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春天的火车：解读川上子的诗作《抵达春天的火车是哪一车次》

万里山水

一列火车在奔跑。数不清
的站台和山洞，收藏了数不清
的光影。铁轨被锋利地摩挲之后
不再存留锈迹斑斑的往事

雪花，开尽了梦想才落下来
积雪不是花朵，冰凌不是花粉
铁磨铁，世界的嘴巴拒绝婉约的朗诵
谁能打开一朵雪花，完整地交给春天

谁在奔跑，谁能早到，那退去白色
的土地蓄满悲伤。火车，一列不够，十列
也不够。春天的遥远是那些花朵的高峰
流水的心脏，不能抵达的目的地

抵达春天的火车是哪一车次
当我们如此发问的时候，雪落大地
已半尺深。世界躲在春天的背后
随着时光的旋转，涌流瀑布

　　　　－－川上子：《抵达春天的火车是哪一车次》

　　像一个人若有心事的发问，像是一次想象的随意放牧和设想。抵达春天的火车，当然不是傻乎乎的指代在立春和具体时间的车次，春天是内心的蓬勃和万木竟发的标志和象征。既有硬朗如钢的铮铮回响，又有轻灵辽阔的阔大与涌动。带来阅读的穿越和心灵的呼应。初次读到川上朋友的这个作品，引来我初步的感受和喜欢，感到了一阵心灵的冲击力，朔风，雪花，积雪，火车，面对世界的壮阔和冷峻，那种否认语势下的陈述。带来无比辽阔的叙述语境下的奔突、决绝、沉重、否认、揭示和认知。穿越、存留、拒绝。可以想到唐朝的边塞诗人的纵情与恣肆的诗句，可以想见那些雪中的心境和感触，仿佛遇见了一种豪放派的现实流派，豪放如此而又亲近如斯。

　　火车，做为大地之上具有动势的交通工具，具有现代气息和时代特征。一列火车，在人们的想象里，在具有多种经验和体验的感触里，在具有非常容易的印象里的火车，可以是俯视、远视下的视角里的火车，在一个开发性极强的叙述中，可以是最朴素的语言。作为一首诗歌最重要的词汇和意象，感觉这是一首可以细读一番的作品，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次对于通往春天的火车的感受。

　　一列火车在奔跑。洒脱的火车，平常的火车。在如此简单的叙述里完成一个可以扩展无数想象的情境和场景。我喜欢的火车，在经验里生机勃勃，在少年和中年的经验里鲜活，承载着离愁别绪，装载着物资和牵肠挂肚的人们。在生活里遭遇火车和书面上，以及影像里接触火车，尽管有着区别和千差万别，但是有一些感触却是可以归结在一处相同的点上，就是好奇。它从哪儿来到哪里去，而随之的联想和幻想，则可以发散和独到到它可能的方向和纵横之中。而人们经历在我们国家这个人口众多的国度里，每年的春运都是一个奇异的景象。而春运最忙碌的缘故，就是铁路的吃紧，火车的有限。

　　喜欢如此视野下的冷静和简洁。喜欢流动中的叙述和观察。在第一节中的表达中，有三个层次的表述。一个火车在奔跑。一个客观的表达，不枝不曼，一个判断。数不清的站台和山洞，收藏了数不清的光影。主观的表达，站台和山洞，变成了有着生命感的叙述对象，它们变被动成为主动，形成了叙述对象中的第二个层次。铁轨被锋利地摩挲之后/不再存留锈迹斑斑的往事。视线转换到与火车相关的细节之处，和站台和山洞并列一样，有了主观的角色和独立的意味，可以有着思想和感应，记忆往事。而第一节如此的表达，又混合成为关于火车奔走这一个主题意象的相对丰富和层面的清晰可感。有如一支训练有素的乐队。完成了开始部分的有机组合和交响。

　　雪花是冬天的产物和象征，也可以在早春的日子里显露身影。雪的形态和质感，常常引发人们的诗情和感念。小雪飘飞，大雪覆盖，积雪挡路，雪可灾可喜，因为对于人类的主观评判和需求。在诗作者的笔下，被观察，被表达，被煽情和赋予不同的内涵。而此首诗歌，显而易见，被观察者的视角落入了理性的评判。雪花是有着梦想的，什么事物才有梦想？雪花飞舞，多么绚丽和浪漫的景象，做为观察者的人们，常常被其形态所感应，所激动，所感怀溢满胸襟。大诗人们挥斥方遒，小作者们矫柔造作，都会有所反应。雪飞雪落，一个简单的过程，一个终于平息的结果，却可以承载着作者的一个主观评判：开尽了梦想才落下来。令人联想到青春的幻梦和曾经激情的岁月。梦想是虚幻的，也是美妙的，也可以是一生碌碌无为，却因为这些曾经的幻象也属于灿烂的所在。第二个小节在第一句的表述中，体现着这种思想的俯视和深入的过程。

　　积雪不是花朵，冰凌不是花粉。一个更加理性的判断出现了。积雪当然不是花朵，而雪花只是一个形象化的习惯用语，雪与花朵的对比，显出了最直捷的判断和区分。冰凌不是花粉。和积雪不是花朵的判断组成一个判断序列的相关意象的沿袭判断，显示出对于一种习惯的否决，语势在铺垫和强调中显出气势，而逼近一种审视的层面，有了严峻的气氛和意味。铁轨和车轮的对话，就是铁磨铁的声响，轰鸣强烈，撼动人心。如此形态下的世界，发声方法应该的宋朝的豪放派那几个大侠的辗转腾挪，而不困难是几个病弱身躯和娇小玲珑的小嗓子的婉约和鸣。第二小节依然有着视角的转换和调度。有着气节的特征和自然体现。一个镜头的俯仰和横摆，一个特写的推拉凝聚，一个话外音或者字幕的提示和揭示。婉约的朗诵被拒绝，和第二句形成的否定气势一脉相承。同时也表达出一个旷达坚硬的阔达天地的质地。

　　谁能打开一朵雪花，完整地交给春天－－答案是否定的。雪花是有梦想的，雪花是易逝的。雪花的细微与娇贵，无法拿捏和存储，用如此的表达，来完成一次次否认，需要一个强硬现实之中的感受和认知，来穿越这种凝重语势下的迷雾，到达洞察的前方和远处。

　　谁在奔跑，谁能早到，那退去白色\的土地蓄满悲伤。两个疑问，和一个陈述，形成一个含义可以歧义的表达。应该包括两个含义：叙述主体是作者的角度，另外一个在土地为叙述主体的感受。这里面的拟人手法可以混居其中，也能够说得过去。可以预见的是，有一个心怀在关注着和念记着一个又一个的牵挂，如心存慈悲的母亲挂念着儿孙，如一个满怀心思又充满隐忍情感的视线发现了大地之上的秘密。为什么会悲伤－－一个疑问也在如此蓄势和语势下展开。火车，一列不够，十列\也不够。春天的遥远是那些花朵的高峰\流水的心脏，不能抵达的目的地－－驶向春天的火车，需要更多的数量的加盟，在这一小节中，其实也是容易产生歧义之处的部分。因为多种叙述主体的可能存在，让解读需要沉浸其中，体量与琢磨。句号使用，可以在某些方面进行语句的切割和意义上的理解。春天的遥远是那些花朵的高峰\流水的心脏，不能抵达的目的地－－花朵的高峰，流水的心脏，比拟新奇，表达具有视觉的形象感，它们无一例外的到达不了目的地－－为什么呢？柔弱的花朵，温室和暖阳下的娇贵一族，轻柔的没有经过寒冬暴风考验过的文静流水的心脏，自然没有那一份到达的气魄和心胸。歧义的存在是一种有趣的现象，既可以造成阅读的难度，也可以造成叙述的丰富和多意。

　　最后一节鲜明可感，旷野迎来漫天大雪，做为一种好奇的发问，包括你或者你，或者干脆就是我们这种自然的叙述形式来表达的时候，其实是没有答案的，或者答案在每一个人的想象和信念里。世界和我们相融相关，她不是漠然于人们的如此好奇和惦念，她使用着特殊的方式，告诉人们答案，提示给人们某些启迪。拯救还是拜访，完成还是愿望？一种对于生命的呼唤和期许，一份隐忍和深邃的心怀。世界是悲悯的，涌流的瀑布，犹如奔涌的泪水，犹如生命的涌动。旷野寂静，大雪无声而恣肆，半尺深的话语形式，又让辽阔的比拟有了个性和家常的话语形态。一个发问在如飘荡在如此的气象营造之上，一份期待和叩问如清风吹拂，又旷谷回音。世界明朗而遮蔽，她在春天的背后，这种时空的联系和拟人表述，让诗歌的意象鲜活和富有层次。

　　实话实说，川上朋友的这首诗触角较多，叙述角度也有转变，也存在着读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的可能，这也验证了柯尔律治在其《笔记》中所言“只有在似懂非懂的情况下，诗歌才给人以最大的快感”。而沉浸在作品之中，也是可以感受得到全诗叙述得当，语感纵横不失精妙，色调雄浑不失明朗，空间宽阔，涌动着一种生命的激情和不断的拷问与思索。“诗需要的是一种巨大的粗犷的野蛮的气魄”， 狄德罗所言过的话语，其实也是柔媚优雅文字充斥现实中的一种阳刚气质的需求和强调。而博尔赫斯所说：“每个字就是一个隐喻”其实更是洞悉了表达的奥妙。春天、火车、雪花、瀑布，隐喻无处不在，令人打开想象和联想的大门，放飞胸腔之中阔大与细小的翅膀，翱翔与飞行。 通向春天的火车和文字，就是如此触动了我们的感触，尽管内心里，有着略不掉的伤感和些许心疼，但是毕竟让习惯平静的内心，有了波澜和春风隐约的吹拂，以及寒冷的日子里对于万物生发的季节和远方的无尽的期盼。

                                                                                      2011、02、21

　　　　

[ 本帖最后由 万里山水 于 2011-2-21 19:56 编辑 ]

谷晓

点评、交流。受益匪浅。

王茂慭

诗歌很好。
这样的解读我也佩服。

琴心

写诗不易评诗更难。谢谢山水解评！更好地学习和欣赏了！

琴心

原帖由 王茂慭 于 2011-2-21 20:39 发表
诗歌很好。
这样的解读我也佩服。

王老师什么时候放下屠刀了啊！ :lol :lol

高山流水

写诗不易，解读更难，而能如此细致的解读就难上加难了，山水兄弟辛苦了，对论坛气氛的活跃大有裨益。

琴心

山水的诗评俺收藏了！谢谢！

洪涓

欣赏好诗，品味万里斑斑细致精妙的解读。谢谢。

秋风向晚

印象中是第一次欣赏山水版主的诗歌解读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感觉山水版主的解读更具诗歌内在深刻的挖掘和哲学性，在每一个意象之间的传承更有连贯。欣赏问好。

木祥

精致的评论，对诗歌创作意义匪浅，收藏学习。

川上子

万版辛苦了！承蒙不弃已经是第二次解读拙作了。自《天下父母》开始，与万版的交流渐多起来，也渐渐识得先生的磅礴，大气，锐利，宽阔。每次阅读都受益匪浅，非常感谢！

关于这首诗歌，问月解读在前，万里在后。文章风流，各有千秋。一个新锐明快，一个扎实端稳，使得拙作频频增色。握手！朋友。收藏了。

祥萍

万老师和问月朋友的同题诗评，各有千秋，但不泛细和精.

伊暮暮

于这精致细腻的赏析中，再次打开诗意，将想象的空间，往深处去，并延宕。暮暮问好！

柳叶飞飞

万里兄的厚积薄发，精妙的解读，实在让人佩服！问候春天好！

后村别调

一鱼三吃啊！
好久不见，功力又增,还记得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