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太阳醒来（小小说）

邱天 · 发表于 2013-8-25 10:10

　　　　文 / 邱天

　　邢阿奶每天凌晨便爬上屋后那处坡顶，喊太阳醒来。

　　即便有浓雾的清晨，她都要披着一身湿气，登上那坡顶。

　　太阳醒来——太阳醒来——邢阿奶这样喊，声音弱弱，甚至颤颤。

　　邢阿奶祖居的琼山沟，是名副其实的“穷山沟”。邢阿奶的家残墙薄瓦，难挡风雨。

　　邢阿奶喊累了，便坐石块上歇息一会儿，再接着喊，直至太阳醒来。

　　邢阿奶歇下的时候便想儿子，泪眼汪汪。那年春上，儿子到深山采药材，一失足，跌下山崖死了。雪上加霜的是，儿媳耐不住寂寞离家出走，留下孤苦伶仃的4岁男孩苦禾。

　　4岁的苦禾隔着土墙木窗，眼瞅着母亲离开自己。他没喊妈妈，他一生下来就不哭不闹。是个哑娃呀？妈妈使劲拧他腿，他仍不哭。妈妈迷茫的双眼淌着泪水。爸爸死后，妈妈的眼窝流干了泪水。幼小的苦禾依偎妈妈怀中，能感受到母爱，这有多好啊！可是，妈妈怎么就狠心走了呢？

　　邢阿奶也用泪眼望着儿媳出走，她抚摸着孙子苦禾的头，嘟囔，想走的，留不住啊！

　　从此，邢阿奶每天凌晨爬上屋后那坡顶，喊太阳醒来。

　　琼山沟就三两户人家，错落坡地。都是农户人家，靠耕种几分薄田、采山药材过生活。邻家阿火，一个健壮的汉子，受不了深山的贫困与寂寞，携妻奔走城市，投靠远房亲戚求谋生。阿火留下儿子青苗，由老父亲带。阿火的儿子青苗比苦禾大两岁，都缺少了父母疼爱，便过来找苦禾玩。

　　苦禾，你妈妈也是到城里打工赚钱吗？青苗拉着苦禾的小手问。

　　苦禾不能说话，他心里酸酸的，摇了摇头，但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坐一旁的邢阿奶却流泪了。

　　阿火家养了一只大黄狗，叫虎子，青苗过来，虎子也跟过来。大黄狗虎子跟苦禾很熟，它舔着苦禾的小手。这时候，苦禾笑了，他难得一笑啊！

　　邢阿奶看见苦禾笑，又想起了儿子。

　　儿子阿水娶了媳妇儿阿娇，迎娶新娘那天，原本晴空万里，忽然乌云密布，太阳不见了，天沉沉的，像要压下来，但却不见落雨。阿火觉得不妙，问阿水：你没有挑个好日子吗？阿水摇摇头。一整日天空都这般阴着，让喜庆的日子蒙上了阴影。

　　邢阿奶心中的阴影更重，这儿媳阿娇真能耐，一手遮天了不成？

　　但婆婆对媳妇的怀疑很快消除了，阿娇能干，能耕作会持家，里里外外是把好手。邢阿奶看儿子媳妇恩恩爱爱，也就宽了心。一年后，孙子苦禾出生，没曾想是个哑巴，邢阿奶心里又添堵了，新媳妇过门不见了日头，就不是什么好兆头。

　　儿子阿水的死让邢阿奶大病了一场，媳妇阿娇忍着悲痛照顾婆婆。可婆婆刚缓过神来，没几天阿娇走了。她到底想干什么嘛？

　　邢阿奶苦苦挣扎，与孙子相依为命，又过了两年。

　　这些日子，她天天凌晨爬上坡顶喊太阳醒来。

　　这天，阿火来了，他是替父亲来向邢阿奶告别的。阿火在城里添置了家业，他要将父亲接到城里住了。这山里，另一家早搬迁城里，阿火家再搬走，山里就剩邢阿奶家了，确切地说，山里就剩邢阿奶和孙子苦禾。

　　阿火来跟邢阿奶告别时，心里乐不起来。而邢阿奶显得木讷，脸部毫无表情。

　　阿火告诉邢阿奶，说他在城里看见弟媳阿娇了，阿娇到城里后从摆地摊做起，现在开了一家小超市。

　　听这消息，邢阿奶依旧脸部毫无表情。

　　青苗也来跟苦禾告别，他说城里不让养狗，虎子留给苦禾弟弟作伴吧。

　　苦禾抚摸着虎子，嘴中突然“啊、啊”发出声音，而且眼眶里竟流出了泪水。这让在场的人惊愕，苦禾这哑娃从未出声过，也从未哭过。

　　望着阿火牵着青苗离去，苦禾嘴里“啊、啊”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他想说话了？

　　苦禾7岁了，确切地说这一天是苦禾7岁的生日。邢阿奶照例去屋后的坡顶喊太阳醒来。

　　太阳醒来——太阳醒来——邢阿奶这样喊。浓雾向山沟飘移着，渐渐淡去。

　　邢阿奶歇一歇后继续喊。苦禾和大黄狗站在一旁。他们看见山脚下飘来一个小红点。

　　小红点朝坡顶走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是一位穿着红袄的女人，是苦禾的妈妈阿娇！

　　邢阿奶看见了，苦禾看见了。

　　妈妈——妈妈——苦禾喊出了7年来第一个清晰的音符，狂奔起来，扑向妈妈……

　　太阳醒来了？

　　　　　　　　　　　　　　　　　（1530字）

昨夜秋风 · 发表于 2013-8-25 17:20

很沉重的一个主题，小说很不错，只是不懂“喊太阳醒来”是什么意思。

邱天 · 发表于 2013-8-25 20:37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3-8-25 17:20 发表
很沉重的一个主题，小说很不错，只是不懂“喊太阳醒来”是什么意思。

您说呢？再读读，往深里读。

邱天 · 发表于 2013-8-25 22:15

黎明前的黑暗是不是最寒冷的呀？

淡淡不如风 · 发表于 2013-8-26 07:17

很动人，邢阿奶的身上体现了中国传统老人的苦难和质朴。
不过有个疑问，喊太阳醒来是风俗吗？如果只是寓意，邢阿奶这举动就有些诗情了。

淡淡不如风 · 发表于 2013-8-26 07:18

加句话，证明这是风俗好不好呢？

邱天 · 发表于 2013-8-26 07:40

原帖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13-8-26 07:17 发表
很动人，邢阿奶的身上体现了中国传统老人的苦难和质朴。
不过有个疑问，喊太阳醒来是风俗吗？如果只是寓意，邢阿奶这举动就有些诗情了。

不是风俗。

本地有一位五保户，寒冷的日子里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站在高处朝东方“哦、哦”喊。起先村里人都以为他得了精神病，后来经过村干部了解，原来老人孤身寂寞难忍，下半夜就冷得睡不着了，就喊太阳快快出来，好暖身子。人们这才理解，原来是孤寡老人的怪癖，是一种精神寄托罢了。

我采集到这个素材后，便有了这篇习作，权当练笔吧，大家再赐教。谢谢！

若水 · 发表于 2013-8-26 17:44

喊太阳醒来，一方面是孤僻感情的寄托，一方面暗喻盼望着幸福生活的到来。最终他们盼来了希望，盼来了阿娇，太阳真的醒了。欣赏！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3-8-26 18:02

令人心酸的真情故事，好似一部苦情戏。被掏空的山村，苦命的邢阿奶和苦禾，中国农村的典型代表，很有感染力。

邱天 · 发表于 2013-8-27 07:39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8-26 18:02 发表
令人心酸的真情故事，好似一部苦情戏。被掏空的山村，苦命的邢阿奶和苦禾，中国农村的典型代表，很有感染力。

谢谢迎风版主雅评，并加精！

邱天作老龄工作多年，所调查了解到形形色色老年人生活，感悟良多，写出了《空巢老人三部曲》的三篇小小说，陆续在《小小说大世界》发表。邱天以为，老年人这类题材很值得挖掘、写作，还得继续努力！

西夏楼兰 · 发表于 2013-8-27 10:12

我开始也以为是一种乡俗，深含着寓意的习俗，喊太阳醒来。邱天老师说不是，那这个举动真的是太富于诗意了。
小说写得感人，苦禾妈妈出嫁的细节及结尾的母子相见都非常生活化。

暴雨迎风 · 发表于 2013-8-27 18:42

原帖由邱天于 2013-8-27 07:39 发表

谢谢迎风版主雅评，并加精！

邱天作老龄工作多年，所调查了解到形形色色老年人生活，感悟良多，写出了《空巢老人三部曲》的三篇小小说，陆续在《小小说大世界》发表。邱天以为，老年人这类题材很值得挖掘、写 ...

呵呵，您的精神可佩，向您学习！

邱天 · 发表于 2013-8-27 20:07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8-27 18:42 发表
呵呵，您的精神可佩，向您学习！

刚刚得知，邱天在《金山》发表了《墙》。谢谢您！

邱天 · 发表于 2013-8-27 20:09

《墙》就是没有在这个论坛得精华的那一篇。

碣石清风 · 发表于 2013-8-28 04:07

感人就是好作品，

祝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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