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酸酸甜甜青苹果

静儿

　　（一） 青涩年华

　　强是我的初恋。
　　我注意到强的时候，是在他因给同班女生写情书而被点名批评的那天。校长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大声地念了那封情书。

　　那个女生不是我。
　　她是从城里来我们高中复读的，名叫江媚。强给她写的情书是一首诗。我至今都还记得其中的两句是“江山多娇，川峰明媚”，后面的几句含有强的名字。
　　因为这件事，他们受到了全校师生的广泛注目，也改变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江媚其实长得较一般，年纪好像比我大两岁，但有一种城里人特有的气质。以前我从未注意过她。听他们班的人讲，江媚来这班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她还没弄清楚给她写情书的小子是谁，就遭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飞来之祸，一时感到更加孤立无援，常常躲在寝室里哭泣。没过几天，她就莫明其妙地消失了。据说是又转到另外的学校去读了。

　　那时我本天真烂漫，在这事之前对男生从来没有过特殊感觉。整天无忧无虑，爱说爱笑，像个开心果。可不知为什么，发生这件事以后，我突然就关注起强来了。

　　强其实是和我住一个寨子。我与他同年级但不同班。我们两家相隔不太远，但只是认识，并不太熟悉。
　　强体育特别好，很会打篮球，是我们学校的体育部长。他常带我们做课间操和担任运动会的主持。
　　强有高高的个子，蓬松而略带卷曲的黑发，一双眼睛特有神。常把海军衫扎在西裤里，腰间系根宽宽的皮带，在那个年代，这是特“酷”的装束。
　　我突然发现，强竟然是我们学校最帅的男生哩！

　　“情书”事件以后，我常常注意到强，发现他总是郁郁寡欢。学校给他把体育部长撤了，那些要求进步的同学像躲瘟役一样离他远远的。课余时，再也看不到他打篮球时生龙活虎的身影了，许多时候，他在一边默默发呆。
　　不知为什么，每每看到强那个样子，我心里就有好疼好疼的感觉。

　　有一天，大概是期末考试结束了，在要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学校开联欢会。同学们好不容易松懈下来，都精神亢奋地串到各年级联欢、逗闹。
　　我在人群中默默搜寻强的身影，可是一直没有见到他。好像有种预感似的，我跑到学校屋后的小山坡上。依稀的月光下，他，果然静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当时，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一下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吃惊地望了望我，淡淡的月光下，我看到他脸上有惊讶、有疑惑。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对我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将手里王蒙的《青春万岁》递给他，说：
　　“这书借你看吧！很好看的。你不要老一个人呆着啊。走，到我们班看看他们在玩些什么吧！”
　　他接过书，还是没说什么，我楞了一会，只好默默离开了。

　　回到班上坐下，我的心怦怦直跳。一双眼睛老盯着教室门。可是很久很久，不见强走进来。我心里想：他或许不会来了，我突然感到好失望，有泪水想流出来。
　　我们班这时正在玩“击鼓传花”的游戏。我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同学们都表演了些什么节目。正在我失神的时候，一朵大大的红花突然传到了我的手上，我赶紧慌乱地传了出去。刚刚把红花传出去，鼓声就停了，我正暗自幸运。这时，只听同学们突然停住了喧闹，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了。我抬眼一看：
　　是强！
　　他就坐在与我间隔一个同学的左边！也不知他是在什么时候真的来我们班了，一朵红红的花就落在他的手上。

　　同学们都面面相觑，默默望着他不说话。我更是紧张万分地望着他，感到呼吸都要停了。他的脸微微红了，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一会，见同学们还是不说话，也没人把花接走，就只得站起来说：
　　“我也没有准备什么节目，就给大家念一段书里面的话吧。”
　　说完，翻开《青春万岁》的书，读了起来：

　　所有的日子，
　　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编织你们，
　　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
　　编织你们
　　......
　　是转眼过去了的日子，
　　也是充满遐想的日子，
　　纷纷的心愿迷离，象春天的雨，
　　我们有时间，有力量，有燃烧的信念，
　　我们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飞。
　　……

　　他的声音是那么地充满磁性，充满感情，同学们都被他吸引了。他一念完，教室里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见他终于微微笑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新学期开始后，他和我们班的同学就近些了，特别是我们班的几个男生，简直成了他的死党。课余时，他常来我们班找他们去打篮球。他基本上不和我说话。但我发现他偶尔瞟我一眼的眼神里，却有许多无法言传的意味。而我，每天竟然也有了许多期盼。

　　那时，每两个星期就放三天假。从此，我们大多是同路回家。他若先走，会在路上等我。长长的十几里的山路，留下了我们许多青春笑语。当时，尽管强仍因那件事而受到有些老师和同学们的“关注”，但因为有我的存在，他竟然也能有了平静的心态，而且还有些许笑容。

　　高中最后一个假期，我常到他家去一起复习功课。他有个慈祥的母亲。他的房间很有书香味道。他喜欢书法，写得一手好字。尤其喜爱古诗。墙上贴着的都是他写的诗歌和字画。他能吹出悠扬的笛声，我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有一天，我突然问起他为何给江媚写了那首情诗？
　　他笑着说：
　　“其实我和江媚话都没有说过，我只是坐在她的后面，喜欢看她的头发而已。”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的头发吗？”
　　我心里酸酸地但还是装着不在意地问道。
　　“我都想不起她长的样子了。其实我发现我真正喜欢的头发就在眼前呢。”
　　他说着，眼神定定地望着我。我看到他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里，全是热切和甜甜的笑，洁白整齐的牙齿，满脸的温情……我不敢看他了，马上低下头去假装看书。
　　“其实，我不仅喜欢你的头发，还喜欢你的眼睛，你的声音，你的聪明，你的善良……”
　　我赶紧啃笑着用书去捶他，以掩饰我内心的甜蜜……

　　高考结束后，我们憔急等待的成绩终于下来。我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大学,而他，却落榜了。
　　或许是“情诗事件”给他精神上的影响，又加上他比较偏科，虽然语文考得非常好，是我们那里的第一名，但是数理却砸了。最后他以三分之差没能考上大学。

　　那个假期，他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沮丧。我去见他时，他也没了以前的热情，总是那种自卑的样子。
　　我记得那天我的通知书来了，我跑去找他。在屋外的庄稼地里，我和他并肩坐在一块石头上。他拿着我的通知书，反反复复地看，却一直不说话。末了，他轻声地说了一句：
　　“唉，紫怡，从此我们就天涯相隔了啊！”
　　我看到他的眼里有泪花在闪，强忍着不多看我。我心里真是好难过，但是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强没能复读。因为他只有一个老母亲，而且常常生病，家里没别人来做农活养活妈妈和继续供他上学。贫穷的家庭条件不容许他有第二次升学机会。

　　我每个假期回家都要去看他，我给他带许多的书籍。但是，我感觉他却一次一次在离我远去。他看我的眼神尽管仍有爱恋，但是里面也含有了陌生；他说话的语气虽然仍然非常亲近，但是也有些客气在里面了。
　　细细想来，这其中有没有我的变化？或许在潜意识里是有的吧。但我感觉主要原因，还是他无奈地放弃了我。

　　我们好了近一年时间，一直没有说破我们的关系。我和他连亲吻都没有发生过，最多的亲热就是拉拉手而已。但是，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我们一定都喜欢着对方。

　　我学业完成留在外地参加了工作，他在村里担任民办教师。我给他写了很多信，我始终忘不了他在我心里的影子。他回信时，却总是反复说我已生活在新的世界，他已无法融入到我的生活中来。他叫我好好生活，忘了我们的过去。他说：他想就在家乡找个女孩子成个家，也好照顾他的母亲。
　　我无法说服他。

　　后来，他果真和当地的一个女孩结婚了。听说那女孩子是个裁缝，长得挺漂亮。有家乡人来说，那女孩子长得特像我。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样子，那两个酒窝，很甜很甜。我听后，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知道他已成家立业，而我也渐渐融入到新的生活圈子，也就不太去打听他的消息了。和他那段青春岁月的纯洁故事，也慢慢放入到内心深处尘封起来了。
　
　　（二）再次相会

　　十多年后的某一天，我偶然遇到了高中时代的同学晓梅。讲起过去的往事，当然也就讲到了强。
　　她说强在十几年中，先后担任过民办教师、村里民兵连长、镇里的合同制秘书等等。后来县里招聘公务员，强考进了公安部门。他进了公安部门后，更加努力地工作着。前几年已担任了县里的公安局局长。他的母亲早已去世，他有一个长得像他一样帅的儿子，都已上了中学。他的妻子也跟着他进城了，现在一个商场上班。

　　晓梅告诉我强的手机号码，我也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了晓梅。但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打过强的手机。不知是怕掀开心灵深处那段好不容易遗忘的记忆，还是怕对双方现实生活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尽管每次打开电话本看到那个手机号码，心里总会咯噔一下，但是犹豫几秒后仍然翻过去不去看它。

　　盛夏的一天上午，我正上班，手机响了。打开手机，里面传来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一瞬间，我的心跳马上加速了。尽管那声音我并不熟悉，但是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是分别多年的强！
　　他听见我的声音似乎也很激动。拿着电话，我们说得很少，多数时间是在沉默。他只简单告诉我他正在我工作的城市开会，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想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我的情况。
　　我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但是我听见我却冲口说出了：
　　“你住在哪里啊？我要来看你！”
　　听了我的话，他很是高兴。他说他上午还得开会，下午在宾馆等我。

　　关上手机，我愣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是不是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他啊？为什么我一知道他来到我身边，就脱口说出我要去见他呢？原来岁月只是一层沙子，它把过去那段情掩在了记忆的深处。一旦龙卷风来了，沙子马上就被卷走了，那段最初最美的情怀就袒露出来了。是多么不可阻挡而又不由自主啊！

　　静静坐在那里，过去和他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一件一件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六七岁的少女时代。
　　我和他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笑声朗朗地说着趣闻怡事；我和他坐在屋后的山岗上，望着西下的夕阳比赛背古诗；在屋后的青草地上，他吹着悠扬的笛声，我张扬着花裙子随风蹁蹁起舞……　　
　　
　　一切一切，是多么美好而又纯真的情感，我突然似醉酒般的恍惚……

　　下午，我赶紧回家换上漂亮的衣裙，化了淡淡的妆容。镜子里的我，脸上有一抹少女般娇羞的红晕，我看见我仍然还是很美丽的。当时，我全忘了我已是一个有着十岁女儿的妈妈。想起老公，心里还是沉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压下了这份自责的念头。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分别多年的强了，我竟好像是在十七岁时去赴那个帅男孩儿的约会一般，兴奋不已。

　　来到强住的房间前，我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门马上就开了，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出现在我眼前。
　　是他！
　　尽管与我想像的不完全相符，但我仍然一眼就认出是他。
　　我和强都愣了几秒钟，还是他先镇定下来。
　　他微笑着叫我的名字，让我坐下来。
　　他不停地忙活着，倒茶，洗水果、削水果，以掩饰初相见的那份尴尬。

　　这当儿，我偷偷地细细打量着他：他，仍是很帅的。一身公安服穿在身上，非常英武得体。眉目间有了许多的老成持重，透出的是一份自信从容。
　　他已不再是那个一个人忧郁发呆的少年，不再是那个眨着黑亮眸子夸我聪明的少年，不再是那个含着泪说我们从此天涯相隔的少年了啊！
　　我突然觉得恍若隔世。

　　他也不太直视我，我们说着一些寒喧客套的话。
　　我想：我对他有这样的感觉，他对我也一定同样吧？十几年的光阴是个不短的岁月，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我，也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不再是那个穿着花裙子随风起舞的小紫怡了。尽管我仍有甜甜的笑容，但是内心深处的那份沧桑，仍然会从毛孔里不断渗透出来。
　　我们一下子都还不能很好地接受这种心里落差。

　　我吃着他为我削的水果，心情慢慢平和了许多。渐渐少了最初那份拘谨，话也多了。随后，我们聊了许多。讲到了一些同学的情况，各自的生活和工作状况，讲了他的儿子和我的女儿，他的妻子，我的老公……等等。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我看了一下时间，真是过的飞快，一晃我们在一起坐了近三个小时。
　　　或许是因为双方一直都在对方心里存在着，所以感情激活起来就特别快。我们说话都不用设防，知心朋友一般说着彼此的家庭和事业；说着各自岁月里发生的得意和彷徨。说到高兴的时候，我们发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声；说到失意时，我们一同发出低声的叹息。
　　在近晚上六点的时候，我们相约出去吃饭。

　　席间，我们要了一瓶红酒。我发现我们都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了，心里已很平静。我笑着问强：
　　“你还记得王蒙的《青春万岁》么？”
　　他望着我说：
　　“紫怡啊，这是我一辈子都放在心灵深处的一本书。它仍好好地保存在我家的书柜里。是你和这本书陪我度过了那段最灰暗的岁月。你和书一样珍贵，都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回忆。”
　　他又说：
　　“我看到你现在生活的这样好，真是高兴……”

　　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那双望着我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真诚和关切，却已不再是那双满含深切爱恋的强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就像是疼爱我的哥哥一般的眼神。
　　是的，分别了这么多年，我们都走过了太久，经历得也太多。长长的岁月之河已将我们的过去和现在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过去那道靓丽的风景，只能站在河的对岸去领赂和回味了……
　　
　　想到这里，我对着他深深地点了点头，举起杯子说：
　　“来，让我们一起干了这杯酒吧。”
　　晚饭后我离开他回家，我们像老朋友一样在街头握手告别。

　　走在回家的路上，听沿街的梧桐树叶子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哗的响声，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分外轻松和明朗。
　　刚才见的那个他，就好像是我分别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而我初恋时的那个小小少年——强，仍然藏在我记忆的最深、最深处……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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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弯刀

看来男人还是得猛点才好嘎

黑土地

语言细腻，情感真实，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小说。读静的文，就想到了照片上那个朴实清纯的土家女，由此而有十八弯九连环的歌声在耳边回旋。我接触过边地的回壮蒙藏白傣彝苗鲜鄂等许多民族的女孩，却一直没有机会了解土家人山妹子的心事。着篇小说大体上能够让人对土家人爱的真挚热辣有了一点印象。感谢。

左显辉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初恋的感觉总令人难忘。

小老鼠

静的文～～宛如静的名字～～读罢，总有许多可回味的东东～～

光头大爷

汗水浸透你的键盘了吧？字字见辛苦啊，中财BBS中难得的佳作嘛！

静儿

刚才有位朋友看了，他说好是好，只是故事太平淡。他还说生活中这类故事太多了，爱情故事似乎总要加点悬念，或者说佐料，再或者是一定需要发生点什么……
可是朋友你知不知道，这篇文章中的故事，却是现实生活中最真实的再现。因为现实生活，它本身多数就是这样平淡。很多故事尽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却很少具有电影故事中最精彩的情节，它不像是导演安排的，也不像是作家编出来的。它，却就是这样平淡地客观存在着。
你们说是不是啊？

光头大爷

静儿好象说的很有道理嘛，刚才那位朋友该批评！以后不许乱提意见啦~~~~~~~

小老鼠

静儿～～每个人的欣赏标准不一样～～也许这朋友喜欢文章有点波澜起伏～～

我喜欢静儿的平平淡淡～～平平静静～～宛如一杯清茶～～

李幼谦

能够提炼一下不是更好吗？

静儿

谢谢李老师指点。我尽量改一下。

只是我看这里的小说，似乎大多都像小小说一般。是不是因为人们没有耐心看完篇幅较长的呢？

以后我得注意了。呵～～～

许思东

未经雕琢的美玉！岁月已经将其打磨，亦如同经年的佳酿，醇香弥漫！

黑土地

小静真傻，写短点不是更好？有思路，打开论坛，二十分钟写个五七百字，弄好了就是五十，多好？这是这里的优越，还有，三天就有喜讯。干嘛长篇大论那？网友在网上不喜欢看太长的文章，论坛又不按字数多少付酬，何乐而不为呢？
有长的，就投给杂志吧，给这里，不要超过两千字，否则，可就亏大发了。

静儿

呀~
我真的没想到这个方面哟~
原来写长文章真是既害别人也害自己嘛~
嘎嘎~
谢谢土地哥啊~

逝者如斯

青苹果
回味一生

平平淡淡才是真！
婉约的美
清新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