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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迎风

　　　
　　                                                                        文/暴雨迎风
　　
　　怪吗？秦海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老婆和女儿月月咋都说他变怪了呢？
　　
　　秦海起床，穿衣，刷牙，洗脸，然后在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脸依然清秀，浓眉，宽额，瘦下巴，一副眼镜架子刚好挡住了眼睛细小的缺陷，更添了几分文雅，除了额头上有了细小的抬头纹，没啥变化呀？
　　
　　秦海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爸爸，更是大家公认的好老师，可最近，刚上初一的女儿月月不止一次说他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那天父子俩上街，月月看到一个男孩跪在路边，求人赞助学费，月月掏出五块零花钱准备丢，却被秦海给攥住了。还有一次，看到一个盲人在唱歌，地下有一个盆，盆里盛着一些零钞，月月儿准备掏些零花钱给他，没想又被秦海拽住了。月月当时就喊，爸，你平常不是经常教育我要有爱心，要学会帮助人吗？你咋……
　　
　　秦海说你不懂，其实那些多半是骗子。结果月月吼，你才是骗子，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哎，不知从哪天开始，跟女儿月月的代沟越发明显了。秦海摇头。
　　
　　站住！干啥去？秦海听到老婆桂枝的喝斥，伸出开门的手停了一下。
　　
　　你今天可要给我说清楚，我忍了很久了。这段时间，你每周末都早早出去，中午饭也不回家吃，天天出去把皮鞋擦得亮光光的，说，是不是出去会哪个小妖精？桂枝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胳膊。
　　
　　桂枝满眼的愤怒和敌视让秦海觉出了陌生和疏远。
　　
　　秦海挣开桂枝的手，说，我上书店看书查资料，瞎想个啥呢？
　　
　　秦海走了，咚咚咚下楼的声音敲得桂枝的心跟着楼房一道颤悠。
　　
　　桂枝喊出女儿，说，月月跟上你爸，你爸肯定有秘密。
　　
　　月月一听雀跃了一下，可一看妈妈的脸色，脖子一缩，伸了伸舌头，飞快蹬了一双运动鞋，扭头说，老妈，放心，我会成为福尔摩斯第二的。
　　
　　走了三条街，月月看到爸爸径直走到了一个皮鞋摊前开始擦皮鞋，手指在手机上频频划拉着。
　　
　　这里是超市的出口，沿街有许多小吃店，店门前一溜长排都是坐着擦皮鞋的摊子。个个伸长脖子，盯着行人的脚，嘴上毫无声气地喊着，擦皮鞋！
　　
　　秦海擦完鞋穿过大街走进了书店的大门。
　　
　　跟在后面的月月将一排擦皮鞋的人扫了个来回，然后将眼睛盯在她爸爸刚擦鞋的那个师傅身上。她看了一眼心里就直哆嗦。原来擦皮鞋的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双腿萎缩成一团，坐在一个破烂的滚珠车上，给人擦皮鞋时头和胸几乎贴在客人的皮鞋上了，整个人就像一个球。倒是边上一个穿着校服在蓝色的塑料独凳上写作业的小姑娘让人眼前一亮。
　　
　　月月顾不上这些，她记住妈妈的话，立即跟到了书店里。她一眼就看见了爸爸已经抱着一本厚书在专心地读了。她扫视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有几个看起来气质不错的女人从他面前经过，也不像熟识的。她悄悄钻到那些花花绿绿的动画书前，随便地翻着，眼睛不时望一下爸爸的背影。两小时过去了，她看爸爸的姿势都没变一下，只觉腿发酸，于是坐在了地下，可等她歇够了站起来时，一下傻眼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不见了。她跳起来像一只猫，把书店的每个角落都搜寻了个遍，可连个影子都没有。
　　
　　月月泱泱地往回走，到了那个皮鞋摊前，正在东张西望，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把她提了起来，她回头一看，是爸爸，她被爸爸拽进了边上的一个小吃店里。
　　
　　小福尔摩斯，累不累呀?月月很吃惊，爸爸咋知道她在跟踪。
　　
　　月月看到服务员已经端上一个炒肉丝和两碗米饭，女儿陡闻一股肉香飘进鼻孔，不觉咽了两口口水，于是立即坐上桌去拿起筷子就要动手。
　　
　　等一会儿，还有人。月月放下筷子盯着爸爸，一脸狐疑，难道妈妈要来？
　　
　　一会儿，秦海喊拿个盘子来。服务员很默契，把盘子拿来将炒肉丝匀出一半端出去了。
　　
　　月月抬头一看，一个小姑娘拉着一个滚珠车，轰轰隆隆地走来了，滚珠车上坐着那个擦皮鞋的残疾男人。说是拉，其实小姑娘一点没费力气，因为那个残疾人左右手一前一后拄着两个小板凳，像划船似的将滚珠车滑得飞快。
　　
　　到了小吃店门口，那个擦皮鞋的残疾人端起独凳上的一大碗米饭就狼吞虎咽地刨着，凳上有一碗米汤和一小盘泡咸菜，服务员端去的半盘肉，男人捡出里面的海椒后把肉全扒给了边上站着的小姑娘，抬起头来朝着秦海笑了笑，又低头扒饭。
　　
　　月月问秦海，爸，那是我们家亲戚吗？秦海说不是，但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双腿残疾，却不依不靠，自食其力。他几年前捡了一个弃婴，就是边上那个，现在正在我班读小学一年级，他的生活更难了。
　　
　　哦，难怪爸爸天天出来擦皮鞋，每周末都来这吃饭，原来是要无声地帮帮他们。月月的心突然一阵感动。
　　
　　爸，那咋不资助点他们钱？何必这么费事？月月不解。
　　
　　哎，你不懂！月月看着爸爸一脸凝重，嘴巴翘着，眉头也皱了起来。
　　
　　老师，给，钱。突然门前那个小姑娘跑到了秦海面前，递上裹着的一团零钞。
　　
　　啥钱？秦海拉着小姑娘的手，关切地问。
　　
　　我爸爸说，你给我们买了好多回肉，我们要给钱的，但是……但是……恐怕不够……等我们有了再给。说完，小姑娘挣脱秦海的手跑了。
　　
　　小姑娘拉着那个擦皮鞋的残疾人走了，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月月回家啥也没说，只是向妈妈要钱买皮鞋。妈妈说，小孩子家穿啥皮鞋？
　　
　　秦海盯着月月的眼睛，见月月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秦海会心一笑，说，女儿长大了，该穿皮鞋了，好，买！
　　
　　你们？月月见妈妈那副着急的样子，咯咯咯地笑得心里乐开了花。
　　
　　一日，秦海一家三口回老家探望父母回城。夜幕已降临，秋雨蒙蒙，寒气袭人，在刚要上县城迎宾大道的时候，月月在后背使劲敲打，爸爸，你看，那个擦皮鞋的瘫子，在泥地里爬，好可怜哟。
　　
　　秦海也看见了，可他依然将车子一溜烟驶上了迎宾道，回家了。
　　
　　爸，我喊你你咋不应我，你咋不停车送送他？他好可怜！
　　
　　秦海的脸红了一下，支吾着，哦，当时我在听音乐，又加上前面突然来个车，我没看路旁。
　　
　　送，怎么送？你没看他一身的稀泥雨水，把车打脏了咋办？妈妈白了月月一眼。
　　
　　月月哼了一声，嘴里嘟哝着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秦海心里突觉一阵愧意升起。其实谁也不知，他每周末去帮助他们，是因为那个小女孩，他觉得那个小女孩长得太像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曾是他的文友，他已经找了六七年却一直杳无音讯。
　　
　　（2355字）

      

　　
　　

刘满园

赶上最先来读迎风的新作，庆幸。作品塑造了一个有故事的人，心存私念的人，一个真实的人，也是一个多层面的人，这才是人，鲜活的人，生活中的人。作品开头写其“无情”和看不懂，后写其“有意”和资助别人，结尾才回到其“私心”和麻木不仁。作者充满悬念，抓住读者不放，直到让人物显山露水，看着他真正的嘴脸，原来一切都是作秀，原来还是一个现代都市里戴着伪善面具的肉体。迎风好像换了一种叙述和思路，可谓一波三折，给人错觉和悬念，最后出人意料，原来如此。结尾具有颠覆性，也画龙点睛，人物一下子立起来了。

寻找文字

人有多面才叫人。小说真实，语言干净，有启示。欣赏学习。问好。

若水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3-11-28 23:31 发表
赶上最先来读迎风的新作，庆幸。作品塑造了一个有故事的人，心存私念的人，一个真实的人，也是一个多层面的人，这才是人，鲜活的人，生活中的人。作品开头写其“无情”和看不懂，后写其“有意”和资助别人，结尾才回 ...

现实社会一个人要说没有一点私心，这样的人恐怕难找，在恶的人也有心存善念的时刻。小说塑造的现代人具有时代感、立体感和现实感，人物栩栩如生，这才是社会，这才是一个人最为真实的表现。学习，问好！

流浪流浪去吧

迎风老师用无情的文字，用月月的一双儿童的眼睛，揭露鞭挞了华丽社会的，阴暗面，和人心的炎凉！问好。

昨夜秋风

原帖由 流浪流浪去吧 于 2013-11-29 10:52 发表
迎风老师用无情的文字，用月月的一双儿童的眼睛，揭露鞭挞了华丽社会的，阴暗面，和人心的炎凉！问好。

同意此观点！

木门长子

孩子如何能明白大人的心思，现实的背后却总是隐藏的虚假。人，正反两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岂是单纯的目光能明白的。小说构思精妙，悬念十足。学习。问好暴版。

荦春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3-11-28 23:31 发表
赶上最先来读迎风的新作，庆幸。作品塑造了一个有故事的人，心存私念的人，一个真实的人，也是一个多层面的人，这才是人，鲜活的人，生活中的人。作品开头写其“无情”和看不懂，后写其“有意”和资助别人，结尾才回 ...

同感！学习了！

夏冰

一波三折，让人深深折服的小说。真实的人就是这样的，多层面的。

暴雨迎风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3-11-28 23:31 发表
赶上最先来读迎风的新作，庆幸。作品塑造了一个有故事的人，心存私念的人，一个真实的人，也是一个多层面的人，这才是人，鲜活的人，生活中的人。作品开头写其“无情”和看不懂，后写其“有意”和资助别人，结尾才回 ...

谢谢老版主支持，你的有心阅读指点让我感佩！

暴雨迎风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11-29 16:09 发表
孩子如何能明白大人的心思，现实的背后却总是隐藏的虚假。人，正反两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岂是单纯的目光能明白的。小说构思精妙，悬念十足。学习。问好暴版。

谢谢木门支持！！

暴雨迎风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1-29 22:22 发表
一波三折，让人深深折服的小说。真实的人就是这样的，多层面的。

感谢夏冰支持，问好！

曾经沧海

小说一波三折，最后揭题让人惊叹，好小说。

刘满园

再次来读，问好迎风。

暴雨迎风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12-2 07:57 发表
小说一波三折，最后揭题让人惊叹，好小说。

谢谢支持，你是写小说的行家，佩服你写小说对细节的处理，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