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玉 花

戴光中（翟戈）

　　 "拍"一个耳光扇在玉花脸上，火辣辣的，玉花双手捂着脸，坐在床沿上，只听见她绰号叫"狗脑花"的母亲骂道："呸，×婆娘！你找了一个新疆老老公，就要飞了。今天，老娘不打你，老子是你屙出来的…….."对于如此污秽不堪的斥骂，玉花是听腻了的；像今天这样挨打的次数数不清了。她不哭也不回嘴，扒在床头的桌上，回首起不久前的往事--

　　 玉花和军良是在新疆打工时相识的。

　　那天，天气特别明媚，瓦蓝的天空悬着一个圆圆的火球，黄红黄红的--秋后的太阳不大晒人。一辆大卡车从公路的南面开过去，车后还挂着一只托斗。卡车刚停稳，一个青年从车上跳上来，一米八的个儿，平头宽脸，穿一身就军服，两只在浓眉掩荫下的大眼一闪一闪的；只见他用两只手掌搭成一个喇叭形，用浑厚的音调喊道："喂--，棉花地里的大娘大婶姐妹们，快把拾好的棉花扛过来，我帮你们捎回连队去，我的车是空的………"

　　玉花的姑奶奶催促着玉花，"玉花，快点把地里的几袋棉花扛过去，军良来帮咱们拉花了。" 玉花便一肩一袋，扛着棉花向卡车奔去，待跑到车前，已是大汉淋淋了。玉花忽绝肩上一松，两袋棉花飞到卡车上，她仰头一看，正好四目相视，"呀--"两人同时全身一颤，玉花唰的一下脸红了，赶紧转过身子，边走边说谢谢。

　　军良见玉花有一对会说话的眼睛，娇小的身材，穿一身贴身的白色衣裤，凸凹分明，没有一处不中看的，恍如一朵立于池中的荷花。他出神地目送着玉花渐渐远去。一位大婶嬉笑道："军良，你把那姑娘盯了这么久，该不会想入非非了吧？"军良循声回过神来，见车已装满，边上车边与扛花的人们道别。车开走了，玉花这才转身，向远去的车影回眸一笑。

　　玉花来到姑奶奶身旁，继续着纤纤细手在棉花朵上舞蹈，心里仍惦记着那开车的小伙子。"玉花累啦？咋一声不吭的？"姑奶奶的关爱叫玉花一阵感动，"没有，只是刚才那个拉棉花的司机…….""咋？哦，你觉得他怎么样？够帅吧，………"姑奶奶一边逗她，一边麻利地捡棉花。此时，玉花挺不好意思，一直把头低着。在棉花朵上舞蹈的手也渐渐慢了下来。姑奶奶见状，早已猜出了几分。

　　"哗--"一盆冷水泼在玉花身上，从头流到床上，全湿透了。"你这个骚婆娘，打了你一下，你竟然使气，硬是不得了了！×婆娘，不给老娘七万元钱，休想走?"于是，玉花被母亲连推带操"咚"的一声掀倒在屋外的院坝头。玉花娘转身到里屋去了，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地漫骂着。

　　"妈呀，您在逼女儿去卖钱啊！军良哪有那么多钱呀！？就有也不该去找人要呀！何况没有，再说我们尚未成婚。退一万步说，您要钱，也要等到我挣了钱，再给您也不迟啊！妈妈，我求求你，不要对我们那么苛刻嘛。求求您了！"她一面哭求，一面作揖磕头，求她妈妈网开一面。可求来的又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肉锤锤，玉花昏死过去了。

　　同院的邻居秀菊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去和玉花娘一阵理论，边理论边掐玉花人中，待玉花苏醒过来，二话没说，背上玉花直往自家屋里奔。到家放下玉花，解开玉花衣裤一看，秀菊哭了--天底下竟有如此狠心的娘--周身都是紫血斑斑，头上还有几个鸡蛋……..秀菊一边用白酒擦洗伤痕，一边问玉花："玉花，何必呢？为了一个新疆人，竟被你妈打成这个样子，值吗？"

　　"秀菊姐，你不知道，他有多好。" 玉花就把她怎样与军良从陌生到相知相爱，这段叫人回味的往事告诉了秀菊。

　　自那次相遇后，玉花几乎每天都要到那块地边去转一转--她渴望能再见到他。一次次失望，这种想法渐渐地淡下去。

　　一天，快临近中午的时候，玉花像往常一样，穿一套米黄色的衣裤，背上背一袋棉花，上气不接下气地往连队赶。这天，她没有打扮，一头秀发还有一点散乱，脸上印着几条蚯蚓状的小溪，低着头小跑似的朝着收棉花的连队赶去--临近中午，快下班了。

　　"嘟--，嘟嘟--"一阵汽车的喇叭声从玉花的身后传来。她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心里"彭"的一跳：那不是他吗？这时，军良也从车上跳下来，惊讶地说："是你，快上车！"他一手提上棉花，一手拉玉花上车。此刻，玉花心里又惊又喜，像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咚，咚直跳。军良把棉花袋仍上车厢，拉着玉花进了驾驶室。落座以后，四目相望，两人好一阵沉默。

　　"玉花，你这几天还好吗？"军良的问话激活了沉闷的气氛。

　　"你咋知道我叫玉花呢？" 玉花很是惊讶。

　　"是你姑奶奶告诉我的，她和我家是邻居。你到新疆的时间不长吧！"

　　"恩，有一个多月了。"

　　"那天，我帮你提棉花时，见到你那靓影，叫我兴奋了好几天呢。真的！"

　　"你别说了，再说我就下车！" 玉花的脸儿一直都像熟透的苹果。

　　"好，好好，我不说了。"其实，军良这几天都没有吃好，睡好，脑海里总有玉花的影子在闪现。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害着相思，又不好意思对父母和两个妹妹说，只能让相思这只蚂蚁在心里爬。

　　"这下好了，咱总算又见面了。"军良一边驾驶着车，一边和玉花聊起来。"你到我家去玩吧，我家与你姑奶奶家不远，中间仅隔一排房；中间是一排加工棉籽油的厂房，我家在后院，前院就是你姑奶奶家。咱两家还是要好的邻居！"

　　"走哇，要迟到了，只有10分钟下班了。" 玉花焦急地催促道。

　　"哦--，咋就忘了。"军良一巴掌拍在头上，"你看，只顾上说话，车发动了却忘记开。"

　　他们一块儿到连队，一块儿把棉花交了。临了，谁也不肯说告别的话，对视沉默，沉默对视。"玉花，咱俩到那边小餐馆吃点东西吧。这儿有许多新疆名小吃，像什么葡萄焖火腿，烧烤羊肉串、牛肉火锅……想吃啥有啥！"军良的邀请叫沉沉的气氛畅快起来，玉花点了点头随军良一块儿进到一家小餐馆。

　　"哎哟--，军良，你带女朋友吃饭哪？这姑娘长得好俊啊！你小子真有眼光。"老板娘是一位热情爽快的胖大娘，见军良领着一姑娘近来就大声招呼道。

　　"大娘，您老就别笑话了，您看……."军良见状赶紧劝住大娘，回头一看，玉花涨红了两，掩在自己的身后，将一双收掰赖掰去。
大娘明白姑娘害羞了，也不再言语，径直从柜上端了一碟花生仁、两串鲜葡萄和一大盘散乱的果脯，让他俩先吃着--等她上菜。

　　不一会儿，大娘叫人送来了两份菜：一份大蒜烧牛肉，一份烧烤羊肉串与两大碗米饭。军良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竹筷，倒开水消了消毒，递一双给玉花。"玉花，快吃，吃干净！剩下了是浪费，怪可惜的。"军良一个劲儿地往玉花碗里夹菜。玉花眼望着军良夹菜的动作以及他写在脸上的表情，她感动了--这顿饭算不上丰盛，甚至还略显寒酸，但嘴上和心里是实惠的：既吃好吃饱了又没有浪费；同时，又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关爱和体贴。

　　吃过饭，军良把玉花送到棉花地里，临走上时说了一句："你等我的好消息。"

　　玉花像心里揣着只小鹿似的来到棉花地，她姑奶奶早已来到地里，"玉花，中午到哪儿去了？咋连队午饭不吃回家吃？"姑奶奶有些着急，见玉花平安回来，悬着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我……我…….吃馆子去了。" 玉花怕姑奶奶责骂连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你和谁去的？是男还是女？"姑奶奶又着急又担忧。

　　玉花知道这件事要瞒过姑奶奶是不容易的，就把中午的事告诉她。姑奶奶听后很惊讶：这死丫头还真行！那么帅的小伙子都招惹上了，该得找媒人了。

　　新疆拾棉花的季节是很忙很累的，从早到晚，除了吃喝拉撒都在地里转。

　　日子一晃又是半月有余。军良瞅准时机把他和玉花的事说给父母听了，父母早有此意。父母怕自己儿子眼高，瞧不上人家，才没敢提。都清楚军良在找女友这个问题上很挑剔。

　　原来，军良父母是在一次串门的时候认识玉花的。一眼瞅见玉花小巧玲珑的摸样，左一声大叔右一声大婶直叫得老俩口心花怒放，便打心眼里喜欢上了玉花，只是没有寻着机会让儿子和玉花打照面。"这下子可好了，我儿子有望了。"老俩口听儿子这么一说，心里的那个乐呀就甭提了。

　　军良妈其为人直爽、快言快语，很受街坊邻居的尊重，有什么事都乐意叫刘大娘帮忙什么的。听儿子这么一说，当天晚上就溜到玉花的姑奶奶家，找玉花姑奶奶说事。刚跨进门就冲屋内大声嚷起来："亨敏呀，今儿晚咱跟您商量一件事，这可是咱两家的好事、大事，行不？"

　　"啥事这么重要啊？看把您乐的！是老头子升职啦还是发奖金了？……." 玉花姑奶奶冲玉花使了一个眼神，玉花识趣，进了里屋。

　　"不是，是咱两家的大好事，是喜事啊！哈哈哈……"军良妈抑制不住喜悦，冲玉花姑奶奶又是比划又是乐的。

　　军良妈喝了口水，缓了缓气，把玉花军良他俩相识相恋的事告诉了玉花姑奶奶。

　　"她大婶，您家军良快三十了吧，咱玉花才满二十。玉花到咱家来，是想找份事做，事没找着做，倒交起男朋友来，何况您家军良又大那么多，不合适吧？！" 玉花姑奶奶为难地对军良妈说道。

　　"岁数大点好，懂得体贴关心人，事嘛，可以慢慢找，不着急的！" 玉花在里屋听姑奶奶这么说很着急，未等军良妈说什么，就从里屋钻出来，撇着嘴嘟哝起来。

　　"死丫头，你……."姑奶奶被玉花的话堵住了嘴，心里虽急，也无话可说了。

　　"亨敏呀，您看人家玉花多懂事，自己的事自己做主，那像我们这一代死脑筋不开窍。"军良妈趁机说道。

　　这样，这桩婚事就算定下来了。玉花和军良两相情愿，你来我往，越发亲密了。

　　无奈的姑奶奶只好把玉花交男朋友的事打电话告诉了玉花父母。玉花妈闻之，肺都气炸了，"这个死婆娘，给老子找他妈个老头子！要不一定是她姑奶奶贪图几万块钱，把玉花给老子弄起卖了。这个死婆娘，硬是贱，连老头都看得起！"

　　电话听筒渗出的漫骂声让姑奶奶很伤心。身旁的丈夫--玉花的姑爷爷也责怪她不该管玉花的事。此时的玉花姑奶奶，仿佛进了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唉，真是费力不讨好！"她随后找玉花商量，"咱是不是等花拾完了，回家一趟，把这儿的一切告诉你爸妈？" 玉花噙着泪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棉花刚拾完，玉花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告别军良，踏上了返乡的归途。

　　玉花到家的第二天，玉花的泣求惊动了左邻右舍，"妈妈，爸爸，做女儿的求您二老了，这是我一辈子的大事，您二老不干涉行不行？您说他岁数大，不能白头到老，他才满三十岁呀！您说要几万块钱来买房，哪咋行呢？说什么不给钱就同我断绝一切关系，这可能吗？你们可是我的父母啊！呜--呜呜…….."

　　玉花一次次苦苦哀求，仍未打动铁石心肠的父母。后来，竟干脆提出：要么军良家交几万块钱就放人；要么玉花光着身子来就光着身子去--断绝一切关系，永世不再往来这两条路供玉花选择。

　　玉花又一次失声痛哭起来，她太为难了，军良对她的体贴与关爱，让初尝爱情的玉花不忍放弃，这可是她一生的依靠，父母虽自私，甚至自私得丝毫没有一点儿人情味，但自己的生命是他们给予的，又怎能割舍这份亲情呢？

　　"那你为什么不以暴力干涉婚姻自由为由起诉你的父母呢？他们做得太过分了！"秀菊愤然地开导她。玉花摇了摇头，冲秀菊一脸苦笑。

　　"玉花，赶紧走！没钱咱们凑，没衣服咱们给，看他们能做出什么来！"邻近的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们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相助。

　　"对！咱走。 " 玉花忽然间想起了后山竹林边上的那个水塘。"谢谢！我会永远记住你们这些好心人的！" 玉花谢过大爷大娘大叔大婶，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等着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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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笛

呵呵吓一跳，这开头就摆在面上，还带响的。周末愉快！：）

左显辉

这样的时代居然还发生这样的故事！

陌笛

感觉不同意的理由弱些.问好!

你找了一个新疆老老公，你找了一个新疆掉渣的老男人.(对不起了,新疆))

胥和彬

写得颇有真情实感的。

春暖花开

无奈的现实催人老。

叶柄

喜欢

戴光中（翟戈）

能得到大家的关爱，我深感荣幸。在此，我谨表示衷心的感谢！！！

戴光中（翟戈）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戴光中（翟戈）

当人性的需求遭遇外界强势力的干预，人性便产生扭曲，亲情也金钱化了。

邱天

读了。

戴光中（翟戈）

邱天先生：谢谢你能在忙中一读，有什么意见不妨一说。再次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