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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We never cha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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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3-1-13 19: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I want to live life and never be cruel
I want to live life and be good to you
And I want to fly and never come down
And live my life and have friends around.
——COLDPLAY《We Never Change》

1.
  “我是微微。零点以后,我改用这个号码:131xxxxxxxx。”

  “微微?谁?”

  “靠。死人。连我都不认识了。”

  。。。。。。

  我很郁闷。捣捣这个混蛋,我不就是把玮玮改写成了微微么,居然就记不得我了。亏我还特地发消息过去通知他。妈的。

  几分钟后手机振动,有电话接入。是捣捣。我没好气地说“喂”。

  “改名了啊玮玮?呵呵。不过微微的确蛮好听。嘿嘿。”

  个死人,还笑得出来。(为打字方便起见,以下全部用“微微”代替“玮玮”)

  “你没良心,连我都记不得。没存我号码吧?哼。”

  “我在杭州。到了才发现新手机上没存你号码。刚打电话问你妈妈要呢,你的短消息就发过来了。明天过去看你。中午。怎样?”

  “呵呵。”

  这是我离开北京以来,唯一一次微笑。

2.
  
  捣捣是我16年前就认识的男孩子。那时候,我们都是彼此的新邻居。我从此在那个3号公寓住了整整16年。夕颜住501,我住502,捣捣住402。阿米住在2号公寓的402。夕颜和阿米都是温顺忍耐的孩子。而我和捣捣,却都是倔强而别扭的孩子。我们在一起十六年。哦,我是说,我们四个。

  写过夕颜,也写过阿米。其实一直也都想写一些关于捣捣的文字。这个瘦瘦高高的脸色苍白的孩子。可每次却都又作罢,没有任何原因。我一直相信我们之间是有很奇特的感情存在的。这种感情让我们彼此维系。会偶尔地想念,牵挂,以及突然地觉得心里疼痛。小时候在一起玩,夕颜和阿米总是和他处得很好,只有我,面对他,总是会无比凶悍。我们争吵,我们打架,我们甚至满怀仇恨地对视。可是我们相爱。

  捣捣有个姐姐,叫菲菲。菲菲很喜欢我。所以每次我和捣捣打架,都是她来劝的架。每次她把抱在一起摔跤的我们分开时,我们都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狠样儿。只是每次当我转身要回楼上自己的家时,捣捣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好一会儿,一句话都不再讲。很多年以后他告诉我,这种眼神,叫作不舍。

  捣捣是属鸡的男孩子。所以他在我,夕颜和阿米这三个属猴的女孩子眼里,是异类。他很乖地叫她们姐姐,却从来不肯这样子叫我。这让我在当时非常没面子。捣捣后来说,他始终觉得,我是需要被保护的女孩子,虽然看起来暴力凶悍,可实际上脆弱敏感,心理上绝对比他幼稚。他还说这是他当时就有的认识,这一点,我倒觉得比较可疑。哈。

3.

  那个时候刚上小学一年级,我们每天一有空就凑在一起玩儿。阿米不常来。所以就剩下我和夕颜陪他玩儿。碰上休息天,就帮他收拾一下他的狗窝。捣捣的爸爸在异地工作,他的妈妈总是忙不过来。某个礼拜天,夕颜在帮他整理书桌,我帮他叠分布在房间各个角落的衣服。很突然地,我们听到捣捣的妈妈在隔壁房间里大声地笑着问他,捣捣,楼上的两个,你喜欢哪个啊?夕颜后来告诉我,当时我的脸红得像个苹果,可爱极了。捣捣当时正在拖地。低着头,背对着我们,一句话都没讲。拖把移动到我脚边的时候,他很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小声说,微微,让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用正常的语气对我说话。温柔极了。

  几天以后,捣捣和我举行了婚礼。当时正和一群大一点的孩子在一起玩。很迷信地认为,他们懂得一定比自己多很多,于是沉默地遵从。所以当领头的女孩子提议玩办家家举行婚礼的时候,我和捣捣都没有反对。他们在那座废弃很久了的食堂面前,很迅速地分成了两组,每组搭一座轿子,分别把我和捣捣抬起来,很辛苦地绕场走了好几圈。嘴里说,结婚结婚,捣捣和微微今天结婚。然后让我们两个挨着站,自己则在一旁不停地笑。我当时窘迫极了,不知道捣捣是什么表情,因为我根本没敢看他。

  很多年以后,我和捣捣都做了哥们儿了,他还经常拿这事儿开玩笑,说,微微,要是我以后找不到人结婚,就娶定你了哈。现在就剥夺你拒绝的权利。然后两个人大笑着收场。

  很奇怪,那次玩笑一样的婚礼之后,捣捣再没有和我争吵过。除了捉弄我的时候喜欢把我的下巴捏得生疼,他也再没有弄痛过我。这种突然缓和下来的气氛,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适应。

4.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流行动画片《圣斗士星矢》。捣捣是双子座的。他把双子座的黄金圣衣画了下来,小心地用刀片刻好,送给了我。我记得看到他手指上未凝结的伤口时,我心里分明地疼了一下。第二天,我就把我射手座的黄金圣衣画了下来,小心地刻好,送给了他。我没有弄破自己的手指,那个时候,我很珍惜自己。今天这两副作品都还夹在我们各自的相册里。回家的时候,偶尔会打开相册看看,想起那些久远的日子。捣捣低头画画的样子。捣捣受伤的手指。捣捣把圣衣递给我时,倔强的不容推却的眼神。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捣捣偷偷地教我骑自行车。瞒着菲菲,瞒着彼此的父母。每天晚饭后,捣捣都会斜倚在路口那棵很大的银杏树下等我。他总会在我跌跌撞撞往前骑车的时候悄悄放开扶着车后坐的手。为此我摔过好多次。他从远处跑来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我都会狠命地把他的手甩开。每次他总会说,微微,乖,太依靠别人不好。你得自己学会它。现在想想,我是辜负了他的。因为我从来都不曾学会独自坚强。

  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捣捣的爸爸带我们去附近的大湖里游泳。我趴在救生圈上,看捣捣不停地游来游去,像一尾自由的鱼。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总会拿水泼我。他说,微微,熟悉一下水性很必要的,你别躲我。我一直没肯认真学游泳。心里想着,没事儿,真落水了,有捣捣呢。现在看来,我对旁人近乎于病态的依赖,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出端倪。

5.

  初中的时候,我和夕颜还有捣捣开始同班。那个时候为了和夕颜争全班第一,我每天都死命读书,优等生的地位坚不可摧。捣捣的成绩却一直不好。好几次我上课的时候回头看他,都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延伸向窗外很远的地方。捣捣已经很少跑到我家来玩了。他更多时候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很多的小说,听很多的歌,很少再开口讲话。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们在初中三年淡漠到无话可说。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捣捣会突然站到离我那么远的地方。临近毕业的某个周六下午,班主任又把全班同学留下来,要求我们在学校自修到傍晚五点。又罗罗嗦嗦叮嘱了几句之后,她就走了。全班同学都在趴着睡觉,除了我和夕颜还在比赛似的拼命做题。捣捣很突然地对大家说,溜冰去,谁来?全班沸腾。然后他走到我旁边说,微微,放松一点,我们溜冰去。结果那天半班同学溜回家睡觉。半班同学跑出去溜冰。第二天全班写了检讨。捣捣溜冰的技术非常棒。我被他带着全场飞。中场休息的时候,夕颜告诉我,午休时间,捣捣和班上一个男孩吵架。原因是对方要他帮忙约我看电影。捣捣当时二话没说就叫他滚开。语气非常凶狠。我果然没在场内找到那个男孩子。

6.

  我和夕颜众望所归,考上了重点中学的9607班。捣捣中考落败,整个暑假都很消沉。有一天中午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微微,你下来一下,我有样东西给你。我当时正在午睡。接到电话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用手抓了一下头发就冲了下去。当时我还是一头短发,捣捣总爱笑我不像个女孩子。捣捣把一块绣着漂亮卡通女孩的棉布放到我手上。“我自己琢磨着绣着玩儿的。绣完了才发现她和你挺像的。”他说完又仔细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一扭头,看到他床边的好几个酒瓶。已经空了。茶色玻璃在窗口透进来的阳光里一闪一闪的。寂寞的样子。

  回家后,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仔细地绣了一个卡通男孩。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给他送过去。当时我是那么乖巧那么热爱学习的孩子。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眼下的任务是什么。我把它连同捣捣送我的棉布一起,放到了箱底。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曾经瞪着眼睛,吃力地绣过一个漂亮的卡通男孩。

  捣捣的爸爸终于从外地调了回来,在马路对面的小区分到一套很大的房子。他们搬走的那天,我在学校里上强化班上到天黑才回来。妈妈告诉我说捣捣等了我好一会儿,走的时候说,阿姨,微微认真读书的样子太狠,叫她千万注意身体。然后妈妈说,微微,有空就去捣捣新家玩吧,你们感情那么好。我说恩。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很压抑地哭了一场。捣捣就在街对面的那幢漂亮的高楼里。也许现在他又开大了音量在放齐秦的《直到世界末日》。只是,我已经无法感觉到地板的轻微震动,也无法再打电话给他说,捣捣死人,你这个笨蛋,音量再开大点,我听得不够爽。

  开学那天在学校的停车场,捣捣斜倚在树下轻声唤我微微。“我爸出钱,把我弄进了二班,和你隔一条该死的走廊。”他笑笑地递给我一罐冰可乐,“我们班是著名帅哥班。今后想找男朋友,我帮你介绍。”“介绍个P。死人,你找打啊。”九月刺眼的阳光。冰可乐。我的白棉布裙子。捣捣明亮的眼睛。彼此微笑的脸。这副场景我们都记忆了多年。不曾遗忘。

  捣捣经常来我们教室找我。捣捣不像别的男生那样穿校服。他穿宽大的连帽衫,牛仔裤,篮球鞋。他总是侧身迎着阳光,微笑着在窗口叫我的名字。然后把我的作业本或者课堂笔记借走。过几节课,再给我送回来。每次他一来,都会有很多附近班级的女生站在走廊上等着近距离看他。这让我非常不自在。因为往往那些温情脉脉的目光转到我身上,就成了怨愤的。可以把人整个吞进去,嚼烂,再吐出来。

  有时候捣捣会拉着我聊一会天,如果双方老师都没有拖堂的话。我便趁机劝他好好读书。菲菲对我说过,微微,捣捣这孩子别扭得很,家里人的话他都不听。他只听你的。你帮我劝他。只是我知道,捣捣和我一样,是不听劝的孩子。很多时候即便是在征求意见,也只是想对方表示支持,从而给自己足够的理由去继续。这样倔强。

  和捣捣闹僵,是在高二夏天的某个下午。我闲来无事在家煮了锅绿豆百合汤,盛好了放在便当盒里,想给捣捣送去。按了半天门铃,捣捣才来开门。看到我的时候,他眼睛里有很窘迫的神情。我说我煮了绿豆汤你要不要喝。他说进来吧微微。然后我看到房间里满地的烟头和空酒瓶。还有东倒西歪的数位二班帅哥。音箱里正在放着激烈的摇滚。我清楚地记得那是nirvana的《apologies》。我想起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捣捣床头的空酒瓶,和太阳底下茶色玻璃的寂寞光泽。我把便当盒放下,我说我回去了。捣捣拉住我,轻声说,别走,微微。我哭着说死人你神经了你,你怎么可以抽烟怎么可以酗酒。我把他拉到阳台上。我想念他在阳光下健康的微笑。捣捣站在角落里。背对着太阳。我始终看不清他的眼睛。他说,微微,我一直在等你绣卡通给我。我很想告诉他我绣了绣了,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对峙了很久。捣捣突然上前一步把我按在墙上。他的眼神透着似曾相识的仇恨,还有忧伤,绝望,和忍耐。我很倔强地迎住他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样。午后暴烈的阳光非常晃眼。我虚弱得快要晕过去。“放我回去吧,捣捣。别再抽烟酗酒。”我说完,推开他的手走了。是冲下楼去的。我在盛夏午后的马路上狂奔。那个捣捣,健康的阳光的捣捣,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了。事隔多年后,捣捣说,他当时很想吻我,告诉我他喜欢我。“可你的眼睛那么明亮,我便什么都不敢再讲。”他说。

  从那以后到我们考入大学之前,我和捣捣再没讲过一句话。经过二班门口的时候,偶尔还能在走廊里看到捣捣,斜倚在扶拦上,眼神忧郁。他身边那些同学,不再对我吹口哨也不再起哄,只是随他一起,安静地看我走过。课业已经越来越重。我死命读书,像台永动机一样不知疲倦。我所有对于学习的热情,对于生活的憧憬,就是在高三那年,以这样一种近乎病态的方式被耗尽。

  后来听说捣捣找了女朋友。我在学校停车场又见过他几次。每一次,他身边的女孩都不同。迎面走过的时候,捣捣开始躲闪我的眼睛。我面无表情。繁重的课业和极度缺少的睡眠,已经让我满脑子混沌不堪。所有的想念,疼痛,失落,忧伤,都被我暂且搁置,在上面压上几千几百条公式和无数的单词。终于窒息而死。

7.

  夕颜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送她走的那天,在火车站月台上,阿米泣不成声。这是我们生命里的第一场离别。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沉默不语。高中三年玩命地读书,已经让我的很多神经麻痹。比如,该痛苦的时候没有眼泪,该快乐的时候没有微笑,该生气的时候只是沉默。再比如,像这样该拥抱的时候,我只是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夕颜登上火车之前走到我面前,她说微微,知道么,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妹妹。然后她转身走了,没有等我回答。火车开动后,阿米追着火车跑了很久。她是这样柔软的女子,面对离别,她的眼泪,从来都无从抑制。我依然站在原地,心里空白。很快火车便在视线里消失不见。我看着铁轨,我想它通向那么远的地方,就像茫茫不可预知的未来。突然地觉得晕。捣捣很快扶住我。我说,捣捣,她走了。眼泪大颗地掉下来。我很少在他面前哭。或者说,我很少哭,在那些感情麻木的日子里。我说我真害怕离别。这样的让人疼痛。捣捣说放心微微,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我会一直在。那一天我们在阿米面前盟誓,这一辈子,都只做对彼此不离不弃的哥们儿。

  很快我也收到了入学通知。杭州的一所重点大学。走的那天好多同学来车站送我。捣捣独自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神情淡漠。我以为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可最终,我们只是沉默着对望。然后离开。

8.

  到了杭州,住进破旧的宿舍楼。天气炎热无比,我睡在火烫的草席上,躲在蚊帐里听音乐调频,心里沉静。我想这就是我的大学。我要在这里独自生活好久。没有朋友。从那时开始,我疯狂地迷恋音乐。我可以不吃饭,可以不喝水,可以不交朋友,可以很多天不说话,但是我不能没有音乐。开始想念夕彦和阿米。她们在的时候,总是会抱我,即便我一句话都不说。而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我经常戴着耳机坐在学校那片很大的草坪上,看些阴郁狂野的文字,或者眯着眼睛,看来来往往的人。生命就是这样混沌不堪。坚持过的,努力过的,可以在一刹那就全部推翻。比如我曾经对学习的狂热,在我踏进这个学校开始,就已经消失殆尽。没有任何原因。我想我只是累了。心理学上说,吃葡萄喜欢从大颗吃到小颗的人,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所有的微笑和幸福都是透支的,早晚会穷困潦倒一无所有。我不知道自己从几何时变的无比淡漠。偶尔才会给夕颜和阿米写手信。讲一些断断续续的过往,和零碎的心情。我知道她们不会明白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事实上,也不需要明白。没有人可以真正地了解另外一个人。累了的时候,能陪伴着就好。

  后来捣捣也来了杭州。进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专科学校。他的爸爸再一次用钱为他换来了入学的机会。捣捣的学校跟我的学校只隔了一条街。用他的话来说,是“隔了该死的一条街”。刚开始的时候捣捣经常来找我。给我带一些打口碟,nirvana的,manson的,coldplay的,以及很多内地原创摇滚。他总是等在我们破旧的宿舍楼下,斜倚着那棵年代久远的老树下,抽烟,神情冷漠。直到看到我。阳光很耀眼,他就那么微微笑着,向我招手。我们通常哪儿都不去,就坐到学校草坪上听歌。什么话都不讲。有时候我会躺下来看天空。大片大片的云块迅速地掠过,让我头晕目眩。捣捣就在一旁抽烟,沉默不语。我有时候想,如果我在高中就开始听这些摇滚,我一定考不上大学。我承认自己是个很容易受环境支配的人。生活单调枯燥,所学的非我所爱,身边空无一人,这样的寂寞把我所有曾有过的斗志和目标摧毁得扯彻底底。我已经听不得煽情的流行音乐,看不得做作的电视剧,更读不得斗志昂扬的文字。别人感动得无法言说的时候,我在一旁冷笑不已。

9.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捣捣都没来找过我。快期末的时候,同班的猩猩开始经常约我自修。我想猩猩在开口之前,已经观察了我很久。他说,微微,你总是背着个大包,披散着头发,戴着耳机走路。你看起来那么颓那么寂寞。好好读书吧,和我一起。我一声不吭地看着他。这个喜欢穿白色T恤运动裤篮球鞋,有着干净的短发和明亮的笑容的男子。我把手伸给了他。我是想试试看恋爱的。我始终记得有一次和捣捣一起痛快淋雨的时候,他说过的话。他说,微微,你真是个落寞的孩子。去谈场恋爱吧,找个比你我都明亮的人。

  渐渐地对猩猩有了爱。妈妈总说我是心里柔软的好孩子,虽然我每次都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妈妈的话不无道理。我是需要人照顾的孩子,虽然我总是一副拒绝的姿态。经常地觉得孤单,所以渴望被拥抱。猩猩就总是抱我。很温暖干净的怀抱。他每天买好我爱喝的可乐在自习室等我。每天给我打一个电话。每天上课帮我占位子。我经常胃痛,痛到懒得说话。他总想带我去医院好好检查。我别扭着死活不肯去,结果,他泪光闪烁。他总说,微微啊,若我以后去了美国,你叫我怎么放心。那个时候我虽然爱他,可依然对自己的坚强很有信心。我想我可以只要过程不要结果。他离开了,我就一个人生活。而捣捣,他真的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了。我隐约觉得他可能过得不好。

  很意外地在练功房遇到捣捣。当时我散着长发,穿了猩猩的宽大的恤衫,站在窗边休息。18岁的街舞老师在跟我探讨韩国HOT的机械舞具体技巧。捣捣很快地走进来,拍着那街舞少年的肩膀说,晚上去哪家迪厅跳?捣捣没有认出我。他保留了淡漠的神情和对女孩子不屑一顾的姿态。捣捣染了红发,细细碎碎的,盖住整个脖子。依旧是穿着宽大的恤衫和仔裤。我说,好久不见了,捣捣。捣捣侧过脸看我。半边脸隐没在阴影里。线条忧伤。他说,微微,竟然是你。我告诉他猩猩的事情。我说,捣捣,我按你说的去做了,他比我明亮,他在拉我上岸。捣捣的表情在阴影里模糊不清。他说,微微,健康明亮地生活。别像我,终日抽烟喝酒跳舞。否则,你会死得很快。不再有爱。

  那天我们在街头分开。捣捣满头张扬的红发,在黄昏的微光里泛起忧郁的光泽。我仰起头看天空。大块大块灰色的云彩在头顶迅速地掠过。眼前恍惚,似乎街旁的万物都在飞速流逝。

  我知道一切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固执地流淌。珍惜没有用。

10.

  大三那年的11月5日,是我一生难得不会忘记的日子。那天晚上,我和猩猩在我的破旧的宿舍楼下分手。他要去美国。他说微微,对不起,我已经无法再保护你。我说我爱你。然后我转身走回了寝室。接下来的整个冬天都很冷。从未有过的寒冷。我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整整一夜无眠。天一亮,我就打了电话给捣捣。我说,捣捣,我失恋了,你来。十分钟后,他已经等在了那棵老树下。照旧是抽着烟,神情冷漠。这一次他看到我的时候没有笑,只是把我揽到怀里,说完“微微,这里还是暖的”之后,就再无言语。那天晚上杭州来了冷空气。北风非常强劲。连这天气也他妈的煽情。我们跑去KTV唱了一夜的歌。我从不将脆弱轻易示人。只是这一次,我在捣捣面前收起了所有尖刺。那晚捣捣一直抽着烟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我不停唱,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天快亮的时候,捣捣送我回去。在我转身之前,他低声说,微微,爱情或许会有变数。但我始终如一。这句话,我想我会铭记一辈子。

  接下来的学期,功课松了,捣捣毕业回家了,我又开始了漫无目的的生活。经常性的抑郁。每次这个时候,都会一个人出门到处游走。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不停地走。头发已经很长。我渐渐习惯了用低垂到胸前的长发遮掩自己所有的心情。反复地听那些摇滚,音量开到顶。即便是在最热闹的街头,被挤在人群里,或者与一大堆同学聚餐,唱歌,都还是觉得孤独。越来越容易走神,想一些身边的人怎样都不会去想的问题。沉默容易让人疯狂。果然。我想捣捣永远都无法想象我在迪厅的舞台上,疯狂甩动满头长发的狂野的模样。我大口喝酒,喝到狂吐不止,追寻喝醉后片刻的空白。我抽烟,把脸躲在缭绕的烟雾后面,不想脆弱被看穿。我整月整月地逃课。我日夜颠倒。我暗无天日地写字。我或者只喝水不吃饭,或者暴饮暴食到最后狂吐不已。我骂粗口。我蛮横不讲理。所有的这些,都以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方式,渐渐地把我吞噬。捣捣,你永远都不会料到,我会变成这样吧?我知道任何人都不曾欠我什么。我只是,累了,痛了,再也,起不来了。

11.

  所以这次捣捣说来看我,我是有些紧张的。

  “死人,我先预告,我这两天都在通宵,黑眼圈严重,你别吓死。”

  “微微,美人儿,放心吧,我也一个德行的,你别吓死才好。”

  “呵呵。”

  “呵呵。”


  凌晨的时候趴在阳台的窗台上,看眼前那条白天嘈杂无比的马路。很空旷。并且荒芜。没有一个人路过。我想我已经看了四年,我还得看多久?

  中午的时候捣捣打电话叫我起床。“懒人,起床了。给你半小时,我过来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斜挎了个很大的屁屁包,我就跑去见他了。他还是倚在一棵树下等我,抽着烟,神情淡漠。他已经不再穿宽大的T恤牛仔裤,不再穿篮球鞋。黑色风衣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我跑过去推他,像小时候那样,用了很大的劲。他笑笑揉乱我的头发。一起吃了午饭。点了一样的食物。微笑地对视。很放松地吃完。久违了的简单的快乐。

  下午的时候一直待在我的房间里。我已经搬到公寓住。看楼的阿姨从来不会盘问进进出出的男生。“靠,那某些臭男人要找你不是方便多了?”捣捣扁着嘴说。我笑笑,递了果珍给他。

  开了电脑,循环播放coldplay的《we never change》。彼此至爱的音乐。深入骨髓的孤独。蔓延。让人窒息的疼痛。我们开始抽烟。捣捣用zippo的打火机。我想起来自己也曾非常想买一个送给心爱的男人。而一个月后,天气转暖,心情转冷,一切,很快地变得让人陌生。我们看到彼此的改变。我们对此绝口不提。

  捣捣说,微微,我已经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再没有人走得进我心里。我完了。
我说,捣捣,我害怕平淡如水的生活。我会死在那样的安全里的。

  他说,微微,不要企求什么,别再期待什么。安定下来吧。回到这个小城。你会平静的。从而幸福。像我一样,像夕颜和阿米一样。

  我说好的,捣捣,真的没奔头了,我就结婚去。

  说完我们大笑。不停抽烟。泪流满面。

  捣捣走的时候我送他到路口。他朝我挥挥手,迅速地消失在车流里。

  每天我们都被时间踢着屁股赶路,要在天黑之前,寻找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我忽然地觉得眩晕,一切都遥远得像是只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荒诞的,疲惫的梦。

12.

  我知道我的灵魂在很远的地方。可是我失去了寻找它的线索。

  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路。我们走得太远。回不去了。捣捣。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2#
发表于 2003-1-14 14:33 | 只看该作者
  好忧伤的作品,感觉不到你是喜欢听摇滚的孩子~

  好好晒晒太阳吧~
3#
发表于 2003-1-14 15:46 | 只看该作者

回忆是一种财富

很羡慕你有这样的回忆,这是你的财富。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4#
 楼主| 发表于 2003-1-14 20:24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原创] We never change

最初由 暴暴蓝 发表
I want to live life and never be cruel
I want to live life and be good to you
And I want to fly and never come down
And live my life and have friends around.
——COLDPLAY《We Never Change》

1?..


  我接触摇滚比较晚。入了大学才开始迷恋。

  是捣捣引导我靠近它的。

  今天陪同学去租片子看。在那家音像店,我顾自翻找着摇滚碟。

  买了manson的。我喜欢收集。虽然,我的经济能力目前只够我收集D版的。呵呵,所以急切地想毕业,想找工作。

  我总是不停问自己。什么时候我可以有钱。什么时候我可以出走。

  她们,他们,都没有答案。

  我也没有。
5#
 楼主| 发表于 2003-1-14 20:29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秋意弥漫 发表
  好忧伤的作品,感觉不到你是喜欢听摇滚的孩子~

  好好晒晒太阳吧~


  那篇《开门,微微,我是双城》还只写了个开场,我就发到这里来了。

  原以为我可以很快地连续写下去。可以两天之内写完。

  可是我错了。我困在和他见面之前的那个路口。我写不下去了。

  或许,暂时无法动弹。所以任之搁浅。

  正好那天捣捣来看我。一起抽烟的时候心里疼痛无比。

  于是终于下决心把捣捣写了下来。就有了这一篇。

  和双城的过往,我是一定要写下去的。写完为止。

  就算最后内容拖沓,语言散乱,我也非要写完不可。

  这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任何事情,我都求它个完美。

  所以一定不会半途而废。

  呵呵,其实这篇《we never change》,我写得真的很土。嘿~~~~~~~~~~~~~~~~
6#
 楼主| 发表于 2003-1-14 20:35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to 暴暴蓝

最初由 cherry 发表
你比较喜欢安妮宝贝?
白色的棉布长裙、木扣子,散漫、不羁、放纵,带着颓废……

个人以为安妮宝贝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从她描写的人物的衣着、生活等等来看。


  棉布窗帘。棉布桌布。苹果。酸奶。清水。栀子花。马蹄莲。杜拉斯。香水。女人。木扣子。衬衫。男人。伤口。颓败。

  关于安妮,可以写出很多,也记下很多。

  正好,她喜欢的,我也喜欢,凑巧而已。

  曾经喜欢过她的这种自由。

  但是《蔷薇岛屿》让我明白所有的自由背后,依然有束缚。

  她是后悔了的,在她的父亲逝去以后。

  所以我因此放弃一直想要追寻的自由。我答应了母亲,毕业后,就回到她身边,我不再远走。我会过平淡的生活。在这样的安全里,死去。

  已经不愿意在文字里过多地提及安妮,提及正好与她相仿的喜好。我承认我是害怕旁人将我拿来和她比较的。

  我是我。我的任何特质,都与她无关。
7#
发表于 2003-1-16 09:37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暴暴蓝 发表
  。

  呵呵,其实这篇《we never change》,我写得真的很土。嘿~~~~~~~~~~~~~~~~
  


  土吗?只是觉得好像流水帐,呵呵:)

  好好写写双城的故事吧,时间不是问题,我们拭目以待的~~~~~
8#
发表于 2003-1-16 14:37 | 只看该作者

随笔两句

  看完你写的这篇《we never change》感觉怪怪的,不知道你怎么会变的如此颓废。

  我想一个人在现实的社会中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改变吧。
9#
发表于 2003-1-16 17:02 | 只看该作者
斗胆请问,你可否就是《缘分的天空》聊天室里面的那个暴暴蓝?
10#
发表于 2003-1-16 17:24 | 只看该作者
  好象就是了的~~~~:)
11#
 楼主| 发表于 2003-1-17 02:38 | 只看该作者

你强。被你言中。
我就是那个暴暴蓝。
12#
发表于 2003-1-17 14:24 | 只看该作者
哈哈,原来你就是那个对我一直很粗鲁的宝宝蓝呀,嘿嘿,估计你不记得我了吧。
13#
 楼主| 发表于 2003-1-17 21:56 | 只看该作者

我记得的那些人,都是我认为有水准的人。
你自己去想,你会不会被我记住。
至于粗鲁或是优雅,我的态度完全视对方类别而定。
凡事都要匹配才完美。
所以我对你粗鲁是有原因的。
正如我对戒无名指和颜悦色温柔亲切的原因,是他够水准,并且配得起我那样的态度。
现在你明白了?学弟?
14#
 楼主| 发表于 2003-1-18 20:21 | 只看该作者

呵呵,这是我仅有的几个原则之一。
15#
 楼主| 发表于 2003-1-19 05:17 | 只看该作者

  经常有人会问我,你写字能换来饭吃?

  你废寝忘食写字是为了什么?

  还有人问,你听摇滚,写音评,你能换来饭吃?

  被问得多了,我也俗了。

  所以很多时候我也想对说我有个性的人问问,有个性能换来饭吃?

  虽然心底里,我的确不愿意和大多数人变的雷同。我是想要有点儿个性的。

  相信我。我是高兴的,如果你们对我说,嗨,暴暴蓝,你真他妈有个性。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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