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扭 曲

郑远星

　　
　　黑娃昨夜又做噩梦，梦见一条大疯狗咬他，他拼命地向前跑，冷不丁摔进一个黑窟窿里，头向下不停地旋转，眼前是漆黑的空气，他伸手乱抓一气，却什么也抓不住，他感到惊恐绝望，喊不出声，也不知滚了多久，撞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疼得他大叫一声醒来，阳光已从窗子照进屋。黑娃身上大汗淋漓，他紧张地看看小屋里，好在爸爸不在家，不然他得挨一顿臭骂。今天是星期六，门外的城河边，传来哥哥朗读的声音。去年中考，哥哥考进城里的重点高中。为了照顾哥哥念书，爸爸妈妈进城打工，在低洼的城河边租了间屋。

　　“叫什么叫，你这小孩，越来越让人操心！……”黑娃妈妈唠叨起来，她正在煤炉上烧稀饭蒸馒头。黑娃妈妈烦躁得很：黑娃进城后，不但学习不适应，而且性情变得不正常，他常一个人嘀嘀咕咕，有时还莫名其妙地大叫……黑娃妈妈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她生的孩子，同在一个家里长大，黑娃哥哥进城后顺顺当当，成绩名列全班第一，而黑娃却这么让她心烦？

　　妈妈吩咐了黑娃几句，便推着三轮车卖菜去了。黑娃吃了稀饭馒头，趴在桌上写作业，写着写着他就分神了，头脑里隐隐疼痛，两手微微颤抖。黑娃心里止不住回想，进城后受到的屈辱——他被安排在教室后排，和那些差生坐在一起。黑娃在乡下念书时，座位一直在前排。一是他学习成绩棒，大考小考总第一；二是他发育迟缓，长得又矮又瘦。黑娃妈妈去找班主任，说黑娃个头小，坐后面看不到黑板，请老师把他往前调。班主任说：“期中考试，如果他能进前10名，我会给他调位的。”可这次期中考试，黑娃连前20也没进去！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更让黑娃难过的是，他在城里没有一个伙伴。城里的同学笑他土气，课间不带他玩耍。尤其是同桌的金宝，经常欺负黑娃，在教室用纸团或粉笔砸他；上体育课在操场时，他捉了一只脏兮兮的小蜗牛，放在黑娃枯黄的头发上，其他同学在一旁大笑。黑娃气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像一只可怜的丑小鸭。

　　黑娃做过一次次尝试，想和城里孩子搞好关系。可他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也不知怎样和他们说话。那一次，妈妈给他买了个新书包。有个同学问他，新书包是多少钱买的。黑娃本想照实说50元，可他转念一想，怕同学说他不节约，便谎说是10元钱买的，那同学就说他家穷，买10元钱的书包。他黑乎乎的手背上有湿疹——黑娃一身都有湿疹，他羡慕别的孩子，有一身白净健康的好皮肤；金宝好奇地问他，手上怎么有小红点？黑娃对他说是蚊子叮的，金宝嘲笑他家买不起蚊香。金宝家特别有钱，爸爸是公司经理，妈妈在银行工作，金宝脚上穿的是“耐克”鞋，骑的自行车是“捷安特”。金宝虽然成绩在班里倒数，但他和其他的城里同学一样，身上有一种优越感，使黑娃感到深深的自卑。黑娃隐隐觉得，他和城里孩子不是一个类型。孤独中的黑娃，常想起乡下的伙伴们，想起乡下那些老师们，他们不但不歧视他，还把他当作班级的骄傲……黑娃越来越讨厌城市，到处是灰尘和噪音，像个灰色的大笼子。
　
　　“黑娃，你又在胡思乱想！作业做多少了……”哥哥手拿英语课本回来了。黑娃不愿理哥哥，觉得他和爸爸一样，动不动就教训他。说考不上重点高中，就考不取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就和爸爸一起拉人力车。其实，这些道理黑娃何尝不懂。爸爸是黑娃的镜子，爸爸像牛马一样拉车，黄汗趟黑汗流，一天下来腰酸胳臂疼．春秋天还好些，冬天拉车时，寒风如刀片割脸；夏天烈日炎炎，拉空车都是一身汗，别说拉一个或两个人了．黑娃从爸爸嘴里得知，今年夏天，有个女车夫拉车时，心肌梗塞犯了，死在了小城大街上……黑娃觉得，绝不能像爸爸这样拉人力车，累死累活，挣的钱只够糊口，如果不是妈妈卖菜，他和哥哥根本上不起学．哥哥是黑娃的旗帜，哥哥因为学习好，一直是爸爸妈妈的自豪，一直是亲戚们教育孩子的榜样。哥哥是黑娃学习的动力，但哥哥也给了他巨大的压力，爸爸妈妈动不动就说：“你看看你哥，这次考试又是第一！……”黑娃心里是矛盾的，他既羡慕哥哥，又隐隐嫉妒哥哥，有时甚至恨哥哥——因为哥哥的缘故，黑娃挨了多少训斥！
　
　　“黑娃，我们好久没谈心了，”哥哥坐在黑娃旁边，边吃早饭边和弟弟说话。哥哥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说了一些学习方法，说了一些与同学相处。哥哥毕竟是哥哥，黑娃心里感到温暖，向哥哥打开话匣：“你信不信命运？我的命没有你好，生下来就得了湿疹，痒得钻心，全身都被我抓破了，所以我特别烦躁。到城里来插班，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真不该转到城里，还不都是因为你！我现在提心吊胆，怕考不上重点中学……”黑娃脸胀得通红，两手不停地抖着。

　　“唉，”哥哥叹了口气说：“黑娃，我知道你压力大。我跟爸爸妈妈说过，你尽到努力就行，考不上重点中学，就考普通中学，家里不怪你。”

　　“考不上重点中学，那不被人看不起，还不如去死！”黑娃激动地说。

　　接下来，哥哥弟弟展开了争论。黑娃说：“我感到，城里教育环境不如乡下。好环境培养出好人，坏环境培养出坏人，罪犯都是坏环境造成的。‘孟母三迁’，才教育出孟子那样的圣人。”

　　“你不要过于强调客观环境，黄山松虽然长在石缝里，却是闻名世界的风景！”哥哥说：“城里的教育环境比乡下好，考上北大清华的多数是城里人。”

　　黑娃跳到另一个话题：“我说了本拉登的坏话，他会不会派人来杀我？”

　　哥哥被逗乐了：“他们来不了！再说，你的知名度不够，他听不到你的坏话。”

　　但黑娃下面的话，就让哥哥吃惊了，黑娃说：＂等我长大知名度大了，像希特勒一样有大权时，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金宝！＂他接着说：“我能理解希特勒，他之所以屠杀犹太人，是因为他年轻时受犹太人欺辱。”黑娃看过希特勒自传《我的奋斗》。黑娃星期天没人玩，就去附近书店看书。

　　“你怎么能这样想！希特勒发动世界大战，屠杀了成万上亿的人们，死有余辜不可原谅！”哥哥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承认弟弟想得深。

　　“人为什么那么坏？报纸上经常报道，抢劫犯强奸犯投毒犯等等，杀人放火，图财害命。古代人也是这样，隋炀帝杀父夺权，武则天掐死了亲女儿……”黑娃停了停又说：“还有，人为什么会伪装？把坏的一面藏在好的后面……比如我同桌的金宝，他时好时坏，我担心他会害我！”黑娃说出了他的担心，说他上课不时走神，常常看金宝的脸色，怕自己学习比他好，会引起他的嫉妒，怕他投毒害自己，怕自己会成为呆子。黑娃紧张地问哥哥：“你说他会不会这样？”

　　“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哥哥说：“他为什么要害你？你们有深仇大恨？不错，社会上有犯罪分子，可在你们班里，我相信没有坏人。”哥哥明显感到，弟弟的心理出了问题。他从报纸上看到，大城市的重点学校，有心理健康老师和心理健康咨询室。哥哥把想法告诉爸爸，要爸爸去黑娃学校，向班主任了解情况。

　　班主任对黑娃爸爸说，黑娃近来有点不正常，作业越来越差，各科成绩明显下降。黑娃爸爸谈到金宝的情况，班主任说：金宝顽皮得很，爱炫耀家里有钱，但肯定不是坏孩子……爸爸回家后，把班主任的话对黑娃说了，说要他一百个放心，金宝虽然是差生，身上有坏毛病，但他不是坏人，绝对不会害你的。

　　黑娃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不相信爸爸的话，只相信自己的判断。黑娃认定金宝迟早会害他，他事先要作好防备。那天早晨黑娃去上学时，口袋里装了块石头．恰好在校门口遇到金宝，金宝瞪着眼说：＂小黑孩，我怎么得罪你了？听说你爸来找班主任，背后说我的坏话！＂

　　黑娃嗫嚅地说：＂没……没有说你坏话．＂

　　金宝得意地说：＂有人亲耳听到．小黑孩，你死定了！＂说着使劲推了黑娃一下，黑娃重重摔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黑娃再也控制不住，掏出口袋里的石头，大叫一声砸过去，把金宝的脑袋砸了个窟窿，血汩汩流了一地……金宝被老师送往医院，头上逢了十几针，金宝妈妈来到学校大吵大闹。

　　黑娃被学校勒令退学，被爸爸狠揍了一顿。爸爸妈妈商量后，把黑娃送回乡下爷爷奶奶家。黑娃到城里学校体验了一番，又回到了原来的学校。黑娃又看到了美丽的山水草木，又看到了亲切的老师们，又看到了可爱的小伙伴们．但小伙伴们很快发现黑娃变了，黑娃常常一个人发呆，黑娃的心底有了抹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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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远星这篇小说想法是好的，有个好的主题，但生活素材不够，思想是通过对话传达出来的，本篇不大成熟，再丰富一下才好。祝新年快乐！

郑远星

　　谢谢田版的阅读鼓励和中肯指正！这是我２００７年写得最后一篇小说．到了年底，觉得这一年的活计干少了，很是惭愧，这两天匆匆完成了这一篇，算是自我安慰．刚才按照田版的提示，在结尾和中间加了几处细节，再谢田版！觉得这里的气氛真是好，既能克服懒惰，促进写作速度，又能结交各方文友，得到大家的鼓励和指点．借此园地，问各位朋友新年好，祝新的一年健康快乐，文如泉涌，扎西德勒！

程相崧

问好朋友，新年好。
耐人寻味让人深思的小说，文章语言叙述显得有些直白，少了些抓人的东西。有时候精简一些，或者不直接了当地说，多拐两个弯弯可能更有表现力和张力。

脂砚

一个让人深思的主题，本来很优秀孩子，由于环境和大人很多强加的东西，扭曲了心灵，弄得神经质，当他再次面对曾经熟悉的美丽风景，像变了个人似的。尽管在素材的运用上，表现上还有些瑕疵，但总体来说，小说主题还是表现出来了。

元旦快乐，期待新一年中看到你更多更优秀的作品！

小河

这里好热闹呵，来向大家学习了。

吕永红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问好朋友，新年好。
耐人寻味让人深思的小说，文章语言叙述显得有些直白，少了些抓人的东西。有时候精简一些，或者不直接了当地说，多拐两个弯弯可能更有表现力和张力。

问好！

郑远星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问好朋友，新年好。
耐人寻味让人深思的小说，文章语言叙述显得有些直白，少了些抓人的东西。有时候精简一些，或者不直接了当地说，多拐两个弯弯可能更有表现力和张力。

谢程版鼓励和指正！

郑远星

最初由 脂砚 发表
一个让人深思的主题，本来很优秀孩子，由于环境和大人很多强加的东西，扭曲了心灵，弄得神经质，当他再次面对曾经熟悉的美丽风景，像变了个人似的。尽管在素材的运用上，表现上还有些瑕疵，但总体来说，小说主题还是...

谢脂砚的鼓励和指正，已经拜读多篇你的散文和杂文！

郑远星

谢小河的阅读！
谢吕永红朋友的阅读、点评！握手！

南来之风

远星很勤奋啊,愿新的一年佳作连连.

叶柄

问好

石块

真是扭曲了孩子.

如来

可怕的代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