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雪天，一个关于告别的故事

脂砚

　　　　　　　雪天，一个关于告别的故事  
                                      　　　　     　　　　　　　　　　　　　　　　文/脂砚

　　2005年3月4日，鹤阳大地，轻雪飞扬。

　　雪是从3月3日下午起夹在细雨中轻轻飘落的，到3月4日早上，推开窗，一大股冷气猛地扑面而来，只见窗外屋顶上、树上、田里、山上，一片片尽是耀眼的白。

    积雪了！

　　这在鹤庆这个南方边陲小镇是极为难得的事！

　　雪还在下。那薄而轻盈如因风而起的柳絮般的雪花，仿佛怕惊了人们的梦似的，在空中飞舞，飞舞，然后无声地飘落。

　　这样的雪，一直到3月5日还在下，时急时缓，时小时大，时疏时密……

　　5日恰逢周末，于是关门闭户地烤火上网，以“玫瑰骑士”为名在聊天室瞎逛。正无聊的时候，有个叫“告别”的人给我发留言说：“你很少说话哦。”

　　“因为我更喜欢看别人说话。”我给他发过去：“为什么是‘告别’？想告别什么？又能告别什么？”

　　“呵呵。”他笑。

　　“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一个人。”他接着说：“可以告诉我你所在的城市吗？”

　　“你先说‘玫瑰骑士’让你想起谁？”

　　“轻雪。”他顿了顿，才缓缓发过话来：“我们曾经一起看过一部电影，电影里的主人公也叫‘玫瑰骑士’”。

　　“哦……我在鹤庆，一个南方小镇。”我说：“没听说过吧？”

　　“你那儿有鹤阳路，有南大街，有雪……正在下雪，不信你看你窗外点点飘落的雪花……”他说。

　　“你？！”我无比惊讶。

　　“我在鹤庆，一家电脑公司。”

　　“难怪。”我说：“正干什么呢？”

　　“听雪。”他说。

　　“雪落无声。”我说。

　　“呵呵。”他又笑：“花落有情。”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之后是长长一段留言。

　　之后是一段一段长长的留言。

　　没有多说话，一整个下午，我静静地坐着读留言，读那个仿佛带着紫罗兰幽香的关于告别的故事——


　　大约两年前的一个黄昏，我来到鹤庆，这个传说中有仙鹤成群地在空中飞过的小镇，这个冬天不是很冷，夏天不是很热的用不着装空调的小镇。

　　之前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故乡，就连大学也是在省城念的。

　　在我的故乡，冬天会有掩住门数月的大雪。这样，曾有好多年，一整个一整个的冬天，我像一条冬眠的蛇，蜷缩在电脑前在网上啃读一部又一部的书，一如啃着漫长的寂寞和寒冷。

　　常常一个人烂醉如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地打电话，直到手机电池掉电。

　　而曾经我也是一个脸上充满阳光的男生，很干净的头发，洁白的衬衣领，修得很整齐的指甲。

　　变化是从毕业后的第一个冬天开始的。那个冬天，我和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生相恋了。苏黎，那个拖着一背海草般青绿色长发的女子，那个喜欢在指间夹着一根紫罗兰香烟，漫不经心地吐着淡青色烟圈的女子。

　　苏黎从不说爱我的话，即使是相拥得很紧的时候也从不曾说过。她说，她的爱不需要说出口。她说，她的爱不需要承诺。

　　四个月后她毅然离开，她说我给不了她所想要的生活，她说尘世间有太多的苦与痛，对于我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等到有一天痛得麻了木了够了，就才会炼成金刚不坏之身，就像她苏黎一样，就才不会受到伤害。

　　“忘了我。每天抽一只紫罗兰，直到抽起来不再痛的时候，就算是彻底地忘了。”她背对着我说：“我在你抽屉里留了足够的紫罗兰……”

　　话尚未说完，一辆黑色轿车在她身旁停下来，她一猫身钻了进去，车子启动，转眼消失在长春市如水的车流里。

　　从此我辞去工作，过上了烂醉如泥的生活。

　　有一天，我终于抽完了苏黎留下的紫罗兰。

　　在我渐渐习惯抽紫罗兰，习惯苏黎的离开的时候，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夜晚，那个昵称轻雪的女子在网上走进了我的生活。

　　轻雪，名如其人，明亮清澈的眼睛，淡淡的笑容，飘于肩头的柔顺发丝，贯用紫罗兰味的香水。

　　聊天，见面，相识，相知，滥俗的情节，再简单不过。

　　不同的是轻雪从不说话，常常，我们面对面的时候，她便用灵巧的拇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按出一串串文字，然后按发送键发送到我的手机上。

　　“为什么不说话？我很想听听你的声音，万分地想。”当我这样说的时候，她就会发同样的短信过来：“因为我是轻雪呀，雪落无声嘛。”接着又发过来：“你要真想听我的声音，那就让我哭好了，哭也算是一种声音吧！”

　　“我不会让你哭的。”我说，然后心底会升起一股怜惜，这个时候，我可以彻底地忘记苏黎了，我想。

　　那个冬天，我可以自如地抽紫罗兰了。

　　那个冬天，我打算重新找一个像样的工作了。

　　事情发生在两年前的一个雪天，雪不浓不淡地落着，似乎有说不出的犹豫一般。轻雪从所在的出版社乘两小时的车赶到我的住处，她用手机发短信要我到楼顶去取些雪下来，很固执的表情。

　　取了一小盆下来，她笑吟吟地接了，一勺一勺舀到小茶壶里烧滚了，再冲了一壶茶来，一人倒了一杯。

　　我喝了一口，那茶水滑滑的，带一股泥味儿，没什么特别。却见她在手机上飞快地按着，发过一长串信息来。

　　“雪水泡茶，在《红楼梦》里，妙玉曾经用来招待宝黛钗三人，她那是梅花瓣上取的雪，放在瓮里在地下埋了五年，自己尝了一次，招待三人的时候是第二次。书中说雪水煮茶妙不可言的是一个‘轻’字，你看怎样呢？”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有那么一刻，我相信终于觅得今生所爱。

　　手机响起。是苏黎。是特意为苏黎设置的铃声。

　　将近三年了，我没有换手机号码，没有换住处——现在想起来，大概是还存着苏黎打电话给我，苏黎会回来的希望吧！

　　“嗯，是我，就在楼下，可以进来吗？外面很冷。”苏黎说。不淡不咸的语气。

　　门开了，苏黎只望了一眼便换了脸色。起初是难得见到的想要倾诉的表情，之后是大理石般坚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是那样精明世故一眼便能洞穿世事的女子。

　　“来到楼下，顺便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还在老地方。”苏黎笑，掩饰不住的淡淡倦容。

　　“说你爱我，好吗？”待苏黎掩上门走后，我对轻雪说：“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呢？是因为你的爱从来都不需要说出口？是因为你的爱从来都不需要承诺？”

　　我开始发火，很大的火气。

　　轻雪飞快地发送短信。

　　又是短信！又是短信！！

　　一把抢过她的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

　　“说呀！说你爱我！说一句你会死吗！短信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可以轻易地发给任何人，可以轻易地删除掉！我要你说出口……”

　　轻雪大概是吓坏了，手慌脚乱地找出纸和笔写下：“求求不要这样，我爱你，这是千真万确的，黑纸白字为证。”

　　我哪里看得进去，执意要她说出口。

　　她望着我半响，不再写什么，只把脸埋在掌心里嘤嘤哭出声来。

　　突然，她起身夺门而去。

　　两天后，收到一条轻雪的短信。

　　“我是一个哑女，之所以选择用短信的方式交流，是害怕你会因为知道这一事实而离开。虽然知道你迟早会离开——你常在梦里叨念着苏黎的名字就是证明——我还是希望这一天晚一些到来……”

　　仰望天空，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伸出手去，片片雪花落入掌心，片刻间溶为点点水迹——轻雪便这样溶化在我二十三岁无知的掌心里，变成一颗颗珍珠般的泪，让我一辈子珍藏在心底。
我知道我也该离开了。

　　我决定离开故乡，离开冬日漫天的雪到南方去。

　　是在地图上找到“鹤庆”这个地名的，在此之前，一个朋友曾和我说过，那是一个冬天不会下雪的小镇，传说中曾有成群的仙鹤在空中飞过，那儿天空湛蓝，阳光明媚，龙潭成群，民风淳朴。他的电脑公司在那儿开着一个分店，不浓不淡的生意，很是惬意。

　　我只身来到鹤庆，拖着大包的行李在云鹤楼下走过时，有风来过，只听楼檐角上挂着的古铃丁当作响。我感觉有成群的白鹤在头顶飞过，像一片一片灰色的云在头顶掠过一般，是她们的翅膀扇动了檐角的古铃，从而发出如此美妙的铃声。

　　就在那一刻，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小镇。

　　两年了，我仍然在网上读书，依然抽紫罗兰。我无意告别苏黎，也无意告别轻雪。有些人，有些事，是无须告别的，他们将永远存活于你的生命里，你的有生之年，甚至更久。

　　要告别的，只是那些少不经事和年少轻狂罢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之后，告别的OICQ头相变成灰色，他下线了。

　　推开窗，雪还再落着，漱漱如离人淌不尽的眼泪。

　　仰望天空，天空太白太亮，雪花便呈一种淡灰色，只见星星点点淡灰色的小事物在空中向大地漫天袭卷而来。有一两点落到眼中，就有一种刺痛的感觉，仿佛它们是薄薄的刀片一样。

　　雪还再下。

　　故事还再继续。（文/3130字，不计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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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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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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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

手机响起。是苏黎。是特意为苏黎设置的铃声。

　　将近三年了，我没有换手机号码，没有换住处——现在想起来，大概是还存着苏黎打电话给我，苏黎会回来的希望吧！
手机响起。是苏黎。是特意为苏黎设置的铃声。

　　将近三年了，我没有换手机号码，没有换住处——现在想起来，大概是还存着苏黎打电话给我，苏黎会回来的希望吧！

我读的时候，以上两段文字比较感动！
你的文章，就是读书那会儿《留在吉他弦里的记忆》好，因为淳朴、真切！现在当然成熟，但感觉不到以往的清新了。
“我”的形象，似乎有些忧郁，多愁善感！还有些“怨妇”“弃妇”的感觉！可能这就是芸芸众生吧。《一米阳光》读过没有，你和海岩的行文很象！

北雁

我的电脑有问题，一共发了六次才成功！

脂砚

岁月总会在每一个人身上留下痕迹，人的沧桑感总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一起拉长。有时候，感觉生命是一个不断残缺的过程。
我的文章里不再有念书时的清新，大概是因为人老了的缘故吧！呵呵～
另外，“我”是个男人，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