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

木门长子

　　
　　一  劫难
　　
　　当范离儿从儿子莲宝身边站起来的时候，她不由得惊呆了。
　　
　　她和唐兵南成亲快三年了，三年里夫妻也算恩爱，但是今天看到的一切却彻底打破了她努力营造的和睦梦。
　　
　　十年前，范离儿与周华燕、唐兵南共同拜师于赤练候雪山子门下。周华燕修剑，唐兵南修刀，而她则潜心修练独门绝技天蚕飞雪。那是一种极其柔美的技法，往往御敌于无形之中。年少无忌，三人有时嬉笑于赤练山下，有时于月色水畔共舞。
　　
　　但是，师父突然间就没了，周华燕也不见了，原因只是缘于一场突发的恶战。
　　
　　那夜，师父的仇敌碧血魂杀上山来，用十比一的悬殊将正处于病中的雪山子逼下山崖，周华燕也在混战中身负重伤。范离儿与唐兵南逃下赤练山，从此成了两个相依为命的人。
　　
　　莲宝出生后，范离儿心里总在隐隐作痛。她时常觉得对不起莲宝，对不起唐兵南。
　　
　　莲宝是周华燕的骨血，范离儿清楚地记得在赤练山遭袭之前自己就有了身孕，也正是因为此，她才希望在雪山子的主持下早早地与周华燕成婚。但是，那夜当她的脚刚踏上雪山子卧房前的台阶时却突遭袭击，一枚碧血飞翎稳稳地射中了她的左胸。当时，范离儿只觉得胸口发闷，心怦怦乱跳，不久便失去了知觉。
　　
　　遭袭是唐兵南事后告诉她的，恶战中的一幕幕也是唐兵南伏在她的耳边娓娓道来的。为此，范离儿曾伤心落泪。范离儿无法淡忘，更无法彻底将师父和师兄的影子从脑海中抹掉。但是当一个女人开始育儿生子，当莲宝的诞生开始磨蚀范离儿的意志，范离儿就把复仇的愿望寄托在唐兵南身上，她不止一次向他提起此事，而唐兵南虽口中答应，却毫无动作之意。
　　
　　现在，范离儿终于明白他不动作的原因了。
　　
　　二  心音
　　
　　雪夜，有声音隐隐地从落叶的沙沙中传来。范离儿听得很清晰，这种声音不同于往常的雪落，也不同于往常的风吹。它细微、轻巧，如猫爪踩在雪地上一般。这种声音是她熟悉的，也是她盼望已久的，这是周华燕脚底下踏雪无痕的功夫。
　　
　　声音越来越近，范离儿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她瞥了一眼睡在身边的唐兵南，此时正鼾声如雷。周华燕的到来，不仅会让她解开缠绕在她心头里的诸多疑问，更重要的她要给莲宝有个交待。
　　
　　范离儿翻身下床。窗外，月光正如水一般映照在雪地上。
　　
　　树影婆娑，范离儿没有见到任何人，当然她也不会见到任何人，她知道的周华燕功夫，在她现身的地方也一定会有一个身影出现。
　　
　　“离开他，”一个细微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莲宝留下，你赶紧离开。”果然是周华燕。
　　
　　“为什么？”范离儿用风中飘雪的功力回了一句，“他做了什么吗？”
　　
　　“他杀害了师父！三年来我走过很多地方，也打问过很多人，却没有发现师父的仇家。那个叫碧血魂的人早在五年前就已死于非命。”
　　
　　“原因呢，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清楚！”周华燕的声音里含着沮丧。
　　
　　三  回归
　　
　　莲宝的病毫无起色，尽管范离儿想尽了许多办法，也请了诸多大夫，仍是收效甚微。莲宝一时昏迷一时清醒，一会哭一会闹，这对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我要去趟赤练山，那里虽是大雪封山，却也是采取冰虫子的好时机。莲宝的病只有冰虫子能救了。”
　　
　　“这是师父教你的秘方？还是大师兄教你的绝学？”唐兵南的口气里酸溜溜的。
　　
　　“都不是，是我从大夫那里打问来的。他们说只有用冰虫子做药引才能彻底医好莲宝的病。”范离儿努力定了定神。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前往。赤练山山大沟深，我担心你会出什么意外。”唐兵南抖抖了他身上的黑色披风，面带笑容地说道。
　　
　　“也好，我们一起前往，取到药后速归。”
　　
　　行囊就摆在范离儿的面前，内里搁放着她从不离身的天蚕飞雪——一条长约八尺的白色丝链。
　　
　　夜，黑沉沉。雪地上飞驰着一白一黑两匹快马。远处一个暗影在风中飘飞。
　　
　　四  质问
　　
　　赤练山早已被大雪覆盖，隐藏在雪下的丹霞地貌呈现出红褐色。在范离儿和唐兵南行至山脚下时，发现上山的路径早已被封。这条路径曾是他们经常进出赤练山的地方，如今却是沙石遍地。不远处几只苍鹰盘旋翱翔，犀利的叫声刺破了天宇。
　　
　　“山路如此，恐怕上不去了，我们不如原路返回。”唐兵南的嗓音里有了轻松，“莲宝的病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救治！”
　　
　　“人算不如天算，看来这里发生了山崩。二师兄，能不能进山另当别论，我相信师父已经看到我们了。”范离儿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知道那夜的事，究竟是不是你杀害了师父？”
　　
　　“你怀疑我？”唐兵南的腔调有些怪。
　　
　　“是的——”
　　
　　“混话，你从哪里听说是我害了师父？师父明明被仇敌碧血魂所杀，那夜的情形我记得很清楚。碧血魂带人上山，摸了师父的底牌。师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撞下山崖的。”
　　
　　“不是那样的......是你暗中招人，借碧血魂之名害死了师父——”山后突然地转出周华燕清瘦的身影。
　　
　　五  真相
　　
　　雪，无声无息。
　　
　　唐兵南脸色骤变。他一拉范离儿的马尾，飞身跳上她胯下的白马。
　　
　　“久不见了大师兄，小弟我先拜过！三年前的事你记得很清楚，但是三年前的人你却再也要不回去了。离儿如今是我的女人，莲宝是我的儿子，不是吗？”
　　
　　“卑鄙，你欺骗了离儿，夺取了莲宝，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周华燕心情悲愤，“离儿是自由的，你应该让她自由，也应该让她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噢，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得了！”唐兵南试图去勒范离儿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身上早已缠上了范离儿的天蚕丝链。
　　
　　“夫妻一场，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绝情。”唐兵南幽幽的低语响起在范离儿耳边。
　　
　　“我也想着夫妻情份，但是莲宝的病告诉我你不配！现在的莲宝并不是我的亲生，他的血液和我的血不融。”范离儿表情惨然，“我的孩子呢，你弄到哪里去了？”
　　
　　天蚕丝链越来越紧地束住了唐兵南。
　　
　　“那孩子死了，一生下来就死了。三年前，你们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只能如此。”唐兵南抬起头，冲着山崖上的周华燕喊道，“那天本来是冲着你周大师兄去的，只可惜你睡在了练功房。都是你们的错，忏悔的人应该是你们，不然师父也不会死！”唐兵南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你们说我狠，现在你们不也在杀死自己的仇敌吗？这和三年前的我有什么不同？只是可怜了我的莲宝，他生下来没了娘，如今又要没了爹。”
　　
　　“莲宝怎么会是你的孩子，他不是你家粗使丫头生的吗？”周华燕的声音接近了白马。“我调查得很清楚，那个丫头在生下莲宝之后就去世了。”
　　
　　“是我家丫头生的没错，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师父遭袭之前我曾私自回过几次家？”唐兵南不屑地抛了几个白眼。
　　
　　“明白了——”范离儿猛地扯断了束在唐兵南身上的天蚕丝链，“所有的计谋都是从那时开始，所有的伤害也是从那时开始，是吧？！”
　　
　　“是——”
　　
　　数滴清泪扑扑滑落，打湿了范离儿雪白的衣襟。风中，苍鹰的惨叫声越发凄厉。
　　
　　六  尾声
　　
　　秋日。黄昏。
　　
　　通往赤练山的山道上出现了大小三人，是范离儿和周华燕。一身平民打扮的莲宝走在他们之间，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夕阳映红了山崖。山崖上一双悔恨的眼睛正渐渐地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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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9-5 15:28 编辑 ]

木门长子

唉，感喟一下。

昨夜秋风

木门版主的武侠小说写得也有板有眼，真佩服。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昨夜秋风 于 2013-9-5 11:01 发表
木门版主的武侠小说写得也有板有眼，真佩服。

问候秋版，多指教。谢谢。

夏冰

武侠小说很少看，木门这个必须看。
确实有板有眼，有声有色。

暴雨迎风

支持一下，再细读！

淡淡不如风

武侠，结尾看了两遍了。

暴雨迎风

表面写侠，其实是写情，写嫉，写人性的那点自私和渺小。同门反戈，弑师灭兄，都为一个情字。
木门用心良苦！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9-5 22:00 发表
武侠小说很少看，木门这个必须看。
确实有板有眼，有声有色。

问好夏老师，啥是“有板有眼”？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13-9-6 07:39 发表
武侠，结尾看了两遍了。

噢，有没有由近及远的镜头感？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9-7 13:29 编辑 ]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9-6 19:33 发表
表面写侠，其实是写情，写嫉，写人性的那点自私和渺小。同门反戈，弑师灭兄，都为一个情字。
木门用心良苦！

暴版解读剔透，都是“情”字惹得祸！

荦春

构思巧妙。学习了！

田瞳

这篇小说写得精到,一气呵成,可读性强,挺一个!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9-8 11:17 发表
构思巧妙。学习了！

谢荦春，问好。

木门长子

问好田老师，向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