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约

莹莹子期

       一
    我和塔娜十年前就约好十年后的今天晚上见面。我并不是专程为十年约定回来的，我的生意有些萧条，回来筹措资金准备扩展，但是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只要涉及金钱曾经的莫逆之交也不过如此。于是我买了第二天的机票，准备回北京再想办法。但是在回来的路上我听到那首熟悉的歌，让我想起了这个十年约定。我决定去看看她。

    一别十年，我提前打了电话，是她姐姐接的。姐姐问了我的名字，口气淡淡的，她说她知道我。她说塔娜有事出去了，没带手机，一会儿回来转告她。我告诉姐姐我在蒙特苏茶馆等她。然后我就挂了电话。我不知道塔娜是否会赴约，也许会来，也许不会，但对我来说只是了却一个心愿而已。

    约定时间是下午六点在北广场蒙特苏茶馆见面。

    蒙特苏在北广场西面，是一个老茶馆，以前叫朝和茶馆，朝和是塔娜的姐夫。以前塔娜没事时经常过来帮忙。

    塔娜父母是纯草地蒙族，在她十三岁那年父母才从白音花牧场搬到旗里，后来她叔叔在锡盟市里开了一家民族服饰店，专门给市里做各种民族工服，生意不错，就把他们一家带过来，姐姐结婚后，姐夫朝和就开了这个茶馆。因为塔娜时常来帮忙，而且又善于歌舞，为店里拉来不少生意，塔娜歌唱的很好听，尤其是哪首百听不厌的《祝酒歌》纯蒙古韵味，像胡琴，音色柔和浑厚。这一点让我印象深刻。我成了那里的常客，当然不只是因为那里的奶茶比较纯正，还有一个就是因为塔娜。我们度过了几个月快乐的时光，但仅此而已。

     二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茶馆就易主了，内部重新装修改叫蒙特苏。蒙特苏是塔娜的弟弟。

    店铺为什么转让塔娜没说，我也没问。反正都是他们一家人的事，这与我无关，等着就是了。

    茶馆以藏青色为主，桌椅是实木的。布满油污，手掌摸上去油腻腻的，甚至能闻到羊膻味。墙壁当中挂了一幅很大的狼图腾挂毯，还有一付阔大的棕色弓箭，挂毯上野狼灰色的眼睛穿过弓箭阴郁地望着我。

    顺着楼梯走到二楼，门楣上是蓝色敖包形状，上面用红色小篆刻着葛根敖包，其他依次是，都兰敖包，巴音敖包…掀开单间串着珠花的帘子在椅子坐了下来。玻璃窗外的喧闹与人来人往是另一个世界。

    锡林浩特南北各有两个大广场，像哼哈二将遥遥相对。这中间就是本市最繁华的主街道。夜晚灯火如昼，车水马龙不亚于北京的长安街。我的住处在对面距此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越来越多，手腕上的时针显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桌上的奶茶结了一层黄色油皮，我站了起来，暗青色的天空有些阴沉。

    手机黑沉沉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有些焦灼也有些失望。

    蒙特苏有几次上楼摆台，偶尔偷望我一眼，不知道他是否对我还有印象，或者他在小心监视我？

    三
    最后一次见塔娜还是十年前的秋天，就在这家茶馆，她神色慌张地找到我：鱼儿，你可陪同我去找阿布日？

    阿布日是塔娜的男朋友，我就是在那一天才知道阿布日居然是塔娜的男朋友，一个身材健硕，高颧，黑眉，大眼男孩。阿布日在北煤矿开车，他就是朝和的弟弟，也是我初中到高中的同学。我不知道塔娜怎么认识的阿布日，但是依照我对阿布日的了解，我曾告诫塔娜，让她远离阿布日，但是并没有起多大作用，他们依然如胶似漆。从那天以后我知道我对塔娜是纯属自作多情。

    对于找阿布日的结果，有些不好说出口。塔娜让我守口如瓶，并且发誓不告诉任何人。我答应了。但是我不知道作为塔娜的姐姐和弟弟蒙特苏知道不知道？塔娜家庭关系太复杂，她不让说肯定有不让说的理由。

    我曾调侃塔娜，为什么选择阿布日而不是我，难道只是因为他们民族相同？她看着我咯咯咯地笑：那倒也不是，最主要各方面差异太大，生活习惯不同。怕委屈你。这句后补充的话多少给我一个台阶，不至于被拒绝的太难堪。

    我临去北京那个晚上塔娜送的我，然而爱说爱笑的她一反常态，有些沉闷。她看着远方的苍穹忧郁地说：你知道草原上为什么崇拜苍鹰么？

    因为它象征着自由呗。

    不，它是为了它的使命和责任。

    说的这么沉重？那你的使命和责任是什么？我问她。她两手放在腹部笑笑不语。

    鱼儿，你知道么蒙古族有很多禁忌，比如对待生命的平等。

    她的脸上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有一种异样的美。火车在鸣笛，我来不及问什么跳上火车挥手告别。

    塔娜突然说：鱼儿，答应我不论你在哪，十年后的今天我在茶馆等你。她的目光坚定。

    我点了点头。火车慢慢启动，塔娜像拉长的镜头，越来越远，突然她追着火车跑了起来，泪流满面的她翕动着嘴唇对我说着什么，一阵风吹过我的耳际：鱼儿，对不起，对不起。

    一晃十年过去了，十年。十年发生了很多事。我知道的是从我走以后，他们很快就结婚了。

四
    蒙特苏走到我的跟前叉开腿，左手搭着右手对我说：大哥，您吃点什么？他拿过临桌一本金丝绒紫色菜单重重地放在我面前，语气有些生硬。

    蒙特苏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黑，那么糙，牙齿也还是那么黄。除了面部肌肤有些松弛之外。

    看来他并没有认出我。

    你有烟么？我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

    烟，有，您要什么烟？他冷冰冰地问。

    随便，我说。

    布贡，给二楼葛根敖包拿盒红塔山，软盒的。他看我一眼，头一扬。

    那个叫布贡的孩子像个小牛犊子欢快地跑进来。

    还要啥？

    嗯，先这样吧，我在等人。我说。

    哦，几个人？蒙特苏脸上的疙瘩一跳一跳的。

    两个。

    几点来？他挤出的笑有点难看。

    我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再等十分钟。

    他看着我，有些讪讪地准备转身。

    那个，那个塔娜还好么？我笑着从桌子上把那盒红塔山撕开一个口。

    从里面抽出一只扔给他，然后用桌上火机打着。

    他的小眼睛如同往常一样，射出两道精光，你是，你是鱼儿？……

    他把第一口烟从嘴里慢慢喷出来。

    你终于来了？他定定地看着我。

    嗯，我来看看塔娜。她还好么？我问到。

    好个屁。蒙特苏脸上一片狰狞。

    她离婚了，就是为了你！

    为了我啥意思？我吃惊第看着他。

    蒙特苏突然把桌子重重一拍，连名带姓地喊我：江鱼，你就是个孬种。有本事做怎么没本事承认？

    我承认什么？我瞪着眼睛看他。

    他一把把旁边的呆愣的布贡拉过来。

    你说，你说，这孩子是谁的？！他哆嗦着嘴唇。像草原上的雄狮两眼变得血红，布贡立刻浑身发抖起来。

    我怎么知道，胡闹！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站起来要走。

    你不要走！

    蒙特苏一步跨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接着他的拳头照着我的脸颊就挥了过来。我来不及多想，头一偏让了过去，他另一个拳头紧跟着又挥过来。我两手接住，习惯性地向前一送然后向他身后一扭，

    他虽身子不能动嘴里却不停地骂着：嘎害，嘎害。

五
    这个场景多么像十年前的一幕，只是那时扭送的是阿布日。

    他扯着嗓子嚷，恋爱自由，你凭什么管我？

    我没有什么理由管你，但是你不该辜负塔娜，我见不得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男人。

    阿布日气哼哼看着我。

    你管不着，我爱找谁就找谁。他的眼神像一头狼，想要吃了我。我一使劲，他胳膊嘎巴一声，他一声惨叫，脸色变得发白。

    不知道是我在警校学习的格斗征服了他，还是阿布日回心转意。

    总之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但是我没有参加他们的婚礼，我因为被人扣上打架斗殴的帽子而被暂停工作，于是我一气之下下海经商。

    但是我的情谊并没有换来他们的理解。

    我要告你！阿布日说，布贡是你的孩子。蒙特苏说到。

    我的心一阵战栗，我不是害怕蒙特苏，而是心寒塔娜的无中生有。

    我放开蒙特苏，你去把塔娜找来，我指着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布贡：我也要问问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蒙特苏斜眼看着我，呼哧呼哧直喘气：好，你等着。

    说完他头也不回噔噔噔跑下楼去。

    夜晚的锡林浩特有一种奇异的美，像一个妖娆美丽的少女焕发着夺人心魄的美，夜风袭来，广场上人声鼎沸，有跳广场舞的，有在快手做直播的。还有卖儿童玩具的，彩色的荧光棒像星星一样点缀了整个夜空。我下了楼径直走向人群，夜色和喧闹立刻包围了我。也许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一楠

先来支持一下！

一楠

十年之约，在来去匆匆的岁月里也许只是一种美好的期许，但是对于塔哪，就是一种真诚的守候。
语言很灵动，有节奏美，而故事形成的空间感给予了更多的思考和联想。一种对往事的美好追溯，带着一种诗意的憧憬，寄托着一种“欲说还休”的祝福。
十年之后的今天，难以忘却的终究需要铭记，而派生出的一种情感的羁绊，也终究需要自己来化解和终结……
子期用笔老辣，故事情节有很强的穿透力！

草舍煮字

孩子不是江鱼的，塔娜是以此作为离开恶丈夫的理由。而江鱼醒悟了一切后，旧情重燃……
写得含蓄，但仍有润色空间。

小寒微雨

“但在回来的路上我听到那首熟悉的歌”，是陈奕迅的《十年》吗？也不知道我猜中没有。本篇留白太多，害我脑洞全开。问好莹版。

鴳雀

一篇一篇又一篇，这里还是漏一篇。                        

莹莹子期

一楠 发表于 2020-8-5 22:27
先来支持一下！

呀，一楠楠姐来了蓬荜生辉啊。

莹莹子期

一楠 发表于 2020-8-5 23:13
十年之约，在来去匆匆的岁月里也许只是一种美好的期许，但是对于塔哪，就是一种真诚的守候。
语言很灵动， ...

谢谢一楠楠姐的鼓励和解读回到内蒙的确见到一个老朋友，但情节都是改编的。内蒙现在秋高气爽正是好时候，北京还如蒸笼。

莹莹子期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8-6 08:50
孩子不是江鱼的，塔娜是以此作为离开恶丈夫的理由。而江鱼醒悟了一切后，旧情重燃……
写得含蓄，但仍有润 ...

也许是我写的太隐晦了，让煮兄误解了，布贡是阿布日的孩子，当初塔娜为了留下孩子让鱼儿去找的阿布日，
鱼儿为了替塔娜出头丢掉了工作，塔娜心中又有愧疚。
结婚后阿布日并没有悔改，所以塔娜想起鱼儿的好毅然决然和阿不日离婚了。但是鱼儿却因为蒙特苏的诱导伤心了。决定离开塔娜放下一切。

莹莹子期

小寒微雨 发表于 2020-8-6 12:29
“但在回来的路上我听到那首熟悉的歌”，是陈奕迅的《十年》吗？也不知道我猜中没有。本篇留白太多，害我脑 ...

谢谢小寒来读，写的有些隐晦，是我的错，妹妹费心里那首歌是陈奕迅的《十年》妹妹真聪明。:P

莹莹子期

鴳雀 发表于 2020-8-7 10:31
一篇一篇又一篇，这里还是漏一篇。

哪有，这月才开始么，上月没写小说，这月匆匆补上。

心在天山

小说语言简洁而有张力，很有场面感，穿插自如灵动。学习了，赞一个。

临沂风铃

最后一段好，给人想象的余地

莹莹子期

心在天山 发表于 2020-8-7 13:12
小说语言简洁而有张力，很有场面感，穿插自如灵动。学习了，赞一个。

谢谢老师赏读，问候夏安。

莹莹子期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8-8 17:09
最后一段好，给人想象的余地

谢谢玲儿赏读，问候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