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划过天际的流星番外篇】

随玉

       其实我不认识春儿，对他的生活也一无所知，但我却对小贩感兴趣。

　　小贩是我在一个文学论坛上认识的文友，他看起来永远一副吊儿啷当的样子，像鲁迅笔下的阿Q，但我却隐约窥到他深埋于文字背后的孤独。

　　这种孤独和我很像。我感觉于茫茫人海中捡到了另一个自己。

　　人看不清的永远只有自己，就算对着镜子，你也看不清，你看不清镜子里面的你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幻，你看不清在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所以，你很想在人海中看到另一个活生生的你，看你的笑，看你的哭，看你应付外界时熟悉而又陌生的样子。所以，我想以第三者的身份去寻找佳卉，了解这个故事与小贩有几分关联。其实我是想了解自己。

　　春儿和佳卉都是小贩写的故事里的人物，这个故事不复杂，主人公春儿是个爱好文学的青年，喜欢写写画画，他有个胆小鬼似的妹妹，有一个被浪花卷走的童年好友二顺，他还有病，骨癌，在他截掉一条腿后独自回到了乡下老家。春儿常被小孩欺负，但他却用他满脑子的故事收服了这帮孩子，包括邻居张大伯。春儿死后，妹妹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一封写给佳卉的信，信中春儿说，他活得像个戴着面具的人，他还说，隐藏自己比死亡更可怕。他给佳卉写了很多信，这些信最后都石沉大海。佳卉似乎是春儿在世上唯一了解他的人，所以妹妹决定去泉水寻找佳卉。其实她是想了解大哥的，而我想了解小贩——不，了解自己，所以我也决定去泉水。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泉水在哪，但我想总能找到的，既然这个地名存在，那么它一定不是虚构。我找来地图，开始细致地寻找与“泉水”有关的地名。我在福建省发现一个叫“泉州”的地方，既然与“泉”有关，那么泉水是不是泉州的一个小村落？

　　我没有犹豫，背上旅行包就出发了。躺在角落的旅行包甚至来不及解开。旅行已经成为我生活的常态，我喜欢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陌生人总让我有种安全感，走在异地的街头，你用不着费心跟任何人打招呼，甚至用不着扯出一个半个虚伪的笑容。

　　历经几番周折，终于找到了泉水。小贩没有骗我。我想。泉水比我想像中要大，它已经算是一个较为先进的城镇了，大量的新房正在筹建，处处显露出发展中城市欣欣向荣的样子，但依然保留了一些大自然原本的清俊模样，鸟语花香中掺杂着挖掘机的轰鸣声和一股股冲天的粉尘，看起来有些别扭，又有一种奇怪的和谐。道路也处处在翻修，走几步就能看到几块破败的广告牌把下水道井口围起来，围栏里却少有人在作业，路上的车夭娆地走着S形路线。司机们手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拐来拐去。路边的门面房大多没有开张，但都挂着一幅幅崭新的招牌，“蓝波湾美发店”、“跳跳蛙火锅城”、“韩国烤肉”等店面装修得豪华阔气，仔细一看，在高大的门楼后面的小暗巷里隐藏着更多的小门面，这些小小的门面没有开灯，看起来阴暗潮湿，但我可以想像到它晚上亮起粉色灯时热闹的样子，间或有一幅幅半米高的广告牌用石块压着放在门口，上面躲躲闪闪地印着“性用品商店”、“治疗性病、梅毒”等字样，像是生活在暗处的一条条毒蛇的影子。

　　走过银行门口，发现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看一本厚厚的书，他翘着二郎腿看得津津有味，黑黑的脚指头有节奏地一晃一晃，嘴角擒着蒙娜丽莎似的神秘的笑。我不禁莞尔，特意走到乞丐面前，弯下腰看了一下书名。古龙的《武林外史》。我笑了。乞丐撩起上衣，手在胸口和背后胡乱抓挠，一股常年不洗澡的馊臭味飘了出来，我加快脚步离开乞丐。

　　我忽然想到了寻找佳卉的方法，既然春儿喜欢文学，说不定佳卉也是文学圈的人，只消在文学圈打听一下不就行了么？在文学圈混迹了这么久，各地方的文友认识不少，虽然从没有现实中在有过接触，料想打听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果然，半个小时后就有了佳卉的消息，当地有个诗友说他认识一个叫佳卉的人，不知可是我找的那个？

　　是不是，只消问问就知道了。我说。

　　找她出来也容易，她喜欢热闹，你办个文学沙龙吧，咱哥们也聚聚。文友说。他们这帮酸腐才子倒是常聚，今天这沙龙，明天那沙龙，不知道文学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好聊的。

　　这都是打着文学的幌子行苟且之事！朋友倒也心直口快。

　　关于文学圈的肮脏，大部份写文的人都知道，尘世的污浊早已浸入这神圣的领地，一些自诩才子佳人的人为着一些小事破口大骂，其言语之粗俗甚至远胜于市井小民。话说回来，又有什么地方是神圣的呢？所谓神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个口号，不过是为着掩饰光鲜表象下弥漫的狐臭味。

　　佳卉……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告诉自己沉住气，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哈哈哈，你见了她就知道了，到时我把她介绍给你！朋友发来一个暧昧的表情，咧着嘴，两条眉毛轻佻地上挑。

　　一看到朋友的态度，我的心就沉了下来，我已经预见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了。尘世中的事总是出奇的相似，一些熟悉的场景总是一再上演。

　　我叹了一口气，开始筹办沙龙的事。

　　为什么还要去见佳卉？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去见她呢？大概总是怀着一丝希望吧，春儿那么纯洁善良的人，他既然对佳卉念念不忘，想必佳卉有与众不同之处。

　　在文友的相助下，沙龙办得很顺利，甚至当地一些小有名气的作家也赶了来，佳卉也来了。我坐在角落里，有些紧张和期待地盯着门口，当佳卉出现的时候，朋友向我使了个眼色，绕过一群还在惺惺作态的男男女女迎了上去。

　　佳卉算不上漂亮，只能说清秀，但她一袭白色的棉麻长裙倒把她衬得有些超凡脱俗。朋友向她介绍我的时候，她一直含着矜持的微笑，当听到我名下有两家酒楼后，她的笑容逐渐扩大了，拿了一杯红酒紧挨着我坐下，柔软的发丝不时拂着我的脸，痒丝丝的。她凑近我，装作避开外界的喧闹的样子在我耳边低语，问我平常看什么书，喜不喜欢仓央嘉措的诗？接着，她低声念了一首仓央嘉措的诗：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佳卉念完，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她向我谈起她家乡的泉水，那泉水从山间流出来，常年四季不停地叮咚叮咚响着，还有一个神奇的美人泉，凡是向它许愿的人都能实现愿望……佳卉说着说着，把头轻轻靠在我肩膀上。

　　我和佳卉睡了。我轻轻剥掉她那件白色的棉麻长裙，她没有拒绝，当我把手伸到后面解开她的内衣扣子时，她甚至等不及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我……

　　事后，我和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佳卉手里夹着一支烟优雅地抽着，迷离的烟雾让她的脸变得梦里一样虚幻。我问她交过几个男朋友。其实我是想问她春儿的事。

　　不记得了。佳卉说。那年从学校掇学后，她很快在家人的安排下嫁给了一个拆迁户，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那个浪荡子不学无术，每天只会喝酒赌博玩女人，没多久，几百万的财产就给他挥霍光了。佳卉大哭大闹，最终与他离了婚，分了一些财产。手里有了点钱的佳卉也不急着找工作，她重新对文学产生兴趣，便也混进了文学圈子，学着划拉些粗浅的文字，编辑见她年轻，长得也不错，便总是给她开绿灯，常在报刊杂志上发表她的文章。当然了，她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你还记得张大春吗？我忍不住问她。

　　张大春？佳卉愣了一下，脸上出现疑惑，接着是释然。你说那个只会舞文弄墨的傻小子？佳卉忍不住大笑，夸张得露出鲜红的牙龈，烟在她手里一抖一抖。我结婚后还收到他的很多来信，信里都是一些幼稚的话和幼稚的理想，他以为这世界像他想像的那么单纯，以为他靠写字画画就能养活我，如果他肯出来看一看，会发现这世界其实已经肮脏得不成样子，处处是利益，处处是人情，说白了，全都是交易，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能用你的身体或灵魂去换。

　　像张大春那样的人，做个情人还是可以的，他单纯，浪漫，却不适合过日子。过日子讲的是柴米油盐，讲的是衣食住行，他除了文字什么都没有。你认识张大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死了。我说。起来穿了衣服，背起地上从未动过的旅行包走了出去。背后，佳卉的脸在烟雾里越发迷朦。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贩不写佳卉的结局，他早已知道是这种结果，而我却还要傻乎乎地跑来验证。走在路上，挖掘机搅起的粉尘还在漫天飞舞，忽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随玉

小贩，小贩贩，小小贩贩，我帮你戳破大春的美梦。穷酸秀才没有爱情，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随玉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9-3-31 16:40
哇，好大的沙发，舒服，玉儿来杯茶，要不凉不热的。

我拿嘴试试，吹吹，再端给你！

随玉

清风剑 发表于 2019-3-31 20:16
真厉害，一下午就能弄出来，俺一个星期都不能，服了。

慢工出细活，我这是忙里偷闲混水摸鱼胡乱写的，能通顺就不错了！

随玉

灯芯草 发表于 2019-3-31 20:55
眼拙，一直以为那个“我”是个女人，直到他们睡了。还没来及看小贩的，单这个接龙还是蛮好看的。

“我”要是个女人，佳卉的问题就大了！这倒是个好方向啊。

随玉

香薰古琴 发表于 2019-3-31 21:36
找泉水就想到泉州啊，这泉州的一个小村落，写的就像真的一样，你这思路咋来的？一下就把小说引到另外一个我 ...

我又不知道泉水在哪，只能胡诌一个。这是一个字？不是俩字吗？

随玉

野芒 发表于 2019-3-31 21:54
这个接的有味道，更加凸显了春儿，但也破坏了我心中的佳卉。其实，这更符合现实，这种冲击力更大，更让人过 ...

我内心比较阴暗哈哈。

随玉

奉洁 发表于 2019-3-31 22:18
玉儿够狠！一下整个“同志”出来，彻底摧毁了“文学青年”的梦。

梦的存在就是让人去催毁滴，早摧毁早超生。

随玉

梦回大唐 发表于 2019-3-31 22:49
文笔细腻生动  欣赏

多谢老师阅读留评，早上好！

随玉

小贩 发表于 2019-4-1 09:26
玉儿妹妹真乖，来，让你小贩哥哥抱一抱！说实话，我一直没有找到佳卉，但我内心希望佳卉好，因为这 ...

你恨我不？我把你的女神毁了！打得碎碎的，榨成汁了！

随玉

小贩 发表于 2019-4-1 09:56
我一点也不恨你，不知道为什么，这可能就是真爱！我的玉儿妹妹！

哎呀，想死个人滴贩哥哥。。。
呸，肉麻死了！

随玉

小贩 发表于 2019-4-1 10:10
我就喜欢你这泼辣劲！过来，让你小贩哥哥揪揪你那肉嘟嘟的脸！

没有辣条休想我过来！你个卖黄碟的穷小贩。

随玉

重庆霜儿 发表于 2019-4-1 11:12
前面的内容没看，仅就这一节，真的是大师手笔。小玉玉，俺太崇拜你啦！！！！！！！

子期和灯说的，俺是同性恋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