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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轻不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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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酒 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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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7-24 13:5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酒伤
                       文/老轻


  礼拜一刚上班,老车在车间的更衣室准备换工作服,听见一个小伙子喊:车师傅,小刘厂长刚才找您来着,让您来了之后马上去他那一趟。

  哎,知道了,马上去。老车答应了一声向外走去。小刘厂长是前年分来厂里的大学生,年轻又机灵,因为讨老厂长的喜欢,戴帽下阵基层,跟着厂子里资格最老的技工老车熟悉环境,几个月后就调回新盖的那栋大楼里做起了副厂长。

  小刘厂长看到老车进来,马上站了起来,迎出去微笑说师傅您来了,快进来坐。说着走过来请老车在沙发上坐下,一边把早沏好茶的杯子挪到他面前说:车师傅,您先喝口水,我有点事和你商量。

  老车刚感觉到这个高档沙发是如此的柔软舒适,所以没注意小刘对自己的称呼变了,抬起头来说,行啊,小刘有什么事你说。

  小刘厂长笑了下,并没着急开口,把手放在桌子上,拿着一枝钢笔摆弄着,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老车不是个急性子,靠在沙发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间气派的办公室和办公室里的这个年轻人。在他眼里,二十七八岁的小刘厂长是个很秀气的小伙子,很稳重,说话总是有条有理。老车也知道厂里一些年轻人却好象不太喜欢他,说他这种读书人说话总是不痛快。

  正想着,小刘厂长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师傅您现在身体怎么样啊?

  老车收回自己的视线,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杯子说到:还行,挺好的。

  刘厂长也喝了口水接着说到:您最近喝酒是不是又厉害了,还是每天喝两顿吗?

  老车小声的啜了口茶水,有点不自然似的说到:咳,这么多年的毛病了,戒不了了。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要是不喝酒,干活都没精神。说完解嘲似的笑了起来。

  老车的嗜酒是厂里出了名的,他这个嗜好也是在厂子刚投产的时候累出来的。那次是为了解决车间的设备,老车连着干了两天两夜,最后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大家担心他会虚脱过去,谁知道老车在厂门口一家小酒馆里就着一盘猪头肉一口气喝下了整整两瓶白干,一头倒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大家吓坏了,把他抬到医院,医生看了看,说都很正常。那时候老车刚结婚不久,媳妇守着他哭了一天一夜,二十个小时之后,老车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醒过来,而且洗了把脸又上班去了。一时在当地传为美谈。

  老车正回忆着往日的英雄壮举,小刘厂长站起来把一张写满名字的红头文件递到老车的手里:您知道咱们厂里要搞优化组合的事了吧。老车接过文件嗯了一声,一边想这件事真让人难受,好好的干了这么多年的工人弄的没活干没饭吃的。只希望厂子能对下岗的职工有个好点的交代。想起自己的一些老工友可能会在里面,老车不禁有心伤感,心想希望自己能帮忙留住一个半个的才好。

  老车沉吟着,想着小刘会不会是让自己推荐几个人留下,就听到他拖长的声音说到: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您也在头一批人员名单里。



  老车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样走出那座大楼的,那张写满人名的白纸,一直在他的眼前晃着,自己的名字好象特意印的很大似的那么显眼。老车木然的想着小刘厂长最后那句话:您也该歇歇了,而且喝酒对您和厂子都不好。

  车师傅,您只是去哪呀?门卫是个乡下来的汉子,又憨厚又老实,看见老车直蹬蹬的从楼里走出来连忙迎过去。老车嘟囔了一句什么,门卫纳闷着帮老车拉开铁门:您小心看着路啊。

  老车激灵了一下,转过去头,乡下汉子已经把门带上了。他木然的抬起手,看着手里的这个牛皮纸的信封,里面是薄薄的几张钞票。这就是自己几十年的归宿啊,老车难过的想:500块,是自己多半个月的工资,可以后再也拿不到了,再也没地方领了。

  小刘厂长的话在他耳边象有了毛病的录音机一样响个不听:您是这个厂子的元老,甚至可以说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这个厂子。但是现在我们的效益很差,退休工人越来越多,国家又不给补贴。所以才开始优化组合的。而您喝酒的事厂办一直就很不满,我也没办法。许多年轻的工人都以您做说辞,带饭的时候还要带着酒,虽然现在没有什么事故发生,可厂里准备下大力气搞厂纪厂风,您的影响不太好呀。假如有可能合资的话,您连这点下岗抚恤都没有了,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呀……

  厂子对面酒馆的小伙计看见老车魂不守舍样子吓了一跳,熟练的给他到了杯酒问到:车师傅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老车闻到酒香见了宝贝似的抢过来,一下到进嘴里。白酒熟悉亲切的味道一下让他缓过神来,眼神也活泛起来:我没事,忙你的吧。

  小伙嗯了一声,继续回去忙活。旁边的一口铁锅里散发着炖肉的的香味。老车咽了口吐沫说到:给我来个火烧夹肉,再添点酒。

  三两酒下肚后老车才白过来了,除了手艺超群之外,自己确实没有做出什么好榜样。这些年来厂子里喝酒似乎成了一种风气,大小干部,老少工人都喜欢呷上几口,有时候彼此劝酒的时候还抬出他老车的名号做借口:你看人家车师傅喝整瓶都照样干活,你怕什么!想到这老车不禁苦笑起来:这算怎么回事,一直为自己骄傲的酒量成了大敌,搞的现在工作都没了。



  中午还没到,老车回到家把自己扔在床上没完了的想着今天的事。虽然这个厂子长久以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效益可讲,但还是勉强能发出工资来,对要求不高的老车来说这是他不可缺少的一大支柱了。每天准时的上班干活喝酒成了他的生活规律,可现在这个工作一下子都没了。没了他这几百块钱,三口人的生活怎么办?媳妇的厂子早就半死不活的了,不是拖欠工资就是缺斤短两,正上初中准备考高中的儿子要那么多的择校费。疲惫的闭上眼,把脸埋在被垛里,老车没办法阻止自己泛滥的思绪,终于呜呜的哭起来。

  太阳爬到了房顶上,老车从半梦半醒中醒过来,坐起身点了根烟在床边发愣。透过那扇小窗户肮脏的玻璃射进来几缕阳光照在水泥地上,缭绕的蓝灰色烟雾充斥了小小的房间。老车呆呆的看着。首先这事不能告诉媳妇,老车想:她是那种容易着急上火的女人,知道自己没了工作,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再闹什么毛病可就更麻烦了。又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才四十出点头,凭着一身的技术,短期内找点活干应该差不多吧。想到这里老车感觉整个身子轻松了一点,洗了把脸觉得舒服了点。

  天全黑的时候老车媳妇才回来,看到老车还在床上躺着说了一句:今儿是怎么了,灯也不开躺着。老车挣起身子说:今天有点累,早回来了一会,没事。媳妇不放心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表,摘下挂在门后的围裙往厨房走去,边说到:哎,我们单位要集资了,每人最少三千。

  老车打开自己家的小电视调着台,支吾着说:集什么呀,咱哪儿还有钱。

  媳妇一边捅开炉子一边说到:厂里说可以每月从工资里扣,10%的利息呢,划算。

  老车楞了楞说:那行啊,你自己看着办吧。

  吃饭的时候儿子才到家,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告诉爸妈学校要组织活动。没等儿子说完老车便吼了一句:去什么去!还不都是变着法赚你们小孩子的钱。

  媳妇用胳膊捅了他一下,往儿子的碗里夹了筷子菜说:看看吧,要是同学们都去你就去,要是能不去咱就不去了,啊?

  儿子懂事的点点头,几口扒拉完碗里的饭就走进那间用纤维板隔出来的小房间学习去了。

  老车看着儿子比自己还高的背影,蓦然觉得低矮的房间更加郁闷了,对媳妇说了声我出去转转便独自出了家门。

  走出门口,老车又回头看了看只有一扇窗户的家,黑黝黝的透着若隐若现的灯光。他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漫无目标的走进没有路灯的黑暗之中。附近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声和炒菜的香味,和着应免的西北风吹的他心思越发杂乱了。



  第二天老车去厂里搬自己的工具和图纸。工友们跟着送出了车间,就听见背后有人喊:车师傅等一下。回头一看是小刘厂长。他示意大家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走到老车近前说:师傅,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我给您派个车拉这些东西。

  老车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不用了,这点东西好拉。

  小刘厂长帮忙把三轮车推出厂门说到:师傅,您的技术在哪都是头一份的。他拿出一个信封,交给老车:这是以前给咱们搞加工协作的一个私营企业,他们也早知道您的水平,所以我把您推荐过去了,他们很乐意用您,而且说好了工资待遇,活和咱们这差不多,您考虑考虑吧。现在市里的机加工行业都不景气,唉。

  老车看看信封又看看小伙子,忍住了把信封摔到他脸上的念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欠起身子迟疑了一下,骑着车离开了积满灰尘的铁门。

  那家私营企业离老车的家很远,总共只有30来人,设备又旧又破。看上去象乡巴佬一样的厂长告诉老车的主要任务就是维护这些破设备的运转,正常的时候就和其他工人一起干活,管一顿午饭,每天上够8小时是15元,上几天给几天的钱。老车没有心情和他讨价还价,答应了一声就干了起来。

  终于等到发工资了,老车买了块猪头肉,媳妇和孩子都好久没尝过来。想了想,又破例买了瓶瓶装酒也算慰劳自己一下。孩子媳妇看到老车多日来哭丧的脸有了笑模样也都很高兴,儿子还心疼的说:爸您别这样辛苦了,我肯定能拿到奖学金的。看我妈都多久没置办过新衣裳了。

  媳妇抚摩着孩子的头说:傻孩子,你操这心干啥,只管学习好就行了,说什么爸妈也得供你上个好大学。老车正眯起眼回味酒的芳香,听到这话也瞪了儿子一眼:别废话,好好学,考不上好大学看我怎么收拾你。快点吃肉,吃完了赶紧学习去。

  为了怕打扰儿子学习,两口子电视也不看,关上房门摸黑躺在床上说着话。你也注意点自己的身子骨,赶明去买件新衣服,你看你比我小这么多整天打扮的好象老太婆似的。老车感觉到怀里的女人越发的消瘦了心疼的说。等儿子上了学再说吧,现在物价这么高,怪吓人的。女人把头靠在丈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冬天到了,这座本来就肮脏的小城市就更加让人厌恶了,天是灰的,地是灰的,街道建筑是灰的,甚至人们的脸色也是灰的。谁在这个季节也提不起兴趣了,除了围着火锅喝点酒,老车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在冬天乐和的事情了。冬季似乎是一切行业的淡季,老板辞退了许多工人,只留下几个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干点零星的活。老车又开始着急了,明年儿子就要考高中,可重点学校的费用太高了,媳妇还要每月扣掉集资款。



  这天一上班,有人告诉老车厂长让他去办公室一趟。老车心里一激灵:别是又让自己走人吧。他到了厂长办公室还没问,老板就先开口了:车师傅,您也是个爽快人,咱就有话直说了吧,你也看到了,咱们这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能不能过年还是回事,我本来想留住您可实在没有能力,所以……

  老车打断了他的话,点点头说:行了别说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你把工资给我,我这就走。老板连忙摆摆手说:您想哪儿去了,我不是赶您走啊。是这样,他指了指旁边的人:这是我一个朋友张老板,专门给饭店单位修水泵的,可冬天这活太难干了,那些民工嫌钱少又不好干都不来了,所以想请您这个多面手帮下忙。老车听到这话不自觉的舒了口气,神态也自然起来,甚至还笑了笑说:我当什么事,行啊,潜水泵那东西简单。他忽然想起点什么,顿了顿说,可……冬天气温太底呀,修水泵的活不好干。

  旁边那个人一直没开口,这时候才站起来,掏出根高级烟递过去点上说到:车师傅您放心吧,别说您是国家工厂出来的技师,就是以前跟我干的民工我也没亏待过他们,工资好说,干活的就咱们俩和一个小伙计,他拿工资,我和您分红怎么样?

  老车听到这真有点意外,分红对他来说太难以想象了。他暗暗的想:按自己以前帮过别人修泵时的价码,现在只能多不能少,这样下来可比上这个班合适多了,于是下定了主意:那行,就这样,你说咋干咱就咋干吧。

  那人和老板对视着笑了一下,老板走过来拍了拍老车的肩膀:就知道您能干,走,先喝一杯去。厂长在一边说到:车师傅您就放心吧,张老板以前也在国营工厂干过,后来嫌钱少才歇长病假出来扒活干的。您瞧,这不是连车都买了吗.

  可冬天这活真难干。所有单位的泵房毫无例外的肮脏杂乱,不是在垃圾堆旁边就是在锅炉房里面。正常的时候谁也想不起来,只有坏了用不上水了人们才知道着急,所以几乎每次修理的活又都是急的没法。那个小伙计差不多什么都不会,只是打打下手。那个老张也不怎么动手,只是修修水泵的线路。其他的活全是老车的:修理沉重的涡轮扇叶,清洗泵体内外,甚至有的泵锈死在水井里,还要穿着水靴站在冰凉的漂着冰茬子的水里干活。

  不过老车很快就习惯这样的节奏,他想:只要能干动,越忙越累越好。想到完工之后的那几张钞票和消瘦的妻子刻苦学习的儿子,他象一架老式的火车头一样往前跑着。媳妇也早就觉察到了丈夫的变化。每天老车都是浑身精湿着回来,端酒杯都快没了力气,孩子的学习也顾不上问。女人心疼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细细的用手揉搓着老车肿胀的双腿,背过身去偷偷抹泪。老车有心也关心女人一下,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酣然睡去了。



  一个大雪之后的早上,外面的世界洁白一片,柔软的雪地很快被路上的行人车辆踩的硬实光滑了。上学的孩子们兴奋的尖叫着边跑边滑,老车骑着车子却没有一点高兴劲,今天一座旅馆的大水泵坏了,想到这样的天气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腿肚子有了预感似的哆嗦着。他出来前特意喝了两口酒,心想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腿恐怕是要完蛋了。

  果然,这个大水泵恐怕有几百年没有人照顾过了,老车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打开后盖,里面的情形简直惨不忍睹。老车把老张叫过来说这活一天干不完得加钱。老张说我正和他们商量这事呢,他们说钱好说,无论如何也要在明天早上修好,他们这要招待个省里的大会。

  老车吸了口凉气:妈的,这可没法了。老张把棉大衣披到他肩上说:没关系,咱们一起动手,累点也能赶上时间,他们管饭,您辛苦点吧,以后没准有活还得找人家呢。

  老车什么也说不出来,找了个干燥的地方想做坐下来歇会。已经酸疼的腰马上散了架子似的没了力气。他摇摇头,岁月不饶人啊,谁知道明年还能干动吗?

  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修的差不多了。老车的两眼已经模糊起来,水靴进了水,一会就要上来倒倒,袜子和里面的毛裤都湿了半截。手套也磨破了,手指头又麻又疼,再继续下去,肯定是要冻伤了。那个小伙计蹲在一边都快哭了出来。

  老车坚持着上完最后一个螺丝时,天已经蒙蒙黑了。他爬上来对老张说,行了,再挨个紧一遍就能用了,我的天,要人命啊这活。他踉跄着走出泵房,来到饭店门口的大厅要了二两白酒,瘫坐在暖气旁边。烈酒让他恢复了一些精神,迷迷糊糊的看着窗外面来往的行人。

  这个饭店是个老式的招待所改建的,为了增加收入把楼下的门面都租了出去。饭店旁边就成了一个热闹的歌厅,那些吃饱了的有钱人们就会到这种地方消遣。透过饭店的玻璃窗老车隐约的看见几个大冷天穿着裙子的姑娘在歌厅门口里面的沙发上往外看。一有男人过来就迎过去拉拉扯的往里走。老车呸了一口: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

  老车估计水泵已经运转了,干了杯子里剩下的酒想回去。刚站起身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双腿好象不是自己的了似的又跌坐回椅子。他闭上眼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嘣嘣的狂跳,半天才慢下来心。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慢慢站起来,稳定了一下刚要走,忽然发现那个歌厅门外有一异常熟悉的女人身影。他擦擦眼睛,看见那个女人正和从歌厅出来的一个大款样的男人掰着手指头说着什么,好象是在讲价钱。

  老车忘了头晕,几步跨出去,他甚至没敢多想多猜,只希望走过去仔细看看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女人。这时迎面刚好正好进来一帮小伙子,还没等他躲避就被撞倒在地。吧台的女服务员惊叫一声,跑过来招呼那个卤莽的小伙子搀起老车。老车没管他们,拨拉开众人跑到歌厅门前四处找着,可再没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他急忙回到泵房,对正在调试水泵的老张说了一声,没等回答就急急忙忙的往家赶去。



  老车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媳妇和孩子正在饭桌上说着什么。听见进门的动静媳妇说你总算回来了,快先躺会,我给你热饭去。老车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走进厨房,有目的的审视着妻子的表情,她的脸色也很不好,可是没有一点慌张亏心的神态。

  他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妻子一边捅开炉子热饭一边说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啊,干了这么长时间活,外面又吸了一肚子凉气,先躺会再吃饭,不然该闹病了。老车稍微放下心,觉得真不应该怀疑自己的女人。他想:有可能是自己太累,再加上空着肚子喝酒花了眼吧。

  夜很深了,可老车却累的兴奋的睡不着觉,脑子里乱哄哄的象开了锅。妻子感觉到他在旁边不停的翻身辗转,半睡着摸了摸他的脑门说:累了快睡吧。

  女人的手热乎乎的让老车感觉很温暖很塌实。他转过去轻轻抚摩着妻子日渐瘦弱的身体,想起两口子已经好久没亲热过了,挪过去搂着她的肩膀想说几句亲热的话。妻子误会了他的意图,把身体转过去,梦呓似的说:别闹了,怪累的。

  老车一下子觉得很不痛快,较劲似的搬过她的身子。女人有点吃惊,睁开眼看着老车,又低下声音说:你也累了一天了,而且我最近总有点不太舒服,等等吧,啊。

  老车放开手没趣的转过去,眼前又冒出那个女人的影子。他再也躺不住了,坐起来,扭头想把媳妇叫起来好好问问,可是她已经发出了香甜的鼾声。老车又听了听儿子也睡的很沉,终于撒了气,披着衣服在床边坐着抽烟,一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老车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桌子上媳妇给留着早饭,看来是想让他休息才没叫醒。老车挣扎着坐起来,觉得浑身发疼,脑袋也是晕沉沉的。他找出体温表量了量,原来是发烧了。他随口骂了一句接着躺下。可觉得身体越来越烫,只好强迫着自己起来,想找点退烧药吃。

  平常爷俩有了什么小毛病都是女人伺候着吃药喝水,老车一时找不到药盒只好满屋子乱翻。最后在床地下的一个箱子里找到了药瓶子。这个箱子还是老车媳妇陪送来的,布满的灰尘上面有几个新鲜的手指印。

  老车到出两片药放在嘴里,才想起还没到水。刚要站起来,忽然发现在药盒下面露出一角鲜艳的粉红色。老车顺手扯了出来,抖了开发现是一件漂亮的毛长裙。这绝对不是自己家的衣服,老车正纳闷,药片在嘴里化了,他赶快跑到厨房就着水管喝了口水,忽然想来这件衣服正是歌厅那些花里胡哨的女人穿的样式。老车傻了一样呆站在那里,怒气顶着他浑身火热,手脚也抽搐起来。

  老车就这样站了足足一个小时,感觉就要摔倒了,才拖着无力的身子躺回到床上,高烧和愤怒使他脑子一片空白,终于昏了过去。

  老车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越想妻子最近的表现越觉得可疑。她为什么会瘦的这样快呢?纺织厂的活虽然很多可不至于累成这样,而且她已经干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才瘦呢?也没听她说过那里有病。他决定打个电话问媳妇的同事。

  电话里非常乱,全是机器轰鸣的声音。老车费了老大劲才听清里面一个女人大声的喊:她早就下岗了,快三个月了。你谁啊?

  这话像霹雳一样砸在他的头上,下岗?怎么从来没听媳妇说起过.老车刚有点愧疚,马上又恢复了愤怒,就算要饭也不能干这肮脏的勾当!



  天黑的时候,老车媳妇象往常一样回来了。看见丈夫没有出去在屋里傻坐着,不放心的去摸他的头,发现不是很烫就说:我还担心你今天得烧起来呢。低头看见他脚底下放着那个硕大的塑料酒桶已经空空如也了,大吃一惊说:你这是怎么了,半桶酒你全喝光了,不要命了啊。

  老车一直没说话,拽出身后的那件红裙子摔到媳妇面前颤声说到:这衣服哪来的,你上班都干什么去了?

  女人的脸色唰一下子变了,急忙抢过衣服藏在身后说:你从哪找出来的,这不是我的。老车呼的站起来吼到: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你究竟干什么去了!你,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女人没想到老车会说出这样的话,结巴的慌乱解释: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又没偷又没抢的……

  老车没等媳妇说完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本来瘦小的女人哪禁得住老车的大手,猛然摔倒在水泥地上,傻了似的看着丈夫。

  老车也楞住了,看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又抬头看着妻子嘴角慢慢淌下来的一丝鲜血,长长的叹了口气,木头般从妻子的身上跨过去走出门外。

  路灯在老车的身后一盏盏的熄灭了,他无聊的用手在邮筒上面的积雪上画着,身上的衣服越来越薄。他想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儿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两口子离了婚,这个孩子也就算毁了。

  凌晨的时候,老车从一个老工友家出来,正好在自家狭小的胡同口看见媳妇出来。这还不是上班的时间,老车躲在一边看着媳妇从旁边擦身而过,心想不管怎样也要再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自己的媳妇实在不该是那样的人。他推出车子做贼一样跟在媳妇后面。女人骑的很快很匆忙,不时用围巾擦着脸。老车忽然才发现原来女人也这样的泼辣,连小伙子都要小心翼翼骑行的路面,这个瘦小的女人居然象没有障碍似的飞快的骑着。
 
  女人来到了果然那座宾馆,把车子放在一个角落,敲开了歌厅的门,然后熟悉的和那个看歌厅门的大汉招呼着。老车远远的骑在车子上,心怦怦的乱跳,牙齿因为寒冷和愤怒战抖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感差点把他击下自行车。

  那个看门的大汉一边打哈欠一边在女人身后喊着什么。女人解下围巾答应着,走进歌厅门里的阴影中。

  现在时间还早,根本没人来吃饭或者唱歌,偌大的宾馆门口显得冷清清的。老车估算了一下,歌厅后门应该连着是宾馆的后院,正好离泵房不远。他悄悄的穿过歌厅的走廊,屏着呼吸打开那扇生了锈的铁门。

  这个宾馆的后院肮脏不堪,饭店的厨房把油烟和泔水都排泄到了这里,到处是枯黄的杂草和散乱的煤块,肥大的老鼠听见了人声之是象征性的快跑一下,依然在角落忙着自己的生计。

  老车的女人此时正站在墙边一排水泥池子边上弯腰洗着什么,龙头哗哗的流水已经灌满了池子溢到外面,漫过了她脚下的砖头。飞溅的水花打在她的围裙上,不一会就洇湿了一片。她不停的跺着脚,积水已经打湿了她的鞋底子。水池子外边堆着许多印着XX宾馆字样的床单和桌椅套。她身后的一根铁丝上已经挂上了两幅雪白的床单,凛冽的寒风马上它们吹成了两张冰冷的铁皮。

  这时从宾馆一个小门里出来两个女孩子,抬着一个装满了工作服的筐子走到老车媳妇跟前。一个看起来很时髦的的女孩子说:大姐,您别着急,我们的洗衣机就快修好了,到明天您就不用在这受罪了。
  
  老车媳妇转过头感激的笑了一笑说:我知道了。对了,你让我修改的那件裙子还得等两天才能好,我找以前厂子的同事给你找一样的线呢。

  那个女孩好好象一刻也不愿在这停留,边走边回了下头说:不着急,反正也不到穿的时候呢。

  女人看着离开的两个年轻女孩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解开脑后的发辩,理了理已经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卡好,然后把手放在嘴边呵着气。微弱冬阳的照射下,她手上的冷水被体温蒸腾出几丝热气,一直缭绕着盘旋着,暖洋洋的迷朦了人的双眼。门口的老车却觉得更冷了,寒流象拳头一样敲击着自己的脸,泪水流过的地方象刀子划过一样,迅速的在风中麻木了。

尾声

  傍晚,老车的妻子推开门,发现今天的炉子烧的格外旺,一屋子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丈夫正和儿子坐在满是菜肴的桌边说着什么。

  老车看见女人进来,飞快的站起来,却又害臊似的慢慢走过去。接过妻子手中的包挂在门后,把女人已经冻的肿胀的手抓在怀里焐着,也不管孩子就在旁边看着,眼睛里亮晶晶的说到:这么冷的天,洗衣服也不知道戴双胶皮手套。

  吃饭时,孩子和媳妇对酒桌上少了那个酒杯惊异不已。老车看了看不知所以的儿子笑着说:小子,等你考上大学了,爸爸喝他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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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4 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来点润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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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4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是这样,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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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4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建设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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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4 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若荷。我的签名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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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4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袁版谬赞。对于写作我是新手,还请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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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5 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大家捧场,夏安。

若荷,你可难住我了,呵呵。

纤云冷花?西陆故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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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5 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谬斯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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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5 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问好托耳思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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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7-26 20:0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文确不是在这里首发,是两年前写的东西,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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