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子弹
十二点多了，田源老师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今天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中午的时候，邮局的投递员亲自送来了孩子鲜红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一束鲜花。尽管也破费了他的60元钱，可是，那值啊。正好送通知书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左右，这时干农活的庄稼人都陆续回来了，家门口一下子就聚集了好多人。在乡亲们羡慕的眼神里，田源心里确实有说不出的熨帖和受用。
他的田禾禾可是小柳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再说了，还是考到了北京的大学。如果开校可以提前的话，儿子就可以赶上看北京奥运会了。
田源反反复复看着“北京交通大学”那几个洒脱飘逸的字，心里就是说不出的自豪在滋长，人到中年不就盼着孩子有出息吗？只要孩子有出息了，你就可以活得理直气壮了，穷点累点都心安理得了。
想想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小学老师，日子就像是学生的作用本一样，翻了一沓又一沓，翻走的是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可是再也翻不出新意了。尤其是想到自己和别人干同样的工作，可是却拿着别人三分之一的钱。想到这里又有点憋屈，可是，自己又能怎样呢？多少次，他都想仍了这份工作去打工，如今党的政策这么好，农民工的工资又不拖欠，自己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可是，就是下不了决心。也许自己已经习惯了在三尺讲台上耕耘那片黑色的土地了。
高中毕业以后，田源没有考上大学。当时，他就是感觉当个农民也有点亏待自己了，毕竟上了十几年的学。那时，小县城正好师资短缺，他就主动审请到离家很远的一所初级中学当了一名代课教师。
那时候，自己也才十八九岁，有青春，有学生，日子还是过得不错。到了该找对象的时候，在农村人的眼里，他还是个工作人，所以高中毕业也没有考上大学的张晓兰就死心塌地跟了他，爱情婚姻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今这个小县城早就清退了民办教师，可是，自己情况特殊，还是坚持到现在。
以前在初级中学，他教英语，英语文凭是他自学的。后来，又自学拿了汉语言文学的专科文凭。闲暇的时候，喜欢把内心的那点愤懑诉诸于笔端，不时有点小豆腐块散见于报端。这样时间长了，再所有的人的眼里，尤其是这个小县城的人的眼里，他就是个大作家一样。别人看他的眼光总是有些特殊，再加上，他为人严谨，教学方法灵活，深得学生的好评，就这样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忙碌的生活让他感觉不到一点虚空。每逢周末的时候，他又回家，在田间地头感受田园风光，“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还真是他教学之余的一种享受了。
可是，到了2005年的时候，上面忽然有了政策，所有的代课教师全部清退，一个不留。这个消息可是让田源心里说不出的堵。那几天他餐饭不思，想想自己半辈子都干了些什么，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都交给那三尺讲台了，如今马上不惑之年了，可是站了十几年的讲台说不让站就不让站了。他就去找教育局，教育局的领导都知道他的情况，也表示很无奈，是国家的政策啊，是政策就得执行。
后来，妻子张晓兰就说：“你也不要太苦了自己了，不让当就不让当吧，当老师有什么好啊，整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还没有我们农人清闲呢，我们除了春种秋收，其他时间多逍遥自在。我知道你不喜欢干农活，以后你就在家写文章，家里的活我干。我们就那一个孩子，也不用你太辛苦。”
听完妻子的话，心里说不出的无奈和悲哀。有人说，嫁给农民的女人是最苦的女人，如果嫁给喜欢文字的农民的女人也许就是苦不堪言的女人。这些年，张晓兰跟上自己，家里家外忙的一塌糊涂，可是她从不抱怨。她说当初之所以看上他，死心塌地嫁给他，就是喜欢他会写文字，她觉得，喜欢文字的男人至少有一颗柔软的心，知道怎么疼女人。
后来，就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生他养他的小柳村知道了这样的情况，村委会出面，让他到自己的村子上教自己的孩子，中学发多少村上就给发多少。
那时小柳小学正缺一个英语老师，就这样，三年前田源就由一名中学老师变成小学老师了，村上每月给他发600元钱，教育局知道这情况之后，每月给发200元。
田源就又站在他的讲台上开始传道、授业、解惑，他心里踏实而又满足，知道故乡人对自己的厚爱，他教书就更是兢兢业业了。
干上自己喜欢的工作了，心情自然就好了，心情好了，人自然也就活泛了。他本来就知识渊博，再加上平时又喜欢舞文弄墨，所以就其他几个老师都对他很敬重。有时偶尔天阴了，他们就买个鸡或者买条羊腿子大家乐一乐，喝点小酒，他再写点小文章，感觉日子还是过得很有滋味的。
尤其是今年儿子考上名牌大学，真的可以说是对他最好的回报。孩子开心得很，通知书接到之后，当天下午就进城找同学玩去了。他想孩子也该好好放松下了。
十几年孩子确实是太辛苦，尤其是高中这三年，似乎是那些试题一道道和孩子的青春抗衡，那些试卷一张张和孩子的精力抗争。孩子周末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他也很心疼。有时想到这里，他又想，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辛苦，大家的孩子都一样辛苦，全中国的孩子都一样辛苦，他心里就有些许安慰。
人这一辈子，你不苦一阵子，就苦一辈子。如果自己在上高中多下点功夫，也不至于如此这样辛苦一辈子了。好在孩子的付出如今都得到了回报，他也心里轻松了。最近就准备农忙告一个段落之后在村子里多摆几桌酒席，让乡亲们好好乐一乐。一方面是孩子考上了大学，这是孩子人生中的一个里程碑，也是自己生命中的纪念碑，应该庆贺庆贺；另外最主要的一方面是想通过这个机会表达自己对乡亲们的感谢吧，如果不是乡亲们把三尺讲台还给了他，说不上家里那二十亩土地就真真切切成了他的了。所以，从明天开始计划着这件事，主要的亲戚朋友都请来，好好热闹热闹。
想到这里，他心里真感觉像是开了花一样的灿烂。看看床上的妻子，她脸上笼罩着淡淡的满足，这个女人就是不张扬，她正赶着要给儿子织一件毛衣。尽管他反反复复说过了，北京的冬天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冷，可是张晓兰就是不相信。她说北京的冬天都在下雪，只要是下雪的地方都很冷。再说了，孩子又不穿布鞋了，自己总得给孩子做点什么吧。田源就不再和她争执了，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琐碎和具体。
想到这里，他关了电视，准备方便一下就睡觉，还有一块小麦赶在宴请乡亲们之前要收割完，还要抽空进城给孩子买件像样的衣服。教师节过后，孩子就开学了。
就在他关了电视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的短信提示铃声响了，他很纳闷，这么晚了是谁呢？是朋友发信息祝贺他吧。他掏出手机一看，信息来自刘梅，他忽然就有点紧张，看着那两个字，就有点本能的惧怕，心里似乎有冷风吹过，他感觉到了轻微的寒冷。他还是轻轻点击了一下，不多的文字争先恐后扑入他的眼帘：我们今天离了，我心里很难受，就想给你说一声。你不要自责，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也没有想到我的婚姻会以这样的方式画上句号。
田源反反复复看着那几十个字，它们好像挤在一起淘气的孩子，他感觉一种虚幻而又真实的痛一点点把他的好心情挤兑走了。
那一刻，田源傻傻盯着那些文字，所有的好心情淡然无存。他看了一眼张晓兰，张晓兰也正在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疑惑和关切，张晓兰说：“是她的信息吗？”田源无奈点点头。张晓兰又说：“这么晚了，她说什么啊？”天源就淡淡说：“她们离了。”说完之后，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田源出去站在自家院子里方便，那时候忙碌了一天的农民都被瞌睡覆盖了，小村都安静地进入了梦乡，他听着自己小便哗哗的声音，他一时感觉就像是在做梦，心里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悲哀甚至还有几分说不出的愤怒，眼里潮乎乎的忽然想流泪。这几个月，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可是多少反反复复的解释，她们还是散了。
进了屋子，妻子已经对着墙睡了。他抽了一根烟，脑袋里一片混乱，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不知道这以后自己的日子怎么过，刘梅的路又怎么走，别人又会怎么看。
刘梅是田源的同事。他到这所小学的时候，刘梅就在，她是省幼儿师范毕业的。她是音乐老师，她皮肤白，长得清秀，个子高挑，沉默内敛，学生和老师都喜欢她。
就在田源到小柳村小学的第二年，刘梅结婚了。结婚那天，田源才看到了刘梅的爱人张波，他留着长头发，很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年龄也好像比刘梅大了许多。
后来才听同事说，张波是学美术的，可是对音乐也很精通。在上大学的时候，爱上了自己的同班同学，两人轰轰烈烈谈了三年，以恋爱的名义过着婚姻生活。可是毕业的时候，女方家坚决不同意让女儿跟着他来这样大西北落后贫穷的小山村，而他又是单亲家庭，父亲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必须要回来照顾母亲，就那样，他们分手了。
可是自从和那个女孩分手之后，他一蹶不振。烟就是他的知己，酒就是他的伴侣。他在离小柳村不远的太平镇初级中学给学生上美术课。他除了上课，就是喝酒，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他醉了以后就颓废的流泪，把学生的课早就抛在脑后。好在偏远的小学里，只要上面没有领导检查，少上一节课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校长也知道他的情况，对他很包容。
就这样，一晃好多年过去了，他也年龄大了。后来，在县城举行的一次优质课比赛中，刘梅获得了音乐上的二等奖，张波是美术课的一等奖。在公开课结束的时候，农村获奖的一共有六个老师，大家便提议去庆贺下。
那晚刘梅沉默内敛，张波一脸的沧桑，也不知道怎么刘梅忽然就有点心疼。那夜张波又醉得一塌糊涂，那种灵魂深处的痛被酒精过滤出来之后，一览无余写在他零乱的表情里。结束的时候刘梅问别人打听了张波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她打电话问候了一下，张波觉得很是温暖。多少年了，自己早就远离了女人的温存，他感觉自己走不出那分伤痛，曾经的所爱早就为人妻为人母了，可是自己一半清醒一半醉，还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尤其是三年前，唯一的亲人——母亲，也带着不尽的遗憾走了，他就感觉自己活着就是一种敷衍了。
后来，两人就不知不觉就开始了交往，谈音乐谈人生，生活一下子有了内容，一来二去两人都感觉应该再发生点什么才对得起那蓬勃的青春。张波没有太多山盟海誓，他说，他经不起女人的任何背叛了，只要刘梅不要背叛他，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婚后刘梅的生活应该说是很幸福的。他们的小家就安在张波的学校。每到周末，张波都骑摩托车到学校来接刘梅，刘梅坐在后面，总是拦腰抱着张波，脸贴着他温暖的后背。那一刻，刘梅感觉自己就拥有了整个世界。后来，张波来得次数多了，和田源他们都就熟悉了，偶尔小酌几杯，张波再不那样烂醉如泥了。似乎谁的生活都有条不紊向前行进着。
半年前的一个周末，张晓兰的母亲过七十大寿。田源就准备好了礼物陪张晓兰一起去了。那一天，大家都很开心，酒喝到快十一点的时候，张晓兰的姐夫和两妹夫要说打打麻将娱乐娱乐，其实田源不是很喜欢的玩麻将，可是他也不想扫大家的兴。
大人打麻将，孩子门凑到一起看电视，玩扑克牌。
过了一阵，张晓兰的弟弟张晓刚要田源的手机玩游戏。由于农村信号不好，所以田源的手机是一部很新款式的摩托罗拉，各种功能都很齐全，他还下载了好多游戏，没有事的时候，他也喜欢玩。
张晓刚上了个独立院校，所学的专业在这个小县城就没有对口的单位。毕业一年了，工作没有着落。大学里追了的一个女孩子也顺理成章成了别人的女友。好工作看不上他，差点的他有看不上，呆到家里又很不甘心，出去又不顺心。地里的农活不想干，自己想干的活又干不上，整天是闲得心上长草，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张晓兰的父母亲年纪大了，也不敢多说。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说了他也根本不听，何况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老人自然就有些溺爱了。
大学的时候，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玩网络游戏，回到家之后，这个爱好自然被冷落了，家里没有网络，所以就只能玩手机上的，自己的机子没有电了。
他拿到田源的手机玩了一会儿游戏，又感觉无聊。所以就随手翻看短信、通讯录。忽然他看到田源的通讯录里有一个百花园，他就很好奇，点开一看，就三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刘梅，一个是白小如，一个是赵玲玲。他感觉很有意思，他揣摩一下，觉得姐夫还很有意思，还百花园呢，为何不叫百草园？这说不上就是他的三个女朋友吧，发个短信检测下姐姐的婚姻质量。想到这里他感觉很兴奋。
很多人都说，文人骨子里都很浪漫，姐夫也至少算半个文人，姐夫是不是也有情人，至少应该有个红颜知己吧。想到这里，他就忽然来了灵感，发条短信试试，他构思了一会就写到：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好想你！写好之后就给百花园群发。
发了之后，心里有一种空虚的满足。他就等，看谁来短信，想象短信上会写什么。可是等了一阵，没有动静，他忽然有点失落。他又发了一条：宝贝，怎么不理我啊，周末见不到你，你不知道我的心里多着急，你想我了没有？
过了好久，还是没有动静。张小刚就想，说不定这三个就是姐夫的同事吧，怎么没有反应，难道三个人都没有收到？他还真感觉有点失望甚至扫兴，他就继续写了一条：宝贝，每天看到你站在讲台上，心里的感觉真的无以言表。我知道我爱你，今生无缘在一起。可是我对你的爱是任何人都无法剥夺的，吻你！再吻你！
这条短信刚发了以后，忽然就有个电话打来了，张晓刚一看，是刘梅的手机号，他刚接通，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气势汹汹地说：“你是哪个流氓？我操你的娘——”
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张晓刚一听，吓得慌忙就关了手机。把手机给了田源就匆匆忙忙睡觉去了。
田源开机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七点半，是自动开机的。其实那时他还在睡梦中，因为前一天晚上玩到凌晨五点，他睡下时间不长。他是被一条又一条的短信唤醒了。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迷迷糊糊睁着朦胧的睡眼，想大清早的谁发短信，不看不知道，一看把所有的瞌睡都吓得跑掉了。
一共有七条短信，都是刘梅的手机发来的：
臭流氓，我看不出你是个伪君子，你居然勾引我老婆，你活的不耐烦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怎么可以给我戴绿帽子呢？老子想废了你！
就你那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站在讲台上教书育人呢，我到教委告你，让你身败名裂！
……
后面的短信他还没有看，就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就去找张晓刚，进了张晓刚的屋子，张晓刚还呼呼大睡。田源一把就把他揪起来吼：“你昨天干什么了？你这个混蛋。”张晓刚的睡意还堆在脸上，低下头说：“我就发了几条短信，也没有干什么。”田源说：“你发给什么人了，你都写了些什么啊？”张晓刚支支吾吾说：“我就群发给你的手机里的百花园了，发的内容都在发件箱里都有，你自己看吧，我就是想逗着玩，看看你是不是就爱我姐姐一个人。”
田源打开发件箱，一看，浑身都感觉起鸡皮疙瘩了，他冲着张晓刚吼：“你怎么无聊到这个份上了，你真无耻。”
这时，张晓兰也站在旁边，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一句话也没有敢说，匆忙收拾了东西就跟着田源回到自己的家。田源一支烟一支烟抽，不知道下面的事情该怎么办。张晓兰说：“你先给人家解释吧，不要闹出更大的误会了，这样的短信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也别太生气了。”
田源没有吭声，脑袋里一片混乱，一直坐到九点，他就准备给她们一一解释，可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其实，白小如还真是他的一个文友，关系很不错。有时发发短信，有时打打电话。白小如在文联工作，闲暇时间多，所以彼此经常谈谈诗歌谈谈小说。白小如性格开朗，可是，天源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对白小如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纯粹的绿色朋友。
想到这里，他真的说不出的一种羞愧，不知道收到这样的短信白小如会怎么想，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就拨了白小如的电话号码，电话刚接通，就遭到白小如的一通抢白：“你真了不起，居然对女同事想入非非，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平时倒看上去道貌安然，没有想到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想勾引女老师就发给女老师就行了，还要让我这个朋友见证下你是如何用那些煽情肉麻的语言勾引女人的。你大小也是个文人，追女人还用那样鄙俗的语言。惹得我老公把我暴打了一顿，你说说怎么办？现在他一口咬定我红杏出墙了，要和我离婚呢，你破坏了我的婚姻，你让我怎么活啊？”
田源本来就有点木讷，让白小如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就一个劲地解释，等他解释完之后，白小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你还真的解释啊，我还不了解你吗？我知道你就是打死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猜测可能是别人拿着你的手机搞恶作剧，所以我就没有理睬。看都没有看就删了，我这里是和平年代，你还是赶紧救助重灾区吧。”
挂了白小如的电话，田源心里多少有点安慰。他就又打给了赵玲玲，
赵玲玲是田源通过网络认识的，后来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就成了朋友了。她在县城的卫生院工作，还没有结婚，所以田源交往就格外小心，只是偶然发条信息，在自己的眼里她还是个小姑娘，让自己如何给人家解释呢？
田源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拨通了赵玲玲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赵玲玲慵懒的声音，田源还没有说话，赵玲玲说：“大清早的什么事啊？人家还睡觉呢，昨晚的夜班。”田源就结结巴巴说：“对不起，昨天我的手机让别人拿上给你发了些很不雅的短信，可能让你生气了，所以请你原谅。那短信绝对不是我发的，我不是那样的人。”赵玲玲说：“昨晚我的手机很早就关机了，现在刚开，我还没有看呢，我以为多大的事啊。大清早的，知道了，我删了就是了。”
田源一听心里就很踏实，他就连忙说：“那你就别看了，你删了吧，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睡觉吧，再见。”
挂了电话，就想着如何给刘梅解释。这时张晓兰做好了早点进来了，看到田源一脸的不高兴，一句话也没有说，悄悄走了。
田源就拨通了刘梅的号码，手机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就在他准备挂了电话的时候，忽然接通了，他酝酿好的话一句都没有来得及出口，对方的语言就像潮水一样汹涌而至了：“你这个畜生，你终于来电话了，是不是告诉她你想她了，还是问问你的宝贝起床了没有，你们苟合多久了，你真是不要脸，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样的狗男女，奸夫淫妇！”说完就挂了电话。田源的话一句也没有派上用场。他把电话摔倒沙发上，感觉从未有过的虚空和无聊。
那一天，他几乎睡了一天，脑袋里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下午的时候，田禾禾匆匆忙忙回家拿了生活费就走了。看着孩子瘦弱的身影，疲惫的深情，他本来给孩子说几句话，可是一个字也不想说。田源本来计划着要给一块玉米打点农药，可是他也没有一点兴趣。就那样模模糊糊躺了一天，到了七点钟他就到学校去了。
学校星期天晚上要开例会，尽管就八个人，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周星期天晚上的例会是雷打不动的，校长要安排一周主要的工作。
他想见了刘梅一定给她解释清楚。可是，到了开会的时候，他才发现刘梅没有来，她心里就越发犯嘀咕了。校长说了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又不好意思向别人打听刘梅没有来的原因。
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
到了第二天，刘梅还是没有上班。
田源再也坐不住了，上午课上完之后，他就骑着摩托到了张波所在的学校。进去问了一个学生，田源很快就找到了张波的房子。房子门关着，他敲了好几下，门开了，他看到的是张波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一看到他，眼里的愤怒几乎就燃烧了，他冲着天源说：“你来干什么，是不是看看你的宝贝为何没有上班？我先告诉你，你亲爱的宝贝被我打了，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你心疼了是吗？”田源说：“你太过分了，她是无辜的，是别人拿我的手机发着玩，真的不是我。”
张波说：“你真可笑，我最看不起你的这样的男人，偷鸡摸狗你就偷吧，你装什么蒜啊？别人怎么知道她是老师，别人怎么会那么清楚她站在讲台上你的感受？你哄鬼去吧。”就在这时，刘梅出现在门口了。
刘梅头发散乱着，额头上有一块淤血，面容憔悴，似乎一下老了好了好多岁。刘梅说：“田老师，你回去吧，你不要听他血口喷人。”张波说：“你这个婊子，你有勇气你就当着我的面告诉他，你也想他。我说了他几句你就心疼了，你让你的男人戴绿帽子你就不心疼了，老子还想揍他呢，可是我怕脏了我的手，畜生，一对狗男女。”
田源气得脑袋里嗡嗡想，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就那样傻傻盯着张波的脸，刘梅说：“你真无耻。”这时，张波一个嘴巴就把刘梅打倒在床上，吼到：“是你无耻，还是我无耻？情夫都找到家里来了，还说我无耻？”这时田源整个傻了。他没有想到张波会是这样的人。
他说：“你不要打她，短信就是我发的，她怎么看上你这样的男人，你真变态，连自己的老婆都不信任。”张波冲上来就打田源，冲他吼：“你他妈的，还想教育老子，你不变态，你给别人的老婆发那样的短信。”他一边说，一边就向前冲，这时刘梅就紧紧拉住张波，冲田源喊：“田老师，你快走。”
这时，学校里好多老师和学生都来围观，田源就骑着车回家了。一路上心里就堵得慌，脑袋里就是张波那张扭曲的脸，那些恶毒的语言。走了一段，感觉脸上好像虫子爬过一样痒，他一摸，自己一脸的泪水。活了四十多岁了，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
回到家，张晓兰做好了饭，他就冲张晓兰吼：“你还有心吃饭啊，人家两口子都打成一团了，都是你那个王八蛋弟弟惹的祸，你让我今后怎么做人啊。”张晓兰一句话也没有敢说。
一周之后，刘梅上班了。田源一直想单独解释下，可是刘梅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几乎。
吃饭的时候，她拿着饭盒打上就走了，从别人的眼神里他知道这个桃色事件已经以刘翔的速度在这个村里传播。他也整天总感觉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什么。
又过了几天，校长叫他。校长让他坐下，先给他倒了杯水，过了一阵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也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你和刘梅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这确实对学校影响很不好。今天早晨我又接到教育局的电话，说是刘梅的丈夫已经把你告到教育局，说你是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你说这如何是好。教育局的领导让我先调查清楚再给他们汇报，你说，怎么会这样呢？我看你平时挺老实的，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不是我说你，那些想啊，爱啊，都是小年轻的事情，你这样的岁数，也不是抒情的时候了吧？”
田源本来计划着要给校长解释下，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把心里的苦想校长诉诉。他一听，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就走出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田源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想解释，可是刘梅本来就性格内敛，这件事之后，越发一句话都没有了，好像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他好几次都想给刘梅说几句话，可是没有任何机会，他感觉心里郁闷的要爆炸了。
后来的日子了，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甚至他骑着走过的时候，总有女人在后面指指点点，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快憋疯了。他一想到刘梅，心里就觉得说不出的歉疚，他没有任何能力做点什么。
后来，他就想，事情已经这样了，自己也不管了，自生自灭吧。流言总有澄清的时候，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解不开的解就交给时间去解吧。
一到周末，他就早早回家了，家里好多农活等着他，他喜欢上了干农活，干得很劳累的时候，他倒头就睡，什么都不想了。
有一个星期一的清晨，一个同事悄悄对他说，刘梅周六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宿舍呆着，结果他的丈夫张波找到学校，说是不是留下想和别人的男人幽会，开始是吵，最后大打出手，两人整整闹了一个晚上。他丈夫拿着刀，就像是疯了一样，幸亏那晚上有他们几个在隔壁打麻将，不然会闹出人命来。
田源听完，感觉很震惊，可是更多的是一种担心和惧怕，如果闹出更大的事情来，自己怎么办？他感觉自己那么无能为力，他一直想解释，可是刘梅连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了，解释了又有什么用。
后来见到刘梅，果然看到刘梅的长发遮住半边的脸，眼睛似乎都被打青了。他的心里就说不出的愤怒。
每周回到家也没有好心情，张晓兰也不敢多问。每当看到刘梅心里就痛，他知道刘梅心里苦，可是自己也很苦。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老实本分了半辈子，到了中年之后莫名其妙的当了个第三者。
从那时候起，他就很少动他的手机了。似乎都对文字有些本能的惧怕。以前，他喜欢写信息，下雨了，下雪了，枣花开了，麦苗扬花了，都可以触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就写点东西，记录他心灵走过的痕迹，也发给朋友，让他们共同分享。可是现在看到文字，尤其是短信，他怕。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从表面上看，刘梅的生活已经趋于正常了。她本来就性格内向，所以也看不出他们到底和好了没有，只是偶尔在刘梅的房子门口还可以看到张波的摩托，田源心里的愧疚和伤痛也就渐渐淡漠了。
有一天，校长要求每个老师都上堂示范课，最好要使用多媒体，以促进教学改革，并且全校的老师都听，其实也就七个人听。
刘梅的课一般都安排在下午，那天是星期三下午的最后一节，刘梅上的是四年级的课，师生互动很好。就在快下课的时候，田源感觉好像是后面窗户上有个人，他以为是学生家长。
下课铃声响的时候，他第一个走出门，却看到的是张波的背影。刘梅看到他之后就匆匆上前去追他，他就已经气呼呼地准备骑上摩托要跑，刘梅就拉他，他冲刘梅吼：“你这个不要脸的，今天你又可以站在讲台上卖弄你的风骚了，你没有感觉到下面那双色情的眼睛里都快冒火了。”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校园里有好多老师和学生。刘梅气愤地说：“我在上课啊，你怎么这样侮辱人呢？你是不是变态了？”张波就一个嘴吧煽过去说：“老子就是变态了，老子一看到他做在下面，就想起那些肉麻的话，我没有办法再相信你了。”这时，几个老师就上前想拉住他，他就疯了一样骑着摩托跑了。房子里响起了刘梅的哭声，那一刻，田源的心都碎了。
其实刘梅很清楚，他们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在此之前，张波对做那件事很投入，也很自信。可是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刘梅就想着用身体和他沟通，可是，他刚做到一半，忽然就从她身上翻下来，说：“你和他做过吗？你们做过几次？他是不是做的时候就叫你宝贝？”刘梅简直就感觉自己疯了，那时候她感觉自己比被人强奸都痛苦。那个时候，刘梅就听到自己心碎的时候，她就想着张波在黑暗中那张扭曲的脸，泪水就一夜一夜地流，她知道，她的幸福在收到短信的那天就彻底被那些煽情的温软的文字枪毙了。
这才过去半年，田源以为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平静的，可是，最终他们还是离了。想到这里，心里就难过的一塌糊涂，自己怎么面对刘梅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模模糊糊进入了梦中。
清晨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身边的张晓兰早就没有人了，家里静悄悄的。他一转身看到地上的茶几上放着张晓兰做好的早点。他一转身看到枕头边是个字条：
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相信你永远不是第三者，可是她就是因为那该死的短信才失去了她的家她的婚姻。都是女人，我理解她心里的苦，和她相比我已经拥有了太多的幸福，你怎么做我都理解。
晓兰
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田源的心就一点点被搅碎的痛。
他想到了还有好多事没有做，那一块小麦还没有收，还要请乡情们好好喝几杯，还要进城给儿子买衣服，还要…
想到这些，心里就是一种空荡荡的疼，就如庄稼收割完之后的雨后的田野，空旷而又潮湿，慢慢的心里的潮都变成了泪水一点一点濡湿了那些字迹，回头一看，窗外已经是很好的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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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8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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