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百八十秒

雪里红

　　　　　　 命悬一百八十秒

　　　　　　　　　　　　　　　文/雪里红


　　小巷不但是一条僻静的古城小巷，更是罪恶的发源地。

　　小巷因为太古老和陈旧，已日复一日地衰败，逐渐变得破烂不堪，除了老弱病寡和实在走投无路的人外，几乎没有其他什么人愿意住在里面。僻静又幽深，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又曾经发生过。强奸，杀人，抢劫，吸毒……在这儿早已司空见惯了。小巷沾上了这些，臭名早已远扬。路过小巷没有快速通过的，除了傻子就是神经出现短路的疯子，也许只有他们心中才不会出现“害怕”二字。

　　政府也曾派人在此蹲点守候，他们一来，所有的罪恶都销声匿迹了。他们一走，罪恶又接着出现。政府拿它实在没办法——堵吧，小巷里的人没了进出的通道；守吧，实在又抽不出那么多的警力来。

　　小巷成了悠悠古城的一个大毒瘤，小巷成了政府心中永远的痛。

　　男人上班，骑着自行车路过那儿，听到一连串女人的呼救声。

　　男人是一个正直的男人，正直的男人当然听不得女人的呼救声。男人经常见义勇为，家中的墙壁上至今还张贴着一张由市长亲自签发的见义勇为好市民奖状。

　　男人“吱”地一声刹住了车。

　　男人捏着车把没能冲进去，小巷的恶名已根深蒂固植入了古城每一个人的大脑深处。男人虽然是正直的男人，但一样是凡人，血肉之躯的他心里同样有着恐惧。

　　男人的大脑快速运转了一百八十秒。在这一百八十秒中他想象着冲进去最有可能出现的三种结局——


　　A．男人骑着车快速冲进去，见三个坏小子正在齐心协力进攻一个女人，女人拼命挣扎反抗，大声呼救，衣服都快被扒光了。他们想要做什么，不用说谁都清楚。

　　男人义愤填膺，虽然孤身一人，仍奋不顾身冲上去与之搏斗，无奈势单力薄，男人犹如软弱的绵羊遇到了穷凶极恶的饿狼，他的见义勇为，使得成了菜板上任人屠宰的鱼儿有了脱身的机会。三个坏小子想要强行掠夺一个女人贞操的美梦如肥皂泡般破碎，恼羞成怒的三个歹徒对男人进行了疯狂的群殴，男人被打得遍体鳞伤，浑身鲜血，这些人还不解恨，临走还捅了男人一刀。

　　男人在昏迷中被救醒了，醒了的他发觉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女人流着泪守在一旁。任人屠宰的鱼儿并没有被屠宰，男人的全身很痛，心里却涌上了一种言不由衷的自豪感。但自豪感转瞬间即消失了，看着胸部紧緾的绷带，男人心里除了恐惧之外，再没剩下别的什么。

　　这是他的第一个六十秒，男人捏着车把没能冲进去，男人感觉自己的腹部在隐隐作痛，真没想到，想象中的痛也会很痛。

　　B．男人骑着车快速冲进去，见一个女人正在大声呼救，周围没有旁人。

　　男人正在纳闷，身后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男人来，堵住了男人的退路。呼救的女人随即扯掉了头发。女扮男装的他在前面堵住了他，两把明晃晃的匕首寒光直闪烁，闪烁得令男人丧失了斗志，闪烁得令男人痛恨起自己的冲动来。

　　奇怪的是，男人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居然想起了刀郞《冲动的惩罚》这首歌来。 刀郞的冲动，缘于感情所惑；男人的冲动，缘于什么呢？男人苦笑了，两个歹徒也笑了，他们笑男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心思笑。

　　他们之间的一个人居然好奇地问他：“喂，傻B，你笑什么？你不是傻子吧？”

　　男人想要问答，两把匕首一左一右抵上了男人的腰部，男人感觉到有两股暖暖的液体在左右的腰部慢慢滑下，滑到裤腰处停住了。男人闻到了新鲜的血液的味道，这种味道让他心里泛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这种恐惧使得他最后残存的一点反抗之心顿时化为乌有，男人屈服了，男人所有的口袋被翻了个底朝天。

　　两个歹徒跑远了，男人这才想起刚才的问话，恨恨地说：“他妈的！我笑我自己，总可以吧？傻子？不错，我真的是个傻子！”

　　男人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如若再听到女人的呼救声，哪怕再痛苦，哪怕再凄惨，也一样捂着耳朵躲开了。

　　这是男人的第二个六十秒，男人捏着车把没能冲进去，兜里鼓鼓囊囊的钱包提醒他：如若进去，口袋里昨天才发，今天准备拿到银行去存上的三千元工资，转瞬间就会易主。

　　C．男人骑着车快速冲进去，见一猛男正对一弱女施展武功，拳打又脚踢，女人虽有招架之心，却无还手之力，只得拼命躲闪，拼命呼救。男人义愤填膺，施出降龙十八掌将猛男打趴在地，正在洋洋得意，冷不妨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女人怒吼：“我俩口子打架关你屁事！你吃多了没事干吗？”男人尴尬，脸红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刚才的那记重重的耳光或是因为羞愧。

　　男人只好自认倒霉，勉强笑出声来说：“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你们接着打吧！”

　　男人骑车走了，临出巷口回头看，猛男又扯住弱女人暴打，弱女人又拼命呼救。

　　这是男人最后一个六十秒，男人捏着车把没能冲进去，脸上似乎又火辣辣地痛，虽然是想象，但一样感到痛得要命。

　　男人捏着车把，走了。

　　下了班，男人经过那儿，又听到了女人的呼救声，男人的内心又想来个一百八十秒，倔强的自行车却违背了他的意愿，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载着他呼啸着冲了进去。

　　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躺在地上，身下有一摊鲜血。男人连忙抱起女人急急奔出了小巷，拦了辆的士赶往医院。

　　女人保住了，小孩早没了。医生说，要是早送来半小时就好了。医生又说，要是再晚送半小时，女人也保不住了。

　　不知怎的，男人的心竟痛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做人做得好失败，为只为这一百八十秒。

　　后来男人回到家，径直奔向贴着奖状的墙边，看着那浓缩在墙上辉煌的过去，男人一把扯下它，撕得粉碎。然后高高地扬起手，抛开，屋子里破碎的纸屑漫天飞舞。有一张小小的纸片落到男人身上，男人急速地抖掉了。

　　“我不配，我不配。”男人喃喃地说，闪烁的泪光中竟出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呆滞。





[ 本帖最后由 雪里红 于 2010-9-6 18:49 编辑 ]

邱天

小说涉及见义勇为这个主题，社会治安混乱的确需要有人见义勇为。
文中的“男人”处在矛盾与犹豫中，正是人性真实的体现，结尾他的“呆滞”也就必然了。
小说形式新颖，主题深刻，可读。
有个细节——“口袋里昨天才发，今天准备拿到银行去存上的三千元工资，”不知道故事中的发工资仍是发现金，而不是输入工资卡呢？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9-2 10:01 发表
小说涉及见义勇为这个主题，社会治安混乱的确需要有人见义勇为。
文中的“男人”处在矛盾与犹豫中，正是人性真实的体现，结尾他的“呆滞”也就必然了。
小说形式新颖，主题深刻，可读。
有个细节——“口袋里昨天 ...

同意邱版意见，一篇有震撼力的作品。
建议精华。

雪里红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9-2 10:01 发表
小说涉及见义勇为这个主题，社会治安混乱的确需要有人见义勇为。
文中的“男人”处在矛盾与犹豫中，正是人性真实的体现，结尾他的“呆滞”也就必然了。
小说形式新颖，主题深刻，可读。
有个细节——“口袋里昨天 ...

诚如邱版主所言，工资输入银行卡，在很多地方已很普遍。文中所指的是现金，所以他的钱包是鼓鼓的，我想以这样的情节衬托出主人公内心的矛盾心情来。
谢谢版主第一时间的阅读点评，问好！

磊落飒爽

不错！阅读欣赏！

曾经沧海

小说新颖别致，耐读，欣赏了。

雪里红

原帖由 磊落飒爽 于 2010-9-2 11:25 发表
不错！阅读欣赏！

谢谢朋友的阅读点评。

雪里红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9-2 11:35 发表
小说新颖别致，耐读，欣赏了。

谢谢柳老师的阅读点评。
问好！

暴雨迎风

很厚重的作品！构思相当的新而巧，AB剧形式，勾勒一个英雄的内心世界和世态的多样性，很精彩，值得欣赏！

邱天

鼓励小说形式的创新，这篇加精华了。

刘满园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9-3 07:30 发表
鼓励小说形式的创新，这篇加精华了。

支持精华！

雪里红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0-9-2 19:12 发表
很厚重的作品！构思相当的新而巧，AB剧形式，勾勒一个英雄的内心世界和世态的多样性，很精彩，值得欣赏！

谢谢暴雨迎风朋友的阅读点评，你的点评一语中的评出了小说的内核。
我在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很担心这种形式朋友是否接受，事实上一个人在那么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也不可能会产生如此丰富的戏剧性的情节与独白，可能这儿有些夸大其词了。
问好朋友！

雪里红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9-3 07:30 发表
鼓励小说形式的创新，这篇加精华了。

谢谢邱版主的精华鼓励。
问好！

雪里红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9-3 08:24 发表

支持精华！

谢谢刘老师的精华支持。
问好！

山野农夫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9-3 07:30 发表
鼓励小说形式的创新，这篇加精华了。

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