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老师

山野农夫

                                                        不要叫我老师

        镇委书记袁先进腋下夹着一条烟，满面笑容地走进了办公室副主任老万家。一进门，“万老师！万老师！”不停地叫，并把烟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老万的老伴见此，乐得脸笑似一朵花。连忙给书记倒茶，袁先进很有礼性地站起来，推辞不喝；发烟，袁先进双手打恭说不吃。并和颜悦色地说：

      “平日镇里鬼事多，对老师关照不周，今天有点空，特到老师家里坐坐。”
      
       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旁边坐着的老万感到意外。是的，袁先进曾经是老万的学生，但袁先进来镇任党委书记差不多两年了，从来没叫一声万老师，也从来没来过老万家一回。

       老万从政是“半路出家”。过了不惑之年后，才被当时的镇委书记请到镇办公室从事文秘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现在仍然还是个办公室副主任。

       听说袁先进要来镇任党委书记，老万心里有几分欣喜。他到了这把年纪，不指望提拔，但毕竟是自己的学生来镇任党委书记，这是他的荣耀。

       袁先进报到的那天，老万换了套新西服，还给两鬓斑白的头抹上一把水，把头发顺顺当当地梳理了一下，有意把自己打扮得精神一些。听说袁先进首站要到办公室，他站立于办公室门口恭候。

       果然不错，袁先进在两位副书记和办公室主任陪同下，摇摇摆摆，满面春风地走来了。老万主动将筋骨暴暴的手伸到了袁先进面前，有点忸怩的叫了声：

     “袁书记，你来了！”

       袁先进慢腾腾伸出一只手，勉强地将老万伸出的手抓住，挑了一下眉头，问：

     “你是？”

     “我是在中学曾任过你语文课的万老师呀，你忘了？”

      老万大概是出于高兴，不加思索地回答说。


     “啊啊啊，听说过，听说过。”

        袁先进话没完就缩回了手，扭头转身大步跨进了办公室。

       老万怔怔站在办公室门口，心里怅然。

       老万回到家里，将袁先进对他不尊的举止与老伴说了。老伴一个劲地开导他，说：

       “如今人家是党委书记，你是他下级的下级，他如此对待你，是很正常的事。再说，你又不指望他提拔，做事是为了得钱，把你当老师也好，不当老师也好，都无关紧要。”

       老伴说得在理。老万平时工作接触袁先进时，总是叫他袁书记。袁先进一口一声叫他老万，老万从不计较，甚至有时直呼他的名字，他照样地答应。

        但老万平时工作与袁先进接触多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袁先进对自己不尊且不说，他居然有时变成自己的老师。

         一日，镇召开会。老万通宵达旦地赶写材料，坐着听会时不禁打起了瞌睡。
主席台上，正在读老万写的讲稿的袁先进，突然，停住读稿，瞪着两眼，抬高嗓门说：
“有人态度不端正，听讲打瞌睡！”

       老万虽然迷糊，但此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老万当时瞌睡虫飞走了，回到二十年前他在中学教书的课堂。

        袁先进读书时，谈恋爱先进，操行表现后进；体育成绩先进，其它各科成绩都后进。上课打瞌睡是袁先进的常事。“有人态度不端正，听讲打瞌睡。”此话是他批评袁先进常用的一句话，没想到，如今袁先进又用此话来批评他。

        当时，老万边想边不住地摇着头，接着又低下头，暗暗地苦笑起来。

       又有一次，老万送审材料来到袁先进房间。袁先进玩电脑玩得起劲，好像老万没有进房间一样。老万站了好大会儿，袁先进才接过老万手中的材料。袁先进坐在老板椅上，一手拿材料，一手拿红笔，皱着眉头审阅。老万站在旁边等候。如同当年老万批阅袁先进作文，袁先进在旁边等候一模一样。

        一会儿，袁先进阅完了材料，用红笔认真地在材料旁写了“买”、“卖”两个字。并抬起头，边用笔点着字边说：

       “老万，你么样搞的，你么总把‘买’、‘卖’两个字弄错了。要记住，‘买’是提空篮装东西，无‘十’字，‘卖’是提着装有东西的篮，有‘十’字。”

       老万当时听罢，默默无语，接过材料，慢吞吞走出办公室，心里不住地闹腾起来：关于“买”、“卖”的区别，当年他也是这样教袁先进的。老万没想到他袁先进也来教我，如今自己是学生，他是老师。

       老万坐在椅子上想起往事，心里像打翻五味瓶，说不是啥滋味，他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人生的历史竟然倒退，人变矮了，变呆了，变得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袁先进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呢，是真的来孝敬他这位老师吗？不可能，不可能！老万边想边不住摇着头。

        袁先进见老万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就主动开口，说：

       “万老师，学生今天来主要是与你交交心，另外，有一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吧。”

      “这次市里要从乡镇党委书记中选拔副县级干部，我是人选之一，明天市组织部要来考察，要我交个人述职报告。你是我的老师，又是镇里老笔杆子，我这事想请你代劳。”

       袁先进到底还是兜出了真正的来意，这也在老万的预料之列。老万皱了一下眉头，回答说：

      “你不要叫我老师，叫多了，我真不意思！”

      “么这样说，你永远是我的老师呀！”

      “形势变了，环境变了，你是领导，你是老师！”老万边说边苦笑。
袁先进见老万岔开了他的主题，便说：

      “老师不要客气了，学生的事你一定要帮忙！”

      “写你的述职报告，是顶大的事，我怕弄不好。年纪大了，思维老化了，跟不上形势，这也是你平时指点我说的。”

       “学生平日不到之处，请老师见谅。你也不要谦虚了，谁都知道你是全镇一支笔呀！”

       “近来我的高血压的毛病发了，头昏脑胀的，提笔忘字，我看，你还是另请他人吧！”

        老万不想与他长兜圈子，干脆来了个直截了当。

       袁先进也许根本没有想到老万会如此这样。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从口袋里抠出一支烟，又随手从桌上抓起火机，咔的一声点燃，狠狠地吸了两口，起身拍了一下屁股，刁着烟说：

       “既然老师身体欠佳，那我就不勉强了。”

        说罢，头上顶着一片烟雾，如同顶着一块乌云，扬长而去。
老伴见此，嗔怪地问老万：

      “你今天疯了，你就不怕他……？”

       “我今天没疯，我今天才快活轻松哩！快要办提前退休手续了，你说我还怕他什么？”

       “那这烟不能要，我去退给他。”

        老伴说着，抓起桌上烟，朝门外走去。老万急忙上前阻拦，理直气壮地说：
“不退，不退，烟是公家的，他吃得，我老万也吃得！”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山野农夫 于 2009-12-1 08:32 编辑 ]

邱天

小说学习了。说几句。

官场就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哈！

邱天也当过老师，邱天曾经的学生现在科级、处级的也不少，如今在同一个政府部门干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工作，邱天在学生面前也一样必须毕恭毕敬，给学生倒茶，给学生让座，职务不同，态度必须不同，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啊！

当老师的，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形式在发展，年轻人胜于老年人，正常，正常；学生胜老师，官当大了，也正常，正常啊！

文中老万学学邱天，细心想想，就想通了。倘若再摆臭老九架子，没有好果子吃的。

再说这个论坛中，多少人职称、职务比邱天差多少啊，还不一样对邱天指手画脚的？呵呵！如果这样也计较，还要不要在中财待下去啊？哈哈！

山野农夫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1-30 13:26 发表
小说学习了。说几句。

官场就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哈！

邱天也当过老师，邱天曾经的学生现在科级、处级的也不少，如今在同一个政府部门干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工作，邱天在学生面前也一样必 ...

谢谢邱版点评！

王萍萍

读过了！！！

赵国宝

不错呀，这个小说真正现实呀。好像给我也出了一口气。

山野农夫

原帖由 赵国宝 于 2009-11-30 15:36 发表
不错呀，这个小说真正现实呀。好像给我也出了一口气。

为你也出了一口气，巧合呀！
谢谢你一语中的。
拙文旨意是：反映的是当前官场的现象，褒扬是的尊敬师长的官德，针贬讽刺的是无礼贱德、盛气凌人的衙门习气。
问好！

邱天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09-11-30 15:46 发表

为你也出了一口气，巧合呀！
谢谢你一语中的。
拙文旨意是：反映的是当前官场的现象，褒扬是的尊敬师长的官德，针贬讽刺的是无礼贱德、盛气凌人的衙门习气。
问好！

希望“衙门”不要盛气凌人哦！

好小说大家来读读看。精华鼓励！

刘满园

读了，欣赏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1-30 16:56 发表


希望“衙门”不要盛气凌人哦！

好小说大家来读读看。精华鼓励！

痛快淋漓。
支持精华！

李有旺

小说很有戏剧性。支持精华。问好朋友。几个句子得注意一下：“袁先进很有礼性站起来”、“老万平时工作换触袁先进时，”“甚至有时直呼他的名子，”“但此活他听得清清楚楚”。

远山的风

      读完之后，心情很沉重，涌上来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山野农夫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1-30 16:56 发表


希望“衙门”不要盛气凌人哦！

好小说大家来读读看。精华鼓励！

谢谢邱版鼓励！

山野农夫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09-11-30 17:35 发表
读了，欣赏

谢谢欣赏！

山野农夫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1-30 18:43 发表


痛快淋漓。
支持精华！

谢谢天版支持！

山野农夫

原帖由 李有旺 于 2009-11-30 19:14 发表
小说很有戏剧性。支持精华。问好朋友。几个句子得注意一下：“袁先进很有礼性站起来”、“老万平时工作换触袁先进时，”“甚至有时直呼他的名子，”“但此活他听得清清楚楚”。

谢谢支持和指出句中问题。我会马上改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