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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媚俗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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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6 10: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Glow]——献给失堕园.某度’[/Glow]

  我们奇迹般地见到了倒立在座位上的艺术家李娃克——火车穿越了大片墨黑的树林,惊飞一群白色的鸽子——也有人觉得那是一群乌鸦——迷失的小飞鸟们闯进了车厢——窗户没有关,凉风吹进来,扑在脸上很舒服——根据铁轨发出的声音,我们推测火车已经进入了一个隧道——所有车厢的厕所都关紧着门,门口站满了抽着香烟的男人,他们大多长着邋遢的胡子——一个失去双手的年轻人躺在吸烟室里,看样子他已经熟睡多时——我们在上车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李娃克,跟我们同时上车的那几个人见到倒挂在椅子靠背上的李娃克之后惊讶不已,不过几分钟以后大家便纷纷失去了新奇感,于是各自找同伴闲聊或者做其他的事情以寻开心——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新奇的陌生气息,偶尔能够令人振奋,但大多数的时候大多数的人们都容易醉晕在那惨白的灯光里,那惨白的灯光,像是在车厢内均匀地涂上了一层奶油,掺和着各种杂质——年轻的情侣们按捺不住身里熊熊燃烧的激情,灼热的欲望变得疯狂,点着了窗帘——而冒出来的蓝色火焰很美——蓝色的火焰飘荡在旷野,像坟上的磷火一般诡异。

  “一只鸟飞进车厢来了!”随着一声惊呼,闲聊的人们,酣睡的人们,沉默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在车厢内张望起来——“在那!”坐在倒立的李娃克旁边的那位穿花格子T恤的少年显得比其他人还要激动,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头顶上一团黑影,另外几个企图将小鸟捕获的少年凑了过来,在大伙你拉我扯的情况下,人们听到了一声闷响——确切说来,那声音不是很闷,也不是一声,而是一连串——倒立的李娃克在受到了少年们的撞击,起先,他的双腿有些摇晃,像遗失了螺丝的机械部件,整个世界都在松动——不过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车厢顶部的那团黑影上面,谁也不会去关心这个有着特别嗜好的中年男人,所以李娃克的双腿开始慢慢脱离座位的靠背,随着时间的迅速推移,他的下半身终于重重地砸在了小桌子上面,瓶瓶罐罐们应声沸腾,既而骨碌碌地跑了一地。

  “我的牛奶!”一只透明的杯子腾空而起,里面装满了冲好的牛奶,杯子在半空中停稳了以后就开始自动倾斜,直到完全颠覆,而里面的牛奶则像月光一样倾泻了下来,洒在李娃克那张没有一点表情的脸上——年轻的母亲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是真的,躺在她怀里的雏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此时正在“咯咯”地笑——那牛奶洒在李娃克的脸上以后迅速就凝固了,这就使得李娃克的脸上好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油漆——人们大笑起来。李娃克的脸上之所以看起来没有一点表情,是因为他已经睡了——“花格子”少年试着用脚碰了碰李娃克,没有一点动静,他怀疑这位奇怪的乘客已经在大家的热闹声中间患急病死去了,比如脑溢血,或者心脏病——“花格子”少年咧开嘴笑了,他抬头看着那团黑影,根本不是什么鸟,那只是一块没有得到清除的脏斑而已——“那只飞进车厢的鸟呢?”

  “在那!”

  “那!”

  “那!”

  “那也有一只!”

  无数的小鸟从左边的车窗飞了进来,然后它们又无一例外地通过右边开着的窗户飞了出去,我的耳朵里满是小鸟们翅膀扇动的“嘭嘭”声,像无数粒年轻的心脏在急速地跳动——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了,一根细小的金属棒掉在了地上,又一根细小的金属棒掉在了地上,越来越多的金属棒都掉在了地上,并发出清脆的声响——正在这个时候,一直动都不动的李娃克竟然站了起来,他惨白的脸上依然没有一点表情——火车与铁轨之间的摩擦声似乎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从厕所传来的声声娇喘,此起彼伏。

  “花格子”少年最先回过神来,他大叫:“关闭右边所有的窗户!”

  人们只是惊愕地看着“花格子”少年,个个无动于衷。

  最后一只小鸟飞走以后,车厢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花格子”少年显然是受不了这沉闷的氛围,他盯着李娃克,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火车突然开始急剧地减速,根据他对这条铁路线的了解,这附近只有荒山野林——既然没有车站,那么火车如此急剧地减速又是为什么?车厢内开始有了一点声响的时候,火车终于停止了减速,因为她已经停了——李娃克朝着窗外淹没在黑夜里的旷野夸张地欢呼起来,张开的双手上上下下不断地晃动,“花格子”少年冷笑道:“奇怪的嗜好……”已经爬上了窗户的李娃克回过头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说:“我不是人类,我不需要睡眠,任何时候我比你们都要清醒……”李娃克好像只是在跟“花格子”少年说话,也好像是跟所有的人在说话,他说完之后就毫不犹豫地跳出了车窗——“花格子”少年见状,不禁有些吃惊,他赶紧将头伸出窗去,并依稀地见到了远处的几点灯光,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火车正好停在天桥上——而下面是深邃的峡谷……”

  一直到火车开动,“花格子”少年才不情愿地将脑袋缩了回来,他大概在等待奇迹的发生,于是李娃克从天而降,从而可以打消“花格子”少年所有的疑惑,他就可以把这个晚上的任何事情都当作是一场梦,可是奇迹并没有发生——“花格子”少年无力地摊倒在座位上,可他马上就像中了邪一般地跳了起来,原来座位上也被洒上了牛奶——“花格子”少年摸了摸湿漉漉的屁股,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四下里打量了一会,便物色到了一个空座位,并迫不及待地投奔了过去——留下两个空座位。

  “花格子”少年在他的新座位上面发呆,然后他又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厕所走去,可所有的厕所都大门紧闭,“花格子”少年在车厢里来回走了几圈以后,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一气之下,他挨个厕所地跑去敲门,既而开始用脚踢——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格子”少年回来了,一脸满足的表情,然后他喜滋滋地坐下了——“花格子”少年刚坐下,最开始躺在吸烟室里睡觉的残疾年轻人就走了过来,他见我们车厢的所有人都醒着,于是他唱起歌来,从《不要再来伤害我》到《求佛》,他一边唱着,一边将一只破碗伸到人们的面前,在他经过我旁边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十元的钞票放在了他的饭碗当中——所有的人——除了“花格子”少年——都给了他一些零钱,“花格子”发狂似的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将它们一把一把地撮在手里,然后丢在地上,“为什么?”——“花格子”少年不断地问着为什么,“这一定是梦。”——“花格子”少年不断地说着这一定是梦,“他明明没有双手的……”

  火车再次急剧减速,还没有完全停下来——“花格子”少年突然指着窗外,他说:“你们看,窗外一望无垠,全部都是野生的高粱。”窗外黑漆漆一片,“花格子”少年见谁都没有理会他,于是继续说:“这条路线我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依然没有人理会他,“花格子”少年开始流露出失落的表情,他走到开着的窗户旁边,一声不吭地纵身就跳了下去——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过了一会便停了——我站起身来,朝着我的同伴许果喊了一声,他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靠窗,身边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许果对面坐着的则是女学生的两个同伴,我和许果曾在车站见过她们——许果听到我叫他,他便用眼神问我干什么,我对他说:“临时车总在路上停靠的。”——许果说:“哦。”——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知道这次要停多久。”——我看了看手表,没有说话。

  许果有些迫不及待地离开这列火车了,看得出来,他不喜欢坐在他旁边的女学生,以及女学生的那两个同伴——在车站候车室的时候,许果坐在我的旁边,中途他起身上厕所——过了一会儿,就有三个女生走过来向我询问我旁边的座位上是否有人——没等我回答,许果已经上完了厕所回来,他代替了我回答那三个女生,说有人——女生们“哦”地答应着并转身准备离开,许果用乙城方言对我大声地说:“一个一个长那么丑,要漂亮一点的话……”——许果还没有说完,那三个女生就齐刷刷地回过了头来盯着许果,我轻声对许果说:“可能她们也是乙城老乡呢,听懂你说的话了。”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平胸女孩,身子娇小,披肩的直发有挑染过的痕迹,她穿着吊带,这就为她增添了几分妖艳的颜色——女孩翘着二郎腿,人字形拖鞋有些旧,整齐地露出一排漆黑的脚指头——她的同伴坐在我的对面,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少女,两人的烟瘾都很重,她们不时就要起身去吸烟室,混杂在那群胡子邋遢的中年汉子当中吞烟吐雾,而在她俩的言谈之间则处处夹杂着“老大”、“堕胎”、“喝酒”等许多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突兀的词汇,她们谈论着是“白沙烟”好抽还是“将军烟”好抽,抑或是“红金龙”,她们猜测着“西宁”这个城市在哪个省份,最后便计划着应该什么时候去青海,具体去青海做什么,她们给自己的答案是去看一个陌生的城市,仅此而已。

  我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许果,他变得越来越焦虑了,火车已经停了很久却还是没有一点要开动的迹象——许果说:“我们都快在这破火车上面呆了二十四个小时了。”——我说:“再过二十四个小时,我们就到站了。”——正说着,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许果说:“开车了。”——我说:“天又亮了。”——正说着,有人在窗外追赶火车,手里还拿着一束类似于高粱的植物,他披着一头邋遢的长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理过,也没有洗过,身上的衣服被草木撕成了条状……

  这次旅程我们一共花了七十二个小时,然而许果并不这么觉得,多年以后我再次跟他谈起那次奇怪的旅程,他显得十分不耐烦,连我们见过行为艺术家李娃克的事情他都表示否认——火车一共运行了七十二个小时——许果的回答是四十八个小时,加上晚点的那两个小时一共是五十个小时,而根据若干年之后我在西宁认识的一个女孩回忆,当时火车开动的时候,有个手里拿着高粱的疯子一直在追赶着火车——这让我隐约想起了什么——她接着说道:“我经常在不同的火车上面邂逅一个倒立的……”——我不想将她的话全部听完,我知道她所见到的人就是李娃克——至于“花格子”少年,自从那次奇怪的旅程之后就再没有人见到过他,那片长满了野生高粱的原始丛林原始丛林原始丛林就是他的失落地——这是一个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结局,多么值得令人欣喜的事情,令人欣喜的事情。

2007年7月25日星期三19:11:28
病中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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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26 11:27 | 只看该作者
耐读的文字,拜读学习!
3#
发表于 2007-7-26 13:29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原创] 媚俗之名

最初由 小帅 发表
      [Glow]——献给失堕园.某度’[/Glow]

  我们奇迹般地见到了倒立在座位上的艺术家李娃克——火车穿越了大片墨黑的树林,惊飞一群白色的鸽子——也有人觉得那是一群乌鸦——迷失的小飞鸟们闯进了车?..
耐读,向你学习.
4#
发表于 2007-7-26 16:44 | 只看该作者
小帅的作品有自己的特点,有些读者可能不大习惯。这篇挺有艺术品位,文笔极佳,只是由于情节的淡化,可能不易唤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5#
发表于 2007-7-26 17:54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小帅的作品有自己的特点,有些读者可能不大习惯。这篇挺有艺术品位,文笔极佳。
6#
发表于 2007-7-26 20:28 | 只看该作者
鲜活的文字,欣赏!
7#
 楼主| 发表于 2007-7-26 20:33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小帅的作品有自己的特点,有些读者可能不大习惯。这篇挺有艺术品位,文笔极佳,只是由于情节的淡化,可能不易唤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上半年写多了媚俗小说,得到了为数不多的一些稿酬,生活得以支撑到过完整个夏天。
在夏天过去之前,难道我需要继续将媚俗进行到底么?

这些日子总会有一些莫名的影像出现在我的眼球或者脑海里,所以我有一种强烈地将它们写下的欲望。比如《兔子绝迹的城市》当中那个夜里站在门口夸张“哈哈”大笑的少年,他引来了邻居的侧目,比如《活埋》当中曹寇手里的冰棍,在道路上融化以后散发出来的光,那光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于是曹寇抓住了逃跑的机会,再如本篇当中各种奇怪的画面,飞鸟穿越车厢、牛奶杯自行旋转等等。它们都是我所喜爱的,因为能够给人——至少于作者本人可以为之带来一种如同诗歌般隐秘的快感,有不同一般的淋漓尽致与不同一般的流露。

再则是文本上关于破折号的使用,全文几乎不着一个句号,画面与画面之间有着类似于电影蒙太奇的处理手法,虽然用得很生疏,但我乐此不疲。至于读者,我早已看淡,一个看不起读者的作者恐怕少有。

早闻有一个圆形的荒诞逻辑:先有鸡蛋还是先有鸡。
没有答案。
我也会偶尔问人:先有作者还是先有读者。
然而答案是有的。
我的答案是先有作者。

不可否认的是我迎合读者写过许多的东西,甚至做过抢手,如果有人欲以此来攻击我,那么我想,或许可以从本文当中找到我的辩解。
8#
发表于 2007-7-26 21:58 | 只看该作者
理解了你在文学上的追求。期待着你的新作源源不断。
9#
 楼主| 发表于 2007-7-30 19:19 | 只看该作者
最近倒是产生了些迷惑,写作到底是文本上的探索重要,还是主题重要?
希望有人能够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10#
发表于 2007-8-1 17:45 | 只看该作者
我得承认,我没看完。
11#
发表于 2007-8-2 18:13 | 只看该作者
顺利读完这篇小说是有些难度的,因为它里面有完全不一样的审美意味。

小帅的小说很有现代主义的一些东西,建议有空读一读现代主义的相关理论知识,那样你的小说会写得更好。
12#
发表于 2007-8-4 17:10 | 只看该作者
很个性的文字!
期待你的新作,愿你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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