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 口

木门长子

　


　　我接受了一个任务，就莱平隘口的安全情况做一次翔实的调查。

　　按照主任的指示，我先去采访了交通局局长宋志宏。他是一个矮胖的男人，也许是长期缺少锻炼的缘故，总之人看上去并不太精神。对我的到来宋局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先是请我坐，亲手为我泡制新鲜的西湖龙井，然后告诉我如果喜欢这种龙井的话他会想办法再弄两盒给我。我婉言谢绝了，当然不是拒绝龙井茶，而是拒绝宋局长那种过度的热情。宋局长向我一一介绍了莱平隘口存在的客观情况，一是山大沟深，盘山道建在半山腰上，路面只能允许两辆中型卡车并行通过；二是这种情况他向上级反映过多次了，但至今没有更好的改造方案。

　　我决定亲自前往莱平隘口做一次实地采访，勘察一下具体的路况，以便更好地向主任汇报。早晨的天气尚好，我开着二手吉普上路。莱平隘口离我所住的市区大约四个小时的车程，我计划着没什么特殊情况当天就能杀个来回。我给车加满了油，同时准备了一些方便食品就出发了。正如宋志宏所说，这条路的确很难走，几乎每走几公里我就得停下来看一下车况，说实话我很担心我的这辆破车出点什么情况，将我孤零零地抛在这荒郊野外。

　　接近中午的时候半空中飘起了雪，整个天色变得灰蒙蒙的。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同时也在不停地避让那些来来往往的大小车辆。这条路路况虽然不好，但因为没有设收费站，一些大小货司机还是很喜欢在此呼啸而过的。不能不说他们都是一些驾车的好手，本事很大，那些对我来说看上去胆战心惊的弯道他们走上去如履平地。开车的时候还不时有司机伸出头来向我打招呼，口里叨叨着，哥们，第一次跑这条路吧，瞧瞧你那熊样！我弱弱地点着头，面带笑容地应和。

　　天色越来越黑，小雪也在变成大雪，并且不时有冷风透过车窗子袭击而来，我有些担心自己不能正常返回了。因为在这条山道上根本找不到掉头的地方，再加上的我的破吉普性能又不太好，我实在担心会因为操作不当跌进旁边的山坳里。也问过几个过路的司机，他们告诉我，向前四十里的地方会有一个废弃的小院子，手法没问题的话可以试着掉掉头。我只好依照他们的话向前开，天湿路滑，到达那个小院子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院子里什么也没有，除去了一处坍塌的木屋外看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将车开上了山坡，慢慢地转动粘满了泥水的车轮。我觉得自己够谨慎了，小心翼翼的程度也足够将车掉个头。但是还是出现了状况，我的后车轮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陷入了一个泥坑里。泥水不停地在车轮上飞溅，吉普车就是走不出去。那一刻，我竟然有了将死在这条山道的感觉。

　　天越来越黑，路上已经没了行人，那些狡猾的司机，早就凭借他们娴熟的手法和对路况的认知跑得无影无踪。我开始后悔这次莽撞的采访行动，饥肠辘辘，准备的食物也在冷空气下变得冰凉，而我身上的衣服早就被雪水浸湿。

　　不敢熄灯，我担心会有哪个赶夜路的司机突然出现。更不敢擅自挪动，因为这条山路我根本就无法步行走出去。这个时候，很希望有人能帮我，哪怕只是帮我推推车。

　　山里的风越来越凛冽，它们袭击我的身体就像冰块在撞击海滩。我摸出了手机，却发现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信号。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我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梦里醒来，朦胧中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我的车外，哗啦乱响地叩击着我的车窗子。他说，你睡着了吗？别睡在这个地方，会冻死的，去我那里吧！我感到很诧异，有点张口结舌。我问，你那里是哪儿啊，远吗？他说，不远，就在那棵大槐树底下。我抬眼望去，黑黝黝地好像有一棵老槐树伫在冷风里。好吧！我说，天气太冷了，我需要吃点热乎的东西！

　　他领了我向前走，慢慢地走进了一个村子。村子不大，也就几户人家。大概家家户户正沉睡在梦乡中，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半点波澜。高个男子将我引进最西边的一间小屋，点上了灯。我看到他的眼睛在微蓝色的火光下泛着白，脸色也不好，嘴唇有些发紫。但是，他的热情融化了我。他说，这个房子比起你们城里人住的差多了，不过避避寒还是可以的！我嗯嗯地点着头，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茶。那茶是深褐色的，喝下去有一股鸡血的味道。但是顾不得许多了，我实在太渴了。我在他给我安排好的床铺上倒了下来。

　　迷迷糊糊地，那男子的手好像在我的脖颈上划过，但是我没有在意，我实在太累了。寒风不停地敲打着门窗，也敲击着那男子飘来飘去的身影。

　　回到报社后，我详细地向主任汇报了当晚的情况。主任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说，你小子不想上班就算了，编这谎干啥？是真的啊，我干吗编谎啊？我瞪大了眼睛。主任也没有深究，打着哈哈说，那行吧，你整个差不多的材料贴在版面上就行！

　　我笑着返回了走廊，无意之中却听到主任在背后唠叨，那条山路周围好像没有人家嘛，哪来的村子？蓦然地，我竟然有些迷茫了。

　　几天后，我以私人的身份再次走进了宋志宏的房间，详细地介绍了那天见到的路况，我说希望通过他的努力和多部门的配合，让莱平隘口彻底摆脱这种危险的境遇。宋局长满脸笑容地答应着，脸上的赘肉堆成了团。他说，好好好，记者同志，我们会尽快向上级汇报，尽快想办法解决莱平隘口的问题！

　　不久，报纸上刊登了莱平隘口即将实施改造的消息。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那里的路况没有任何改观，交通事故仍然频发在那条山梁上。

　　这以后，我便忙起了其他方面的业务，装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人。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宋志宏跌落山崖的消息。

　　那天，我正在整理手头的资料，主任走了进来。他说，你确定那夜在莱平隘口见到人了吗？怎么啦？我反问道。宋志宏就是从那个隘口跌落下去的，昨天勘查现场的时候我跟着去了。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人家，倒是就一片坟地，听说是历年来在莱平隘口出过事的司机和乘客！我的眼睛瞪得很大，诧异地握紧了拳头。我说，主任，你不要吓唬我？主任挠了挠头，反正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既没人也没有村子！

　　我开始忐忑不安，连忙开了车赶往了莱平隘口。夜黑沉沉的，强光手电下果然没见到那个小村子，更没有任何村民，除去偶尔会有山鸡出没在杂草丛中之外，这里一片死寂。

　　我晕头转向地四处寻找，无意之中却看到那个高个男子正站在我的身后。

　　我就是要报仇，那个狗屁局长嘴里从来没说过实话，建路的款子上面早就拨下来了，他就是死扣着不放，不然我也不会死在这里！高个男子一脸的愤怒了，扭曲的脸变得狰狞了。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和他一样都是靠说慌过日子的人！我下意识晃了晃手里的强光手电，却发现它早就不亮了。夜的黑笼罩了我的身子，也笼罩着他。我看到他的眼睛放射出碧蓝色的光，

　　你起码还是个好人嘛，有过做好事的心！他张开的嘴巴黑糊糊的，像极了黑暗中的莱平隘口。我顿时双腿发颤，萎在了地上。

　　很久以后，我听说所有与莱平隘口改造项目有关的人，都在同一天突发癫狂，口吐白沫不说还胡言乱语，讲了不少不为人知的实情。但是，那时的我早已离开了报社，成为一个不想再扯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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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4-4-11 20:50 编辑 ]

木门长子

原帖由 万里 于 2013-12-15 23:11 发表
我也认真看了，感觉挺好，就是后半部分的文学性弱了。呵呵，想要问问木门，编慌是不是编谎的笔误呀？

嗯，我错了。改错！

万里

我也认真看了，感觉挺好，就是后半部分的文学性弱了。呵呵，想要问问木门，编慌是不是编谎的笔误呀？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3-12-14 19:06 发表
剑兄好眼力。

岂止是好眼力，原来是歪打，这次是正着！

木门长子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12-14 09:41 发表
荒诞离奇，极具讽刺！学习了。

问好荦春，谢谢读过！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3-12-13 22:27 发表
魔幻现实主义啊，木门手法多样，来好好学习。

问好刘老师，谢谢评读！

夏冰

原帖由 剑鸿 于 2013-12-12 20:15 发表
木木这个，认真看了，前部分非常好，叙述技巧和细节、氛围的营造有大师级风范，后部分弱了。如果不借助聊斋手法，而是继续设置现实情节，揭开隘口工程的盖子，那这篇小说非常有分量。尽管如此，还是好小说。学习中， ...

剑兄好眼力。

荦春

荒诞离奇，极具讽刺！学习了。

刘满园

魔幻现实主义啊，木门手法多样，来好好学习。

木门长子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3-12-12 14:41 发表
看了两遍，越看越觉得深奥，极具讽刺和鞭挞，当属志异小说。现实与虚幻糅合地很好，没有破绽，可见木门之写作功力甚厚，故事完整线条清晰，寥寥几笔就塑造一个人物形象，报社主任，宋局长，“我”，索命司机，那些不 ...

谢清风，辛苦辛苦！

木门长子

原帖由 剑鸿 于 2013-12-12 20:15 发表
木木这个，认真看了，前部分非常好，叙述技巧和细节、氛围的营造有大师级风范，后部分弱了。如果不借助聊斋手法，而是继续设置现实情节，揭开隘口工程的盖子，那这篇小说非常有分量。尽管如此，还是好小说。学习中， ...

就你的认真二字提出表扬，你神人啊！

木门长子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2-12 19:28 发表
好一篇新聊斋小说。看上去虽然玄幻，但其实是生活的折射，通过另一种方式鞭打社会的阴暗面。想象丰富，扣人心弦，令人心跳。

问好暴版，谢谢评读！

剑鸿

木木这个，认真看了，前部分非常好，叙述技巧和细节、氛围的营造有大师级风范，后部分弱了。如果不借助聊斋手法，而是继续设置现实情节，揭开隘口工程的盖子，那这篇小说非常有分量。尽管如此，还是好小说。学习中，有空我先来几个短篇武侠。

暴雨迎风

好一篇新聊斋小说。看上去虽然玄幻，但其实是生活的折射，通过另一种方式鞭打社会的阴暗面。想象丰富，扣人心弦，令人心跳。

暴雨迎风

先支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