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俳优[原创]

孙光新

文学俳优
孙光新

　　俳优是指演滑稽杂耍的艺人。单说这“俳”，就是杂耍或滑稽戏。不用说，那“优”自然是只人了，即玩杂耍或演滑稽戏的艺人。当然，这是旧时的说法，现在则不常听到，也不大被人提起。滑稽重在逗笑取乐，是丑角的专长；而杂耍则在杂，要五花八门，手段要多。既然是耍，也就不必太较真。当然，这不必太较真得要有“台下十年功”的底子，不是不认真，而是过于熟练，有些举重若轻，给人见了，也就以为不认真。当然也有要热闹、要叫场子、要烘托气氛的意思。好象变魔术、玩戏法里的手段，乍一看，玄乎、神秘、热闹，若是给拆穿了西洋镜，露出真象，要它严肃、认真起来，反倒索然无味，失去了意思。

　　旧时的俳优，大多是江湖艺人，在社会上没有多少地位。所以稍有点法子、出路，就不去为俳优。但，也不全是这样，如后唐庄宗李存勖，就好俳优，善知音，喜度曲。燕时荆轲的朋友、击筑的高渐离，即易水上与就荆轲送别的那位，便也算得一位俳优。因其善击筑，虽有与刺客荆轲朋友的关系，秦王仍赦免了他的罪过，“使击筑未尝不称善，稍益近之”。可见，罪过的有无、大小，也全在治者一时的好恶。高渐离，刺客荆轲的朋友，为刺客荆轲壮过行，也有为刺客的危险，但因秦王喜其击筑之技，就又让他击筑。秦王虽有些大度，但这高渐离，到底不愿做孟获。并非人心难收，实在是秦王没有使高渐离摆脱俳优的身份，地位更是无从谈起。错误的并非击筑的技艺，而是低下的身份、社会地位。同为击筑，这秦宫自然比不得易水边。《史记·滑稽列传》中的几位先生，有乐工、有戏子，但太史公不说他们的技术，只讲他们的辩才。这几位，都善变、滑稽，却又不似苏秦、张仪，看言行，也算得俳优。俳优，不止江湖艺人，不止演滑稽、杂耍。只要其达到目的的手段、在治者眼中的地位和作用同于演滑稽、杂耍者，便可算得俳优。因为要使人愉悦、使人高兴，自己难免要失去主张。虽然有时也能遂了自己意思，但这样的机会实在少。你想，治者哪能使人由着性子乱来呢。这俳优，有时难免自惭形秽。汉时的文学弄臣枚皋，后来自己也是“自悔类倡”，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与这位枚皋先生同时的滑稽家东方朔更为有名，他自知武帝不信任他，拿他当俳优，就写了一篇《答客难》发泄牢骚。正如此二位，旧时的大多的文人，地位也同于俳优，在帝王的股掌中，被任意摆布、玩弄。当然，也有例外，后唐的庄宗李存勖，因自己好俳优，还封了许多伶人作官。南唐李后主更为有名，善诗词，而不治朝政，也许他的治下，文人的境况会会好些。这两位，一位以伶人亡，一位以词亡，大概又都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吧。

　　这里，就说一下文学俳优。

　　旧时的文人，一旦成了治者的宠臣，沦为文学俳优的机会就多。而远离朝廷、抑郁不得志的文学之士，说话作文随便、自由，少约束、少顾忌，如蒲松龄就是其中一位。其著述是率性而为，不为着皇帝老儿的青睐，也不想着皇帝老儿的降罪。旧时的文人，最大的理想就在于入仕，一有机会就老想着跑到皇帝那里去，所以说“学而优则仕”。恐怕现在有这种理想的仍大有人在。但，这入仕的目的，看着利禄的少，在功名的多，文人们老以为自己有一肚子的本事，总想找机会施展。要施展，只有入仕，只有“之居君尧舜”才可。但这入仕或科举，因为也会有暗箱操作或人情在，总有才子落第或不幸遗珠。遗下的珠子就不满，就说话作文，发表自己的不满或自以为是的见解。《聊斋志异》就是不满之作。政治上取仕的不公，却倒成全了文学。文人一入仕，便以为机会来了，就会高兴的乱呼大叫“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那样子，有些得意而至于忘形。结果是到头来，却误入了治者的毂中，沦为俳优，弄巧成拙，自取其辱。等到明白是陷阱的时候，已有些晚了，这地方，比不得自家，出入随便，想来就来，说走也就走。心情也较矛盾，临来的时候，张张扬扬，风光之极，还做了告别演讲，乡亲们自然是羡慕不已，那情形，好像是发达的不得了了。真是“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到头来，却也并非想象中得遇明主的情形。打碎牙咽肚里吧，苦了自知。回去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呢。真是“方今知项羽，不肯过江东”。可以肯定的是，生活条件比以前要好些了，聊以自慰，就这样混下去吧。但也有几位终于混不下去了，如“归去”又“来兮”的陶老爷、“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李诗人，就又告别了他们想象中的乐土，或流荡或种田。陶老爷与李诗人们与治者的矛盾就在于一个太理想主义，一个却又过于务实。空谈与琐碎总归拢不到一处，理想与现实也相去千里。你看陶老爷、李诗人们的文章，一个个下笔千言，或洋洋洒洒，或愤世嫉俗，都有治国平天下的雄才大略。到头来，照样不是连自家的命运也不能自做主张么。南宋的岳飞老爷，之所以有风波冤狱，就在于他的文气太重，老想着“直捣黄龙府，迎二圣还朝”。这，当做理想还可以，却断不能当真，更是做不得。否则的话，赵构们会寝食不安的。真真是，不在起位不知其难也。也罢，就收收他们的手脚吧。这一收手脚，文人们就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和替罪羊。历史上的冤狱多连着文祸。

　　文学俳优的产生，是文学向着治者的妥协。妥协，有投降的意思，只是不好直说罢了。投降的东西，地位就不会好到那里去，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生活。这地位，如同冯谖初时的地位，孟尝君三千食客也养了，不独多你冯谖一人，且也养着你，免得你出去乱说我孟尝君不爱才。唐的李诗人，诗名远扬，自以为“天生我才必有用”，以为自己的诗能“惊风雨”、“泣鬼神”，还以为能够“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凌沧州”。有时甚至不把皇帝老子看在眼里，“天子呼来”都“不上船”。你看，这是何等的孤傲。但，他也老是想着跑到长安城里，能为万岁爷干点什么事情。唐天宝元年，诗人四十二岁，因吴筠推荐，玄宗下诏征赴长安。你看李诗人写的《南陵别儿童入京》，那种入长安见万岁爷的心情，又是何等的迫切。结果，进了长安城的李诗人，却大失所望。原先心目中的圣主，也不见得好到那里去。原以为进了长安，就可以同万岁爷谈谈自己抱负、谈谈自己自以为高明的政治见解。哪知，万岁爷只是让他写诗作赋，以点缀升平和宫廷生活，白养着他，不给他具体的事情做，活脱脱的一位文学俳优。原先自以为“飞扬跋扈为谁雄”的诗文，在这位圣主的眼中，一下子竟成了俳优们的滑稽、杂耍。理想与现实竟相去如此之遥，令李诗人难以接受，心中的豪迈与万丈激情一下子给扑灭了，令李诗人们一时心灰意冷。一种屈辱感、被愚弄感由心底萌生。所谓的“鸡鸣狗盗”之徒也比这强，也有施展才能与抱负的机会。看来，李诗人们的孩子气太重了，幼稚的可笑。

　　由文学而俳优。治者看重的是你远播的声名与华彩的文章，其它的就免谈。论政治，朝廷里随便跳出一位来，都比你强，何用得你来指手画脚、说三到四。你那一时的书生意气，当属纸上谈兵，为小儿科。这地位也就可想而知。如王安石，北宋的政治家、文学家，治者重其政治才干，而非他的狗屁诗文。历史上有过周幽王为博宠妃褒姒一笑而亡国的故事；汉、明两代，阉党也有受宠进而把持朝政的荣耀。想来，文人是不会有这光荣的。自命清高的文人，面对俳优的地位，虽“自悔类倡”，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有什么办法呢，你的辞赋诗文，换不来万担钱粮，平不得民愤，更退不得十万敌兵。有的文人，做俳优，也无妨，只要成了帝王的近臣，在皇帝身边转悠，什么也可不要。自己苦读诗书，梦寐以求的，不就是为了能有这么一天么。也好，既然目的达到了，这敲们砖自是不在话下。只要主子喜欢，文章亦小事、副业，雕虫之技耳。这到好，一下子竟自我作践，将自己的看家本领也给扔掉了，剩下的也就粉饰、奉承、谄谀而已。真正的文人，如陶潜老爷，不甘做俳优，不甘受人摆布，飘然而去，专门做了文人。李诗人也扔下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话而去。这一走，就在文学史留下了他们远行的足迹。也正是这不屈的金石之音，不甘为俳优自取其侮的抗争，在文学史上作铮铮之响。

　　虽然，李诗人们不高兴了，就任着性子走。但是，你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文人们始终游走在治者的手中，也始终是他们手中一枚小小的棋子，任他摆放，仍是他的俳优。高兴了，就当滑稽、杂耍看看；不高兴了，就袍袖一抖，把你翻过去就是。像嵇康先生，司马氏想利用他，就拉拢他，就要他做官。你不是不给我干么，你不是不听话么，不高兴了，一翻脸，说杀就杀。不就几个文人么，不就会写几篇文章么，捆住你的手，封住你的嘴，不给你写的机会，不给你发表的地方。自己的天下，有什么不能随心所欲的。焚书坑儒与一起起的文字狱，就是很好的例子，摆着呢。然而，就有有骨气的文人在，就有无所畏惧的文人在，白居易就敢说：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皮日休更敢说：古之取天下也，以民心；今之取天下也，以民命。实际上，旧中国的文人，一直在努力向前走，努力走出“率土之滨”，努力走出俳优的影子，并努力摆脱其影响。

　　现在，没有了俳优，也不提戏子、伶人；滑稽、杂耍都是艺术，重在一技之长。只有技艺上的优劣之分，而没有地位上的尊卑高下之论。文学上也应如此，不再有文学俳优和俳优文学，同滑稽、杂耍一样，文学也是一种技艺，不高人一等，也不低人一等，是太阳底下的事情，凭着诚实的劳动、辛勤的血汗吃饭，不投机、不取巧，也不靠技艺外的赐予。只有如此，才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而不会出现苦笑不得、皮笑肉不笑的难堪。

地址：（251700）山东惠民县文化旅游局 孙光新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栏杆拍遍

欢迎新朋友！不错的文章！
请注意排版格式并在文尾加注原注原创声明。可参照其他朋友的发贴，在编辑选项中按左栏提示操作即可。

武俊岭

返观历史上的文学俳优,见功力.但我不同意最后一段的观点.事物并不一定有其名才存在.
现在也还有俳优,在可怜巴巴地分权力赏赐的一杯羹.
直言,请原谅.都是写杂文吗,如果我曲意,对不起朋友.

冷眼看

“俳优是指演滑稽杂耍的艺人。单说这“徘”，就是杂耍或滑稽戏。”到底是“俳”还是“徘”？

注意段首空两格，用全角方式即可空出来，半角也行，只是要按空格键4下。试试吧：））

另外，如果有版权限制，请在文末标上“原创声明”，点那个白色的“原创作品”即能显现。即这个图标：

孙光新

谢谢各位，我改了一下，不过有的我这儿操作不了，比如段前空格，不知怎么我的电脑打字时不显示那个东西的

冷眼看

最初由 孙光新 发表
谢谢各位，我改了一下，不过有的我这儿操作不了，比如段前空格，不知怎么我的电脑打字时不显示那个东西的

这是因为你不会操作：））

我帮你排一下吧，下次自己学着弄哦。

冷眼看

最初由 孙光新 发表
谢谢各位，我改了一下，不过有的我这儿操作不了，比如段前空格，不知怎么我的电脑打字时不显示那个东西的

这是因为你不会操作：））

我帮你排一下吧，下次自己学着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