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斟酒惹的祸

澧水寒儒

都是斟酒惹的祸

    傻二，是小时候得的诨名，但他不傻。十里八乡的、村里村外的凡是有人斟酒，只要是熟悉的他都要凑个热闹。傻二说，村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做事你不去，你就是看不起他，人家斟酒图的是个人气，咱不去对不住人，就算邻里间有点小隙，他斟酒你一去，往往是一去泯恩仇。瞧，经典吧？

    份子钱，从最初的十五块到二十块到三十到四十到五十到一百。傻二卖菜卖米甚至举债都无所谓。

    自从傻二记事起，村里的人婚丧嫁娶祝米建屋庆花甲古稀酒一直就那样轮回。那时候的份子钱就5角1块，可现在绝对不行。

    傻二命苦，三十好几才讨上一个哑巴媳妇，不想却难产死了。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是村里的人资助才把媳妇弄上了山。娘说是乡里乡亲的恩德，咱得记住。人家斟酒，你得去，得感谢人家。那是娘临终前说得最深刻的话，傻二一直记得深入了骨髓。

    三姑六姨舅爷老表凡是一脉渊源的，大事小事，都要去。村里村外的乡党朋友你更得去，甜不甜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面对那一张张红色罚款单，都得当面赔笑满口应承绝对光临。

    从2000年以来，乡里斟酒的又丰富了内涵：三十六，算命的说是一大关口，不少人魂归酆都，得斟酒冲；考学了，拿在过去算是中举，喜庆，得斟酒；现在孩子金贵，周岁得斟酒；农家乐开业了，凑个人气得斟酒；买房子了，一生的伟业，得斟酒……

    傻二就这样迎来送往，把辛苦种庄稼刨地的钱用来吃酒了。傻二你这样吃酒你傻呀，光棍李三如是调侃他。傻二嘿嘿一笑，贼亮的牙齿被一览无余显得有些阴森。他不像李三那样胸无大志，他有打算哩。他还喂了一头猪母娘，打算间断地卖了猪仔，攒齐了两万块钱买个越南老婆好暖暖脚说不定还能生个崽续续香火。廉狗子那越南老婆俊得很，傻二眼睛都看转弯了。每在孤独的时候，他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每晚他就这样枕着理想入眠。

    他得吃酒，将来再婚的时候好风光一次，搞得热热闹闹，也蓬荜生辉。

    但斟酒的风浪一浪高过一浪，份子钱也在水涨船高。50岁，有人庆典说是感知天命；58有人也要庆典美其名曰冲击60；老房子穿了新衣也要庆典了说是旧貌换新颜；父亲母亲岳父岳母50、60、70、80轮番的庆典说是与时俱进。骂归骂，你不去不行，别人斟酒哪怕你去了N次，最近的一次没去，前面的就一笔勾销了。傻二怀揣梦想，哪能不去！

        2012年的3月，有消息传出来，政府要大力整治斟酒了，5月1日后就不准再斟酒了，谁斟就提谁的钱罚谁的款。乡镇里一下炸开了锅，大家一致认为斟酒得抓紧时间，否则过期别后悔。一段时间鞭炮声浓浓，城里，酒店爆满，乡下，土厨师忙得不亦乐乎。还有晚上斟酒的。呵呵，你得雇人吃酒，白天不行就晚上，你逃也逃不掉。傻二那一段时间半个月没在家吃饭，天天大鱼大肉的，斟酒的是高兴，可是他却捉襟见肘了。

    于是，更有人来绝招了。离婚了的斟分手酒庆祝解脱；二婚三婚四婚的斟酒彰显能耐；孩子还在肚子里的也得斟酒，提前庆祝……

    傻二的那一万多在半年里已经所剩无几。谁都明白，你得想方设法斟酒让资金回笼，否则就打水漂了。傻二有些着急，万一以后不准斟酒，我哪来钱买老婆？逐日以来，他夙夜忧叹，不断地寻思对策。

    一天，傻二听说镇上的王大牛房子没买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庆典、张扬没有老婆雇个三陪小姐也搞了庆典。他憨憨地一笑，有了，家里的那头母猪不是刚下12个猪仔吗？我也可以庆典，那样资金不就回来啦。

    说干就干，傻二请了土厨师刘麻子准备了二十席。毕竟傻二这些年为吃人情酒花去了两万多。

    傻二为母猪生仔庆典的事在乡里传开了。村里议论纷纷：傻二真是得斟酒的病了；咱也欠傻二的，他这样做也可以理解。村长却大发雷霆，村里数百年来的清誉就这样给辱没了，真是大逆不道，谁去我跟谁急，村长唾沫横飞，脸色血红。

    箭在弦上。4月20日，阳光普照。傻二的母猪生仔庆典如期举行。光棍李三放了一挂鞭炮，傻二喜笑颜开把他迎了进去。谁说我没人气，以后又陆续来了几个，但后面就不见人来了，傻二脸色一下惨白。

    二十席只开出两席，剩在那都得烂掉。这次庆典，花费了4000，算计不打算计来。傻二两天没有吃饭，打算一瓶敌敌畏了结了。村长说，闹剧，彻头彻尾的闹剧。李三偷偷告诉他庆典不顺是村长在使坏，傻二一听心里就腾起一股无明业火--------村长敢毁我的庆典，他做得出初一，我就做得出十五。

        恰巧，村长4月28日要为母亲进行70大寿庆典。傻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热血沸腾。他去了一趟老表的采石场，弄了一枚雷管和二斤炸药，说是炸点鱼吃，其实他是打算豁出去了。

       4月28日，村长家里喜气盈庭，宾客络绎不绝。傻二怀揣炸药，来到了村长家里，村长脸色有点僵，但还是递了支烟给傻二。傻二傻傻的笑了笑，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狗日的，老子斟酒你使坏，老子今天给你好看。”傻二迅疾地掏出炸药，用打火机点燃了导火索，嗤，嗤，轰，一声巨响。当场三人死亡，村长和几个宾客也遍体鳞伤，其他宾客顿时作鸟兽散。

    哈哈哈，傻二一阵狂笑，扬长而去。

    半小时后，区公安局刑侦队抓住了傻二，傻二没有逃， 他正在娘的坟头伤心痛哭。

    两个月后，市法院刑事庭判处傻二故意杀人罪死刑立即执行。行刑那天，村里很多人和傻二送别，但村长没去。

    傻二被葬了，坟前堆满了焚烧的纸钱，黑压压的。人们说，那是欠他的份子钱，现在一并还给他了，以后他可以在阴间娶老婆了，不要阴魂不散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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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澧水寒儒 于 2013-1-7 12:38 编辑 ]

木门长子

都是钱惹的祸，这世道。语言铿锵有力，情节引人，问好澧水寒儒。

澧水寒儒

感谢您的阅读！

西夏楼兰

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来控诉落后风俗，中国人曾经还有点人情味的人情往来现在让人金钱腐蚀了，变味了。可悲可叹。小说以一种绝然的方式把这种落后风俗与金钱观展示出来，构思巧妙。

暴雨迎风

一个很老的故事，曾经在论坛里也有人用此情节写过小说，但感觉这篇比较成功，有了新意，虚构的夸张更增加了人物的悲剧色彩，语言明快，好读！

澧水寒儒

感谢版主您的阅读和点评！

澧水寒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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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水寒儒

小人物的毁灭在凡夫俗子看来，往往不具有悲剧色彩，短暂的感伤之后，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如果这件事轮到自己身上，就不会是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