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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寻找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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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16-2-27 13: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6-2-27 13:47 编辑

    春天来了,想寻找一下蚂蚁。


    不经意之间,我们疏远蚂蚁很久了,不是故意的,而是几乎见不到了。蚂蚁去哪儿了?


    就像是眼前的事情。门前屋后,不是在墙角就是树根的附近,总是能见到密密麻麻的蚂蚁。他们身躯娇小,成群结队,首尾相连,似乎总是在爬行,队伍会连接成一条天然的曲线,在灰褐色的地面上尤其显眼。


    门是古老的木门,墙上石头堆砌的墙,屋是低矮的瓦屋,树是成片的杂树也包括部分果木树,人是三五个半大的孩子。


    时间是好几十年前,这张照片的底色是昏黄的,照片上应该还有成堆的黄叶以及连片的树荫。


    接近腐烂的树叶里面可最能藏东西了,你要是一掏树叶或者一掀开某个小石块,里面一定会有发现,要么是白色的虫子,要么是灰色的蚯蚓,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成群的蚂蚁。


    蚂蚁可不是故意要藏着的,普天之下,似乎什么地方它都可以安家,它们也很习惯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生活。


    想来就那么几个伙伴还都爱搭理不搭理的,就那么大的地方也蹦踏不出所以然:山上的果木也吃腻了;竹林的小鸟叫得是好听,可是我们一去,它们也就飞走了,倒是好容易弄来了一只斑鸠,最终还是让大人给吃了。按照现在的话讲,是谁在抚慰我们的童年?至少蚂蚁算是一个族群。


     呆呆地看着蚂蚁不是挺好吗?每时每刻,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孩子正在看着蚂蚁,对着蚂蚁说话,听着蚂蚁唱歌,现在还有吗?还有的!


     你看,它们几乎从来就没有安静地休息过,也没有见过它们纯粹地闲逛过,印象中,他们总是在动,总是在干活。要么会扒出一堆堆土,凿成天然的坑,成为它们的家园;要么他们就背负着巨大的食物蹒跚行走。也真是,如果让它们随便哪个单独完成一项背负任务的话,要求也是太高了。


    这些个劳碌的小东西从来就没有招人喜爱过,它会松动你家的墙角,也会掏空你家的树根,它还会分享你的食物,它也会骚扰你的肌肤。

但是,它们分明是在铤而走险。


    小时候的恶作剧是拿一个小棍子,蹲在它们身边,它们对于我们的到来完完全全地不以为然,就像没看到一样,依然自顾自地赶着自己的活儿,搞得我们很无趣,也很没有面子。作为报复,我们便展示着我们的强悍:见到它们俩俩三三走到一起的时候,便把他们拨开;见到它们快要爬上小土堆的时候,便把它们赶下;见到它们驮着好容易才寻到的米粒,我们便把米粒挑走,摧毁他们的满载而归,我们志满意得。


     我们等候它们的反抗,然而,它们丝毫不为所动,无论是遇到了什么境遇,它们一如从前,继续结伙,继续攀爬,继续寻找。


     也继续无视我们的存在。


     我不知道自己以及伙伴们当时的表情是不是有些狰狞,但是,我的印象是我们并没有从这种摧毁中得到多少乐趣。除了重复这种杀戮之外,便是继续蹲在那儿发呆,直到山风婆娑,太阳西斜,牛羊进圈,村庄安宁。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又一年,山上的草枯了又黄,黄了又枯;地里的庄稼高了又矮,矮了又高;娶进村的媳妇嗓门越来越大,嫁出去的姑娘一茬又一茬。


    我们似乎长得很慢,好像总是够不着牛背,头发蓬在头上总是像个灯罩,似乎每天都是从草垛中过一遍似的,衣服还是那么皱巴巴的,鼻涕偶而还悄无声息地挂在前沿,手上还残存着从灶膛了烤红薯留下的黑色的污渍,玩到兴处,连胳膊带衣袖从鼻子下面一抹,迅速地长成了胡须。


    也真有伙伴长了胡须的,而且声音也开始像个水牛,可他们还是和我们一样,伏在地上,使用着小棍,欺负着蚂蚁。提到胡须和声音,他们很愤怒,但没有办法。


    还有的孩子看到我们那副模样便会轻蔑我们手法的柔弱,他们会直接从家里拎着一个暖水瓶,滚开的水,对准树根下的蚁群便倒了下去,顿时,蚂蚁被烫死,被冲散,一如江面上的浮尸,四处飘荡,成为孤魂野鬼。


    我们是不屑的,近乎本能地觉得这样有些残忍。我们甚至诅咒过这样的人和这样的行为不会有好下场。我们期望那棵长了几十年的大树,那棵原本是大人用来做农具的大树也被一并烫死,然后,大人会把愤怒演变为鞭打揍扁这个拎开水瓶的混球。


     大树竟然没有死,那个混球还是习惯性地蹂躏着蚂蚁,我们在还是蹲着一边用小木棒拨弄着蚂蚁,而且,我们也不觉得怎样对待蚂蚁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我们开始懂得了关于害虫和益虫的知识。根据知识,益虫我们就得保护,害虫我们就得灭掉,斩尽杀绝!蚂蚁谈不上什么益虫,那么那些个残忍的手段自然就是英雄的行为,我们不够果敢的手段充其量只能是英雄的帮衬了。


     我们的想法在变,我们开始用老鼠夹夹死老鼠,听着老鼠的哭泣我们很兴奋;我们用弹弓打麻雀,然后几十个麻雀可以美美地吃一段;我们老远地见到水蛇就一个大石头,作为人的强悍开始慢慢显露,我们对于他们的消灭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我们唯一不敢碰的是黄鼠狼,祖上就传下来,见到黄鼠狼要绕着走,倒不是出于敬畏,而是怕抱负,因为,它们是善于吃鸡的。


     敬畏?我们敬畏过什么?对付我们人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们不划算,让我们惧怕,黄鼠狼最有心得。


     我们惧怕狼,因为它们会吃人;我们饲养牲口,因为他们能给我们利益,我们喜欢喜鹊,因为它们能暗合我们对于吉利的臆想。在这个丛林里,我们没有并行的动物朋友,我们看着它,它看着我,彼此温情。


    蚂蚁们还是盘踞在树根和墙角,还是那么劳碌,他们的房屋建了一处又一处,建过被毁,毁过重建,蚁穴的门口是成堆的泥土,在它们的修饰下,已经变成了颗粒状了,有点像燕窝,只是它们的福气远没有燕窝好。


      终于,我们告别了乡村,告别了浓荫密布的乡村,告别了虫鸣鸟叫的乡村,我们以自己的迁徙还给了乡村的安宁。我们的蚂蚁,我们的麻雀,我们的老鼠一定会在上风的伴奏下长年累月地唱着欢快的歌。它们也明白了,想把我们赶走原来很容易,一碟钞票,一幢商品房,一个子虚乌有的城市幻觉,一个讽刺意味极强的关于现代和文明的谣言,也就足够了。


    简枫说,春天里,谣言四起,特别对我得胃口。我们觉得那是谣言,是因为我们听得太仔细,也是因为春天里关于生命的特质非常旺盛,内心的活力被激发进而开始甄别人生了。


    益虫和害虫是不是一个谣言?


     什么叫益虫?什么叫害虫?一堆蚂蚁在你的庭前屋后筑个蚁穴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它们折腾来折腾去掏点虫子关我们什么事?即便是老鼠,藏在你家的稻谷堆里,能吃掉多少?我们平时的浪费可以让我们少掉多少对于动物的杀戮。


    它们不会说话,只是不会说我们的话,就像我们不会说它们的话。我们看着它,它们也在看着我们,我想,它们最见不惯的恐怕就是我们的得意、粗俗与浅薄,或许有一天,我们遭遇到一些什么,他们到底是会同情我们还是会幸灾乐祸?


    足够的年龄让我开始不太在意什么益虫与害虫,恰如不太认可什么好人与坏人,也不喜欢纠缠什么对与错,是与非。世上万物,相携而来,然后再各自离开,没有谁是谁的宿命,谁都不是最终的克星?一朵花比我们更妩媚,一棵树比我们更冷静,一堆蚂蚁比我们更坚强,一只老鼠比我们都更精明。


    前几年,有个词叫蚁族,是针对人的,相当的有概括性。不错,尽管我们在蚂蚁面前很彪悍,可是,我们自己不也是一群蚂蚁嘛?我们的命运比那些随时被我们袭击的蚂蚁好多少,一发炮弹,一张宣言比一瓶开水的杀伤力更小?


    这个星球上的很多角落,都藏着大小不同的蚂蚁,我们是同族。


    周五的清晨,见到一只被压死的猫,仰面躺在地上,露出白色的肚子,面目很安详,像一张画。这个例子让我想到了小时候听到的一个真实的事件,一个小孩在家睡电热毯,然后尿床了,大人推开门之后,发现床上的小孩已经是一张纸的形状了,这两个联想在我脑海里只间隔了一秒钟。


    我还见过刚刚出世的小老鼠,浑身肉红色,叽叽喳喳。不知怎么地,我见到之后,浑身都哆嗦,我家人知道,在最怕那个,看都不敢看。我不知道是什么击中了我相当粗犷的心灵。

    或许,见到刚刚出世的小孩,我也不太习惯吧!


    没有什么蚁族,如果真要标签的话,人也好,蚂蚁也罢,猫和老鼠,玉米和大树,世间万物,都具性灵,倒是可以叫做灵族的。不信,你去问乌龟,它寿命比我们长得太多,它们见多识广。


    比如,这个时候,春风吹动着我的两鬓,稀稀疏疏的白发开始摇曳,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春天里的白头翁,只能爬行不会飞翔的白头翁。


    我还是想找找蚂蚁,还是想蹲着它们旁边,真要有个棍子也行,不过不是拆散它们,而是替他们帮帮忙。最好,还能一边和它们说说话,一边看看叶落花黄。


    我不想被疏远。


















2#
发表于 2016-2-27 15:42 | 只看该作者
这篇文章很新鲜,第一次读关于蚂蚁的文章是一篇《蝼蚁壮歌》,这是第二次。读这篇文章,感觉真是疏远蚂蚁好多年了,疏远那种特别干净的日子也好多年了。去年,在我的楼侧挖了一条电缆沟,早晨、晚上,总有一些孩子在土堆上面爬上爬下,忙忙碌碌,没有看见他们在忙什么,但是他们还是忙个不亦乐乎。让我好好羡慕呀!
3#
发表于 2016-2-27 16:32 | 只看该作者
昨天去文化馆取稿费和县文化馆的赵景城老师聊蚂蚁,今天读到了一孔老师的《寻找蚂蚁》,蚂蚁是令人敬畏的小虫子,在火海中他们有抱团逃离的智慧,在过河时也是这样,在灾难面前他们的精神比人类无私和高尚,这是值得敬畏的生命。一孔老师寻找蚂蚁,观察仔细,视角独到。一份独特而耐人寻味的情怀蕴含在字里行间。
4#
发表于 2016-2-27 16:49 | 只看该作者
很久之前看过刘亮程的蚂蚁。说他自己闲得无聊蹲在那里看蚂蚁,并且过去帮它们的忙。结果那蚂蚁很任性,以为这人是在搞恶作剧似的,或是这人疯了:人家搬自己的食物,关你什么事啊,你知道人家要把食物往哪里运啊,净来帮倒忙。
5#
发表于 2016-2-27 17:5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6-2-27 19:55 编辑

人一旦开始寻找或者忆旧就说明老了,这有些危险,也有点身心上的不情意。不过,能抛开这种不情愿关注小事物,尤其从蚂蚁开始就显出了别样的意义。这意义一方面来自个人的认知,一方面大概是因为善心萌动,总之是好事,值得顶一个。我在想像你被春风吹动的白发,应该是啥模样。
6#
发表于 2016-2-27 18:56 | 只看该作者
还是蚂蚁好,活得踏实,
7#
发表于 2016-2-27 19:44 | 只看该作者
坚硬的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厚厚的墙壁,不但挤占了蚂蚁们的活动场所,还硬生生地把人们分隔开。你看不到我,我见不到你。
8#
发表于 2016-2-27 20:41 | 只看该作者
最近也在想蚂蚁,是因为想到蚂蚁和人一样:人总想活出精彩,活出个性。可是站在人的角度看蚂蚁,谁比谁更精彩,谁比谁更有个性呢?如果冥冥中有更高级的生命在看着人类,是否也是如此呢?想到这一点,所有激情全都化为乌有。
孔兄的蚂蚁更具人性,生命,是我们每个生命都应该尊重的。便如害虫,曾看过一个节目,因当地用农药杀死“害虫”,结果却是,“益虫”鸟儿因吃不到虫子而大量死亡……
9#
发表于 2016-2-27 22:50 | 只看该作者
“ 我不想被疏远。”没有极度的对自然和自然界的一切生命的敬畏,是永远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当我们体验到自己的渺小时,我们才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可怜和孤独!
只能跟一孔和一声:面对蚂蚁,我也不想被疏远!
10#
发表于 2016-2-28 09:06 | 只看该作者
仙似乎每个人的童年都有这个与蚂蚁较量的过程,年龄不同,感受便有变化。看法与才华也有联系。贊老师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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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8 10:25 | 只看该作者
蚁族就是指我这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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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8 10:26 | 只看该作者
蚁族就是指我这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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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8 10:26 | 只看该作者
蚁族就是指我这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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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8 10:26 | 只看该作者
蚁族就是指我这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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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8 10:26 | 只看该作者
蚁族就是指我这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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