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静美（小说）

木门长子

　　　　
　　惠子走进病房的时候，除了满眼的白，就是躺在白中静静的子桐。她抑住心底泛上来的泣声，一步步地走到子桐面前。曾经那么健壮潇洒的子桐，如今一脸腊黄，原本略卷的头发罩在蓝色的塑料帽下，隐约之中已经不见了多少黑色。紧闭的双目隔开了世俗的喧嚣，又好像断开了肉体的痛疼。干枯无力的手，像秋后一片梧桐树的叶子，经历风的吹落后便再也没了往日的风采。
　　
　　“子桐——”惠子轻轻地唤了一声，泪水止不住溢出眼眶。“子桐一定不愿意看到我这个样子！”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所有的伤心与压抑就随了那口气散在了空气里。
　　
　　“刚刚注射了镇静剂，两个小时以后才能醒，你不要惊动他！”一个大眼睛的护士站在门口叮嘱道。
　　
　　惠子点了点头，将带来的各样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挪了把椅子坐下。她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子桐的脸上，他的眉他的眼他下巴上的小疙瘩都一览无余地钻入眼底。“如果，你还能记起那些幸福的日子，就快点好起来吧，大家都盼你回来。你的画纸已经空了很久了。子桐，你一定会回来的，是吗？”
　　
　　子桐是个画家。曾经的每一天，他都会在画室里度过。笔下永远是流动的色彩、线条、心底的感觉。惠子是他的特邀模特，舞蹈系的尖子生。他们的认识很平常。学院的演出总是少不了舞美，更少不了演员，一来二去子桐就拉住了惠子的手。
　　
　　“做我的专职模特吧，我需要你这样静一点的女孩子。”一天傍晚，坐在咖啡屋里的子桐微笑着对惠子说，“想做我模特的MM很多的，闭着眼睛就能抓一大把，但是现在我看中你了！”
　　
　　“没那么悬乎吧，谁稀罕天天站你面前做雕塑啊？”惠子搅了搅杯里有些凉了的咖啡，淡淡地笑笑。
　　
　　“不信？赶明我就能叫十几个美女站你面前亮相！”子桐白了惠子一眼，“瞧不起我，小心哪一天我会跑掉，让你永远也找不到！”
　　
　　“不可能吧，大画家，你准备跑哪儿去啊？临走别忘记告诉我一声呵！”惠子调皮地眨了眨眼，长睫毛像小扇子似地忽闪了几下。
　　
　　“到时别哭就行，走了！”子桐摔下五十元钱，提了惠子的包就往门外走。
　　
　　“你总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惠子口里抱怨着，裹了裹身上的风衣紧跟在他背后。
　　
　　街道上的人很多，也许是秋高气爽的原因，逛街的人少了些夏日的焦躁，多了些悠闲。有鸽子时不时的从天空飞过，扑愣愣地落在路两旁的花坛上。各色各样的花草从栅栏里探出头来，似乎也在享受秋的安然与静谧。惠子挽了子桐的手，一路向前走。子桐的肩膀时前时后地闪入惠子的眼帘。
　　
　　“能永远这样走下去多好！”子桐握了一下惠子的手指，“我喜欢这种感觉，心安、身安，没有外界丝毫的干扰，全凭心在想在看在行走。”
　　
　　“没有突然逃跑一说了！？”惠子歪了头盯着子桐的眼睛。
　　
　　“也说不定吧，呵呵，你还是小心点好！”子桐脸上的凝重变成了顽皮，“人生很长，谁知道会在哪一天刮风下雨呢！”
　　
　　真得开始刮风下雨了。如今，子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所有的欢笑都化成定格的记忆，如秋叶一般在飘零中感觉心酸和凄凉。这房间里所有的白色仿佛都是一种宣泄，是藏在沉默里的哀怨。生命是那样的脆弱与单薄，在病魔面前颤动得如一片落叶，坚强只是一种理念，是一种自我解脱的安慰。
　　
　　“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一起走过，无论多痛多苦，也要和你一起走过。”惠子抚摸着子桐的手指，一点一点数着自己的心情。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惠子手腕上的表针一圈圈地转着。时间就像凝固在画板上的油彩，没有了流动的活力。两个小时的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充满希望的。她愿意看到子桐醒来时的微笑，轻轻的问候，想像着自己会将脸贴在他胸前，在他的抚摸和拥抱下，一起感觉病的痛。但是，子桐一直没有醒来，惠子心里着急，跑到医生值班室询问。
　　
　　“一般情况下，两三个小时不醒都很正常。”大夫走过来，量了一下体温，听了一下心律，“他的心率正常，体温正常，没什么大的问题，再等等吧！”
　　
　　惠子望着子桐依然紧闭的双眼：“他醒来以后可以正常进食吗？”
　　
　　“可以，这种病饮食上没太大的讲究，少些荤腥就可以！”大夫很平静地说。
　　
　　惠子转出门，向着对街走去。迎面是一家不错的面馆，惠子想给子桐做点适口的面食。大师傅的手艺还不错，不一会儿，一碗手擀面就盛在了洁净的白瓷碗里。看着白细的面条，她眼前闪过子桐吃面时的表情，心里感到很温暖。
　　
　　“护士，这床上的病人呢？”回到病房的时候，惠子发现子桐不见了。她诧异地盯着大眼睛的护士问：“人呢？刚才还在啊！这一会的功夫哪去了？”
　　
　　“他说去找你，穿上衣服出去了。你没见到吗？”
　　
　　“没有！”惠子的心里咯噔一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放下手里的碗，床上床下地找寻起来。
　　
　　“他的东西呢？他随身带得东西呢？”
　　
　　“我们没注意。”
　　
　　惠子的眼前一黑，钻心般的疼痛慢慢地爬遍了全身。她冲下楼，在每一个有人的地方寻觅子桐的身影。她想告诉他，病痛不是分开的理由。她想和他在一起，和他一起分担所有的痛与悲。她永远是他的模特，他的影子，是掌在他手心里的那个女人......
　　
　　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惠子找遍所有能去的医院，再也没见到子桐。
　　
　　半年以后，坐在办公室里的惠子收到了一迭信件，她一一的打开，每一封都是空白页。“子桐，”她心里默念着，“一定是子桐！”
　　
　　“大夫，这些信是你寄出的吗？”当惠子找到寄信人的时候，已是一个月后。
　　
　　“是的，李子桐临别之前让我帮忙寄的。他住进我们医院的时候，病情已经很严重了。虽然大家都尽了力，但是——”大夫顿了顿，“这些信是他每天递给我的，按他的情况根本没有握笔的可能。小脑萎缩症发展到最后，全身肌肉都会乏力。我看他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他很好，因为每次递给我信的时候，他的眼里都含着笑！”
　　
　　“可是......他离开了我！”
　　
　　“男人总是有自尊的，你愿意看着他一天天变老、变丑、变得口不能言吗？”
　　
　　“我能的！”惠子说。
　　
　　“但是他不能，与其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枯萎，还不如留些好的念想！我朋友的老公患了骨癌，怕她看着心疼。一天夜里，跑到附近的城市，从三十层楼上跳了下去！”
　　
　　惠子冲到街上，任由泪水畅快地流过脸颊。深秋的梧桐树穿行在她的左右，脚下褐色的地砖缓缓地向后流淌。一片黄叶飘了下来，轻轻地落入她的手心，每一处伸展开的脉络都像极子桐微笑的唇角。
　　
　　“没我的日子，你一定要开心！好不好——”子桐的声音在秋风中轻轻地荡开。惠子的眼泪在风中凝结成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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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1-9-20 19:50 编辑 ]

暴雨迎风

故事虽老，文字却很美。你的小说文字感染力强，读起来流畅自然，舒畅惬意。支持！

曾经沧海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9-15 18:45 发表
故事虽老，文字却很美。你的小说文字感染力强，读起来流畅自然，舒畅惬意。支持！

m同感，语言很美，欣赏了。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9-15 18:45 发表
故事虽老，文字却很美。你的小说文字感染力强，读起来流畅自然，舒畅惬意。支持！

谢迎风，你总是那么认真、细致，认识你很高兴！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1-9-15 19:50 发表
m同感，语言很美，欣赏了。

问好沧海！

若水

凄美的爱情，人生能遇到这样的知音已足以。问好！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若水 于 2011-9-15 21:05 发表
凄美的爱情，人生能遇到这样的知音已足以。问好！

谢若水评！

刘满园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9-15 18:45 发表
故事虽老，文字却很美。你的小说文字感染力强，读起来流畅自然，舒畅惬意。支持！

也来读了，意境，语言，人物都美，作品确实具有较强的感染力，赞一个。

西岭慕雪

不想有那种的结局啊！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9-16 11:22 发表
也来读了，意境，语言，人物都美，作品确实具有较强的感染力，赞一个。

谢刘老师评！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西岭慕雪 于 2011-9-16 13:04 发表
不想有那种的结局啊！

凄美的结局，完美的人生！

木子李

爱,原来就是这样.....
不忍心,不忍心看她伤心.所以宁愿孤独的走
问好木门,本想送花的,可这没有.呵呵
这几天写得不少啊.佩服....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木子李 于 2011-9-17 00:04 发表
爱,原来就是这样.....
不忍心,不忍心看她伤心.所以宁愿孤独的走
问好木门,本想送花的,可这没有.呵呵
这几天写得不少啊.佩服....

谢你的花花，虽然没看到！

sunfuxin

语言很美，学习！

荦春

凄美的故事，优美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