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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藤花朵簇拥的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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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3 22:3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我也不像!”她大声说完,咯咯地笑。

  他莫名其妙地望着她,见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轻盈地一转身,橙黄色的裙子随风飘荡,盈满了清新的气息,欢乐流淌的手指随即一阵风似地拨弄那一串串经过她身边的凌霄花藤。长长的围墙外花雨纷纷,风铃似的花儿和她的笑声一起飞落在墙外的小路上。矮矮的围墙低下去,半隐在花藤下面,墙内的青堂瓦舍赫然显露出来。含月觉得熟悉极了,是戏剧里见过的场景吗,要不就是自己在梦中回过这里。

  门开了,他丢掉手中的包:“妈!”
  
  是她,是喜出望外的妈妈。含月也甜甜地叫了一声妈。

  “妈!”她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妈睡了吗,是不是和他睡得一样香甜。含月依在一片幽静的窗前,思念久久盘萦不散。她就这么柔情地守望在夜风温润的窗口,一脸孩子乖巧的面容。

  他睡着了,孩子似的,梦呓中含混地叫了她的名字,翻过两次身还咋吧了几下嘴。含月轻轻一笑,眼睛弯成两个细细的月牙儿。今晚她睡不着,努力了很久还是睡不着,大概是因为妈晚上那个电话。躺了好久,翻来覆都是她的影子,是上次临行前妈站在风雨里单薄的样子,还有那双紧握住她的干涩却温暖的手。

  从他的臂弯中悄悄溜出来,伏在夜风习习的窗口,火车沿着夜空驶向辽远。远去的汽笛会不会鸣响在那个盛开凌霄花的村庄,会不会震落村庄里一巷又一巷紫红紫红的桑葚?!

  想起桑葚,含月馋出了口水。身怀六甲的她腹中一阵躁动,急忙用手捂住腹部,缓缓坐下。“你也想吃了吧?”腹中一阵更为强烈地躁动,她微笑地抚摸着想,小宝贝也是个小馋猫呢。她好怀念那些桑葚,尤其是这段特殊的日子,她什么也不想吃,反复想到的就是桑葚。

  路边、巷中,越出房屋的高大桑树把它的小灯笼拥拥挤挤地挂在风中,推推搡搡的直挂到天上。桑葚乐了,相互忘情地一拍手,“刷、刷、刷!”落满了屋顶、小院、铺了一巷半路。家就在村中那条唯一的小路边,小路通往村外、山外,也通往一条条深深浅浅的乡间小巷。赤脚的孩子个个嬉闹着跑过巷子,桑葚就接连着夏收,甜蜜的紫色液汁染红了一只只幸福的小脚丫,小巷的日子便象掺了蜜一样的甜。

  热情的乡亲们给她做凉粉,新挖土豆炸土豆条、打糍粑,送来挂在屋檐下黄得透亮的蜡肉,甚至端来了凉面。面是头场麦子磨的,用甘爽的井水透得冰凉凉,刚焙的芝麻,佐了又麻又辣带着阳光味的汁,含月看一眼就馋不够。孩子们在她身边串来串去,这个偷偷摸摸她齐腰的长发,那个悄悄指指她红艳艳的脚趾甲。谁的母亲在不远处注满一大木盆暖洋洋的河水,大河象一条风中的锦帛飘向远方,母亲坐在盆边喜笑颜开的为赤条条的儿子洗澡。孩子们围过来拍手欢笑,渐渐被各自的母亲拉进一个个木澡盆。水花的曲线频频交织、飞悬、传递,聚散狂欢的河的浪声、山的剪影。含月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和快乐,她也跟那些孩子们玩起水来。“你快看!”含月随之望去,岩羊和麂子在他的指尖上奔向不同的山岭。

  含月跟在妈的身边,他牵着含月的手,孩子们尾随着他们新奇地交头接耳,乡亲们乡音浓重的问候,一遍又一遍,含月渐渐熟悉了好多人,暮色中收工归来,挑着担、拿着镰刀、背着背篓、扛着新买的锄头的,是五表叔、二婶、堡山爷、小贵哥、绒花嫂子……
大河的血液在苍茫的夜色中燃烧,安详的山村在欢畅中象鸟儿一样合上倦了一天的翅膀。村庄依偎着大山,携着山的体温,呼吸着植物的气息融进了山体。一声汽笛长鸣,只有五节车厢的火车载满颗颗似箭归心在村庄一里外的小站停下,含月他们就是乘那趟火车回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家,火车又载满乡人瑰丽梦想,把他们送往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妈的身影!

  含月轻轻地嘘了口气,失神地望着霓虹闪烁中的万家灯火。

  妈今晚一定又去看火车了!

  蹑手蹑脚找出那件他藏了又藏的毛衣,低头灵巧而迅速地织起来。她盘算着自己不多的时间,思绪随之游走。

  青草在晚风的纵容下,依依不舍地抚摸着暮归的羊群硕大的羊奶,活泼地小羊在母羊身前身后跳来跳去,奶声奶气地“咩咩!”地叫着。羊群远去了,天也黑下来,黑暗中小羊和母羊低一声、高一声的应和着。妈黝黑的面容,镌刻着半生跋涉过的山道印迹的脸上,露出一天来最舒心的微笑,她自言自语道:“也是母子连心哟。”放下手中永远忙不完的活计,到村边等待每日一班的那趟火车,等待它经过这里。

  “想你们的时候,我就去看看火车。没准你们没顾上告诉我,就坐那 趟车回来了。”电话里她笑得非常愉快。含月知道,那笑声里也许就闪着妈的泪花花。有乡亲来家的时候都告诉了含月:“你妈天天等那辆火车,说想你们,她知道你们忙……”

  腹中的胎儿又在伸胳膊蹬腿,也许是有了睡意,的确没有刚才剧烈,有点懒洋洋地。她越发觉得时间的紧迫,往后就一天比一天热了,她得抓紧时间。而他总是怕她坐得太久,怕她劳累,多少次对她说,到时候给妈买一件毛衣也是一样的。

  “买的哪儿有我织的用心又厚实?!”她睁大眼睛望着他,象个期待答案的孩子。

  手的摆动有意凌乱了她的视线,他一副忍俊不禁地样子:“别这么看着我,这眼睛清澈得有点怕人。听话,不要那么辛苦好吗?”

  这点辛苦又算得什么呢。妈就不辛苦?

  小时候常听妈妈说:“要知父母恩,怀中抱儿孙。”代代相传的话总是不会错。几个月来含月觉得自己象真正长大了,她越来越懂得了体贴,特别是体贴妈的感受。常言道,将心比心,妈从婚后第七年守寡,苦熬苦盼到今天容易吗。人啊,盼大了自己的孩子又盼孙子!

  他又翻了一个身,伸出胳臂下意识地揽过来,床另一边的空旷使他在睡梦中摸索了几下。还好,他又睡着了。光线如此柔和地分布在他的脸上,轮廓清晰,尤其使他的唇线带有一种山峦的坚毅,如一幅未被命名的油画。这是一张含月总也看不够的脸,并不光洁,却有着完全舒展的眉头,他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一次又一次坐在她身边欲言又止了。至少半年多没有那样的表情了。

  含月说:“你就说了吧,不说我就在你手心里画圈!”她细长的手指一圈圈在他眼前绕,他最怕这个,沉吟了一下说,妈打电话了。

  “说什么?”

  “问我‘月,有了吗?’”

  她把头转向一边:“当初我们不是约定不要孩子的吗?!”

  她什么也没说,俯身趴在他腿上,和他一起听雪村的那些陈年老歌。他总也听不够似的,那第一次这样 的晚上,她回家打开房门吓了一跳,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中一点火光一明一灭。他平时是不抽烟的。听见她惊吓的声音,他跳起来开了灯,随手关掉音响,接过她的包。歌的余音盈满一屋,并不委婉的歌声却有一种穿透人胸膛的力量。含月至少是这样的感觉。

  从给《梅》的四年前那封匿名情书起,到以婴儿啼哭为音乐背影的《谢谢你,我亲爱的媳妇》,接着象是他心底的声音在一遍遍诘问:“有件事一直在我心里,有件事一直想对你说,梅,你是否考虑过我们是否该有个孩子了?”他抚摸着她的背,时而又抚弄她的长发,不知为什么,她流泪了。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戴着红兜兜,额前一片桃形头发,杨柳青年画中的样子,又白又胖似从花生壳里刚剥出来。孩子好高兴,乐呵呵地笑。声音怎么有点奇怪,是笑又仿佛在哭,眼看就要扑进含月怀里……她慌乱中醒来,雪村的《爱有多美》还在她脑际挥之不去:“做个决定  ,让两人轻松不后悔  ”。

  星斗依稀,心澜跌宕,土褐色的毛线团从她的膝上滚落在地,滚出很远,如记忆深处扯不断的乡间小道。

  妈从那条路上向她走来,挎个大篮子,里面是给盼望已久的孙子早就做好的老虎鞋、老虎棉护手、依照乡俗少不了的白丝布毛边“木犊衫”,两身小衣裤,两身小棉裤小棉袄。丝丝缕缕的须边,是“续”的意思,多子多福哦。她还告诉含月让侄子“偷”了二牛家的一个大葫芦,能生男孩,等孩子一出生,她要用大红的绸子系了,再准备四样礼物,还回葫芦以谢主人。

  含月迎上去:“妈,现在谁还讲这个。”她笑。

  “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妈是老脑筋,图的就是这彩头!”妈笑了,她笑得那么开心。

  “再不要给我买东西了,咱家的粮食青菜吃不完。”

  含月大包小包带了好多东西,找了半天才找出这件毛衣。妈喜笑颜开地试了又试,说大半辈子了,她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毛衣。她兴奋的表情中一丝隐隐地不安一闪而过。含月的心也 隐隐地一颤,她知道妈总说没帮上自己,连他们结婚的时候也没能拿出多少钱来。

  “妈,这是应该的!”她挽住她的胳膊向家的方向走去。

  “应该的,应该的。”妈诺诺地应道。含月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含月平静的声音:“对不起,你爸的确身居要职,所以,别人可能更适合你。”

  “你以后准备去那个山区生活?哈哈!”

  “显然你不希望这样,对吗?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决定就留在这里!相信他,比你更有实力,我也是!”

  时光和想象交叠远去,如花影轻闪而过。

  妈拉着风箱,“月,把青菜切一下放进锅里。”

  成捆的青菜她一刀切下去,绿叶散开,一条蚯蚓被切成两截在菜板上直打滚,她吓得叫出声来,妈笑了;“你来烧火吧。”妈摘着青菜,她噼里啪啦地拉起风箱,火焰始终烧不大;“我来,你去下面条。”水还没滚,面条一揽子倒进锅里,面条多了,饭太稠,锅里还有好些面疙瘩。“快舀饭呀!”妈笑微微地在灶台前站起身,捶着酸疼的后腰,含月茫然四顾,锅里的饭咕咕嘟嘟,她就是不知道碗放在哪儿。妈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花闪闪,说:“我的月呀,是念书的孩子,就不是做这些的”。

  满怀感激,田野的香气弥漫心田,说不尽的爱恋,是那一片蓝得催人泪下的天空,苦寒之极的生命如梅花照亮双眼。山道上的中年汉子鞋破了,裸露的拇指,扛着用花椒换来的化肥向回走。姑嫂、母子们说说笑笑推着、拉着一车车土豆往山那边赶集去了。妈打来电话说:“……村里的桑葚今年全酿了桑葚酒,你三叔家的春梅在城里开饭店赚了不少钱,三虎子在南方打工也买上了房,要接他爹去那里看看……”

  “妈,我们商量好就要接你来跟我们住!”

  “孩子,你的孝心我知道,只是我一天天老了,你又忙,会给你添好多的麻烦。等我管你出了月,有一头半年,我把孙子抱回家,一定给你养得白白胖胖比他爸还聪明……”

  花朵羞答答地爬过矮墙,半壁花帘盎然垂落,沸沸扬扬如参差的流苏。晚风中,它们活泼泼、笑眯眯地碰撞出细如清泉的声响。含月第一次如此近的面对这种多情的花儿,突然记起舒婷说: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 我也不像!”她大声说,咯咯的笑。四年以后他回忆起这些,也大声地对她说:“你的确不象!”他还乘机捏了她的鼻子。而她一直想对妈说:“妈,你辛苦大半辈子了 ,我和你在一起也许会惹你生气,象奶奶和你那会一样,即使拌了嘴,你同样少不了锅台上给我凉碗饭。”其实她最想说的是:“没有你,怎能有我最亲爱的丈夫!”她觉得说不出口。

  只是墙内一壁深邃的绿叶,拥拥挤挤、苍苍翠翠地攒足了劲,顺着藤儿你追我赶,从那一个花季就永远拦住了含月的脚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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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4 09:38 | 只看该作者
丁香拜见太阳神~!
呵,天真的好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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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4 16:58 | 只看该作者
散文化的语言,真挚的感情。这篇小说充满阳光!
4#
 楼主| 发表于 2005-8-4 22:35 | 只看该作者
谢谢一瓢水斑斑。请多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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