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老张

若水

门卫老张

若水/文

        小区是高档的，十几座楼，别墅。门卫是一对老夫妻，男的是退休职工老张，曾是我们公司的一名职工，我认识。女的也就是老张的老伴，两个人24小时吃住在门卫室。门卫室里外两间，里间住宿，外间值班。老张夫妻俩每天轮流坐在这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进出小区的人们和车辆。
　　
　　今年的夏天出了奇的热，门卫室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小台扇敬业地不停转动着，却丝毫没有赶走老张脸上身上的汗。老张不得不手拿一把扇子不住地呼打着，另一只手里还抓着毛巾，时不时地往脸上擦一把。就是这样，老张半步不离地坚守着岗位，为每一个进出的车辆不断地开关着自动门，发现外来的车辆还要盘问几句，极其负责。那一丝不苟的认真劲丝毫不亚于退休前，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而且我还不止一次地亲自给他颁过奖。每每看到老张在门岗上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过往的人和车辆，我就不由暗自一笑，当然更多的是敬佩。有时饭后散步时，走到这里也会和他简单地聊两句，末了也总忘不了夸他两句，无非是表扬他工作认真，让住在这里的我们都很放心之类的话。而此时的老张却严肃的很，好像我在用糖衣炮弹攻击他似的。
　　
　　老张大号张大千，本以为他的父母都是文化人，所以才给他起了个和名人相同的名字，可老张说他小学只上了三年便辍学了，父母更是连字都不识的庄稼人。老张之所以成为国有企业的职工，是因为他参军后立了功，后被转成志愿兵，复员后进了我们公司当了一名普通的管道工。我和他的相识是从老张抢修办公楼厕所管道开始的。
　　
　　那年冬天，公司办公楼后的下水道堵了。这个下水道是办公楼厕所往外排粪便的通道，由于堵塞臭水溢出地面，整个办公楼都笼罩在臭气中，人们在屋里办公甚至要戴上口罩，否则是绝不能待下去的。我很恼火，心里话办公楼乃是公司的窗口，经常有上级领导和关系单位的同志前来，要是让人家遇上了这不是丢人丢到外头去了吗。公司办老刘主任说，已经联系管道处安排人处理。我呆在办公市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站在窗前看楼下的情况。发现有几个管道工来了后，好歹捂着鼻子检查了一下，也没怎么处理就走人了。这一下我很恼火，亲自给管道王处长打了电话。王处长见我亲自过问，一会儿便带着人出现在办公楼下。那几个管道工站在那里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反正没有一个动手的。最后还是王处长亲自将下水道盖打开，并拿了工具开始疏通，那些职工则站在一边看热闹。忙了半天却没起作用，臭水粪便仍是肆虐地往外汩汩冒出。
　　
　　我看到这里再也沉不住气，便下楼亲自去看究竟。原来管道堵得很厉害，传统的做法已经不管用，必须有人跳进粪池去掏才行。就在大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发话谁下去的时候，老张来了。王处长就像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抓住老张：
　　
　　“张师傅你可来了，你是管道专家，你看怎么办啊？”
　　
　　“大家先别着急，我看看是怎么回事。”说着话，老张蹲下身在化粪池旁边察看。
　　
　　“唉，堵的还真厉害，得下去才行。”
　　
　　“可这么冷，又没有皮裤，能行吗？”
　　
　　“不行又怎么样？咱们大家都这样耗着？”老张不屑地看了一样王处长，又看了看我，“要不给我弄点白酒，我喝上点，然后再下去。”
　　
　　老张刚说完，我接过了话，“公司招待所里有酒，我记得还有两瓶茅台，刘主任，你赶紧跑一趟，就拿茅台，快点啊！”五十出头的老刘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往招待所跑去。我握着老张的手说：“张师傅，今天辛苦你了，管道修好后，晚上在招待所我给你摆庆功宴！”老张很激动，他摆摆手说，“谢谢你，孙总，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再说了这是我们的工作。”
　　
　　老张接过刘主任手里的茅台酒，笑着说：“今天咱也尝一尝茅台酒，孙总，我不客气了。”说着话，老张拧开瓶嘴，一仰脖大半瓶酒便下了肚。接着他脱去身上的棉袄毛裤，只穿一条短裤便一下子跳进了齐腰深的化粪池。另外几名管道工弯腰作呕，我很生气，冲着他们吼道，“作为年轻人还不如你们师傅，还不赶快去找些水来，一会儿给你们师傅洗身子用。”几个年轻人立即做了鸟兽散。
　　
　　晚上，公司招待所内，我让老张坐在我的身旁，陪着的王处长、刘主任，还有几名副总，都不断地向老张敬酒。老张的眼竟然湿润了，他说，他不怎么会说话，文化低，但他知道一个理，有些活总要有人干，否则，咱们公司还怎么运转。老张的话深深地刺疼了我的神经，是啊，有些活总要有人干，如果职工们，尤其是我的那些白领们都能这样想，公司也许会更加辉煌地前行。我抓住这个机会，要求公司相关部门对老张的事迹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并通报嘉奖他2000元。这样的事这样的奖励幅度，在我们公司应该说还是第一次。
　　
　　老张因为冬天跳进化粪池修管道，还是落下了腰腿痛的毛病，天一冷或者阴天，腰腿痛的就厉害。这些都是后来管道处长找了我，我才知道的。我二话没说，安排老张当了门卫，直到退休。这也算是我对老张的一份报答和尊敬，心里稍也稍稍安慰些。可让我意想不到的事，退休后的老张竟然闲不住，又来到我们小区看大门，看来我和老张此生有缘啊。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的老张看大门仍是十分认真，不管熟人生人一律按照物业定的制度办理，就是对我也是这样。有一天我因接待一个重要客户，喝完了酒又陪着客户玩了点其他的项目，因此回家就晚了，小区大门早就关了，老张好像也休息了。司机小刘摁了几声喇叭，见门岗没有动静便下车去叫，可门岗里还是不见老张的人影。见此，我下车来到门岗窗户前，还没等我招呼，忽然门岗的灯亮了，只见老张就坐在里面。司机小刘很生气想与老张理论被我制止，而走出门来的老张，也不管我身边的司机，劈头盖脸地数落我说，“孙总啊，你可要注意身体注意影响啊，我知道你是个好领导，才不得不说你两句，你还年轻啊，要是出点什么事可就得不偿失啦……”他边数落我边开门关门，把司机和车直接就挡在了门外，我很不自在，脸上也带了不悦，可老张的嘴却并未闭上，“让人家赶紧回去休息吧，就别送你了，你走两步就到家了。”司机小刘轻轻地说了句“怪老头子”，然后无奈地开着车走了。虽然我知道老张是对我好，他的话我也明白，他是担心我为了客户去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条线我还是能把持住的。我没有说感谢的话，只是冲老张摆了摆手，便径自往家走了。
　　
　　老张犹如战神一样守护着小区的大门，他的老伴除了陪着他外，两个人还利用闲暇时间在门卫旁边的空地处，开荒种了些蔬菜。老张说他从小在农村长大，对于种菜并不陌生，因此种的菜长势不错，除了他老两口吃外，还经常送给他熟识的人，我也算一个。老张种的南瓜尤其好，个头大，熬粥甜，很好吃。他还给我摘过他种的黄瓜，送过他种的韭菜等，热情地让人不得不接受，否则他就会立即给你翻脸，好像不认识你似的。
　　
　　对老张的家庭我渐渐地也知道了一些。老张的父母都去世了，还有一个姐姐在农村。老张唯一的儿子，子承父志也参了军，且是消防兵。儿子在部队上干的是风生水起，由于是大学生兵，很快便被提拔为消防支队的副队长，只是可惜的是在一次企业厂房着火救火中，英勇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起先我只知道老张有一个儿子在上大学，并不知道后来他的儿子竟然参了军且牺牲了，老张从未提起过这些事，看来他两口来看大门还是有渊源的。后来听物业经理说，他和老张有点亲戚关系，失去儿子又退了休的老张神情漠然，整天跟丢了魂似地，老伴心疼他，便找到物业经理，让他给老张找点事做，好占了老张的心。就这样，老张成了我们小区的看门人。
　　
　　这天我正在主持召开一个会议，忽然接到妻子的电话，我毫不犹豫地挂断了，可接着电话就又一次响起。我只好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妻子焦急地声音，“老孙，看大门的张师傅住院了，你赶紧来一趟。”“我正在开会呢，忙着呢，出了什么事？”“哎呀，你先别问了，赶紧过来，过来再说。”妻子说话声音有些打颤，而且好像她在压抑着哭声。我一时头大了，闹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赶紧向身旁的副手交代了几句，便往医院赶去。老张还在手术室里，外面是他一脸无助的老伴，正焦急地来回在走廊里走着，时而蹲下来，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到手术室门口倾听。我问妻子到底怎么回事。原来，今天下午妻子开车带着儿子想出去玩，在经过小区大门时，自动门不知为什么没有打开，老张便过来用手推门。眼看着门开了，妻子一踩油门便要出门。车开的快了些，门还没有完全打开，一下子把正在推门的老张刮倒了，老张当时便被摔昏了过去。我本想说，你着的哪门子急啊，可看到妻子担心害怕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硬硬地被我咽了回去。
　　
　　老张终于被推出手术室，接着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我急忙问手术的医生，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大脑有些出血，还有脑震荡，需要观察，生命应该没有问题。至此大家都松了口气，我对老张的老伴说，“阿姨，你不用担心，这里的事由我们来处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妻子和老张的老伴一起在医院里护理，我通过关系找了最好的大夫给老张会诊，进一步优选最佳治疗方案。不只是治疗方案好，还是老张的生命意识顽强，第三天老张便睁开了眼。
　　
　　老张出院了，我和妻子一起把他和老伴接到我的家中，因为老张再也不能看大门了。老张未退休时住的是单位福利房，房改时他没有买而是采用租的方式，退休后找了看大门的工作便搬离了公司家属院。一开始，老张和老伴坚持要回老家农村，说家里还有房子。我说你还没好利索，又没有孩子帮忙，还是先在我们家休养一段时间再说。就这样两位老人勉强同意入住了我们家。
　　
　　老张康复后，除了左边的手脚不如原来麻利外，基本上恢复到和原来差不多。此时老张说什么也不再在我们家住下去，说是要上养老院。老张说，“孙总，你是个好人，我不能耽误你的事，我有退休金，现在身体也没什么事了，还是住养老院吧！”就这样，老张老两口住进了市里的养老院，我和妻儿有空时经常去看他。老张在那里过得很好，但他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人，不是帮着扫院子，就是帮着侍弄院子里的花草，有时也帮那些腿脚不便的老人打扫屋里的卫生，更多的时间是看到他坐在养老院大门不远处望着大门外出神。每次去看他，看着一天天老去的老张，想着他一辈子的经历，想着无儿无女的两位老人，孤苦伶仃在养老院生活，我的心里便酸酸的。
　　
　　我和妻子约好，定期来看望老张，渐渐地养老院的老人们都认识了我，都夸老张有福气，有我这样一个好“儿子”。后来，我和妻子干脆加入了志愿者的队伍，只要是有空便会来这里和老人们聊天，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聆听着老人们的故事，我的心渐渐地越来越明净，我知道这里的老人们需要我，我也需要他们，我甚至自嘲地想，等自己退休了也和老张一样，去看看大门。想到这里，我的心门豁然开朗起来。
　　
　　

淡淡不如风

纯朴的老张，令人感动。

暴雨迎风

小人物，大世界。支持一下！

若水

原帖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13-8-16 21:18 发表
纯朴的老张，令人感动。

感谢朋友的阅读和支持，问好！

昨夜秋风

叙述上有些拖沓了，故事情节也没有出新。再精简些更好。

荦春

人物鲜活生动。学习了！

木门长子

先记号，明读，问好若水。

暴雨迎风

很敬业的一个门卫老张，一个理想化的老总，通过细节表现人物，体现正能量，弘扬美德，积极的立意和主题，支持！！

木门长子

一个好人老张，现在这样的好人真是不多了。充满正能量的文字。问好若水。

暴雨迎风

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