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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吧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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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8 20:0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至今都不知道怎么样称呼她才算确切,那个瘦瘦的、略带着苍白面容的小女子。在偶尔想起她、聊起她的时候,通常都会对身边的朋友们说上一句“那个在酒吧做事的小女子……”,听得多了,朋友们便会嘻笑着对我说上一句“就是那个'三陪'吧”或者说“你就直接说那个妓女罢”。“不!不能叫她妓女!”我一般都会以肯定的语气反驳道,紧接着又会忐忑地补上一句“她应该不算是妓女吧”,那口气听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那么软弱无力。

  而的的确确的是,她真的是在酒吧做着那样的事,她就是一个“三陪女”,但我却从来不愿意把她叫作“三陪”,更不愿意说她是“妓女”。
                 
  一、
  大二那年,我兜里没钱,在寒假的时候便为自己找了份工作,那就是在一家名为“松园”的宾馆大堂咖啡厅做招待。这份虽然收入不多却能解决我在寒假期间吃住问题的工作很如我意,也让我那在北京唯一的亲人,当时刚刚从政法大学毕业的堂哥很是满意,因为有了这份工作,他便不用再为我租那间远离市区冬天里尿盆都会结冰的破平房了。

  松园宾馆地处闹市区,是一家不过两星级的宾馆,除了两层楼的客房外,却也设有酒吧、夜总会、桑拿浴室等供客人们娱乐消遣的场所。尽管在北方寒冷的冬天里客房的入住率实在不高,但酒吧、夜总会的生意却是相当不错,入夜以后,紧挨着大堂咖啡厅左边的酒吧门前的霓虹灯便红红绿绿地闪烁起来,表示酒吧已经开始营业。当酒吧那扇木门大开之后,便会见到一些打扮得妖艳如花的女子陆续地从宾馆门外进入酒吧,她们大多是静悄悄地走进走出,从不大声喧哗,就是相互打招呼时也是细声细气的。她们大多长得漂亮打扮也很入时,脸上都化着仔细的妆容,红的唇,白的脸,黑而大的眼,长而假的睫毛,在闪烁的霓虹下显得似真如幻的漂亮。她们大多一进入大堂便会立即脱下厚厚的大衣,露出里面薄得不再薄的衣衫,短得不能再短的裙,而胸前的领口差不多都是低了又低,恨不得把整个胸乳露给人看似的。当这些女子在大堂内一出现,总会引得一些人对她们侧目而观,而她们脸上永远是一副坦然自若的神色,从不忸怩,从不羞赧,个个昂首挺胸地细步着穿过大堂进入酒吧,特别是大堂咖啡厅内坐着一些穿戴整齐看起来有点象大款的男人们时,她们的腰就更直了,胸也挺得更高了,脚步慢了下来,以婀娜的姿态从大堂内各色各样的男人眼神前“荡”了过去。酒吧的营业时间是从晚八点到凌晨两点,和大堂咖啡厅的夜班时间一样,所以在我当夜班的时候都会见到这些女子这样那样的“风景”。

  咖啡厅的夜班是极清闲的,特别是过零点以后,几乎是没有客人的,一般到那个时候,同当夜班的两个服务生都会一个回去睡觉一个留下来值班。而我是最喜欢留下来值班那个,因为深夜时候在大堂看书比在宿舍里看书好,不会打扰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打扰。

  小玉,开头我说到的那个瘦瘦的、略带着苍白面容的女子便是一个夜班认识的。

  “哎,酒吧里的电话坏了,借你们的电话用用啊。”一个略带沙哑的女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头也不抬地抻手往放电话机的台子指了指,依旧看我的书。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四个来咖啡厅借电话的酒吧女了,在连续几次被人打断看书之后,我已经有点烦了。

  “喂,哪位呼11448?,我?我是朱小玉……”这是一个普通话极不标准的声音,她把朱念了“zu”,把玉念成了“yi”,这种典型的“川普”话使得我忍不住抬起来看了一眼那个正在打电话的女子,这种四川普通话对于我来说太熟悉了,记得我刚到北京上学的时候,讲的就是这种z、zh不分,四、十分不清的“川普”。

  “对,我就是,我就是姓朱名小玉呀……”还是“川普”,不过说话声却变得有些怪怪的了,整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好象被她分剥成了小豆子,一粒粒地从她嘴里重重地吐出来,并带着一丝丝似是激动的颤音。

  听着她那走了调了“川普”,我突然很想笑,顺便看了一下她的样子,那是一张故作严肃的脸,白白的脸庞上没的过多修饰,高高的颧骨上也没有扫上红晕,微微卷曲的长发零散地披直肩膀,宽而薄的涂得艳红的嘴唇在说完话之后便紧抿着,不时往下撇一下,不大的略显浮肿的细眼睛定定望着左下方某处,左手举着话筒,右手扯着电话线,十指和拇指不时地捻着电话线上那些一弯一弯的圈。站得毕直的身子让她看起来有此紧张,黑色低胸紧身衣紧裹着瘦弱的上身,脖下没有别的女子那种性感白晰的乳沟,胸前那两个鼓起的小包让人一看就知道那是被胸罩硬撑起的丰满;红黑细格棉质短裙下两条被黑色裤袜套着的细腿显得更细,支撑她整个身体的是一双足有三寸高的黑色皮靴,那细得可以拿来当武器的鞋跟尖尖地杵在地上,很轻松地支撑着她显得过于干瘦的身体。

  “噢,是李先生呀,早说嘛,害我猜半天,很久都不见你来玩了,过来玩嘛,嘻嘻……”说话声终于不再蹦豆似一个一个往外吐了,语气也变得轻巧起来,还带着装出来的嗲,脸上也不再是生硬严肃的样子,带着媚态的笑从她脸上漫开,可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做作,无论她的语气还是脸上的表情,无论她是严肃还是在媚笑,都显得那般做作不自然,这就是我最初看到的朱小玉,一个姿色平平且有些做作的女子。

  “啊,哈哈,好啊,我等你哦,嗯,再见,拜拜。”她终于打完了电话,打电话的整个过程,我就觉得她这句“再见”最是自然的。

  “谢谢了啊。”她走过来笑着向我道谢。

  “嗯,不用。”我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从近处看,她那张白白的脸庞只有象条直线似的细眉和红艳的嘴唇经过涂抹,与酒吧内其它女子相比,她这样的妆容显得过于简单过于苍白。

  “我们酒吧里的电话坏了两天了,老板也不叫人来修,好象生怕我们打多了电话似的,真是的,我们多打几个电话还不是为了'生意',大家都有好处的呀……”在我以为我与她的交谈就止于两句话之后时,没想到她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似是解释似是抱厌地说起来。

  “哦,嗯,你要用电话尽管过来用就是,呵呵。”我截住她的话头说了一句,希望在这句话之后我可以仍然把目光落回到书上。

  “哟,上班时间你也这么用功啊,看什么书呢?”朱小玉扭了扭坐在椅上的屁股,把上身趴在桌上指着我面前的书问,一点起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呵呵,没什么,没事瞎看呗。”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心里很别扭,却还是把书合起来让她看书名。

  “哈,茅盾文集,我以前也看过这本书,只是没看完,你喜欢哪篇?我最喜欢他的'蚀之幻灭',那个女主人公叫什么来着,噢,好象是叫静的吧,那个叫静的女子……”她很是兴奋地说起来。

  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看着那张红红的嘴唇啉啉不休地上下翻动着,脑子里直犯晕,怎么回事,一个“三陪女”竟然在我面前大谈茅盾先生的作品,这让我这个在读的大学生觉得很是滑稽。

  “哎,你、你看完这本书后能不能,能不能借给我看看……”她突然又指着我面前的书期期艾艾地问道。

  “噢,我,我还没看完呢……”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请求,我有些支吾地回答道。

  “我,我是说等你看完后,如果,如果你方便的话借给我看看。”她再次说道,满脸恳求地望着我。

  “呵呵,你真的这么喜欢这本书?”我直了直身子,笑着问道。突然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嗯!是啊,还是上学时看过的了,不过当时没看完,那个时候老师和家长都不让看课外小说的,只能偷着看,嘻嘻。”她说着就嘻嘻笑了起来,脸上掠过一丝天真。

  “噢,你,朱小玉是吧?我刚才听你打电话时……”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突然生起与她交谈的兴致。

  “嗯,你叫我小玉。”她点点头,仍然是把玉念成yi.“小玉,你,你是哪儿人呀?”我有点小心地问道,生怕她会为我这样的冒昧不高兴。

  “我是四川人,你听我说话就知道啦,那么标准的'川普',咯咯。”没想到她极爽快地笑起来,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外地口音。

  “呵呵,你知道我是哪儿人吗?”许是为她的爽快感染,我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不自然。

  “嘻,你应该就是北京人吧,你的普通话这么标准。”

  “噢,错啦,我和你一样,也是四川人呢。”我冲她眨眨眼睛说。

  “啊!真的呀,还是老乡哟,哎呀,我一点也没听出来呢,你的普通话怎么说得那么好呢。”小玉惊讶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极是夸张。

  “呵呵,我一直在学校嘛,学校都讲普通话的,而且我来北京已经两年了……。”

  “哦,原来你还在上学呀,是在这儿上大学的吧,嗨,我都来四年了呢,啧啧,你真好,能上大学,真……”

  “小玉,原来你在这儿呀,快,老板叫你进去呢。”小玉正不停地对我这个能上大学的人羡慕着呢,一个浓妆女子站在酒吧门前叫她。

  “哦,就来,就来。”小玉嘴里应着立即站起身来,一边又对我说:“老乡,我们下次再聊啊。”

  “嗯,好的,你快去忙吧。”

  “那,这本书?等你看完了……?”似是想起什么,小玉止住刚要挪动的身子,眼睛看着桌上那本书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

  “拿去,你先看!”想也没想我就爽快地把书递到她面前,极仗义地说。

  “啊?!真的,谢谢你啊,我会抓紧时间看的,看完马上还给你。”她简直就是感激万分地看着我说了。

  “嗨,不用,不用急的,我有的是书看呢,你慢慢看吧,呵呵。”我很是大方地对她说,因我们是老乡,也为她喜欢这本书。
                 
  二、
  就这样,因为那本《茅盾文集》我和小玉成了“朋友”,一种仅限于简单的聊天,借书、还书的“朋友”。在她看完那本书后我又主动借过几本小说给她,她每次拿到书都显得非常开心,看到她这样的开心我有时也会没来由地感动一下。

  与小玉较深的交谈却是在一个我刚要下早班的时候,咖啡厅的早班时间是上午八点到下午两点。那天下午一半点,我一边做着交班前的工作一边等着中班的同事来接班,当收拾到紧挨着酒吧的那张桌子时,突然听到“伊呀”一声,酒吧的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这在平日里可是不多见的,我有些讶异地转过头去,看见半开着的门后探出一个头来,尽管被乱蓬蓬的头发遮了左边一半的脸,但从那对正冲外张望着的惺忪睡眼中我还是认出那是小玉。

  “咦,小玉,你啥时候来的?”我不禁出声问道。

  “嗨,今天你白班呀?等一下,这就出来。”小玉说完很快地缩回了头,木门又从里面被关上了。

  小玉这一句“这就出来”足足让我等了有半个小时,两点了,接班的同事都来了,她却还没从酒吧里出来。

  我拿了包走到酒吧门前正准备敲门,门却突然打开了,小玉穿着一身黑衣左手拎着提包手臂上挂着一件紫红色大衣,右手提着一串粗铁链子,上面挂着一把大锁,我这想起平时的白天酒吧门上都挂着这把大锁的。再看小玉的样子,我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她神情萎靡,双眼浮肿得跟一夜没睡似的,眉毛没经眉笔描抹显得又短又细,干干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脸上是一层厚得不再厚的粉底,在大堂的灯光下显出极不自然的白,尽管被厚厚的粉底遮盖着,我还是看出她左脸颊上有块不小的青紫色的瘀痕。

  “哟,你,你这是怎么啦?”我指了指她的脸,有些结舌地问。

  “没,没什么……”小玉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估计是想冲我笑一下,却没笑出来,表情很是别扭,“你下班啦?”大概是看着我手里拿着包,她问了一句。

  “是啊,你没事吧?”我仍然满脸关切地望着她。

  “没事,你下午没别的事吧,一起吃饭好不好?”她躲开我的目光,微微低了头,让微卷的长发散下来遮住左边脸,然后转过身去一边用粗铁链往酒吧门上挂一边说。

  “没事没事,午饭我已经吃过了,不过我可以陪你。”我连忙说。

  “嗯!”小玉回过头看冲我一笑,一丝感激从她那双浮肿着的细眼睛流了出来。

  我和小玉并排着往宾馆门外走,一路上我都能感觉到咖啡厅的同事和前台工作人员讶异的目光,大家都知道小玉是干什么的,而上班还不过两个星期的我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个不多言不多语的大学生小丫头,如今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不定在心里寻思什么呢。小玉一直是微低着头眼睛看着着脚尖前面不到一米的地方走,步子不紧不慢,不知她有没有感觉到那些异样的目光。我尽管被那些目光刺得有些不自然,却也不好意思加快步伐,随着她的速度不急不缓地往宾馆门外走。

  终于出了宾馆大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刚刚在大堂里的温暖如春仿佛是上个世纪的感觉,在身上留不下一丝余温。北方的冬天大多有阳光满地的时候,只是这白晃晃的阳光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温暖,照在残留着积雪的地面上反射出一种白晃晃的冷,我掏出太阳镜戴上一边侧过头去看小玉:“去哪儿?”。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儿的川菜很地道。”小玉很简短地回答我,东张西望地寻着出租汽车。在冬日阳光下,穿上紫红色大衣的她总算不显那么苍白,长裤直直地掩住了三寸高的鞋跟,侧目而望,还真有一种亭亭玉立的样子。

  五分钟之后,我和小玉坐进一辆出租车内,“大红门。”她简短地跟司机说了地点之后,便把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不再言语,脸上木木的。

  “小玉,你昨晚在酒吧睡的?”我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嗯。”她点点头,声音细弱地回答我。

  “到底怎么啦?平时见你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出什么事啦?”我终于急切地问起来,急性子的我实在看不了她这样子。

  “出、出了点事。”小玉终于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哦?出什么事了?你、脸上……?”我小心亦亦地问。

  “被人打的。”小玉急促地吐出这三个字后,终于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我。

  “……,客、客人打的?”我小声地似很艰难地问道。

  “不是,是我老公打的。”小玉很轻很轻地说,脸上还冲我笑了一下,我看出那是一种惨然地笑。

  “老公?你都结婚啦?”

  “是啊,我女儿都一岁半了。”小玉看着我惊讶的表情抿嘴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怎么?不象啊?”“真看不出来。”我瞅着她摇摇头,这纤细瘦弱的身材,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怎么看也不象个孩子妈呀。

  “你老公也是老家的?他为什么打你啊?”接着我又小声问起来。

  “唉,说来话长。”小玉叹口气,望了一眼车窗外,忙对前面的司机喊道:“师傅,到了,就在前面那家餐馆停下吧。”下午两点多正是餐馆比较清闲的时候,诺大的餐厅只有两三桌客人,我和小玉拣了一张靠墙的桌子坐下,服务员拿着菜谱走了过来。

  “你来点,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小玉示意服务员把菜谱给我。

  “噢,不,不,我已经吃过了,你点吧,你点。”我忙摆手推辞。

  “呵呵,那我就点几个有特色的菜,你也尝尝,这儿的菜不错的。”在等菜的工夫,小玉掏出一支烟来,熟练地刁在嘴上,一条直直的白雾从她嘴里吐了出来,然后在空中慢慢散开,在这些缭缭升腾的烟雾中,小玉的故事也向我飘了过来。

  原来小玉在四年前来到北京的,经同乡姐妹的介绍到了一家私人开的蛋糕厂打工,这期间与蛋糕厂的老板好上了,没想到做了不到一年厂子就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小玉便嫁给了蛋糕厂老板也留在了北京。

  “虽然他长得不怎么样,但那时对我还是挺好的,他是北京人,有房子,我嫁给他就可以留在这儿了。”小玉这么解释她嫁人的理由。

  “噢。”我点点头,挟了一口菜放在嘴里,立即被辣得直呼冷气。

  “哈哈,你怕辣,是不是四川人哪。”看我忙不迭地把一杯茶水全倒进嘴里,小玉讥笑着说。

  “嗯,是,肯定是四川人,只是我从小就不太吃辣。”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问:“然后呢?”

  “唉,后来,后来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蛋糕厂倒闭了,他闲着没事做,找工作吧,他不是嫌那累就是嫌这时间长离家远啥的,总之是没有适合他的事,有时我埋怨他几句吧他就和我吵,总说是我拖累了他。后来看人开出租车挺挣钱的,他又想去开出租,我想这也好,便拿出家里仅有的积蓄让他去学开车,开上出租了,虽然是帮人开挣钱不多,但总算是有事做了呀,我想日子总归能过顺当了吧,哪知他父亲这时又得了重病,为了给他父亲治病我们又欠下一大堆钱,这一来,他心情又不好了,经常回家跟我找岔吵架,我看他开车累,开始也让着他,谁知他越来越不象话,动不动就说是娶了我这个外地人才弄得他这样倒霉的。我烦了,便出去找了份帮人卖衣服的工作,他又说我挣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说我不能管家了,他累了一天回家还要自己做饭吃,这我也忍着,不想让他说我是吃白饭的。有时我在商场站了一天,累得腿都直打哆嗦回家也要做饭,怕他说呀,可是我就这样对他,他也没有一点感激的意思,唉……”小玉说着狠狠地啜了一口烟,烟雾浓浓地从她鼻腔冒了出来。

  “那,后来你怎么到酒吧上班了?”

  “那天,他收车回来心情意外地好,饭也不用我做,说我站了一天够累的了,要带我出去吃。我想他是终于看出我的不易来了,会象以前那样对我好了。哪知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搂着我说'老婆,今天白天拉了一个小姐,看起来极有钱的那种,开始我以为她是做生意的呢,后来聊天时才听她说是在酒吧做事的,一个月能挣好几大千呢,要不,你也去酒吧做事吧,又轻松又能挣大钱'.我说我从来没去酒吧做过,人家要我嘛,我们也不认识做酒吧的人,没路子去呀。'我留了那个小姐的电话号码,她说她可以介绍你去',听老公这么说,我便有些怀疑地问那个小姐是不是长得极漂亮,他抚着我的脸说'哪儿呀,她长得还不如你呢,身材也没你这么好,你去了一定挣钱比她还多'.我当时并没听出老公这话的真正意思,只觉得能挣很多钱当然好,便答应了。第二天中午我还在上班时,老公便来商场找到我说快跟老板辞了工,晚上就可以去酒吧上班了,他都替我联系好了,然后二话不说地把我拉回家,车也不出了,把我的衣服全拿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在我身上比划着,说晚上穿这好穿那好,还告诉我说去上班时把自己化得漂亮些。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偶尔化化妆他还骂我妖精八怪地要出去勾引谁呢,对他这翻举动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了他的,吃过晚饭,等我打扮完后,他便亲自开车把我送到三里河一家酒吧,在路上我问他怎么我一上班就是夜班啊?他笑着说酒吧都是晚上营业的,没有白班,听了他这话我也没往多处想,怎么也不会信不过自己老公办的事吧。在酒吧门口我见到了他说的那个小姐,一个胖胖的脸上化得跟鬼似的女子,老公把我介绍给她以后便开车走了,走时告诉我说酒吧是夜里两点下班,他会来接我。就这样,我被胖女子领着进了灯光晃晃的酒吧内,一进门便有一个象是老板娘的四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胖女子对她说了声'这是小玉'便钻进一间小屋再没看到她出来。在我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间有着几个小房间昏暗得几乎看不清人的酒吧时,老板娘亲热地拉着我的手,问我以前在酒吧做过没有,我说没有,她便说其实在酒吧里做事很容易的,就是给客人倒倒酒,再跟客人聊聊天什么的,话还没说完,她便把我领进另一间小屋,里面坐着三个男人,有两个女子也坐在里面,'哎,这是新来的,她叫小玉,老板们多照顾她啊'说完便把扔下我出门去了……”说了这么多话,小玉的脸上一直是平静的,只是这中间一直没断过烟,一支接一支的,菜几乎没怎么动过,看着她有些发干的唇,我替她继上茶水,示意她喝点水。

  “这就是我第一次去酒吧上班的经过,想不到罢,还是自己老公牵的头,哼……”小玉放下茶杯,冷哼一声,很快又把已经燃了一多半的烟刁在嘴边。

  “那你就这么甘愿?可以不干嘛。”我盯着她说。

  “谁是自甘犯贱的呀,那天晚上我在那屋子看到另外两个小姐与她们身边的两个男人一会儿搂一会儿抱的,心里极是别扭,这才明白老公所说的轻松能挣大钱的工作是这样的,我站起身就往屋外走,也没跟老板娘打招呼,直接出了酒吧的门就打的回家了。回到家我老公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我狠狠地把门一摔,冲他就嚷'你让我干的就是这种事啊,这种下贱的事我干不来!'我老公定定地盯了一会儿,然后也瞪大眼睛冲我骂道'什么叫下贱的事啊,都是挣钱吃饭,这也是种工作,再说了,你都是结过婚的人了,怕什么?'我说我帮人卖衣服一样挣钱,话没说完我老公就抢白道'你挣那钱有个屁用,如果不是我有这房子,在北京你怕是连房租都付不起呢'.我哭着问他是不是我老公啊,这不是逼良为娼嘛,他一会儿又好言好语地哄我说又不是让我陪人睡觉,只是喝喝酒聊聊天一晚上就能挣两三百,哪儿找的好事。我说那哪儿只是喝酒聊天呀,被不相干的男人摸来摸去,不是娼妓是什么。我老公一听我这话就火了,说我也不是什么高档人家出生的人,用不着装清高,都结过婚的女人了,被人摸两下算什么,也不会少块肉。你听听,这种不要脸的话他也说得出口,还是对自己老婆!后来看我怎么也不答应,他就急了,说要跟我离婚,说着就动手把我的衣服全都扔了出来,让我马上滚出家门,说他从此与我两不相干。”说到这里小玉吸了吸鼻子,眼圈红了起来。

  “离就离!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你可以自己去外面租房住,有手有脚也能养活自己。”我很是不平地说一句。

  “唉,哪有这么容易啊,离婚,我想都没想过呀,从嫁给他那天起我就把他当成唯一的亲人,只想着这一生就依靠他,我是有手有脚,可当时我兜里一分钱也没有,商场的工作也辞了,再找份工作也不是容易的,租房子也要用钱去租啊,那一时我能去哪儿,在北京我无亲无故的,没有可以投奔的人哪。”

  “那你可以回老家嘛。”我打断她说。

  “回老家?!我好意思回去嘛,当初嫁给他的时候我家里人都为我风光着呢,我嫁了一个北京人,有房有自家的工厂,我们村里的人都当我是北京人了,如果我就这样回去了,不仅我没面子,家里父母姐妹在村里也会没面子的。”小玉坚定地摇着头说。

  “那后来你就依了他去酒吧了?”

  “是,我不想又能怎么样,”小玉一脸地无奈,“开始我还想赖在家里,想着过些日子他也就算了,谁想他接下来越来越厉害,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扔到门外,搞得楼里的邻居都来看笑话,我那个老公公,就是他那从医院出来就有些神志不清的父亲也整天帮着他骂我,说我是丧门星,就是因为娶了我他儿子的蛋糕厂才倒闭的,总之一切都是我错,他儿子都是对的。后来我一狠心,去就去吧,总之不过是喝酒聊天被人摸嘛,有什么啊,如他所说的,摸了也不会少一块肉。”小玉说着换了副满不在乎地神情。

  “那你应该挣不少钱了吧,他应该哄着你了吧,干嘛还要打你?”

  “哼,他打我是经常的了,到酒吧上班后的一段时间内,他对我很好,只要我每天晚上拿回两三百块钱回去,他就跟孙子一样地伺候我,只是这种日子没多长,他又觉得我挣钱不够多了,因为他想买辆新车开,这之前我已经把挣的钱拿出来给他买了辆'面的',开了没多久他又嫌没有空调夏天太热,说又要买夏利,我说没钱了,劝他凑和开着,等以后条件好些再说。这么一来他又不高兴了,整天搭拉着脸,说别的小姐干上个半年都能自己做生意了,我还是笨,都半年多了还挣不来一辆夏利,还说我整晚被人摸来摸去只挣那两三百,不如别的小姐陪人睡一晚能挣个千儿八百的,我听了他这些话心里更凉了,我不想走到那一步,虽然我已经不是很清白的人,但我这样已经可以挣到不少钱了,再加上我那时想要一个孩子,就一直没听他的……”

  “哎,我就不明白了,他这样的你还要给他生孩子?你可以挣点钱了,干嘛不自己挣了钱出去呀,攒点钱自己出去租房子嘛,然后重新找份正经事做不好嘛。”我又一次地打断了她。

  “不,我不想这样,我已经走到这步了,再不能没了自己的家,在北京,象我这样的外地人到哪儿都会受白眼,不就是因为我不是北京人我老公这才这般对我嘛,我虽然不是北京人,但我一定要我的下一代成为北京人,我女儿将来一定是北京人!”

  “……”想不到“北京人”这个字眼在小玉眼里如此重要,我挺无语的。

  “生完女儿后我在家歇了半年多,这期间又把家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当时我已经习惯在酒吧挣那种'快钱'了,请了个保姆在家照看孩子,又回到酒吧上班,后来三里河那家酒吧被查了,几个月前我才转到松园宾馆的酒吧的。昨天上午天他又闹着要买夏利,我不答应,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了,因为脸上带着伤,晚上我也没去上班,十点多他收车回来又和我闹,我实在受不了才跑到酒吧,跟老板说要在酒吧住一晚上,唉,有时我真不想回那个家了,但一想到女儿,又……”小玉终于讲完了她的“故事”,透过一缕缕的烟雾我看着她的脸,那张憔悴的带着无奈的软弱的消瘦的脸,不知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那……,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嘛?”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道。

  “嘿,打算?有什么打算呢,多挣点钱把女儿养大吧,她是我唯一的盼头了,至于他,就这样吧,自当我在北京有个房子,自当自己有处住的地方吧,也只能这样了。”在整整一合烟被抽得只剩下几根之后,小玉麻木的唇吐出这木然的话语。
                 
  三、
  在听了小玉的故事之后,我是对她充满着同情的,尽管在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再没有如那次一样深聊过,但我心里还是一直都当她是朋友。我与她之间仍然似以前一样在我当夜班的时候打个招呼,偶尔也借书、还书的。寒假结束了,我也结束了在咖啡厅的工作,临走的时候与小玉吃了顿饭,并留了彼此的呼机号码。只是在我回到学校之后,我们都没呼过对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偶然也会想起她,也想与她联系一下,但都只是想想而已,时间一久,就更没有要联系的理由了,也许小玉也是这般想的吧,总之小玉就如大海中的一朵小浪花,只是在我的生活中不经意地出现过,随着时间的流失,她也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就在我以为我与小玉之间从此不再会有半点关联的时候,没想到她又猛地冒了出来。

  那是在刚刚放暑假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刚刚搬进的新家里收拾东西,那会儿堂哥和几个同学哥们儿合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挣了不少钱,并在市中心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所以那个暑假我可以不用再出去找工作,听了堂哥的话要在家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呼机响起时,我并不知道是小玉,只觉得电话号码特陌生,拿起电话打过去,一听到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再加上那极有特点的“川普”口音,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小玉。

  “猜猜我是谁。”小玉在电话故作神秘地说。

  “小玉呗。”我装着一点也惊讶的口吻说。其实心里极是讶异的,快一年了,我们可是从来没联系过的。

  “哈哈,你真厉害,一猜就是我,你在哪儿?”小玉的声音听起来喜滋滋的,好象有高兴的事。

  “在家呗,怎么样?你还好吗?怎么想起跟呼我来了,呵呵。”说完这句话我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嘿,你不理我我就理你呗,自从你回到学校后,从来就没呼过我吧。”小玉有些酸溜溜地说。

  “啊,对不起,学校的功课太多了,不好意思啊……”我搪塞着说。

  “嗨,不用说对不起啦,我们是老乡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学生嘛,学习要紧,我懂的,我懂的。”小玉不紧不慢地说,“对了,今天晚上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哦,请我吃饭?今天什么日子啊。”我颇感意外。

  “是啊,我请你吃饭,今天我生日。”

  “噢,今天你生日啊,呵呵,祝贺祝贺,生日快乐啊。”我一连声地说着,但一想到晚上跟堂哥约好的一起吃饭的,所以又抱歉地说道:“饭我可能跟你吃不了了,晚上有点事,但晚饭后我可以去找你。”

  “哦,这样啊……”小玉有些失望的口吻让我歉意更深,但堂哥的话我从来是不敢不听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那好吧,晚饭后你来找我,我带你一起玩吧,到时我会在东四那条街,有一家叫'西灵格'的歌厅等你……”

  “行,行,你不用现在告诉我地点,告诉我也记不住,晚饭后我呼你吧,到时你再告诉我在哪儿。”放下电话,印象中的小玉又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了呢,还是那样嘛,瘦瘦的,苍白的,抽烟抽得很猛地的。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忆她的样子,并没有马上想见到她的欲望,只是对现在的她充满着好奇。

  和堂哥一起吃饭必须是很淑女的,特别是席间有他的同学朋友的时候,他总对我说女孩子在和男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不能大声笑高声说话,人家问到自己再出声,别动不动就插嘴,席间男人们说些笑话如果不适合你听就装着听不见,别跟着哈哈大笑等等,总之我一定要似个温顺的小女人低头吃饭就行了。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堂哥说先开车送我回家,然后再与哥们儿去别的地方聚聚。我不敢说已经约了人去歌厅玩,乖乖地被送回家后,等堂哥一走,我立即呼了小玉,搞清楚了地点,并再次与堂哥通了电话并确定他要玩得很晚才回家后,自己才放心大胆地出了门。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堂哥对我的朋友圈特别关照,我有些什么样的朋友,平时跟哪些同学来往,他都一清二楚,在北京那些年,我对他这样的管束习惯成自然了。

  小玉所说的“西灵格”歌厅在东四一条街的一个小胡同内,出租司机带着我左拐右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进歌厅的门,我就被旋转着的彩灯晃得眼花缭乱,正面舞台上一男一女正大声唱着“无言的结局”,正当我急促着四处张望小玉的身影时,她象只黑蝴蝶似地向我飘了过来。

  “哎呀,终于又见到你了,咯咯咯……。”小玉一把抱着我夸张地叫起来,嘴里咯咯乐着。

  我被她的亲热感染,也搂着她的肩,从头到下地打量着她,近一年没见,小玉比从前更瘦了些,脸上的妆容仍然似从前那么简单得苍白,身上的装束还是如从前那样以黑为主,透明的黑纱衣罩在她身上显得过于宽松,胸前那两只“才露尖尖角”的小包也看不到了,长长的黑纱裙从腰际一直拖到脚面,不用说,支撑她的一定是双足在三寸高的细高跟鞋。

  “哟,看来过得不错了,漂亮很多了呢。”我笑着对她说。

  “是吗?嘿嘿,有没有长胖一点。”她美滋滋地问我。

  “唔,没有胖,还瘦了些呢,只是精神比以前好多了,看来心情不错罢。”

  “来,来,去那边坐。”小玉说着拉起我的手走到靠吧台边的一排椅子上,那儿坐着七八和小玉穿得差不多的女子,远远望去象几只粘在椅上的黑蝴蝶,抹着浓妆的脸在五彩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戴着假睫毛的黑黑的大眼睛和鲜红的唇犹如突出。

  小玉把我按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很快从吧台端了一杯椰汁给我,贴在我耳边大声说:“先在这儿坐一会儿,现在没有包房,我已经和老板说了,等一下包房空出来了我们就进去玩个够。”我咬着吸管一边吸着冰凉的椰汁一边点点头,有些不自然地扭扭身子,以前也曾跟堂哥一起去歌厅玩过,但从来没有大厅坐过,更没有与一群“黑蝴蝶”似的女子坐在一堆过。

  “就我们两个?”我凑近坐在旁边的小玉身边问。

  “不,还有好几个呢,都是我的好姐妹,她们现在进房了,等客人走了就有空了。”听着小玉的话,我突然觉得这个约会不应该来,除了小玉其他人我都不认识,而且这种地方根本无法与小玉静静地聊天,但来都来了,总不好立即就走吧,只有看一会儿找个借口离开算了。

  正想着,有几个男人冲这边走了过来,用邪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所有坐在椅上的女人,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我无不忐忑地贴进小玉的耳朵说:“他们不会也把我当……,”

  “嘻嘻,你放心吧,看你这身穿着就不是歌厅里的小姐,不过嘛,看你这脸蛋儿,说不定还真有人选你呢,哈哈。”在晃来晃去的五颜六色的光束中,我看到小玉狭捉般地冲我笑着。

  “哎,别开这种玩笑啊,那我另找个地方坐吧。”说着我要站起身。

  小玉一把按住我的肩:“哎呀,说两句你就怕了,别怕,有姐姐我在呢,再说坐别的地方都是要钱的啊,放心坐着,有我呢。”

  “那,那你一会儿要是陪客人去了,我呢?难不成我一直坐在这儿等你嘛。”我还是担心地问。

  “今天我生日,歇了,要不是为了在这儿玩可以打折,我也不会来的,放心,在这儿坐不了多久。”小玉话说完,那几个男人已经转身离开了,看来一个都没看上,我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第一次被男人那般打量,还真是别扭到了极点。而小玉那句“今天我生日”也已经打消了我要提前离开的念头,怎么说都是她的生日,这么长时间人家还想着我,我也不能太那个了。

  正寻思着呢,突然门口涌起一阵骚动,四、五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壮汉涌了进来,一看见他们,椅上坐的几只“黑蝴蝶”立即站起身来,这当口已经有两个警察直接冲了过来,“都坐着别动!”那口吻是命令式的,几只“黑蝴蝶”又都坐了下去,坐在我旁边的小玉身子紧张地挺了挺,只有我不明究里地还在东张西望。

  这时有一个似是领头模样的警察也走了过来,刚才命令我们坐着别动的警察向示意地点点头,他似是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对自从他们一进门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说:“例行检查,把小姐们都带到办公室吧。”

  在我和所有“黑蝴蝶”被带往办公室的途中,小玉一直拉着我的手:“别怕,估计是查身份证,你不是学生,没事的。”她悄声对我说。

  我冲她笑了笑,我当然不怕,我怕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姐,再说警察我见得多了,哪次跟堂哥在一起不得见几个他那些耀武扬威的警察哥们儿啊。

  “小李,小扬,你把她们带到一间空包房查证件,把那个,那个穿牛仔裤的留下!。”领头模样的警察指着我对另外两个警察说。

  就这样,所有小姐都被带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那个警察。我站在屋子中间一副坦然地样子望着他。他坐在老板椅上,眼睛直直地威严地足足瞪了我一分钟后说:“说吧!”。他说话的口气和模样都令我很不舒服,他把我当犯人了。

  “说,说什么啊?我是来这儿玩的,我又不是小姐。”我依旧坦然地望着他说。

  “啪”他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势汹汹地站身来冲我吼道:“来玩的?!所有小姐都这么说吧,把身份证拿出来!”他这猛地一声吼吓得我一哆嗦,我见过的警察都是对我和蔼可亲的,这样对我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半响才回过神来说:“我,我没带身份证,我真的是学生,不信你可以问那个叫朱小玉的小姐,今天她过生日,她叫我来玩的。”

  “噢,那个小朱小玉的小姐,你怎么认识她的?认识多久了?她叫你来玩的,你知不知道跟小姐一起玩的除了嫖客就是小姐?啊?你说你学生就是啦,把证件拿出来!”警察冷冷地看着我,冷冷地说。

  “我真的没带身份证,我也不知道今天你们要来查身份证哪……”

  “哦!不知道我们今天要来查,如果不是我们来查,你还不知道要怎么玩吧,说吧,你都打算今儿怎么玩呀,啊!”他又冲吼了起来,我几乎被这样训斥小孩般的话语弄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眼望桌上的电话机,我突然灵机一动,就说:“我要打个电话。”

  “打电话?打给谁?不是叫人给你送身份证来吧,你这样的招数我见得多了,还狡辩,告诉你吧,没有证件我就可以把你送到收容所,或者送到门头沟筛沙子,还打电话呢,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清楚,来这儿是干什么的,有没有陪过客人,做没做过那些事,交待清楚了放你回去,否则一会儿就把你送走。”他的眼睛一直严厉地盯着我,那神态估计对犯人也不过如此了。

  我被他一翻话弄得又是委曲又是冤枉,终于哭了起来,眼泪巴嗒巴嗒地往下滴。他却还是没有放缓口气,仍然严肃地对我说:“哭也不用,别以为你哭我就会心软,不讲清楚事情是不行的。”听那话就差对我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我,我不跟你说了,我没什么要讲的,我要打,打电话,你让我,让我打电话,呜呜呜……”我终于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声嚷道。

  就在这时,门被咣当打开了,我抬起泪眼一看,堂哥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象见到救星似地冲到他面前,眼泪巴巴地望着他,极委曲地叫了声“哥……”。

  堂哥没有理我,冲那个警察点点头,说了声:“那我带她先走了。”警察这时完全没了刚才那副凶样,还满脸微笑地冲堂哥点点头:“哥们儿,改天喝酒啊。”

  坐到堂哥的车上,我轻松地舒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堂哥说:“哥,那个警察你认识的呀,他怎么那么凶啊,都把我当犯人了,什么嘛,我怎么跟他解释他都不听,我本来要给你打电话的,可他还不让,幸好你来了,要不然……”

  “住嘴!”堂哥突然冲我大声中喝道,从见到他时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吓得赶紧闭了嘴,偷偷望了他一眼,那张仍沉得跟要拧出水似的,我心里一紧,张了张嘴想再申辩两句,却不敢说出来。

  一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正想把事情经过说出来,没想到还没说呢,堂哥就指着我极凶地骂开了:“小丫头片子,你现在能耐了啊,知道泡歌厅了,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这本事呢,坐在那儿你就不觉得羞耻吗?!你想干什么啊?你缺钱吗?你缺吃少穿吗?在北京有我在,你用得着去干那种事吗?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想气死我啊!”堂哥青着脸恨恨地盯着我,喘了口气又吼道:“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去的?!”

  被堂哥这一顿吼,我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又是委曲又害怕,眼泪又刷刷地掉了下来,一边哭一边申辩道:“哥,不是这样的,呜呜,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呜呜,我没有干什么,我、我真是去玩的,小、小玉今天生、生日,呜呜,你别这么说我……”

  “不许哭!小玉是谁,在哪儿认识的?说清楚!”堂哥扯过一张纸巾递给我,依然严厉地说。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从认识小玉开始到今天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没有半丝隐瞒地都讲了出来。

  “唔,就这些?没瞒着我什么吧。”听完我的叙述,堂哥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没有了,就是这样,我哪敢瞒你什么嘛。”我低声嘟嚷一句,吸了吸鼻子,心想现在你知道我是冤枉的吧。

  这时家里电话玲声响了起来,堂哥拿起电话一边听着一边说:“嗯,嗯,我知道了,是,应该没出什么事,她还不敢,呵呵,谢了啊哥们儿,改天我请吃饭,哦,是吗?真的呀,想想还真后怕,她可能也不知道吧,那玩意儿打死她也不敢粘的,应该只是普通接触,送了吗?哦,已经送了,就是,多复杂啊,看来我以后还得管紧点才行……。”堂哥说到这儿用眼睛瞟了瞟了我,脸色又沉重起来。

  “哥,谁,谁来的电话……?”看堂哥放下电话又用眼睛直瞅着我,心里又是一哆嗦,做贼似地心虚。

  “小玉吸毒你知道吗?”堂哥又开始阴着脸问我。

  “啊?!我不知道啊,我认识她那会儿都没见过她吸毒呢,只见过她抽烟,抽得挺凶的。”我又是惊讶又是害怕地连忙解释道。

  “傻丫头,人家吸毒会当着你面吸呀,那你抽过她的烟没有?”堂哥很紧张地问。

  “没有,决对没有,我都不会,再说我只跟她吃过两次饭,这中间水都是各喝各的。”我急切地说。

  “噢,我想那种出格的事你也不会做,记住了,这是个教训,以后别在外面胡乱认识人了,当真哪天出了什么事你哭都来不及,我又怎么对你死去的父母交待,小丫头片子,你就让我省点心吧,啊。”堂哥终于换了和蔼的表情对我语重心长地说。

  “嗯,我不会了,你知道我一向都听话的,这次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和小玉也只不过普通交往,小玉,小玉也挺可怜的,她走上那一步也是被她老公逼的,我最初也是因为同情她才……”

  “你懂什么,歌厅小姐都会编一套令人同情的身世去骗人,”堂哥一把打断我的话,“人家说什么你都信,说你傻还真是,你以后老老实实跟我在家待着,明年就毕业了,不想想自己的将来,天下可怜人多了,你同情得过来嘛,再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玉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她自己愿意的,她老公难道会拿着枪逼着她去嘛……”听着堂哥的教训我没敢再出声,这件事上我肯定是说多错多,还是少说为好。

  这件事情之后我比以前更乖了,这期间一直不敢提小玉的事,尽管在心里还是有些惦记她,不知她被送到了哪里,还有就是她被送走了,那她的女儿怎么办呢。

  在事隔一个多月后,有天晚上堂哥没有出去应酬,陪我吃完晚饭,把一封信递到我手里:“这是小玉给你的信。”我略带惊讶地拿过信拆了开来,信上只有几行字,字写得歪歪斜斜,“萍,你是我在北京唯一的正经朋友,虽然我们交往不多,但我一直都为有你这么一个正经朋友而高兴,你是我在北京唯一一个不拿那种眼神看我的朋友,我走了,回老家了,我与老公离婚了,我把女儿留在了北京,虽然我成不了北京人,但我女儿是!祝你在北京生活得开心。小玉。”

  “哥,这封信是怎么到你手里的?”我看完信问堂哥。

  “小玉是被我哥们儿送到戒毒所的,还记得那天审你那警察吗?那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女朋友就是戒毒所的医生,是我叫他托他女朋友照看小玉的,小玉是直接从戒毒所回老家的,临走时把信给了哥们儿的女朋友,然后转给我的。”

  “哦,”我想了想又问:“哥,那天是不是你那个警察哥们儿打电话告诉你我在那儿的?他怎么知道我是你妹,我以前没见过他的。”“你当然不认识他,他也没见过你。告诉你吧,那天是我另外一个哥们儿在那儿玩,中途上厕所时看到你坐在一堆小姐中间,打电话告诉我,其实那人你也见过,一起吃过饭的,只不过他看见你,你没看见他罢了,正好他们又管那片,我就叫他们去吓吓你,不过最初我也被吓了一跳,还真以为你怎么怎么了呢,幸好你没干什么坏事,嘿嘿。”堂哥很是得意地冲我乐了起来。

  “哥啊!你也用不着这样吧,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可以把我叫回去,用不着叫你哥们儿穿上官衣审犯人似地对待我吧,抓我也就算了,还连累了小玉……”我极其不满地说。

  “嘿,死丫头,你不说谢谢我,还埋怨起我来了,不去查你们,你能吓成那样嘛?你能有深刻地教训嘛?再说了,如果不是我哥们儿查,小玉吸毒不知还要吸成啥样呢,我告诉你,吸毒可是要吸死人的,现在小玉戒了毒,也回了老家,清清白白过日子有什么不好,象她这样的混在北京早晚也是个毁……。”堂哥的话不无道理,虽然他为了“管教”我使出这样的伎俩,我有些不太高兴,但对小玉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许多年后的今天,在我写下这篇文章时,我仍然记得起小玉那张瘦瘦的苍白的脸,想着她在老家应该比在北京好过多了,只是一想到她女儿留在那种男人的身边,心里还是一阵别扭,我一直都不太明白小玉为什么那么看重是不是“北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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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6-5-19 00:25 | 只看该作者
好长的篇幅,现在太晚了,明天再看吧。问美女好!:)
3#
发表于 2006-5-19 09:24 | 只看该作者
人生中有很多无奈,象小玉。不过,最后的结局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吧。
好细腻的描写啊。学习了。
4#
 楼主| 发表于 2006-5-19 12:3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好长的篇幅,现在太晚了,明天再看吧。问美女好!:)


问楠哥好:)
还请多指点才是:)
5#
 楼主| 发表于 2006-5-19 12:37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浪花如雪 发表
人生中有很多无奈,象小玉。不过,最后的结局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吧。
好细腻的描写啊。学习了。


谢谢浪花观阅,互相学习:)
6#
发表于 2006-5-19 22:36 | 只看该作者
挺好的
7#
 楼主| 发表于 2006-5-20 12:54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天姝 发表
挺好的


谢谢天姝,我也很喜欢看你的小说:)
8#
发表于 2006-5-23 13:21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写的细腻深刻,把一个酒吧女的故事描写的跌宕起伏,发人深省!
9#
发表于 2006-5-23 20:31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浪花如雪 发表
人生中有很多无奈,象小玉。不过,最后的结局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吧。
好细腻的描写啊。学习了。
10#
 楼主| 发表于 2006-5-24 08:2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小说写的细腻深刻,把一个酒吧女的故事描写的跌宕起伏,发人深省!


谢谢楠哥点评:)
祝好!
11#
 楼主| 发表于 2006-5-24 08:29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式路 发表


感谢式路朋友光临:)问候!
12#
发表于 2006-5-24 10:12 | 只看该作者
写出当今吧女的无奈。
13#
发表于 2006-5-24 14:01 | 只看该作者
  其实人要走出一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关键是要有走出去的决心!因为对未来没有把握!因为害怕嘲笑和冷眼!因为可怜的虚荣和惰性!所以往往倒把自己陷入更为惨痛可怜的地步。殊不知,这样的伤害才是可悲可叹的大伤害呢!
  所幸的是小玉最后走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开始了新的人生!文章很有现实意义,发人深省。精华!
14#
 楼主| 发表于 2006-5-24 16:18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妖娆月色 发表
写出当今吧女的无奈。


谢谢月色的支持:)
15#
 楼主| 发表于 2006-5-24 16:20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马碧静 发表
  其实人要走出一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关键是要有走出去的决心!因为对未来没有把握!因为害怕嘲笑和冷眼!因为可怜的虚荣和惰性!所以往往倒把自己陷入更为惨痛可怜的地步。殊不知,这样的伤害才是可悲可叹的...


谢谢静斑斑的点评,更加感谢你的“小钻”鼓励,常去你的博客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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