[原创] 驳牧惠《“宁馨”与“落霞”正解》

雪笑

　　《教师报》2003年10月29日有我国著名杂文作家牧惠先生的一篇文章《“宁馨”与“落霞”正解》。牧惠先生首先对目前我国“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由闭关锁国转向开放改革，加上极左条件下的道德沦丧等等消极因素”造成的“文化领域的浮躁风吹得相当厉害”的现象进行了批评，表现了一个正直的文化人关心文化建设的热情与良知。事实上，那些“迎合‘卖点’急于求成的粗制滥造，‘与时俱进’的跟风之作，百花齐放的炒作吹捧”，确实“使一些硬伤处处的膺品招摇过市。光是电视剧屏幕上的错别字和剧中人‘我府上’、‘你家父’之类的贻笑大方，就使人不得不边看边大摇其头。苛刻点说，可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对此我也是深表同感）。牧惠先生接着说：“一位自称‘名人’者，据说他的大作在某处是供中学生作分辨错别字的教材。其中有名的是‘宁馨的氛围’一句。用宁馨来形容‘氛围’，起码有两错。宁馨二字，出于‘宁馨儿’一词，是对孩子的形容词。宋马永卿《懒真子》云：此词出自山涛，他见王衍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其二，宁馨即使在这里，也不是一个类于‘乖乖’、‘宝贝’之类的褒词。‘宁作去声；馨音亨，今南人尚言之，犹言恁地也。前宋废帝悖逆，大后怒语侍者曰：“将刀来剖我腹，那得生宁馨儿!”’(均见马永卿书)山涛接着对王衍的评价是：‘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可见以论人准确被肯定的山涛在这里用的‘宁馨儿’也是贬义。”

　　我不知道那位“名人”究是何人，也不知道“宁馨的氛围”语出何处，因为论语言应该依据其语境而判断当与不当，但只以“宁馨的氛围”这一词组而言，我认为牧惠先生的指谪也是值得商榷的。

　　从文化典故的角度来看，宁馨固然曾专门地“是对孩子的形容词”，也固然曾经是“贬义”，但是，上述二义仅仅是宁馨一词的“所指”，而不仅仅是宁馨一词的“能指”。从能指的角度看，“宁”者“宁静”也，“馨”者“温馨”也，“宁馨的氛围”，即“宁静温馨的氛围”，用“宁静”与“温馨”来形容某种“氛围”，又有何不可呢？语言是多么活泼生动的一种生命，语言的使用者自当以活泼生动的态度待之，如此则我们的语言才是活的语言，也才是灵动的语言，而依牧惠先生那样凡词必考来考去非用本意不可的看法，却只能使我们的语言日趋死滞，呆板而失去活力。

　　牧惠先生的主要意思，是要谈“宁馨”的所谓“正解”，然而在“宁馨的氛围”这样充满文学色彩的语言里，一个词或者一个字有没有“正解”呢？在机械的理性主义者看来，应该是有的，比如牧惠先生就认为以“贬义”来形容孩子，就是“宁馨”的正解，然而，在稍有艺术素养的人看来，对语言的理解有知识的理解，也有审美的理解。知识可以帮助我们审美，但是知识不能代替审美。我们可以对宁馨一词的出处与原意没有“知识”，但是我们也完全可以从感性出发感受到宁馨一词能指给我们的宁静与温馨。知道宁馨原意的人，毕竟是少数，但是能够感受到宁静与温馨之意的人，却正是我们的文化大众。我们不能要求一般的文化大众都像大学教授一样博学。在文言文里，“去”指的是“离开”，然而在我们现代人的语言生活里，“去”却是“前往”，你能说我们说错了么？现代中小学语文教育，出现了一种可怕的现象，就是考试时竟然有所谓的“标准答案”，不知牧惠先生对此有何看法，我觉得，倘若牧惠先生是一位教师，我相信在他的“正解”之红笔下，不知有多少灵动的富于创造性的语言会被判为“错”。

　　文章里牧惠先生继续说：“以前一直想当然地以为《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中的‘落霞’是‘云霞’之‘霞’，偶读杂书，才知道‘落霞’指的是飞蛾，‘鹜’乃野鸭。野鸭飞逐蛾虫食之，所以‘齐飞’。云霞是飞不起来的。”对他的这种说法，我更是不能同意。且不说他所读的是什么人写的“杂书”，也不说他为什么就对此杂书迷信到了唯其说是从的地步，仅“云霞是飞不起来的”一句，就让人感到可笑至极。“云霞”历来给人们的感觉就是轻盈得飘飘欲飞的。云霞飞不起来，难道石头就能飞得起来么？我想请牧惠先生找一个晚霞灿烂的时刻，去观察一下鸟儿的飞翔，如果牧先生在看鸟儿飞翔的同时感受不到云霞也在飞翔，我可以请他吃一顿便饭。杜甫先生曾有看鸟诗云：“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然而杜甫先生的眼睛并不是真的就破了，流出血来了，同样，落霞与孤鹜齐飞，也并不一定要让云霞飞起来。它好像是马上就要飞起来了，然而它并不一定真的就飞起来。艺术语言有它自己的特点，牧惠先生不能以科学语言的要求来要求它们。如果依牧先生之说，如果落霞不能与孤鹜齐飞，那么，请问秋水就能与长天共色么？请问“海上明月”就能“共潮生”么？请问“千里共婵娟”之“共”又如何讲？

　　牧惠先生文中对自己的语言生活里曾经出现过的“想当然”似乎是十分自责，这里我要宽慰他的是：并不是所有的“想当然”，都是错误的，在艺术性语言的欣赏中，恰恰需要“想当然”，试想我们对哪一句诗的欣赏不是“想当然”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果不是想当然，则天地间哪有直如直线的烟？又哪有圆如圆规的圆？

　　最后，从牧惠先生的文章里看，对牧先生的看法持不同意见者早已有人了：“近见有人以‘约定俗成，将错就错’，论证用  ‘宁馨儿’称自己所爱的女人(未说明用“宁馨”形容“氛围”与此有何差异)‘是个不错的尝试’，谴责指出错误的人‘像逮到一个有把的烧饼那样，大张挞伐，一脸幸灾乐祸，夜里做梦都笑出声来’。”笔者显然是要支持这个人的，也支持他用“宁馨儿”称呼自己所爱的女人，我更支持人们用“宁馨儿”称呼天下所有“宁静温馨的女人”。只是，我们的这种用法并不是什么“将错就错”，而是“顺其自然”——用“宁静”和“温馨”去理解“宁馨”，实在是没有什么不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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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看

呵呵，搅得我都晕了，究竟怎样才正确呢？听听朋友们的看法吧。：）

圆月弯刀

我的意见是:
拍案.真好文章也!

冷眼看

刀刀说好，还不加精，说不过去了：）

精华！

雪笑

最初由 冷眼看 发表
刀刀说好，还不加精，说不过去了：）

精华！

牧惠是个杂文大家，能把他给批一下，大快人心。但是此文《教师报》却不发。此文确实会让人看得发晕，因为是十分学术的问题，且又是论证。没办法，讲起道理来，我们都会发晕的，所以有这样一句话：人们一思索，上帝就发笑。道理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谢谢你了。冷眼向洋看世界，才能看得明白。祝贺你的明白。

雪笑

最初由 圆月弯刀 发表
我的意见是:
拍案.真好文章也!

英雄所见，一定略同。谢过刀！

微风轻行

也来看过。

圆月弯刀

最初由 冷眼看 发表
刀刀说好，还不加精，说不过去了：）

精华！

哈哈你搞那么谦逊的样子做甚,小样!
谢谢看得起刀刀)))俺也只是偶然瞥见好文便总是这般按捺不住喝彩了.
作者也不必谢我:)
问好

庄丁余

问好

剑十三

其实文字本多引申义，有历史的推演，文字的变化，也有后人语言、语义、语音等等为由的变化；现在中、小学语文教育过分追求正宗化倒有矫枉过正之嫌了，丝毫体现不出文字的演化。

比如，“阿房宫”一词，连西安本地人读作“a  fang gong”都已经读了好几十年了，而中学老师还是要教学生读“ e pang gong ”，有些让人觉得费解。

如果一昧要追求所谓正宗，不如取消掉普通话，重新学习如闽南语一类的七音标汉语，重塑古代汉语的青春罢了。

雪笑

最初由 微风轻行 发表
也来看过。

微风你好，你到处都在看啊，虚怀若风，好，学习。

雪笑

最初由 剑十三 发表
其实文字本多引申义，有历史的推演，文字的变化，也有后人语言、语义、语音等等为由的变化；现在中、小学语文教育过分追求正宗化倒有矫枉过正之嫌了，丝毫体现不出文字的演化。

比如，“阿房宫”一词，连西安本地...

剑十三你好，英雄所见略同，能得到你的认可，我信心大增。我认为过份的文化，就是腐朽的文化，你认为呢？

雪笑

最初由 庄丁余 发表
问好

这篇文章，盘来旋去，让人头晕，谢谢大家耐着性子读了，且评了。十分感谢。

达亮

最初由 圆月弯刀 发表
我的意见是:
拍案.真好文章也!

同感，的确是好文，江天就需要这类好文！

再提！！

雪笑

最初由 达亮 发表
同感，的确是好文，江天就需要这类好文！

再提！！

深受鼓舞，再接再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