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那点事

木门长子

　　　　　
　　离婚！
　　
　　这个念头在何小玉心里一产生，就像风咣地一声撞在了树杆上，震得人心肝都疼。
　　
　　许文强的大巴掌落在了她脸上的那一刻，何小玉就像疯了一样。她先是冲过去扑在许文强身上，将手里的筷子拼命地往许文强的脊背上戳，后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往许文强身上抹。更要命地，她竟然下嘴咬了一口，将没嚼碎的米粒稳稳当当地粘在了许文强的胳膊上。
　　
　　许文强当时就嗷地一声，手一哆嗦将她甩在了北墙上。靠墙的木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饰物，经何小玉的胖身子一撞，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瞬间，何小玉的头破了，脸破了，手里的筷子也没影了。
　　
　　就在地上一团糟，空中一团糟，叫喊声一团糟的境况下，许文强竟然一摔门，走了。
　　
　　你说，何小玉能不气吗？她只觉得的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泪水，沿着血管汩汩地往外淌。肚子里的酸气伴带着空气里弥漫开来的啤酒味萦满了整个房间。
　　
　　离婚！脑子里刚蹦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何小玉自己也吓了一跳，但这个字却像顶端突然被敲了一下的钉子，冲劲十足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她想象许文强在身边转来转去，想象他穿着个大裤衩满不在乎冲她擤着鼻涕，想象他投弹式地将浓痰射在她身上，想象他指着她比比画画。她感觉身体就要爆炸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何小玉的心脏像被撕裂了一样。和许文强恋爱的时候她还不满二十岁，如花一样的年纪，如花一样的容颜，风摆杨柳一样的身段。许文强呢，又黑又瘦，比她大六岁不说，家还是农村的。可她何小玉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居家过日子，找什么样的才算最好。所以恋爱的时候，她还经常掏腰包帮衬许文强补贴家用。
　　
　　现在好嘛，说打就打上了！何小玉手里的餐巾纸揉成乱麻，鼻涕眼泪混和着心里的苦涩做成了一锅黏米粥。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破了。何小玉一气之下，三下五除二把裙子褪下来，冲进了卫生间。
　　
　　脸是肿了，嘴也肿了，牙齿好像也在流血。何小玉脑子里乱糟糟的，搞不清刚才是怎么一回事，鸟翅膀一扑棱的功夫，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看着镜子里那张花红柳绿的脸，她的牙齿咬得咯崩崩直响，妈的，太欺负人了，离！
　　
　　这个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各家各户都关了门，吃饭，看电视，上网聊天。何小玉本来也有上网的毛病，但是今天她手疼脚疼，哪哪都不舒服。明天就去民政局，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他不同意就去法院，一定得离！何小玉听到了自己的哽咽声，也听到窗外的风敲打玻璃窗的啪啪声。
　　
　　地上乱糟糟的。米饭，盘子碗的碎片，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洒得到处都是，其中还包括何小玉结婚时买的一对小瓷人——一个看报的老头，一个织毛衣的老太太。现在，那老头子早已粉身碎骨，老太太也少了一条眼镜腿，孤单而落寞地坐在摇椅上。
　　
　　何小玉脑子里闪过当时和许文强一起逛礼品店的场景。由不得口里呸了一下，妈的，男人都会装。那时候装得多像啊——你想买啥就买啥吧，自己喜欢就行！现在呢？结婚都快半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他两毛钱的玫瑰花！真是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
　　
　　何小玉手搭在左脸上用力擦了一下。疼！的确是疼了。左脸肿得馒头一样，两只眼睛泛着红，右眼圈下更是积了一片不小的淤血。手触到哪儿都痛痛的。非离不可！她一脚踢上了卫生间的门，抹着泪眼挪进卧室。
　　
　　夜一层一层地加深了。初春的风撩起窗纱钻进屋里，袭击着何小玉的心和肺，也袭击着她每一处疼痛。她想睡觉，却怎么也闭不上眼。床头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反反复复不知道折腾了多么遍。心里像塞满了破棉絮，神经更像是被谁搓成了一根绳，挣不开，解不脱。她把离婚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先去哪儿，后去哪儿，准备什么手续，许文强不来怎么办，怎么联系他，离婚的事要不要让家里人知道......她还想到了拍照，想到了取证，想到了当着许文强的面把结婚证撕个稀巴烂。
　　
　　哼，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泪没完没了往下淌，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倏倏地滑进了何小玉的脖子里。芝麻大点屁事他就打人，吼吼地给像吃了枪药一样！结婚这么长时间了，他洗过一回碗，叠过一次被子吗？我凭什么伺候他，谁欠谁的？何小玉呜呜地哭着，她只觉得天灵盖疼疼的，有好像要炸开的感觉。
　　
　　窗外已经完全黑了，昏黄的路灯眨巴着没精打采的眼睛在夜风里杵着。
　　
　　何小玉记起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风雨，也记得阳台的衣服还没有收拾。管它呢，爱咋地咋地，反正不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脑子里想着“不过了”的时候，也突然想起阳台上的那套衣服是她花了半个多月工资买来的。她心里有了隐隐的痛。东西就是东西，和他许文强有什么相干，离了婚，那衣服还是我的！
　　
　　衣服当然是她的，这会也正好好在挂在阳台上，在路灯的映照下孤零零地吊着。何小玉将衣服收在怀里，跷了脚尖往回走，一低头发现连阳台门底下都是米饭渣。她往客厅一看，更是一片狼藉。
　　
　　何小玉可是个干净人，平时房子里总是打扫的一尘不染，许文强掸点烟灰都不能弄到地上，这下可好，整个污浊的景象无疑就是在撕她的心。妈个蛋，打了人，还有理了，还摔门走了，地上的东西还得我收拾！何小玉的气一下子窜到了天灵盖，又沿着天灵盖窜遍了全身。她有心不管了，但又狠不下心来，在一来二去的犹豫中，她还是拿起了条帚。
　　
　　雨落了下来。在一阵狂风之后，雨点沙沙地落在窗子上。何小玉坐在收拾整齐的客厅里，听着雷声轰鸣，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么大的雨，还跑出去了，淋死才好！但说归说，她心里却渐渐有了一种失落感与空荡感。这份失落和空荡让沉在她胸中的闷气飘向了窗外，飘向了窗外夜里的黑，也飘向了那个游荡在外面的人。
　　
　　除了大街上，他也没处去，想回他们家还远着呢！何小玉恨恨地说道。
　　
　　这个季节是刚摆脱了冬天不久，虽然少了凛冽，但空气中还是凉嗖嗖的，尤其到了晚上更是如此。这个时候不论是谁站在外面都是活受罪。何小玉心里有点急，应该说她心里有些放不下许文强了。似乎两个小时之前那场战争没发生过一样，也似乎她的脸不疼了，嘴不疼了，牙也不流血了。
　　
　　不行的话就出去找找，冻出来个毛病来，还得我伺候着！何小玉的仇恨慢慢地从身体上拔离出来，感觉许文强刚才的那一巴掌也在渐渐地失去力度。也怪我，没了没完地唠叨，是男人那有不烦的！何小玉想到了许文强的手机，忙站起身来四处寻找。
　　
　　许文强果然没带手机。进门的鞋柜上，那部老掉牙的诺基亚正稳稳当当地躺在一本书上睡大觉。看着那部手机，何小玉发了一阵呆。早就应该给他买部新手机了，一个大老爷们到现在还用着十年前的淘汰货！
　　
　　手机没拿，人又没处去，外面风大雨大，何小玉心里越发难受了。她开了门探出头去，冲楼道里望了望——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何小玉又转回来，合上门。她准备穿好衣服去找人了，可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却又想到许文强没带钥匙。没钥匙他就进不来门，我一出去兴许就走岔了，还是在家等着吧！这一刻，何小玉脸不疼了，嘴不疼了，心肝肺却开始扯着疼。妈的，早知道这样就不打架了，多大的屁事啊，弄得一晚上也不得安生！
　　
　　墙上的挂表已经指向的１２点，咣当咣当的声音敲击着屋里沉闷的空气，也敲击着何小玉的几乎错乱的神经。管他呢，睡去，反正也死不了，不定住旅馆去了呢！但是，她知道许文强身上没带钱，旅馆一事也只是说说而已。
　　
　　躺在床上，何小玉老是不得劲。刚才不得劲是因为打过架身子疼，这会不得劲是因为操心许文强的不知所踪。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狠起来十个女人都赶不上！何小玉舔了舔牙齿上的血，两眼珠子瞪得大大地发呆。她突然想到成语“投鼠忌器”，嘴角不由得向两边咧了咧。他就是那只老鼠，我就是那件瓷器，最后倒霉的还是我！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何小玉在这越来越大的雨里似乎听到了叩门声。她连忙爬起身跑向门的方向。门开了，却没有人。何小玉发了会呆又回到屋里。这可咋办呢？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她想到了给家里人打电话。她真的有些怕了。
　　
　　电话拨过去了，响了几下也没人接，老半天才听到她妈黏黏糊糊的声音，“谁呀？玉啊！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妈，”何小玉的嘴还没张开就哭出声来，“文强不见了，到现在没回来——”
　　
　　“谁说不见了，他正从你爸屋里睡觉呢，不是你打发他来帮你爸修屋顶的吗？咋记性这么差呢？”
　　
　　何小玉顿时僵了嘴，也突然记起晚饭的时候好像和许文强说起过修房顶的事。娘家的平房每年开春都得重新收拾一遍，敢情许文强是跑去干活去了。何小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冲着电话那边的老妈说，“他走的时候没给我说，我还以为他又玩麻将去了！”
　　
　　“行了，都老大不小了，你也别管得太严！”老妈那边扣上了电话，也扣住了何小玉骚乱的心。她起身看了看窗外，雨依旧在下。不同地是她的心里再没了雨，也没了焦躁和不安。流了一晚上的泪水也似乎正在枯竭。她摸了摸脸，摸了摸嘴，还是疼，但却少了那份钻心的撕裂。
　　
　　“妈的，是女人都得这样啊，由着男人折腾！”何小玉心里骂着，转身回到了床上。她突然想睡了，也突然觉到了两只上眼皮早就撑不住了。明天见着我掐死他！何小玉嘴里唠叨着，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是双休日。何小玉六点就从床上爬起来，钻进了卫生间。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她先是用凉水浸了浸，后是用冰块敷了敷，然后就是坐在马桶上盘算着见了许文强怎么说，见了她娘家人怎么说。她感觉心里没着没落的，也捋不出个头须来。不然，就这么着吧，反正是自家人，问了再说，不问了更好！
　　
　　她起身弄好衣服，冲着那面大镜子开始描眉画眼涂脂抹粉，还别说，经她这么一捯饬，肿的地方好像平了许多，红的地方好像涂了胭脂，就是嘴角的那块淤血不好遮盖。没事，有人问就说我让猫给挠着了！何小玉给自己吃着安熨药，穿好靓丽的西装，戴上硕大的墨色眼境出了门。
　　
　　去娘家里平时要倒两趟公交，这次她没想着省钱，出门就叫了出租。阳光亮亮地照着，何小玉在这亮亮的阳光里觉得身上暖暖的，似乎昨晚的打架事件早就随着清晨的风飘远了。她有了哼唱的欲望，有什么了不起的，两口子打架，哪家少了啊！心里这么想着，身体自然变得舒坦，许文强的举止和不良行为也仿佛销声匿迹了。
　　
　　“妈——”何小玉拍着涂着大红漆的门板，“我，玉啊！”
　　
　　开门的是她老爸，一见她来，脸上的细纹一点没展开。
　　
　　“怎么了这是，我进门连个招呼都不打？”何小玉冲着她爸唠叨着。
　　
　　“你还好意思问，你把人家文强的胳膊咬成啥样了？那孩子愣一晚上没说，到睡下我才知道胳膊都肿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咋一点正形没有呢？”
　　
　　何小玉顿时僵在了地上，老爸是她亲爹，打小没骂过她。今天开门就糟磕打，可见问题的严重性。“他人呢？我看看——”
　　
　　“玉啊！”何小玉的妈蹭过来，“吃饭没，粥在锅里，想吃自已盛去，一会还得干活。你爸的意思你们俩都回，剩下的那半间屋顶。我和你爸弄就行了！”
　　
　　“我弄吧！”许文强接过了口，“一会就能完，你和爸就不用掺和了！”
　　
　　“你那胳膊？”何小玉的妈有些不忍。
　　
　　“没事——”
　　
　　何小玉也没闲着，撩下饭碗匆匆忙忙地投入到热火朝天的修屋顶工程中。这片的老房子年头都已经久远了，每年都得折腾一下，刷墙，补瓦，修缮门窗，抖开了干得二三天。这个双休日正是好机会。所以，许文强干嘛她干嘛，一个主力，一个副手，配合得很默契。但就是一点，不管何小玉说什么，许文强眼皮子都不撩她。她心里气鼓鼓的，但又说不出来个子午卯酉，只好忍着。
　　
　　一家人忙忙碌碌，日头西斜的时候才算是基本完事。何小玉有心讨好许文强，在他下梯子的时候觍着脸说了一句，“咱都出去吃吧，累了一天了还得做饭！”许文强白了她一眼理都没理，一抹脸上的白灰，冲着蹲地上收拾废料的何小玉爸说，“那啥，我去澡堂子里洗一洗，饭就不吃了，你和妈自己吃吧！”
　　
　　“吃了再去呗！”何小玉的老爸说道。
　　
　　“不用啦——”许文强三步并做两步，再没第二句话，拉开大门，走了。
　　
　　何小玉心里的火腾就点着了。眼泪围着眼眶打转转，“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覥着脸给他说话，还这个屌样子。他打了人，还有理了？”她一脚踢开梯子，气呼呼地钻进屋里。“妈，我得跟他离婚，这种日子没法过了。他眼里根本没人——”
　　
　　“扯什么扯呢，你俩闹腾啥？”何小玉的妈一边揉着面团问。
　　
　　“无非他吃饭声音大，我多说了两句嘛！说他怎么了，不应该啊？”随着一声喷发的吼声，何小玉的鼻涕眼泪一起奔涌而下。她急火火地抓起手提包，向着大门方向窜去，冲着远去的的背影吼道：“许文强，咱离婚——”
　　
　　许文强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复。倒是“离婚”两字像钻进了扩音大喇叭，沿着长长的胡同不停地回放。
　　
　　何小玉这婚倒底能不能离，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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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9-21 20:37 编辑 ]

朱建勋

很贴进生活的一篇，人物心l理描写很到位，只是感觉意犹未尽，王平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收拾肥料的...肥料应是笔误。商榷一下，题目就叫离婚，这样写木门师兄看看如何？写打架，沿着小玉一系列心里活动这根线，留给读者他们为什么打架的悬念，结局道出打架的原因：芝麻点屁事......粗略个见！交流才会互相进步，师兄见笑

[ 本帖最后由 朱建勋 于 2013-4-4 11:48 编辑 ]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朱建勋 于 2013-4-4 10:52 发表
很贴进生活的一篇，人物心里描写很到位，只是感觉意犹未尽，王平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收拾肥料的...肥料应是笔误。商榷一下，题目就叫离婚，这样写木门师兄看看如何？写打架，沿着小玉一系列心里活动这根线，留给读者他 ...

非常感谢朱老师指点，我略做了调整。木门师兄这个称呼很受用！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朱建勋 于 2013-4-4 10:52 发表
很贴进生活的一篇，人物心l理描写很到位，只是感觉意犹未尽，王平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收拾肥料的...肥料应是笔误。商榷一下，题目就叫离婚，这样写木门师兄看看如何？写打架，沿着小玉一系列心里活动这根线，留给读者 ...

至于题目，我本想展示一下何小玉离与不离的这点心事，所以得再想想看。

西夏楼兰

木门小说叙述与故事相融合，尤其是夫妻俩打斗的场面写得生动可感。可见功力。

荦春

语言生动，故事曲折。学习了！

西夏楼兰

小说虽说题目是离婚，但整个情节却流淌着温情的气息。女主人公的心理描写真切，很有现实生活的味道。

敬一兵

小切点，大视野，味道足，意味浓。欣赏并问好！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4-4 19:54 发表
语言生动，故事曲折。学习了！

问好荦春！谢谢！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4-5 08:56 发表
小说虽说题目是离婚，但整个情节却流淌着温情的气息。女主人公的心理描写真切，很有现实生活的味道。

这个题目斟酌再三，总觉得着哪个也不太合适。暂时这样吧，谢楼兰支持！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3-4-5 08:57 发表
小切点，大视野，味道足，意味浓。欣赏并问好！

呵呵，打架小风波！

阮镇

夫妻的战争是持久的，只要没升级到两败俱伤的程度，持久的战争也是人格独立的一种有效途径。

木门长子

原帖由 阮镇 于 2013-4-5 09:43 发表
夫妻的战争是持久的，只要没升级到两败俱伤的程度，持久的战争也是人格独立的一种有效途径。

谢阮老师支持，问好！夫妻就是握手的敌人，没错吧！

若水

很生活很细腻的文字，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为有钱才变坏。不错！学习！

暴雨迎风

人物心理刻画细腻生动，故事情节集中，结尾含蓄深邃，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