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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非首发] 姚满爹翻古(中篇连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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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27 11:0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荷花淀派 于 2023-12-27 16:39 编辑

          1



     
    哦,姚满爹,姚满爹!你老来了啊!还是一连串筋斗翻进我眼皮底下来的。好呀,太好了!没准,待会儿你还能像以前那样给我“翻古”吧?

   以上是梦话,是我记得最清楚的梦话。作为一个备受敬重而又可恣意亲昵的人物,姚满爹淡出我的记忆有三十多年了吧?可不知一阵什么风儿,把他吹进了我昨夜的梦中——



   梦境其实好朦胧,又好辽远。依稀看到的大背景是好大一片杨树林,再往纵深是更为广阔的芦苇丛,接下去就是浩渺无边的水面和天空了。这不是漉湖沿岸吗?是的,而且是冬季的湖滨。湖水被镇日的阳光和老北风给驱赶得节节败退,退到露出芦苇的脚跟了。

  林间空旷地上,
一个身着对襟裤褂、手握一柄柴刀的老头儿,驱遣着两条猎犬,狩猎着七十年代的饕餮之欲。明明看到一头凶猛的野猪被追急了,反过来朝狩猎者恶狠狠地扑来,眼看要遭殃了,说时迟那时快,老者突然间兔起鹘落,一个纵步窜起老高,然后在空中迅速移位,落下时已到了野猪的尾部,与此同时,手中雪亮的柴刀斜刺里劈下,可那野猪也不是吃素的,同样纵身一转,避开了雪亮刀锋裹挟而来的凌厉刀风,而且还……咋了?

   神了!这走兽居然成巨无霸飞禽了,瞬间四蹄生风,围着老者极速兜了一个圈,
正面冲着老者飞将起来,要不是老者反应奇警,迅疾一闪,无疑会被冲撞面颊,咬掉鼻子耳朵也未可知呢。还好,只是从他肩上耳边呼呼掠过,轻捷落地,转瞬只见一个黑点……不由人不想起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月夜刺猹的情景,不过这猹也好,人也好,远不及眼前这野猪和老者神速得不像话不像人之所为
。另外,闰土没有猎狗,而老者有两条。它们就像两支响箭,汪汪地狂啸着飞也似地追击着野猪,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外。


  视野中很快又出现了这两条猎犬,它们转瞬间又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什么战利品。可走近一看,战利品与方才逃走的野猪毫无瓜葛,一只是刺猬,一只是野鸡,都是血肉模糊,却都在猎狗的口里挣扎着。老头儿看也不看,只望着野猪逃走的方向,忽而一个旱地拔葱,蹦起老高,竟然像香港功夫片里的武林至尊一样施展出绝顶轻功,飘飘然远去,两条猎狗紧追慢追,怎么也赶不上。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也竟然无师自通地轻功飘飘起来,紧紧跟随老头儿在林地上空御风而去……

  俄顷,漫天飞沙随风扑来,遮天蔽地。一拨一拨地扑打着我,又被我一一扑落。我飞着,扑打着,忽然间啥也瞧不见,双手胡乱挥舞中,扑打到坚硬如铁的物件上了。好疼!龇牙咧嘴间眼睛却能睁开了。怎么啦?老者又出现了,手持一把上着雪亮刺刀的长长**。我明白了,方才碰疼我手的就是这枪的枪筒,还好,不是此刺刀。揉揉眼,不远处朦朦胧胧一个魁伟挺拔的汉子跑步跃进着,明明在天空,不是飞,而是像在草原奔驰。骤然间,一方天空变色了,之前的那些飞沙走变成了一个个小黄人,定睛细看,是穿着黄军装端着**的小矮人朝我们仨频频射击,雨点般横射过来的**可怎么躲呀?可压根不用躲,所有飞过来的**都在离我们两尺开外时就像听了神秘指令般地作180度后转,朝小黄人反扑过去,顿时一片哀嚎,一通黄雨坠落地面。嗨嗨,原来是那汉子和老者联合施展神功,剿灭了侵略者。

   即刻风烟俱净,一碧如洗。悠游自在的飘飞,好惬意呀!可飘着飘着,眼前怎么是无边无际无顶无底一团蓝了呢?揉揉眼,看清了,上面是蓝天,下面是蓝色的海洋。耳朵里嗡嗡作响,然而雄浑、豪壮、抑扬顿挫,长人精神。这不是两首老歌的旋律在交替回旋吗:《我爱祖国的蓝天》、《我爱这蓝色的海洋》?忽而天有不测之风云:阴风骤起,阴云密布,上有外军战机、下有外军战舰犯我疆域。这还了得?我急了,急不择言大叫一声“老猎神,壮士,你们快来,快赶走它们!”

   顷刻之间,早已变成小黑点的老者和壮汉转身飞回,在我还看不清他们面相的距离来了好几个空翻转体动作,双手在云翳里抓了抓,猛可里同时一投,四个手雷状的东西分别射向敌机和敌舰。太好了,这下该击落击沉了吧?谁知他们还是留了一手,“手雷”不是手雷,也不是导弹,只是在接近目标时骤然开花倾泻的红雾,极其刺鼻的辣椒味驱离了来犯的挑衅者。我顿时纳闷了,他们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我正义之师文明之师威武之师驱赶敌方机舰的强有力执行人呢?而且还拿捏得当,既能拒敌于国门之外,又不至于引发战争。

   压根儿没想明白,我就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摔落下来了,幸亏摔在积满经年落叶的软软的“地毡”上,毫无痛感。正自庆幸,没想到新的危险向我袭来,我落下的地方竟然是林地边缘,往右就是只有一棵奇怪的白杨树倒挂着的悬崖峭壁(梦中人是不会去推敲梦境的荒谬性的:漉湖岸边怎么会有山势陡峭的悬崖峭壁,白杨树又怎能“倒挂”于峭壁之上呢?

    我起身时习惯性地往右边翻了一下,忽然觉得右边身子已然悬空,大叫一声不好,救命呀!立马就有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我,抱将起来,向安全地带走去,没几下就到了一片密不透风的青纱帐——甘蔗林。

    打开眼睛一看,那位壮汉不见了,大手的主人是那个老头儿。个儿还没我高,瘦巴巴的,不知怎么会有这么惊人的力气?
而且,这还是个似曾相识的老头儿,红润的脸色,把不亚于任何一个年轻人的健康诠释着。可一张老脸上的沟沟壑壑还是出卖了他的老态:高高凸起的颧骨,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皱纹,分别在额头上、眉心间和大半个脸上勾勒出军事地图上的等高线。凹陷进去的两腮上,长着几绺花白的长长虬髯,和上唇短须、下巴长髯组合成一派仙风缥缈的形象。眼角太阳穴上的青筋和双颊上的咬肌,即便在一不说话二不咀嚼的情形下也缓缓地突突地动着,两只比枣核略大一点点的眼睛不时地眨巴着,可那眼光仍然在眨巴中放射着几分老者尊者的威严。

    哟,这不是姚满爹吗?当年下放时,那个看似瘦弱却有一身惊人功夫、把饶侃往事叫做“翻古”,还给我们几个知青伢子“
翻古”翻了好多个夜晚的老爹,不就是这位姚满爹吗?多年不见,功夫不仅没丢还更神了,能上天入地跟一位壮汉联手杀敌,竟然能探囊云中使出绝密武器躯赶敌机敌舰了。太让人叹为观止了哟。


   不是说他老早就翻不了古,自个儿肉身早已做了古的吗?敢情是杨高这家伙探寻的消息不实?还有,那个壮汉虽然面目看不真切,但总觉得好熟识。我握着姚满爹的手,连呼“满爹满爹,姚满爹……”可那双方才还是那么温暖那么粗壮结实那么力大无穷的手,此刻已冰凉凉的、软绵绵的、瘦骨嶙峋的。而老人那声音甚至不能用容苍老来形容,而是嘶哑、尖细得不像人世间发出来的:

   
“你叫什么?叫什么?我不是满爹,不是姚满爹,还让我翻古,翻他娘的贼古子的古么?你小子叫错人了!”

    “你是,你老绝对是!当年你老不就是在这片青纱帐里,一人击退了十来个偷甘蔗的华容人么?”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不是我打了人,是他们自己没用。那些家伙气势汹汹地来,我只是意守丹田,摆个姿势,放个气场,嘿嘿,神都没运清,噼啦哗啦,就倒下了一大片,全都是竖着冲过来,横着倒下去,还压坏了好几十根甘蔗呢!”

    “你老还记得这档子事,你老干嘛不承认是姚满爹?还有,我记起来了,刚刚跟你并肩空战的壮汉是你老翻古翻给我们看的一个人。是不是呀?”

    “不是,不是。就不是,你再说,我赏你个耳刮子!”

     
尽管我没再说,可老人的耳刮子说来就来了,啪地一下扇在脸上,顿时感到麻辣辣的痛,保准有五条手指印了,还没待验证,有一个耳刮子带着风儿扫过来了,我赶紧用手一挡,只觉得疼痛难忍,大叫一声,声嘶力竭。须臾,啥声音都叫不出来了。




2#
发表于 2023-12-27 13:30 | 只看该作者
     欢迎周老师发文【太虚】!
3#
发表于 2023-12-27 13:48 | 只看该作者
周老师的中篇小说连载发太虚也未尝不可,因为“连载频道”已经成了“空架子”,即将成为“散架子”。
4#
发表于 2023-12-27 16:53 | 只看该作者
一篇有年代感的作品,作者在行文方式上下足功夫。运用小说特有的空间性,在直叙的基础上,多处插叙,让作品呈现出一定的艺术性。
5#
发表于 2023-12-27 16:55 | 只看该作者
因为作品是中篇连载,在小说的三要素上要加强。其实我个人有些好奇作品发生在中国哪个地区?建议在地域性和社会背景上浓烈一些,这样会让作品更加真实和社会意义。个人一点建议。
6#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8 12:07 | 只看该作者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12-27 13:30
欢迎周老师发文【太虚】!

谢谢小平版主的支持。老船不无唐突地发个非首发的中篇连载到贵版,还请多多包涵、赐教哦。
7#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8 12:08 | 只看该作者
邱天 发表于 2023-12-27 13:48
周老师的中篇小说连载发太虚也未尝不可,因为“连载频道”已经成了“空架子”,即将成为“散架子”。

邱天版主所言极是。我原本要发到连载版的,看到两个月都没更新,就冒里冒失发到太虚来了。
8#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8 12:10 | 只看该作者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3-12-27 16:53
一篇有年代感的作品,作者在行文方式上下足功夫。运用小说特有的空间性,在直叙的基础上,多处插叙,让作品 ...

谢谢荷花淀版主惠顾阅赏并给予点评和鼓励。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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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8 12:13 | 只看该作者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3-12-27 16:55
因为作品是中篇连载,在小说的三要素上要加强。其实我个人有些好奇作品发生在中国哪个地区?建议在地域性和 ...

谢谢荷花淀版主惠赐高见。我这人写小说一般不注重突出什么鲜明的地域性,时代背景也往往只是一个隐隐的轮廓。这个梦境,就更觉得没啥必要喽。
10#
发表于 2023-12-28 13:57 | 只看该作者
周翔野 发表于 2023-12-28 12:08
邱天版主所言极是。我原本要发到连载版的,看到两个月都没更新,就冒里冒失发到太虚来了。

选择发到哪个版块,是作者的自由,只要不是跨体裁。何况“太虚”之前就有“连载小说”、“章回小说”,所以,周老师并非先例。

另外,提醒周老师,在这里发连载,可以一个章节发一个主题帖(不像连载频道硬性要求所有连载发在一个主题帖了),也可以选择性发“章节”,无须连续。之前人家发的就是这样。
11#
 楼主| 发表于 2023-12-29 09:50 | 只看该作者
邱天 发表于 2023-12-28 13:57
选择发到哪个版块,是作者的自由,只要不是跨体裁。何况“太虚”之前就有“连载小说”、“章回小说”,所 ...

谢谢邱版的温馨提示。那好,我这个中篇就这样一个章节一个帖地发到太虚吧。敬请关注和赐教。
12#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10:43 | 只看该作者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12-27 13:30
欢迎周老师发文【太虚】!

小平版主,您好!我想把这个中篇连载在这一个主题帖里。已经发出去的几个章节,你是否可以将其删除?
13#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10:45 | 只看该作者
2

  
  这下子总算从梦境中醒过来了。
  
  此时我的左手已伸出被窝,大概是在床头下意识地撞击了一下吧。回忆梦境,你还别说姚满爹还真是确有其人,而且还真有功夫,还真有一次运“神功”击退十来名偷甘蔗汉子的传奇式经历,队上颇有几个中年汉子赌咒发誓地为他作证。不过,还是补了一句:那些乡下汉子没有倒下来那么多,压倒的甘蔗也全都给赏了他们,只是把他们手中的柴刀镰刀一一收缴了。后来那些柴刀柄上刻着的一些陌生名字,成了姚满爹逢人遍告这次战绩时的确凿证据。还有,这传奇只属于我们这些知青的耳朵,无法钻进我们眼睛——那时我们还没下放到这儿呢。尽管进入我们眼帘的姚满爹骨瘦如柴,时不时咳几声嗽,流一串怎也断不了芡的哈喇子,我们还是相信群众相信党——党支部书记也曾证实过此事呢。
  
  不用说,梦境中的狩猎与驱敌奇观,自然是荒诞不经子虚乌有的事儿,做过梦的人大抵都有这类荒诞不经的颇富浪漫色彩的思绪经历,是不值一哂的。
  
  那时候泥里水里泡一天,胼手胝足,累死累活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收工回来,饱蘸荷尔蒙的青春无处安放,甭说现如今的电视、网络没法“穿越“到,就连电灯都没有迁入。细水长流黑灯瞎火地聊大天,也没多少新鲜事儿可聊。幸亏有了这位姚满爹。只要我们一踏进他那间老光棍(听说他还是个童男子,乡人俚语唤作红花老头)的泥砖房,敬上一支廉价纸烟,他就会打开话匣子翻起古来。几十年过去了,具体翻些什么古,自然不复记忆。可有一回说起他这辈子自鸣得意的“狠事儿”(让众人称羡的大事,他唤作“狠事儿”)、还有一位比他更“狠”的师兄及其传奇经历,加上他自个儿咳嗽声奏乐的说书范儿,简直太绘声绘色太像个无形磁场一样,生生把我等听众吸附在他床上、条凳上和几个老旧树墩上,都挪不动屁股了。一个个竖起耳朵,目光不自觉粘着他的脸,特别是那张不断开合吐词儿的嘴,当然还有那双被核桃样皱纹包围的犀利而有神的老眼,仿佛它们是一个上演好戏的戏台似的。
  
  瞧他絮叨个没完没了的劲儿。一个晚上的时间哪够?一晚上少说点,我们索性让他细水长流,分几个甚或上十个晚上给我们摆龙门阵,岂不更好?
  
  姚满爹咳了一声,捋了捋不太浓密的长须,开口迸出了戏文似的几个字——
  
  如此甚好。
  
  甚好,甚好。那时候我的记忆力简直是”甚好”也打不住的,让如今的我佩服得不要不要的。每晚听姚满爹聊一通,回到宿舍便忙不迭在油灯下追记到日记本上。许多年后一翻看,还真有点评书连播的况味。
  
  梦醒后的下半夜,我可是睡意全无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翻出那个尚未作古的日记本,把他从自己这本人生大书里翻出的具有传奇色彩的“古”再摊开晒晒,在文字结构上稍稍整理,发出来以飨读者诸君,以资茶余饭后之谈助吧。嘿嘿……
1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10:45 | 只看该作者
3


1974年5月18日 晴

姚满爹翻他自个儿的“古“,太有意思了。今天起,以后一段时间,估计我这日记就专门记他口舌翻出来的“古迹”,或者说就是代他撰写一些轶事笔记吧。他这”古迹”翻出来,多是粗野白话(偶尔不伦不类夹杂些文词儿),还有点语无伦次,无章法结构可言,可不影响他口若悬河唾沫星子横飞斜飘,让我和郑鑫、杨高哥几个都听得不想起身哦。每晚听完起身回寝室后就着油灯记一下,记的时候,当然也难免不自觉地做了些文字上的加工咯。

他今晚翻的是这么一些:

咳咳,咳咳,当年哪……好汉不提当年勇……哦,梁伢子鑫伢子羊(杨)羔子呀……咳咳,咳咳……你们这几个小子硬是要缠着我翻古,又是纸烟,又是南瓜子的伺候着,实在拿你们没办法!跟你们实说了吧,我几十年都没说这么多话了,人家都说我是个闷嘴葫芦呢。要不是跟你们这么投缘,要不是如今老了,一大把胡子白了一半了,胡子里的故事它自个儿都要飘出来了,我何事会大开话戒跟你们掰扯这么多咯?

咳咳,咳咳……我翻了那么多的古,今朝子实在翻不出么子“古”了,还是翻翻我自己的“古”,就让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见识见识我姚满爹的厉害吧。哦,也给你们翻出心里头肠子里头的悔吧,比青菜还要青呢,那个悔呀……咳咳,咳咳……

     莫看我老得像个老树疙瘩,说我七十岁也没人不信,其实也就五十五。我们这旮旯不是有句俗话”人到五十五,正是出山虎”吗?我只是皮子黑,皱纹多,面相老,一把瘦骨头,咳嗽有点烦,可我身板儿结实得……咳咳,咳咳……比得过出山虎呢。

“谁叫你老爹不会取名字?那么多好名字不取,取个姚满叠,皱纹一叠叠的。还不是一直比别人老?”

梁伢子你这是飙么子仙话?我生出来就老吗?就是个老爹样吗?我老爹就给我取名姚满叠吗?跟你们说吧,咳咳,咳咳……我一生出来,老爹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满足得不得了,随口就叫我满子,大名就俩字:姚满。稍大一点,大伙儿老是满子、姚满子、姚满哥地叫我,很少有人叫我正经大名姚满的。


姚满我小时候长得可白白胖胖嫩……咳咳,咳咳……嫩生生的哦。别看我老爹是个粗人、武夫,上山打打猎,下河捕捕鱼,寒冬腊月到县城搭个草台刀枪剑戟地舞几套招数,卖艺赚几个钱,糊住一家五张嘴之外也没啥盈余,但还是舍得从猎物中抠出几张兽皮给私塾先生做束脩,把我送去念他娘的子曰诗云……

咳咳,咳咳……我念是念得准,记也记得牢,知也知晓个一知半解。可我就是很厌烦。没几年就撂下那几本线装书,跟着老爹上山下湖,玩儿一样打猎打鱼,还学了几套拳棒功夫……咳咳,咳咳……我不敢说自个儿是天赋异禀,但凭我姚家祖传五代传承的习武精神,贯穿到狩猎打渔练武功,哪样不杠杠的?骨子里血脉里一代代传下来的强悍骁勇劲儿,到我身上更他娘的没遮没拦了。到十七八岁,也就是你们几个知青伢子这么大的时候——不,还小点。你们下放到咱这旮旯都两三年了,都快二十了吧——一整套螳螂拳大半套咏春拳……咳咳,咳咳……使得精熟不说,什么飞禽走兽,只要让我眼神儿揪住,就很少能逃得过我的****。就算是弹弓弹射出去的石子儿也能击个正着,打个半死甚至全死。至于打鱼,我撒网不多收网多,看网里扎堆的大鱼小鱼活蹦乱跳,我也猫弹狗跳的,有时还直往水里扑。

咳咳,咳咳……还真没猜错,你个羊羔子是个小精灵哦。是的,我更喜欢成日见泡在水里,扎个猛子能远到半里外才露头,出水不空手,鱼儿甩进船舱。水性之好,好到什么程度,我都不想说了,免得你们说我瞎吹。

鑫伢子你讲么子咯?瞎也得吹?非得说?那好,用旁人夸我的话来说吧——这个人,我们后生晚辈叫……咳咳,咳咳……叫游老叔,长辈叫游老鼠的,跟我爹一样以狩猎和打渔为生,功夫也了得,比老爹略差一点点,嘴上不认可不服软,心里却不免有些嫉妒,老跟我爹过不去。可有一次……咳咳,咳咳……怎么说呢……他看我游水玩儿似的,就划船一路跟进。我不晓得哪根肠子一快活,没来由地跟他的渔船比起赛来,在湖里游了上十里也不落后。

你猜他怎么着?咳咳……咳咳……一上岸,他就朝一群看客竖起大拇指,说:“就我所知,我们这一带方圆上百里,游水能游得过姚满哥,打鸟能打得过姚满哥的,只怕还没出世哦。”

几个乡亲连连称是,还说龙生龙凤生凤,也不看看他老爹是谁?姚大头吔,跟你游老兄嘛,嘿嘿,都是咱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哟。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姚大鬼厉是蛮厉害,跟我比?得了吧……呵呵,只是他这满伢子,小小年纪,青出于蓝,我不服不行呀!我服,我也好恨呢。恨死了那只老虎吃了我的好崽,我那六岁的貂伢子呀,死得好惨呀。十二年了。要是活到如今,不说一准能甩下你姚满哥,跟你有得一拼是没说的咯。”

哪想到,三年后,有个人还真和我拼上了……咳咳,咳咳……不,不止是拼上了哦。
15#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10:46 | 只看该作者
4



5月19日 阵雨

夜,大风起,暴雨扫地,还好,也就两袋烟工夫。不多时,星月齐出,晶晶眨眼。

咳咳……咳咳……梁伢子鑫伢子你们几个是雨鬼伴身还是怎么的?今晚来我这茅草屋,前脚刚跨过门槛,后脚就带来了倾盆……咳咳,咳咳……倾缸子大雨。也难得你们这样子喜欢听我翻古。只是……咳咳,咳咳……屋外大雨屋里小雨,呃,说句话的功夫,有几处,雨还不小了呢。都快没几块干地方落座了。还不快拿澡盆脸木桶铁锅来接漏?

好了。你们就这样站的站,坐的坐,衣服裤子干的干,湿的湿,穿的穿,脱的脱,听我翻古听我咳咳咳吧。反正我戴着大斗笠坐到盖了塑料布的被窝里不会淋……咳咳,咳咳……湿一身。

好了,接着讲。昨晚讲到哪了,梁伢子?

对了,跟我有得一拼的人,四年后出来了。哪个?说了你们也不认得。不过,后面我会说到的。我说四年,不光是时间走了那么久,还有地方我也走了蛮远呢。也就是在游老叔夸了我悲叹了他儿子那天之后,没多久我就不想在家乡混日子了,得走出去,哪怕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定要见见世面开开眼界拜拜高师长长本事,最好练出一身百人敌千人敌甚至万人敌的绝顶功夫,这样才能除暴安良,保护家人,甚至保家乡一方平安。如今想来,那时候年轻气盛的我好幼稚哦!功夫再高,再绝顶,怎么可能万人敌,恐怕连百人敌也做不到哦。

当时我就是这般心比天高,死磨硬缠的,让爹娘放我出乡出县走远乡寻武术名师学艺。爹娘哪肯?可禁不住我一连五天不吃饭不睡觉地逼迫,只好尽其所有给我备好盘缠,挎上**,绑好鼓鼓囊囊的**袋,送我到本县通往外面的唯一大路……

咳咳,咳咳……什么?三人抱成一团,挥泪作别?鑫伢子吔,一家子粗人哪有你这文弱书生这般文绉绉的咯?老娘确实是眼泪巴洇湿了我的衣服,可我那老爹,一言不发,两眼直直的盯着我好一会儿,然后做了个咏春拳的起式,我自然跟着舞将起来。

一个最基本套路舞完,老爹开口了,有点气喘,脖子侧面一根青筋随着话音的节奏突突跳着:”这拳,我也就只会这一点皮毛,满伢子你比老爹有悟性有禀赋,出去寻名师,拿出比对父母更孝敬的心态言行举止来,专心学艺,好歹能跟师父多学点招数,多积攒几成内力吧。”

你们几个放过我好不?这种离别场景,不是你们读书人动不动挂在嘴边的什么”离愁别恨”所能表达得清的。反正我不搞那些酸溜溜玩意儿。这场景我,每当有人提到一回,我心里就被刀割一回……咳咳,咳咳……

好了,接下来寻师学艺的心酸艰难过程我也不想多讲。半年时光我不但一无所获,还早把盘缠耗光 。靠给人打短工,甚至讨饭来填补肚腹这个无底洞,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好些日子,我在莽莽苍苍的大山里四处寻找山洞,总没有合适的,有一天总算找到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就捡些枯枝衰草胡乱搭个疙疙瘩瘩坎坎坷坷的床铺。还好,我这人特皮实,抱着干草也能睡个贼死。对了,我就是鑫伢子说的“野外生存能力特强”的那种。

睡了一夜好的,谁知第二夜就不安宁了。睡着睡着,被一长串凄厉的狼嚎惊醒,懵懵懂懂抄起**,朝差点闯进洞来的狼群开火,打死一只吓退一群。再次扑上,再次猎杀,一直折腾到天亮,没**了,我徒手打狼,无师自通地攥起一只死狼掼倒踢死好几只狼,剩下的五匹老狼才仓皇逃窜,从此不再骚扰。就这样,我把自己打造成一只最最凶悍的狼,霸占了占稳了这个狼窝。

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位内外兼修武功卓绝的名师隐居某处深山,潜心苦练某一绝技、遍采本草药材之外,也曾授徒一二。抱着一线希望,我登山寻访。打听到住处,我麻起胆子厚着脸皮叩门恳求收徒,可一连六次,都砰砰砰砰砰砰吃了闭门羹。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继续把自己重新打回狼窝,做个野人甚至野兽,混完悲苦的一生吗?不成,我得继续求他拜他……

大半年过去,一事无成,哪有脸回去见爹娘和游老叔等父老乡亲?万般无奈之下,拖着骨瘦如柴的躯体,一步步登上此山最高峰,捱到悬崖边,就在我纵身一跳的瞬间,一只大手揪住我腰带,提溜起来猛的一甩……咳咳,咳咳……蓝天白云怪石绿树青草山塘淤泥在眼前飞速旋转。然后噗的一声,一堆淤泥深深地软软地却也臭烘烘地接纳了我这飞来之物。

名师就这样接纳了我这个被他救也被他摔的臭烘烘的关门弟子。

他说其所以余生不打算再收徒,就是人心难测,以前收的徒弟有假仁假义的,出师下山后为祸民间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教的功夫是童子功,终身不娶,不得近女色。可他的爱徒中有一位曾赌咒发誓说一定做到,可后来还是守不住底线,迷倒在柔美迷人的石榴裙下。

咳咳……咳咳……我毫不迟疑地连连点头,顺手抄起一把牛耳尖刀朝自己裤裆处挥来……咳咳,咳咳……还是那只手后发先至,摁住我手腕,我奇痛难忍,一声怪叫,尖刀落地。

梁伢子,还真跟你猜测的那样,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把我痛骂了一顿。跟羊羔子想象的不一样,他没把我赶下山,反倒把我举起搁在焚香燃烛的高台子上,说你这犟驴脾气我算是服了,就这份气性来说,我该拜你为师才对。直把我臊得脸红到脖子根,脑子一片混乱,口里吐出一团乱麻:”师父,师父,我……我这时候成了你师父,师父命令你快放我下来,让我拜你为师吧。”

师父不以为忤也不以为怪,坚决不让我下跪拜倒,却一手捋着长长的白胡须,一手把一个白白的圆圆的东西朝我旋转着扔过来,喝一声”收了”。我再愚钝,也明白他的意思,敏捷地接住了飞旋而来之物。嘿嘿,原来是满满一碗酒,极速飞旋中,却是滴酒不洒。

我自然也是滴酒不洒地一口气把这碗酒灌了下去。

好样的。师父爽朗地打出一串哈哈,开言了:”喝了它,从此你就是我徒儿了,且是关门弟子咯。喝了它,就表示你这辈子就一直是个童男子喽,喝了它,就表示你永远都不知道也不会打听更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师父我姓甚名谁隐身何处有何武功喽。喝了它,还有,你这一生一世都不进官场,而且连一个最小最小的头目都不能当哦。”

咳咳,咳咳……不光你们几个七十年代的臭小子说我师父是天下第一怪人,那时候的我也这么想,但我不会说,也不会在表情上流露出来。当时只有一个想法,跟着怪人学最上乘的武功,打一辈子单身又算得了什么?

梁伢子你可真会听说书的套路哟!听我说到拜名师学艺这段了,你还惦记着昨晚留下的那个绳扣,那个能跟我比拼的人好久才出现。跟你们说了吧,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我姚满爹翻的古也要一段一段听。不过你们既然这么急这要让我解开那个绳扣,我就长话短说,安排到明晚或者后天晚上总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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