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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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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26 15: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紫云

                          枫  尘

  有个跟我衣服一样的人在远处向我招手,我便了走过去。我是今天才来这里的,进大门时也没注意看这是什么地方,反正这里很多人都跟我穿一样的服装——我走到他身边,我觉得我刚来,多认识几个人也有好处,虽然我厌恶许多人,觉得他们都很无聊,我一般都拒绝交际,但我还是走了过去。他却用肥手往我的脸上摸了一下,边吹着口哨走开了,我骂了句神经病,他却掉过头来:“神经病?嘻嘻,我是神经病!”又走了。我这才发现,他确实象神经病——什么?我穿的衣服跟他一样,那我——?

  我为什么来这里,这里是精神病院?

  我可是坐着单位的三菱车由朱院长陪着来的,朱院长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只是他们临走前跟我握手时,好象说了句“好好养病”,虽然我在看守所顿蹲了几个月,但那个小分头警察不是把我放出来交给我单位了吗,难道他们认为我得了精神病?我来这里治病?

  又有一个人——穿着和我一样衣服的人,呆呆地看着天空,我静静地走了过去,发现他竟然闭着眼睛,口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里确实是精神病院!

  我一回头,又看见了那些五彩缤纷的颜色,红的、黄的、黑的都有,就是没有绿的,他们在我的眼前飘着,象是无序的电子的运动,乱七八糟,不断地在我的身边游离着,我知道,我看见了电磁波,还有电离子,他们不停地侵害着我的全身,甚至连身上的毛孔,都充满了那些电离子,我觉得自己的生命逐渐地被这些东西淹没,只露出头发在外边,我感到了一阵阵的呕吐,还有窒息,我的头就要裂开了——我终于抱着头,大声地叫起来:“电————”
模糊中,我觉得几个穿着一身白的人,好象是医生,来到了我旁边。


                一


  在那个年代,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人之一了。“文革”后首次高考,我便考进了师范大学艺术系,专攻版画。我的幸运不仅是上了大学,更主要的是我从小喜欢美术,我一直对那些色彩充满了向往和遐想,我特别喜欢紫色,我总觉得那种颜色很亮,很鲜,而且充满了温煦,我不知道我的感觉是否和其他人一样,但我总是不断地用眼睛和触角去寻找,去抚摸那种另我兴奋的颜色。在大学里,我的习作几乎都是紫色的,即使有别的,也只是零星的一点,甚至连自己的铅笔,也是紫色的,我酷爱紫色,我在紫色的包围中甚至几乎窒息,但我总是一直地兴奋着,义无返顾。

  大二那年,是一个冬天,我发现了一位女生,第一次在食堂看见她,她穿着一条紫色的摆裙,那天从见到那条紫色的裙子开始,我就一直跟在她后边,直到她上去了女生宿舍,我依然站在外边,拎着饭碗。

  那时的大学校园和现在的不一样,即使我只是站在外边发呆,也还是让学生处的叫去,作了深刻认真的检查才算作罢。

  我知道,不光我在看她,许多男生都一直没有放过机会。刚刚从红色热浪里冷静下来,大学校园里穿裙子的女生几乎没有,不是不想,是不敢。我也知道,我看她不是因为她穿了裙子,而是因为那个令我窒息的紫色——我喜欢窒息的感觉。说实话,我连那个女生的脸,都没看。我一直在想象着,她下半身飘着的那一朵紫色的云彩。

  然而,那天之后,她却没有再穿那条紫裙,我也就无法在众多的女生中认出她了。

  我依然画着我的紫色。

  我一直思念着——确切地说,我想象着那条紫色的裙子。

  我的紫色在不断的兴奋和想象中,有了明显的特色,大二下学期,我的一副叫做《紫云》的画,得到了上海画院一位陈教授的赏识,经他推荐,参加了全国大赛,并得了一等奖。

  大三上学期末,也是一个冬天的早晨,那条紫色的摆裙又出现了,这一次,我便没有放过她了。我不知道我跟她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她惊讶地看着我,大半天没说话。她好象没听懂或看懂我关于紫色的言语、描述、神态,她一直没有说话。等我发现不对劲停了下来后,她才说,陈尘,你说什么?

  我说......我只是说,我非常喜欢紫色。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看见自己的裙子时,她的脸突然红了,我想了想,是呀,怎么会说到女生的裙子!我也手足无措了。
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不是你的《紫云》获奖了?

  后来,我知道了她,叫子恽,丽江人,跟我算是半个老乡,在我下边一级,学数学的。

  我敢肯定,仅仅因为她那条紫色的裙子,我爱上了她。说实话,我觉得她性格不够好,对于她学的数学,我更是深恶痛绝。但是,她是学校里唯一穿紫色裙子的女孩,仅仅是这个。

  而且,我对她的身体并不感兴趣,我甚至没抚摸过她。我只需要紫色的安抚,我喜欢她裙子里的味道。

  好象她也知道这些,她一直穿着紫色的裙子,尽管式样不同。
我毕业了,她还有一年。

  临走的时候,看着她泪水涟涟,我有了一个伟大的决定。那个夜里,我游遍了她的全身,她破裂的痛楚散发着阵阵的裙子香味,我在她的呻吟中,尽情地感受着紫色的膨胀带来的兴奋和幻觉。
  

                二     


  毕业后,我没有一点犹豫,就跟陈尘来到了滇西这个偏僻的州城,我们结了婚,两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女儿,看他高兴得象发神经,我也很欣慰,虽然为了他,我辞去了工作,把他当成了我的全部世界,我无暇去关注外边喧嚣的尘世,只喜欢看着他早上去上班,晚上回来,然后洗澡睡觉。女儿出世后,我的生活多了一些烦琐,但也多了许多乐趣,不是有人说,女人有了孩子,人生的目标就实现了一半。我用尽了所有,来维护着这个家,尽管我以前学过的微积分跟我现在做的家务事毫不相干。

  他很有才气,也很有前途,我了解他。虽然每年到大学里学艺术的有成千上万,但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搞艺术的,特别是象他这样的天才,更是太少。我相信他会在这条路上走出个名堂的。

  特别是那一次,他的一副作品获得了国际大奖,我更相信了我的做法,他的确是个天才。

  然而,就是那次,我却发现了他的古怪。

  那天我们刚吃完晚饭,艺术馆的崔馆长就到我们家里来,他兴冲冲地拿着一份画报,我一看就知道,尘的作品又发表在画报上了。果然,崔馆长是来报喜的,尘的作品获得了国际大奖,并在这份全国性的画报上作为重点进行了刊登。我们都很高兴,我再一次觉得我的付出有了归宿,尘没有让我失望。可是,尘却冷冷地看着画报,然后,问我:

  “你觉得高兴?”

  “当然.......”我已经发现他不对劲。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刊登着他的作品的那一页一把撕了下来,捏成一团,把画报丢还了崔馆长。

  那天崔馆长很尴尬,走了。

  我觉得他心情不好,也没在意。

  晚上,我尽可能地体贴着他,我估计他在外边受了委屈,但是他始终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我才感觉到他的下体有点异样,他却忽然转过身来,硬硬地进入我我的身体。

  窗外的月亮在流泪。

  他从来没有这样粗暴过。

  第二天,他起来,上班,下班,没什么异常。

  我无法说清,这次发生的是否偶然。此后,尘的作品经常在国内获奖,并在全国性的画刊、画报刊登,他的名气一下子大了起来,至少在省内美术界,很多人都认识他,尽管没见过面。但是每次,只要他见到他的作品被刊登,总是悄悄地把它撕了下来,丢弃。艺术馆的人都很敬重他,也没人问他原由,都说他是谦虚。我曾经试图问过,尘都不说话,我也知道,搞艺术的人总会有一些古怪的习惯,所以也没有再问过。

  我们的女儿已经六岁了,家庭的生活也开始逐渐平静,尘依然画着他的画,女儿去上学,刚结婚时激情慢慢地淡了下来。

  尘年纪不大,才三十五岁,但是我已经发现,我们的房事越来越少,他的状况很不稳定,有时持续的时间很长,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而更多时候,他没有精力,几分钟就下来了,而且没有成功。

  我为尘的健康状况担忧。而他的性情逐渐急噪,好象对什么事情都看不惯。


              三

  我身边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个女人。

  她的身体都闪着暗蓝色,阴森森的那种。

  其实我应该跟她很熟悉,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我跟她做爱,那么自然,顺理成章一样。

  结束后,她背对着我,半撑着身体。

  “把脸面过来啊,我不喜欢这样。”

  “只要你第三次看见我的脸,你会被我吓坏的。”她悠悠地说,那声音好像在一个不确定的方向发出来。

  “为什么?”

  “我的眼睛会发光。”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别闹了,你不是喜欢吃鸡爪吗,你也累了,我给你弄点我亲自卤的鸡爪。”她说着就在我身边消失了。

  一会儿,她端了一盘鸡爪过来,我依然没有看清她的脸。

  “吃吧。”

  我在众多的鸡爪里面,一眼就发现了其中一只有异样,我还有点不信,把那只异样的鸡爪拿了起来。

  “.......这明明是一只婴儿的手,你......”我吓得语无伦次了。

  “怎么会呢,那只鸡爪更肥些罢了。”

  我又仔细看了一下,“可是上面连指纹都清晰可辫啊!...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全身大汗,隐隐还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子恽紧紧地抱着我,“你怎么了,尘,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把头深深埋在子恽胸前,身子明显还在发抖,眼泪顺着她的胸口流了下来。

  她轻轻地搂着我,无言。

  “恽,我有种预感。”

  “怎么了?”

  “我觉得我会得精神病,我会疯。”

  “尘,你不会的,你疯了我怎么办?”

  子恽也流出了眼泪,“你不会的。”

  尽管结婚前我对她感情不是很好,可这么多年来,我们相濡以沫,她早已经知道了我的全部,她知道我这话的分量。

  “要不,尘,我陪你离开单位一段时间吧,你暂时别再接触艺术了。”

  “你干脆直接说吧,艺术家多数是疯子。”我轻轻吻了她一
下,奸笑。

  “使坏!”

  她撒娇地指了指我的头。

  我们换了个姿势,我把她搂在怀里。

  我隐隐听见她笑容里的一声叹息。

  死亡与灵魂,不时让我困惑得愚钝。

  
                  四

  1996年夏天。

  我们跟他的单位办了手续,便去了西藏了。

  他单位上的人都已经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对头了,我得让他远离那些炫目的色彩。孩子已经上高中了,我们没有带孩子,我需要单独跟他出去。

  雪域高原的苍凉和雄厚,似乎没有能让他的病情好转。

  那天中午,我们到一个风味小吃吃午饭,那老板是云南人,非常热情。

  饭菜上桌,他却不动筷子。

  “尘,吃饭。”我感觉到了一点莫名其妙的恐惧,给他夹了菜。

  他一言不发。

  突然他把整张饭桌掀倒了,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菜里有毒.......”

  我紧紧把他抱着,“没事的,尘,没事的......”

  回到宾馆里,我让他躺在床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走进卫生间,我的眼泪便喷涌而出。“尘啊,天才......”

  那次旅行没有任何效果。

  令我无法忍受的还有那种难言的空洞,我是一个39岁的女人了,可是他却没有让我得到一个妻子基本的权利。

  而且他的脾气越来越怪,就在1997年一个春夜里,我再次忍不住把手放到他的下边,他却莫名其妙给了我一个耳光......这是他第一次打我,而且在这个时候,他的一耳光把我的自尊和柔情全部掏空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要他道歉。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另一个男人给了我几乎五年来的第一次昏厥。

  我很心痛,我真的不忍心看他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照顾,但我需要正常的生活,我需要一个女人的快乐。

  可是我不愿让他受侮辱,我永远尊敬他的人格。

  于是,我只能离开他。

  最后一次在床上,我深深地吻了他,流着泪。

  他没有为难我,他是一个清高的人。

  
                       五

  她离开屋子的时候,我看到一朵紫色的云彩,在她轻轻关上房
门以后,飘出了我的视线。

  那天夜里,我却兴奋得有些怪异。

  我居然手淫了那么长时间。

  就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那朵云彩,然后那朵云变成一张脸,我又看见了一个婴儿的手掌,紫得发亮。

  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绚烂的色彩填充了我的整个大脑,里面有一颗紫色的头颅若隐若现,他在看我。

  然后,那个深蓝色的女人的背影出现在我的身边,然后我和她做爱,然后她给我吃鸡爪,然后我看见一个婴儿的手掌在鸡爪里面掺着,然后我清晰地看见了那手掌的指纹,然后我大惊失色,醒来。

  我没有去上班了,每天睡觉,吃饭在单位食堂。

  有时我也出去走走,但我看见太阳就头晕,那太阳的光线太丰富,我能看见太阳光析出来的种种颜色,我就象走在一个陆离古怪的没有边的真空中,头快要爆炸的感觉。

  1997年11月的一天,一位同事买了点营养品来看我,他比我年轻得多,才毕业没有几年,他们都很尊敬我,都以陈老师称呼我。
他才进屋,我就看见一道电波随着他进来了,然后各种电离子充斥了整个房间,就象毫无秩序的满天星海,我的头开始炸裂般疼痛,我要他把身上的东西全部丢出去,他惊慌失措地来扶我,我感觉到他腰间有一道炫目的电波,便伸手过去,是一台手机,我抢下手机后便丢到窗外去了。

  从此,我的生活除了那些色彩外,有多了许多电波,电离子。它们象恶魔一样不断侵蚀着我的生命,它们把我逼到了一个生命的角落,我躲在那个角落里不敢出去。

  每天夜里两三点钟我被那个婴儿的手爪弄醒的片刻,是我最清醒的时候。世界在沉睡,无边的黑暗给了我最大限度的安全,母性的光线和颜色让我充血的阳具将被子高高地顶起,我在黑夜里捕捉那朵紫色的云彩。


                    六

  我背着骂名停歇在他的世界之外,我忍受着良心的绞痛,远远注视我曾经的男人,有名的版画家,现在的精神病患者的所有言行。

  别的男人给了我许多快慰,却给不了我心灵的安抚。

  他毕竟是第一个占有我生命的男人

  尘,这个背时而孤独的男人,曾经让我热泪盈眶的男人,他自己陷进了一个莫明高深的精神世界中,却给我的感情判了死刑。

  有时看他戴着墨镜战战兢兢地漂游的这个城市的大街上,我的心便随着他的脚步将这个城市的水泥地敲得巨响,每一步,都跟我的心脏一起跳动。

  这个曾经那么狡猾而时常对我不怀好意地傻笑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一个出世的高人,人类世界的超前感知者?
 
  我突然间感觉到了人类精神的恐惧,精神是什么,意识?心理?情感?意志?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哲学者,疼痛让我不时思考,可是思考却总是只有一个结论:与其做一个天才,不如做一个庸才。

  我的思考不敢触及太深,尘就是明证。

 
  半年的折腾,我终于决定去看看他。

  走进他那间几乎没有任何光线的房间,我曾经度过了十多年的房间,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在这个昏暗的天地里,尘要度完这一生吗?

  我几乎是摸索着找到了他,他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他的画室里。看见燃着香烟,我知道他在创作。我习惯了这样的情景,走到他身后。

  借着他香烟的一点光线,我看清画面上是一个极度夸张的女人体,丰盈而优美,一片流水般有动感的紫色纱罗缠绕在女人的腰部和臀部,变形的乳房和大腿,无不体现着健康和灿烂。

  我知道那是谁。

  他在画我。

  尘站起身,似乎很正常。

  “孤男寡女,你不怕我强奸你?”那种不怀好意的傻笑,我又回到了从前。

  几乎没有任何拒绝,我被他抱到了床上。

  在床上,他好像什么都正常。

  我看到了他康复的一线希望,我为这感到兴奋和明快。

  甚至我还想,也许我是唯一能帮助他康复的人。

  做完后,我还象以前一样,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尘,你发现你自己的精神根源了吗?”

  “你说?”

  “你对颜色的敏感是出于生理原因,加上你的精神脆弱,敏
感,又太深刻,于是你摆脱不了恐惧和阴郁,你的灵魂深处,在遭受着一种世人无从知晓的经历。”

  “你能回来吗?”

  我几乎没有想,便点了点头。

  一抬头,我看见这个房间内几乎都是紫色的版画。

  第二天,我们复婚了。

  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精神病”这三个字,包括他单位的人。

  也许他自己知道。

 
                    七

  恽再次离开了我,我的精神状况无法容忍一个正常的女人了。我深爱她,她腰间那朵紫色的云每天都在我的大脑里作怪,我依恋紫色,却无法挽留她,她需要照顾,她是个女人。

  1998年8月,由于我的健康状况因素,单位给我办理了病退手续,我离开州城回到了老家,一个偏远的山村。回到老家,我清醒多了,那里没有移动电话和信号基站,我在山村里安然生活着。我的女儿已经上了大学,让我恼火的是,她在大学也是学美术的,我与恽多次劝说她放弃这个专业,恽甚至跑到大学校园里把她弄了回来,我们夫妻为了艺术已经付出太多了,可是她最终还是在艺术的道路上固执地走了下去。

  这期间,我也曾经其看过女儿,可是每次,我们都为她的专业问题不欢而散,她很不欢迎我到学校看她。2000年,女儿认识了一个男朋友,在男友的帮助下,他们一起到澳大利亚留学,女儿偶尔还跟恽有些联系,我就一个人在山村里游荡着。

  就在这年,可恶的移动电话网络开始侵占了我所在的这个小山村,各种颜色的电波开始重新侵蚀了我的健康,我开始愤怒了,我不能忍受这些电波肆意剥夺我生存的权利。每次我感觉到这些电波充斥着我的房间时,我只能用斧头砍我的家具以求暂时的平衡,不到半年,我家里的家具几乎都被我砸完了,确切地说,是被那些网络运营商破坏了。

 


  从尘离开州城后,我一直在想着他。

  我感觉他会出事的,他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

  三年过去了,他那边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好像他的病好了许多,我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女儿出国了,我也就一个人生活。习惯了那些有人照顾的日子,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空虚起来,那个该死的天才,背时的艺术家,也许他在那个小山村里过得很悠闲。我也想过再建立一个家庭,可是我依然放不下尘,确切地说,我没有对他的健康绝望。如果我再次结婚了,就是我已经把他当成完全的精神病人了。

  所以,我一直在犹豫着,隐隐有一点牵挂,甚至有时还在幻想着他突然很正常地站在我面前,让我措手不及。

  我的幻想破灭了,从那天开始。

  2001年5月,公安局来人,告诉我尘被因涉嫌放火罪已经被拘留了,叫我提供他的一些情况。我没有太多的悲伤,我似乎早有预感。

  通过多方打听,我知道了一些关于他犯案的情况。

  他老家的一个移动基站被他用汽油烧毁,作案后他还企图逃跑,途中被警察抓到,知情人还告诉我,由于尘拒捕,在抓捕过程中被警察狠揍了一顿。在讯问过程中,他一直表示要控告移动运营商,他认为那些电波侵害了他的身体健康权,他去烧毁那些网络设施根本就是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不构成犯罪。此前,他曾经多次给公安局、法院、检察院和人大、老干局等部门写信投诉,要求移动运营商停止侵害,拆除那些设备,他一直为自己叫屈。

  我为他流泪了好几天,我曾经的尘,爱人,天才,国际上获过奖的艺术家,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囚犯呢,他那天才的大脑和身体,在暴力机器前能受得了吗,他一生用来握画笔的手,能承受得住冷冰冰的手铐吗?他肯定被打伤了,他面对的是手铐和警棍,而不是画夹和颜料。

  我想去看望他,可是羁押候审期间的犯罪嫌疑人不允许会见,我只有提着一大包营养品走出了看守所,回头再次看看数步之遥的监舍,我只能含着眼泪为这个可怜的天才哭泣。

  我再次发誓,如果来世还是个女人,我宁可嫁一个白痴,也不会去爱一个天才。

                       九

  我不明白那些警察为什么要把我抓进来关押,他们真正应该抓的是那些移动通讯的运营者,他们破坏了人类最基本的生存环境。

  不过到了这个地方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那些电波,头也没有以前疼了,只是夜间那朵紫色的云彩,还有那只婴儿的手掌,从来没有在我的梦里消失过。

  他们把我关了半个月,有一天两个警察进来把我接走了,他们用警车把我送到昆明,几个笑眯眯的医生跟我谈话。我再次控诉了我的愤怒,并当场出示了我在看守所里写好的控告信。我敢肯定,我是100次重复我的受害情况和防卫情况了。

  回来的路上,那个小分头的警察问我:“尘,听说你是艺术家?”

  我没有回答,我不喜欢别人提起我以前那些业绩。

  他又说,今天你该请吃饭啊。

  我就知道这些警察,但我还是说,好。

  可是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有让我付钱。

  经过两天,他们又把我送回了看守所。临走前,小分头警察告诉我:“你先进去住着,这里没有辐射,没有电波。过几天我们送你去一个地方,你会在那里真正的清静无忧,不会有什么东西再来干扰你。从那个地方出来以后,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继续作版画,祝你好运。”

  他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地狱?

  可是他又说我还要出来作版画......

  
                          十

  2001年8月,艺术馆的崔馆长来叫我,说他们去接尘出来,要我一起去。还有几个艺术馆的年轻人,他们都曾经是尘的崇拜者。

  路上,崔馆长跟我说明,警方对尘作了精神病鉴定,认定他不负刑事责任,但要求监护单位负责送他到精神病院治疗,所以这次我也只能跟尘见一面。

  看到尘的那一瞬间,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他明显瘦了,胡子很长,我一直躲在后面看她,不敢朝前去。他倒看起来很平静,我们出现的时候,他跟崔馆长紧紧地握手,他似乎没有看见我的到来,因为我躲得很紧。

  崔馆长问他:“陈老师,你到底为什么要去烧毁移动基站塔啊?”

  尘说:“那些塔放出的信号让我头疼,然后就会砸东西,为了维护我和周围人的健康,我这样做是合理的。”

  “可那是人类文明和进步的标志啊!”

  “可是无论怎么进步,总不能以人类的身体健康作为代价!”
崔馆长一时语塞,便引开了话题:“哦,恽也来了。”我只好上前了,早已经泪流满面。

  尘看着我,半天。

  他嘴唇抖动着,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你好吗?

  我没敢说话,捂着脸转身又出去了。

  艺术馆的车把尘接出去,我跟他们一起送他到精神病院。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提“精神病”这三个字,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在某个时候,他经历的是一种高深而虚无的境界,他在里面苦苦体验着,以哲人的思想,圣人的感情。我感觉到那是一种梦幻般的体验,作为凡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惊醒他?如果他醒来,他还能是天才吗?把他送去精神病院治病,究竟是让他前行还是倒退?

  尘在车上睡着了,他应该很困了。


                 十一

  我又梦见了一朵紫色的云彩。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7-2-26 16:02 | 只看该作者
这是一篇很不错的小说,现代版《伤逝》。同时更反映了现代文明带来的一系列负面影响,颇具象征意味,让人久久回味。

小说分别以两个人的口吻来叙述,准确到位地对人物心理进行了描写,语言简洁明快。

情节上似略显单薄。
3#
发表于 2007-2-26 16:03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新朋友!
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16:44 | 只看该作者
谢QQ提,问好朋友!
5#
发表于 2007-2-26 20:43 | 只看该作者
艺术上确有特色,文笔也相当好,看得出作者笔力不凡。但我有一个疑惑,这篇作品的立意何在呢?画家的精神病有点不可理喻,就是因为对艺术的痴迷?这和《伤逝》可大不一样。小说篇幅不短,但又觉得内容有些空。
管见所及,看法未必对路,供参考。问朋友好!
6#
发表于 2007-2-27 14:58 | 只看该作者
  文笔细腻,构思也动了心思。
  一个天才,为什么会疯?是对商品社会评价艺术的方式抵触,还是缺乏心灵的交流,没有人的理解?作品交代的隐晦了些。
  作者应该像侦探一样探入自己作品中人物的心灵,文本缺乏更加探入画家心灵的文字。
  文中一些性的含蓄的描写,包括画家一次性的亢奋,以后的萎缩,妻子的性苦闷等等,跟主题跟画家的疯有些关系,可是因为同样有些隐晦,让人感到个别地方有些赘余。
7#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0:41 | 只看该作者
谢脂砚君评,一篇旧小说,我都不记得写的什么了。。。
8#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0:44 | 只看该作者

回田瞳老师

世人皆醉独我醒,狂啊!

人不轻狂枉少年!
9#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0:47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一个天才,为什么会疯?是对商品社会评价艺术的方式抵触,还是缺乏心灵的交流,没有人的理解?作品交代的隐晦了些。
  


我不知道是我文字的问题还是读者的问题,这个问题总是很麻烦。

总之我一直在等那个能够真正懂得的人,我估计还要二十年。。。
10#
发表于 2007-2-28 00:01 | 只看该作者
新年好!挺好的
11#
发表于 2007-2-28 10:34 | 只看该作者
你这篇小说中,似乎那个天才命中注定非疯不可。真正的艺术品总是要观者接受的,如果大作在20年内无一人能懂,而20年后被奉为经典,那您肯定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大师了。让我们拭目以待!
12#
 楼主| 发表于 2007-2-28 11:05 | 只看该作者
呵呵~看来误解了~
小说主人公自来现实,是我在刑警大队时候遇到的一个案件(奇怪,那几年我办的都是类似案件,害的整天跑昆明作精神病鉴定),他确实是一个艺术家,后来送精神病院的时候也是我参与了的。
当时就觉得有些问题弄不明白,同时他的学生对他的至虔至诚又打动了我,便大致构思了一下,写了出来。不过除了这个主人公之外的其他人都是虚构的。
之所以弄不明白,所以才写出来让高深之人参悟,田君所言过也。
13#
发表于 2007-2-28 16:10 | 只看该作者
原来是这样呀,呵呵。这个故事确实有点费解,而我们的生活中又真的有很多费解的事。能把费解的事化作艺术品,这本身就是一个创举,令人尊敬。问好!
14#
 楼主| 发表于 2007-3-2 09:56 | 只看该作者
谢田君及其他诸君点拨,逐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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