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冯二爷（2）

郭勇

　　　　　　　冯二爷（二）
     　　　　　
　　　　　　　　郭勇
   
　　“爹，起先我们觉得你饲养了一辈子牲口，该让你好好歇缓歇缓，想不到你侍弄惯了，对牲口有了感情。那就随你的意，买个啥牲口吧，一天侍弄牲口，也许你就不咋的孤单了。”儿子说。

　　一提买牲口，冯二爷高兴了。七沟八壑的老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这就好，这就好！”

　　“你说买个啥养上好呢？”儿子问。

　　“买个草驴子吧，来了务习个骡娃子，种庄稼就打硬得多了。”

　　冯二爷领了儿子的话，整天精神百倍地挑着粪担儿走东串西，物色自己可心的驴儿。买牲口也同说媳妇一样，不能草率从事，要从多方面考察。要看长相，吃手，走手，还要看连子。条杆子要长样，臀肥腰粗，四蹄健壮；吃手嘛，就是要口壮，食量大，不择水草；走手呢？就是不急也不搪。他最看不上那种急死鬼，那种牲口好胜性强，不知道惜力，开始猛得很，过不了几下，就力气使尽，成了个汗蛋蛋，又不甘落后，舍命死拼，不背重，容易累坏；搪性牲口呢，又不知道紧慢，打死也不快走一步，这种牲口使上熬人。他就要那种能紧能慢随意可心的好牲口。这就要了解牲口的出生。看它的父母是啥样子的。这样挑选牲口，对外行人来说是一件大难事，可对冯二爷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全村几百上千头牲口，除了从外地买来的，他不知底细，只要是本村土生土长的牲口蛋儿，谁是谁下的，是谁的种，祖孙几代，在他心里都有一本档案。只要你愿听，他都会把它们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讲出它们许多许多的故事来。在他的心目中，牲口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只不过它们不会说话罢了。可它们有它们的语言，有它们的交流方式。要不，母的发情了，公的怎么就知道交配，母的坐胎后，公的就不去骚情了呢？身上痒痒了，怎么就会一对一对相帮着啃痒？有时候好得头对头，尾接尾，呼吸均匀，气氛温和，有时候又相互嘶咬踢蹬，怒气冲天，誓不两立？有恃强凌弱，有霸草霸水，有欺男霸女。牲口的世界也像人，丰富着呢。

　　听冯二爷讲牲口，常常让人大为惊奇。好家伙，老实巴交，不善言语的冯二老汉简直是牲灵王国的翻译官，能把这些毛皮动物的世界演绎得活灵活现，让人听了倍受感动。

　　“这冯二老汉真个心细呢，我们只知道使牲口，喂牲口，哪里知道牲口们心里想的啥呢？可是冯二就知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连一点人情世故也不知道的冯二，对牲口可就这么痴迷。这叫做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冯二爷终于挑好了一头一岁口的小青草驴，告诉儿子要买回来。

　　买驴的那天，冯二爷特意刮了脸，穿了那身只穿了一次的新衣裤，怀揣着儿子给的260元钱去接小青驴。在他的心里，就像是接回一口人一样，甚至就是接回自己的干女儿。

　　牲口也通人性，还是咋的，总之，冯二爷和牲口之间有一种天然的默契。这头小青驴，见了冯二爷毫不陌生，任他用手隨意抚摸自己的身子，甚至连摸屁股蛋子时，它也显得十分乐意，还时而转过头，用嘴唇轻轻地抚蹭这位新主人。

　　冯二爷取下驴子的笼头还给主家，带上自己精心务习的缀着红櫻儿的五花皮笼头，要来刷子，把小青驴周身上下刷了一遍。驴儿舒服得把腰身伸得展展。冯二爷要求主家给驴子挂一条红被面之后，就拉着可心的驴子回家了。

　　这是一头口轻的小草驴，吃手好，不择草料，用两片嘴唇把那些青的黄的草料一股脑儿撸进嘴里清脆地嚼着。冯二爷喜欢这种吃手的牲口，这种牲口不容易塌膘。

　　在冯二爷的精心饲养下，一夏过去，到了秋上，小青驴肥圆得瓜蛋儿似的，浑身毛色鲜润光亮，只要人跨上脊背，缰绳一抖，就四蹄生风，一路小跑。有使不完的劲儿。
  
　　一岁多的驴子，正直青春年少，加上冯二爷的饲养周到，它体格健壮，精神饱满。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几天里，小青驴不大肯吃草料了，心情烦躁，骚动不安，两只耳朵时常竖起，似乎要极力捕捉什么，一当听到叫驴的声音，就立刻以声相应，拌嘴撒尿，急不可耐。冯二爷一阵高兴，小东西成熟了。

　　这时候的冯二爷对小青驴严加看管。在这节骨眼儿上，绝不能让叫驴给搪葬了，他要给小青驴搭骡子了。

　　到了小青驴发情的高潮期，二爷早五更去了柳树庄子王大宝处，让他的种马给驴配种。他怕白天走碰上该死的叫驴。驴这东西就是驴，驴劲上来是很难阻挡的。不如打早走，免得惹是生非。

　　搭骡子的收费标准是50元钱，10斤豆子，5斤鸡蛋。50元自然是主人的收入，10斤豆子，5斤鸡蛋就是给种马的酬劳了。

　　搭骡子的场面精彩而又刺激。这种时候，总是有许多男人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看热闹。一些三四十岁的媳妇婆娘也扭扭捏捏地站在远处观瞧，姑娘们常常红了脸，低下头走开。

　　王大宝的配种场就设在大路边上，为的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的配种站。这时候往往使许多路人驻足观看，成了一道诱人的风景。说是有个站娘家的新媳妇从娘家要了两只小鸡，攥在手里，准备回家去养。路过这里，正碰上配种，那牲口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扛着大枪干得正欢。新媳妇看得浑身骚热，情不自禁地喊着“使劲！使劲！”不知不觉中将两个小鸡攥死在手里。当人们发现新媳妇的样子大笑起来，新媳妇才如梦方醒，羞得扔了死鸡，飞跑去了，留下了跑不掉的笑话。

　　王大宝让冯二爷把驴拴在木桩上，牵出搭照子的骒马站在青驴旁边，然后才牵出那匹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种马。这匹马，毛色紫红发亮，高大魁伟，气宇轩昂，雄姿英发。

　　种马一见骒马，精神为之一振，围着骒马哒哒哒，转了几圈，然后嗅了嗅骒马的屁股和尿迹。胯裆里那条大黑枪就法拉拉放出并迅速地硬棒起来，随着一声嘶鸣，前蹄一抬，就要在骒马身上跳。说时迟那时快，王大宝一拉马僵，马头转向小青驴。种马此时顾不得真假，一纵身跳上草驴的后背，举起那条威力无比的大枪准准地戳进小草驴的身体。

　　自从小草驴配种之后，冯二爷就格外小心。唯恐小青驴在没有坐胎时被叫驴搪葬了，于是对驴子严加防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把一块缀了系儿的毡片绑在驴的屁股上，遮住了草驴的水户，以防备叫驴们那势不可挡的大槍。过了几天，看小青驴情绪安定下来，一如往常，冯二爷知道是搭定了，才放了心，取掉了毡片子，解放了母驴的水户。

　　第二年的秋天，驴子产下一匹紫红色的骡驹。冯二爷如获至宝，更是没明没夜地务习着这母子两个。

　　儿子媳妇也十分高兴，一有闲空就去看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媳妇说，“爹对牲口比人还要紧。可也不要为这些毛团累着了自个儿。”

　　“没啥，爹一辈子就这点侍弄牲口的能耐。如今一个骡子两千多呢！一年务习一个，使的也有了，卖的也有了。乘现在的政策好，抓紧干上几年，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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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砚

很精彩的农家场面，期待看到下文。。。。

田瞳

渐入佳境了，后边还有几集？

程相崧

很有味道，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