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敬一兵 于 2015-11-23 20:39 编辑
地狱和天堂仅仅相隔8毫米 ——美国电影《8毫米》观感
敬一兵
个人英雄主义一直是美国电影中的主色调,几乎每一部枪战或者警匪片都有它烙下的印迹。反反复复出现的这种主色调就像西方人喝咖啡那样习以为常。我不大喜欢喝咖啡,也不大喜欢用耿耿于怀地纠结一种主色调的手法拍摄出来的电影,我甚至还会因为老调重弹而带来视觉疲劳和心理上的反感与抵触。可是,没有个人英雄主义的主色调,它就不是美国电影,就不会给我带来震撼的刺激和过瘾的感觉。这既是一个矛盾,也是我对美国电影十分挑剔的理由所在。《8毫米》应该说是经受住了我的挑剔考验又符合我胃口的一部美国电影。
事实上,个人英雄主义成为美国电影的基本元素和构建成分,我是没有任何理由加以反感或者挑剔的。如同我的血脉里面流淌着中国传统的中庸认识的血液一样,个人英雄主义是美国独立战争以来的牛仔精神留给美国人的情结和历史记忆。只是这种情结和历史记忆到了《8毫米》影片中,被赋予了窥视或者揭示人性的深刻性的重任的时候,老调重弹的手法便有了枯木逢春的新意,这部电影也因此而具有了看点和鉴赏的价值。
除了私家侦探汤姆从失踪的姑娘家中出来,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以及他在外号叫“机器”的那个虐待狂家中搜寻的镜头外,导演在《8毫米》中并没有动用诸如对称构图、快速摇镜、画面色彩搭配、长短镜头组合或者镜头定格等电影“手腕”,而是采用了平铺直叙的镜头记录式的方法来构建简单的电影情节。不难看出,这是导演想以本片洗刷此前被评论界诟病的蝙蝠侠影片所带来的耻辱而精心构思的结果——把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凝聚到窥视人性的阴暗面中,通过私家侦探汤姆这把带有浓郁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手术刀,剖析罪恶的根源,揭示出人性的天堂和人性的地狱之间的距离,仅仅是8毫米宽的电影胶片的事实。导演用本片来雪耻本身就带有个人英雄主义的色彩,而用私家侦探汤姆这把带有浓郁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手术刀来剖析罪恶的根源,除了导演雪耻的成分外,还有想借助极端、深刻的震撼效果来证明自己的导演地位是坚如磐石的霸主地位。
导演的如是小心眼举动和情绪,偏偏成就了《8毫米》的大意境,这个结果确实出乎他自己的意料。看似歪打正着的巧合,实际上却应正了一个道理:人对事物的认识有多深刻也就有多偏执。当然,电影《8毫米》的意境并不是单纯要应正一些道理,而是要深刻地揭示人性。并不是要颠覆传统观念,而是要告诫人们说天堂与地狱就在我们身边,就在8毫米宽的电影胶片中。一个成人书店的店员麦克斯,被私家侦探汤姆高薪聘请为自己的帮手,麦克斯在帮助私家侦探进入色情业这个阴暗角落的过程中,对私家侦探说的“魔鬼正在改变着你”这句话,就是地狱与我们近在咫尺的一种警示、告诫和佐证。
一个议员死了。他的妻子在议员私人书房中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密码的保险柜中发现了一盒8毫米的电影胶片,胶片中拍摄的是一个女孩遭性凌虐后被刀砍死的内容。议员的妻子不希望胶片中的情节与过世的丈夫有染,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于是请来了守口如瓶恪守诚信并擅长调查个人隐私的私家侦探汤姆调查此事。《8毫米》这组开场镜头结构紧凑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立刻就呈现出了人的内心深处,大多具有一座阳光永远无法照射到的黝黯地窖,里面有蟑螂在爬行,夜猫在哀嚎,蝙蝠在尖叫,老鼠在奔跑的意味指向。指向的终极目标,就是人性的弱点或者丑陋性形成的隐私和秘密。
《8毫米》电影的中心和重点就是用镜头记录侦探受雇开始的一个非常曲折而又艰难的调查过程。这种用电影术的瓦刀抹平戏剧棱角和文学艺术包块的镜头化的线性叙述,不仅给人带来了身临其境的感觉,更重要的是让我们切身体验了跟随侦探隐瞒身份或者冒充爱好者等方式,陷入隐蔽在人的本性中,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窥视隐私而引发道德、情绪和人性上的迷茫与焦虑的感觉。当然,《8毫米》电影中侦探采用的窥视方法,其实就是这部电影的导演青睐以追求个性自诩的法国艺术电影导演布莱松的一次折射和践行。布莱松说,人类的任何眼睛无法捕捉到的东西,任何铅笔、画笔、文笔无法固定的东西,你的摄影机捕捉到了,这种机器不知道自己捕捉到的是什么,以机器的冷酷无情严格地将捕捉到的东西固定下来。这与在社会禁忌中满足原始好奇的人性欲望而发生的窥视是不同的性质。
性质不同可以决定结果不同,同时也为引入个人英雄主义提供了天时地利的场所。
当私家侦探得知了遭性凌虐后被刀砍死的女孩名字,以及她曾经遭遇家庭不和离家出逃,又被男友抛弃,怀揣成为电影明星改变自己命运的美梦,最终被罪恶的黑手在她尚未绽放出色彩时,将她的美梦捏碎,只剩下停留在8毫米胶片上面临死前的无助和绝望的眼神的经历后,侦探的个人英雄主义火焰被点燃了。在他的个人英雄主义火焰发出来的光亮里,我看见了女孩进入地狱的悲惨场景。我看见了以出售色情书刊和录影带为生的麦克斯与侦探汤姆接触之后,良心促使他一次又一次尽力帮助汤姆,最后被绰号叫“机器”的家伙残害致死,他虽死犹生从地狱来到天堂迎来久违了的光明的情形。我也看见了侦探本人难以忘怀遭性凌虐后被刀砍死的女孩,这个女孩应该就是这部电影对人性最悲观最幽暗的诠释象征时,把头埋在自己妻子的胸口一边哭泣一边喊“救救我”的那种难以从地狱中返回到现实幸福生活中来的痛苦画面。
这部电影的实质,就是对人在地狱和天堂之间穿梭的一个客观反应和揭示。人性的差异与认识观的不同取舍,导致了电影里各种角色的行为表现出了不同的结局。结局虽然多种多样,然而构成这些结局的背景却具有共性:导演的直觉和这部电影的直觉,都是以苦难是人类默默挣扎的隐喻形式出现的。背景跌宕起伏的线条,都是从在欲望的驱使下,人备受折磨,罪愆与疏失则是人生的必然插曲这个焦点上出发的。背景的轮廓则构成了人类难以逾越的苦难历程中的驿站象征。
私家侦探最终探明,死亡了的议员实际上是一个为富不仁,为满足变态私欲出钱拍摄死亡电影的政客。这个结局出现的同时,电影也顺便揭露了议员道貌岸然和虚伪的实质。议员的私人法律顾问和财务管家,明明知道议员保险柜中那盘电影胶片的事实真相却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加以隐瞒,最后因为私吞钱财的事情败露,被恼怒的那盒记录了杀人电影胶片的导演用弩射亡的同时,他也开枪击中了导演的颈动脉。这个结局明白无误地诠释了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的事实。
迷雾散尽,真相大白于天下。当侦探彻底弄清了是金钱和权力的欲望催生了人性的种种丑态,从而导致变态狂们大开杀戒的罪恶事实,特别是当他把这个事实告诉给那个深爱议员,始终对议员抱有幻想的议员妻子后,议员的妻子因为彻底失望而自杀时,侦探的个人英雄主义的火焰燃烧到了最旺盛的地步。侦探泪流满面地打电话给失去女儿的母亲,请求她给他一个杀死罪魁祸首的理由时,我从侦探的眼睛里和表情上看见了痛苦与愤怒。侦探用火活活烧死了拐骗想圆明星梦的无知少女的猏客并充当窥视者的那个汽车修理工。侦探又终于找到了在那盒影片中带黑皮面具外号“机器”凌虐女孩致死的人。侦探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对侦探说:“你以为我家庭有问题?以为我有精神病?不!我家庭健康,我也很健康。我会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刀刺入女孩身体的表情,让我有快感。”在侦探的脑袋里原本以为“机器”是一个精神与人格分裂的人,根本没有想到他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就因为想那么做,想获得快感就随随便便草芥人命。听到出乎意料的答案,侦探愤怒地把匕首深深扎进了“机器”的胸膛。
侦探以暴制暴的手段有悖法律体制,但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的极端性,在烧死汽车修理工的火焰,扎死“机器”的血淋淋的场面映衬下,深刻地传递出了《8毫米》的主题意境——所有的罪恶之源都会得到应得的下场。这部电影里的以暴制暴手段不是用来渲染暴力和杀戮的,而是用来凸显对黑暗人性的揭示力度和对天堂向往的坚定态度。换句话说,个人英雄主义在《8毫米》中起到了颠覆传统观念的作用。
地狱和天堂仅仅相隔8毫米。因为它们就在我们的身边,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有意无意在它们之间穿梭,确实很难避免“魔鬼正在改变着你”的状况出现。影片中的人物永远在灵魂深处接受苦难的挑战,无论是那位失去了女儿的母亲,自杀了的议员妻子,还是侦探或者日夜牵挂他的妻子和他思念的未满周岁的小女儿辛蒂。受苦受难不是他们忍受折磨的表现,而是不甘屈服命运的一种抗争的代价。沿循电影给出的这个逻辑推演下去,我渐渐明白了个人英雄主义之所以成为《8毫米》的主色调,原因就在于没有献身精神和抛弃利己主义私欲的勇气,人的灵魂就不得安宁,就需要一次重重地当头棒喝般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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