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忌日

观潮生

　　宝轩醒的时候，半个灰白的太阳无精打采的挂在天上。宝轩有些糊涂，以为到了晚上，月亮出来。他摸了摸那把锯刀，还在。然后就坐着使劲儿的想啊想，一方斜斜的黯白的光从破烂的七七八八的破窗子里钻进来，固执的停在宝轩双膝拱起的被子上。宝轩看着那光的黯白出神，模糊断续的残红不时跳进他的脑袋，他又觉得痛起来。

　　“宝轩！宝轩！你死到屋里了么！”娘在屋外喊。猪们拱着栅栏，“嚯嚯”的响，猪食“哗”的一声倒进槽里，“啪啪”猪吃食的声音，间或“咕咕”的吹着水泡。

　　宝轩皱了皱眉，赤条条的从被子里跳出来。这时候老K像个鬼似的从门后露出脏葫芦似的脑袋，眼光冷冷的，如一头野兽。

　　“滚蛋！”宝轩厌恶的大叫一声，将一只破鞋狠狠的扔过去，砸在门上“啪”的一声。老K却不怕，慢慢的将头缩回去，不见了。

　　木门“咯吱咯吱”一阵响，老K萎缩着身子又钻进来。他看也不看宝轩一眼，用手背抹抹鼻涕，开始口齿不清“咦咦呀呀”唱一首你怎么听也不明了的歌，直梗沙哑的声音惊得晨雾奔流乱窜。老K唱得相当卖力，脸若上朱，脖颈如藤。

　　宝轩一脚踢得木门悠悠呻吟，愤怒如一头受伤的豹子，满脸杀机的怒视着老K。但那些歌声就像一些重物一样击中了宝轩，他呻吟着蹲下去，双手紧捂着耳朵，前额一条细细的青筋暴出来“突突”的乱跳，汗水如泛滥的溪流从脸上窜下来，浸湿他的破白布背心。

　　娘端着沾满了猪食的猪食盆走出来，看了看老K，又看了看宝轩，便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拿猪食盆敲老K的头，那些残留的猪食便像一些捏碎的狗尾巴花散在老K的头上。“白痴你这个白痴整天吵得人不得安生！”老K终于不再唱，他非常委屈的从脏葫芦似的头上抓下一些猪食，放到嘴里吃起来。

　　“唉！造得哪辈子孽哟病的病傻的傻！”娘嚎啕大哭起来，头发如一堆破麻絮在晨雾中起伏。

　　宝轩想我他妈早晚有一天会杀了你的老K。月色清亮的晚上，“霍霍”磨刀的声音似从月亮清冷的光里传出来，在村庄的上空回荡。但没有人会阻止宝轩，人们等着一出好戏上演。宝轩不知道自己为何迟迟还未动手，老K就躺在屋里的稻草堆里，他想一定要从他的脖子上切下去，杀死那难听的“咿呀”声。但宝轩不知道自己为何迟迟还未动手，他把那跟锯刀已磨得如月光一般锋利。

　　宝轩想他在等一个杀人的夜晚，血流出来会像月光一样白。想到这里宝轩忽然兴奋的哭起来。已经七年了，宝轩想父亲老杆一个人在下面待了七年了！他一定要杀死老K，但杀人的夜晚还没有来。

　　想起父亲老杆让宝轩更加的忧伤。七年前的夜晚，宝轩像往常一样蹴在门槛上等父亲老杆从矿山回来，他答应给他带一只漂亮的蝈蝈笼子。娘腆着大肚子，宝轩不知道为什么很害怕。夜就像个笼子啊，有人在上面盖着黑布，一层，一层，又一层……月亮多亮啊。但父亲老杆还没有回来。宝轩听见娘的呻吟便跑进屋，他看见血水从娘的腿上流下来，然后漫上那些金黄的稻草。宝轩听见自己大声的哭起来，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等醒来的时候，宝轩才看到父亲老杆，父亲老杆躺在一张破席子上，面目全非，但宝轩知道那是父亲老杆，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只砸烂的蝈蝈笼子。然后就是老K“咦咦呀呀”的哭声响起来……

　　宝轩想这一天终于来了。父亲的第七个忌日。在前六个忌日，有两个他忙着长大；有三个阴雨绵绵，那样的夜晚不会有月光；还有一个他犹豫了。宝轩想这次不会了。今晚一定会有好月色，血流出来会像月光那样白。

　　黄昏已经来了。宝轩看见半个透明的月亮从东边的树梢上爬上来，天幕像一层清透的蜡纸。但老K还没有回来，宝轩不急，他知道老K早晚会回来的。月亮还没有亮起来哪。娘已把菜和馍端上桌，然后就让宝轩去喊老K回来。宝轩把那把锋利的锯刀别在裤腰带上，便出门了。他在等那个时辰，他想那个时辰到了，一切都解决啦。七年前那个时辰，夜幕清蓝，月亮清晰如画。
　　等宝轩找到河边，便看见了在河水中挣扎的老K，一群孩子傻愣在岸上。那一刻宝轩开始乱了阵脚，他一个猛子扎下河去，他想时辰还没有到，老K一定不能死；等那一刻来了，他会杀死老K那“咦咦呀呀”的哭声，或者歌声，血流出来会像月光一样白……宝轩感到老K像抓一根稻草一样抓紧他，那些河水像一些争先恐后的虫子涌向他的喉咙，他一拳砸在老K的头上，又钻下去，把老K用力的顶上去……

　　做完这些宝轩已经很累了，他在沉下去的时候这样想：这就对了。父亲怎么会喜欢老        K呢？父亲这是让我去陪他呢……我真傻…..他想去摸一摸那把锯刀，但他没有力气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纪慎言

像一个很遥远的故事。有一种血腥和人性混合成的味道。很厚重。
个别词语须再准确一些，如：脖颈如藤。

观潮生

谢谢纪先生指正
我再琢磨琢磨：）

龙侠

不错。

一楠

好，厚重而且沉重！

yangyizhuo

干嘛搞的人心里沉闷闷的。
“脖颈如藤”能理解，是说如藤数条，绞在一起。可以说的更明白，但不简炼了。

观潮生

我说有一个忌日宝轩“犹豫”了
我想第七个忌日他可能还会犹豫的
他只是在自己的记忆里认为是老K害死了父亲老杆
但潜意识里老K又是他的弟弟，他下意识里跳进水里去救老K，还是不想老K死的
呵呵~~这篇东西其实是根据我做的一个梦的片断虚构的：）
差不多应该把那种我要的感觉写出来了。

tanqisen

赫赫，确实不错的小小说。

第一，语言功底不错，运用得当，描写到位。
第二，人物心理描写细致贴切，有一种细致入微的东西在里面。
第三，故事推进合情合理，虽说是一个梦幻一般的片断，却是饱含内容的文章。


说点儿坏话吧，
观啊， 题目定的不太好，一个好题目就等于文章一半的精髓阿，以后要注意精炼题目。还有就是选题的角度要新颖，这篇文章从整体的布局上来说是不错的，但是还是缺少一种令人感动的灵气在里面，有的感觉只是一种作者精心布置地疑团一步步打开的那种感觉，没有画龙之笔啊。

赫赫，一管之言。

戈眉

仔细阅读了，怎么感觉象个女孩子写的，心思好细腻啊！！呵呵！

暗香盈袖

我也感觉楼主感情细腻很好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