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日尧月 于 2016-4-24 08:38 编辑
风,西北四季最为常见的自然现象,于西北人而言,再不过习空见惯感受深切了。对一个西北人而言,我想真正能够解读其深层内涵的莫不过一个真正的农民。他们成日劳作田间——风吹日晒,春温夏燥秋凉冬寒,这便是风在四季的秉性。他们看风识天气,乘风扬场,与风进行神秘的会晤交谈,时常利用风的神奇功效,解决一些农事;能将西北风向纵深逆流而上,集人文、历史、经济为一体者,莫如人文骚客。
前几日,读到散文大家敬一兵发表于今年第四期上半月《山东文学》的中篇散文——《风从河西走廊掠过》时,让一个生于西北陇右这一中庸之地,人到中年的我受到深深震撼。震撼于作者对西北风的深层解读和感悟,纵向的延伸,逆流的追溯,神秘的初探。
河西走廊,是丝绸之路的一段最独具地域性的坐标。集干山、溪流、沙漠、荒原、沟壑、丘陵、雪峰等为一体。这里也是冬季西北风从西伯利亚启程,一路南下必经之地。这里的风,尤其冬季之风阅历最厚,变化最多。用神秘莫测也不过夸张,用难以捉摸也很恰当。这里便是一个人(无论古今)听风、读风、悟风最佳之地,也是一个人与风真正会晤交谈、心灵交流、融贯古今的最好之场。敬一兵老师就是有慧眼,有因缘,在树叶被风吹落之际,如一股南之夏季风,与之邂逅,相遇在河西走廊。
一、 解读感悟的西北风
四季中,最能彰显西北风秉性及内涵的便是深秋和冬季了。这时的西北风经历南方温润之风的调理,致使秉性中暗藏的天性——粗犷、暴躁得到缓解,一如西北男子娶了一江南女,粗悍和细柔进行了中和、稀释,然西北夏季的枯燥依然催生了西北风难以更改的多变秉性之萌芽。故而在秋高气爽、白露为霜的深秋,再次呈现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本质。也许这不怪西北风,这是天设地造的地域使然,也是遵循天道自然的旨意,更是保持本性的勇气和坦率,这就是本性。作为一位深居南方天府四川的作家敬一兵而言,和深秋至冬季的西北风首次接触,本就是一次决裂和碰撞,拒绝和排除,严峻和冷酷。此刻的西北风性格里没有温柔、弱小、高温、绿色、湿润等这些南方四季长存的具象和性情。故而作者在祁连山与合黎山的夹峙下目睹到山峦、丘陵、沟壑纵横时,就用书法的写作技巧——“点、勾、皴、擦、中锋、侧锋、顺锋和逆锋”来勾勒无形之风的有形——“风掠过河西走廊,总是希望把有形的东西化成无形的东西。”;在平坦处,认为:“很多时候,风的消失实际上是风的一种更为宏阔和盛大的存在形式。”这就把风隐藏含蓄的一面刻画的栩栩如生,这也是一次很好也难以求得的发现;寒与冷,干和燥本就是冬风的主要性情奔放,风使万物降温冬眠,作为长期生存西北的人而言,只有添衣加裳和其对抗,然作者当行走在河西走廊时,却认为这是西北风把自己当做一面“书牍”,不停在自己身上书写天字,不断地抽调体温——“在河西走廊,西北风正在一阵一阵抽走我的体温”;西北风的神秘令作者对自己的感悟产生质疑——“风显示出大不可及深不可测的性质,还有触摸万物而无所前后与高低贵贱的秉性。更不要说我在与风的身心交融中,把握住风的秉性风的神韵和风的骨气。”一次亲临西北风,我想谁也不可能读透它,作者亦是如此——“我在河西走廊中走过一次的经历,就是一场风的过程”。这就是全文的第一小节。看似作者如风一样吹过河西走廊,实则作者有了一个南方人对西北风独到的总体的解读和感悟。
二、 纵向延伸的西北风
“盛夏飞雪,寒气砭骨”的乌鞘岭恰是古丝绸之路上河西走廊通往长安的重要关隘。也是最能体现西北风性情之地。在作者穿越西行时,那未曾时常往返甘肃四川拉蔬菜的司机对西北风的体验叙述,又加上一路的粗读亲临,便再次使作者增加了对其的理解——“河西走廊上的许多看似简朴单调的物事,只要凝神专注和细嚼慢咽,都能够尝到大美的滋味。”然一首自己曾最熟悉的《下四川》民歌,让暂时寄居古浪这一丝绸之路驿站上的作者,改变了以前对西部和西北风截然不同的感想和理解,立马转换思绪,赋予了本就无声的西北风来自内心的呐喊——“二胡和板胡充满了冷峻、苍凉和粗粝的江湖气息。干鼓与响铃传递出了西域空旷辽阔的味道。三弦拨出了迁徙在大漠与川岳之间孤寂凄楚的元素。高亢昂扬抑或曲折回还低沉的嗓音,勾勒出了山峦纵横、空谷回音的景象。”作者说,这是西部民歌是音乐之风。我说,这就是西北风的本音,是一个个西部人代替西北风唱响之乐,这就是西部的喉咙,这就是西部的原声。这里的苍凉、干枯、冷峻、粗粝、强悍、孤寂、凄楚、无情正是西北风真实的秉性。生存在这里的人们恰是用一首首满含着如此多重元素糅合的对抗,对抗后的握手,握手后的沟通,沟通后的亲昵。致使苍凉空旷冷峻浑厚的西部人扼守着这一片神奇的土地,这也是西部人遵循天意地道的生存之道,也是西北风的生存之道。作者在总体感悟西北风(西部特殊物象)后,再次有一首西部民歌引申的深层感想,西北风更具象了,除了第一节的有形,也有声了,这样就是这篇散文有了自己的厚度。
三、 逆流而上的西北风
散文,既要有属于自己的厚度,还需一定的广度。这就要求一位散文家有相当宽泛的知识阅历和调遣组合能力。历史散文已被大家余秋雨阐释的淋漓尽致,王克楠评论家一对当前旅游散文提出了拒绝复制和假大空的写法。然作家敬一兵就是独辟蹊径,让厚重往事并非如烟的历史鲜活地走进自己的文路,就是让自己的散文在广度上的追索。西部,一部部厚重的史书,一次次曾鲜血淋淋的变革。沿着时间的河流逆上,作者便从在场的具象——古浪县西路红军烈士陵园着手,看到了红军西渡黄河的雄勇,与马步芳的决裂悲惨之战的幻影。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雪阻止了作者的西行,河西走廊的西行的路上那些历史深处的故事正在作者的思绪中一一上演:“和它们相遇,就是和李广、卫青、霍去病、西凉马超、大理段氏皇族及草圣张芝等古人相遇,就是和丝绸之路、简牍、彩陶、壁画、岩画、雕塑及石窟相遇”。这场雪下的也好,让更多的历史在下次西行的路上一一与作者邂逅,在这篇散文中有古浪红军烈士陵园这一历史画面的参与就很好了,这一悲壮凄惨的历史参本就令此散文在广度上起到了引领作用。一场场吹过河西走廊的风年年如此雷同,然不同的是每一载吹过的风目睹到的世事却不尽相同,这就让相同的风记住了不同的世事。掠过河西走廊的风,本就是一部浑厚的史书。一如作者所言:“ 山有多高,风就有多高。高原上的传说有多久,风就吹拂了多久。西域的悠久历史和人文风情,就是刮过河西走廊的一场接了一场的时间之风,历史之风”。悠长冷清的河西走廊长长,一望无际的向西延伸而去,就是一股股西北风的影子。
四、 初探神秘的西北风
古时连春风也不沾边的玉门关,一贯吹刮着嗖嗖猎猎的西北风;如今杨柳也依依,春风也时常来往的玉门关,这一河西走廊的尽头依然在一位南方作家的心目中受着“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影响。岁月深处霍去病那曾一如强硬的西北风驱逐匈奴的画面再次呈现在作者的眼前。本想来一次彻底的造访,谁知,一场不大不小降雪的截断了作者西行的计划。也许是天意的安排,也许是西北风担心一个温润南方之人一口气读完自己这部厚重的史诗后,承受不起其曾未承受的生命之重,也许······故而作者将这次夭折的西行称作:“一个美丽的错误”。并发出深入肺腑之言:“我没有抵达玉门关不要紧,河西走廊上我路过的祁连山、合黎山与龙首山,我看见的腾格里沙漠边缘的马路滩沙漠和戈壁荒漠,还有石羊河、黑河和疏勒河流域的局部地段,都可以为我的感官和视觉提供有关玉门关的想象空间与延伸线索”。神秘的西部之风,不是一个人那么随意就可阅读完的,无论其宽度和厚度而言,在时间的风中已堆积成一座座丰碑,那一砖一瓦,那一关一楼,不知蕴藏着多少的西北风?因而作者在最后的章节里发出深深地感叹:“现在,这场没有尽头的风,才开始慢慢倾吐出它的秘密。”沿着时间的河流逆上,作者这次河西走廊半途而废的西行,恰恰好,刚刚好,足以可见作者虔诚的造访和解读厚重西北风的严谨谦慎之忠心。在如今浮躁的信息时代,一如一位圣贤古人,慢慢舒缓的一天一页,当当地翻开那本载着厚重的史书——简牍,伴随着竹板的细碎妙乐,与古人进行一场场灵魂的对话。因而作者就在解读了西北风的形、声、魂后还是说,这场没有尽头的风,才开始它秘密的倾吐。隐含着作者对西北风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总而言之,这一中篇散文是很有特色的、厚度和广度的。古罗马诗人维吉尔有句名言:“真理隐藏在黑暗之中”。作者仅仅翻开了西北风这一厚重史书的三个历史册页(故土兰州的女理发师,古浪红军烈士陵园,河西走廊这一长廊的冰山一角)来解读西北风(西部),我想,文中隐含着作者更为宏伟的西行计划,相信不久的将来,一部真正全面解读和建构的《西北风》会被一位出生南方的散文大家——敬一兵,一一将其复原,让历史鲜活在今日。
2016年4月17日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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