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

夏冰

　　1

　　人是一种可怕的动物，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会不惜一切。而且往往是对客观环境浑然不觉，只注意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方面。人的这种固执有时候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是你知道，人一旦进入自我境地，你就是十头牛，百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曾经我经历过这样的一个事。十四年过去了，还是能记起当时的情形。

　　2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跟对象打电话。

　　我不知道电话还可以这样打，通宵不睡地打。不说一夜不睡觉行不行，光说电话费，那得多少啊！那是2002年，我刚从县城的企业来到州府打工，还没手机，给家里爸妈打电话得到街上打磁卡电话，还得小心翼翼地打，不敢过分时间长了。一个为了省话费，二来爸妈也不待见你无缘无故把钱浪费在没用的话头上。

　　那是我第一天来上班，同事小王上班时间不停地玩手机，看到我坐在一旁看书，就不止一次劝我，买个手机吧，一天下来她说道了好几次。我想自己刚来单位，每个月月薪六百元，想想县城租房住的老婆儿子，我还是摇摇头，没敢动这个念头，苦笑着对小王表示了谢意。所以，遇到这个和我住在公司宿舍的通宵打电话的同事，我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心里的惊诧不言而喻。我不知道他手里握着的手机打上整整一个晚上，会不会烫得拿不住。我有些担心，会不会某一时刻，他手里的手机会突然爆炸。我迷糊一阵，醒一阵，醒来就听见他还在那儿呢呢喃喃。尽管他压低了嗓门儿，但是在夜里，那低语声还是十分清晰。到后来他哭了，一边说话一边啜泣，是一种竭力控制下的啜泣，听来更加叫人惊心。我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她，是不是也哭了。

　　从他们二人断断续续的通话中我明白了，他即将远赴北京寻找新的发展机会，而热恋了近两年的女友则尚在本市移动公司工作。两个人都不可能为了彼此抛弃自己的想法，只好劳燕分飞。将来？他们还有没有将来？估计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否则不会耗上一个晚上苦苦哭诉。很明显，两个人情感还是有的，毕竟相处了两年了，但是现实不跟你讲什么狗屁感情，感情在现实面前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不可捉摸的东西。任何人一旦步入现实的轨道，就身不由己，只能顺应，选取最现实的路途。这两个可怜人说着可怜兮兮的话，流着可怜兮兮的泪，让我这个陌生人旁观着，唏嘘着，无眠着。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他们无视我的存在。想到这一点我有些悲伤。

　　3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长时间难以入睡。我不由自主想起了许多关于打电话的往事。在这个夜里，那些往事栩栩如生。从自小熟悉的村里谁家有远处的电话打来，大队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吆喝：谁谁谁，谁谁谁，赶快来大队接电话来！于是听到的人就赶紧往大队跑，一口气跑到大队，连话也顾不上跟大队接电话的那个人说一句，操起电话就接听，告诉，不到两分钟，电话打完了，那些电话内容还在脑海里闪回。后来参加了工作，到工厂里，接电话需要门卫室转接。部门领导一嗓子吆喊说有你的电话，心里一喜，忙不迭往门卫室跑……待到接完电话回到部门岗位上，工友们都用热烈而艳羡的目光瞅着自己。那份感觉是由衷地能让人自得满足的。再后来大哥大开始别在了工厂领导的腰上，他们本来就神气活现的模样更加显得不可一世，让人意识到了源自内心深处的自卑感。然后就到了每个爱显摆臭美的小年轻腰挎pp机的年代，有了来电赶紧找距离最近的磁卡电话点打电话。再接着我们就能看到手机风行的日子了。于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新时代来临了，那些靓男美女们故意把手机别在裤腰上，挂在脖子上，吊足了人们的胃口。再以后，手机市场不断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新科技让人意识到了越来越崭新的变化，没有人会对此表示怀疑和不屑，人人都在满腔热忱地享受这份变化带来的惊喜和激动。由此，社会各阶层都由衷分享着，又都不由自主地不满着，飞速发展与不断更新形成了新时期令人瞩目的格局，让人们真实地欣喜的同时，又始终充满了真切的期待。……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这个夜晚变得极其诡异，它自身的特质给我的印象从来未曾走过，之后也不曾有过。

　　真的，进入恋爱境地的人是忘我的。那种奋不顾身的状态，让人诧异。而我是第一天来到这个公司，跟他虽然是同事，但毕竟是见面的第一天，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如果是老相识好朋友，也或许可以直接言明什么。这个要命的第一天便让我品尝了未能好好入眠的滋味，让我充分见识了人的无与伦比的耐性和坚持。但是，如果，他把这份耐性和坚持，用在巩固他们的爱情上，用在把事业和爱情相得益彰上，会不会比这样打上一个晚上的电话而于事无补，会更好些？这是因为我知道，若干年后的某一天，听同事说，他们经过了两三年的马拉松爱情长跑之后，终于还是选择了理性地分手。

　　4

　　常常找不到自己。企图证明自己。存在感。一切可有可无。巨大的毁灭感淹没了。突如其来。猝不及防。

　　任何说明都是多余。一张口就是错误。没来由的细枝末节占领阵地。都可以抛弃。都在计划之外。当我们还能面对，还能假装从容，还有什么不能出现？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你自己。调节好当然是最好的，然而谈何容易。

　　蠢蠢欲动，不肯就范，打着种种旗号，假各种冠冕堂皇之名，为了一己之私，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耳闻目睹，司空见惯，应该是见怪不怪了。但你为什么还要生气？

　　暗地里的名堂你是看不到的。它们勾搭成双，狼狈为奸，你企图明白的，永远只是一团迷雾。它们缭绕不散，盘桓在你脑袋周遭，与你每一丝呼吸息息相关。

　　你发现自己陷入僵局。那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境地。于你而言，其实睁一眼闭一眼比较好，可是你是这样的一种人，相对来说，你跟那些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家伙没什么两样。

　　2016.2.26

时光安然

抢沙发！

姬宇

人的意念是一滴水，一旦落下，九头牛也拉不回！

一介草民

电话给人们提供了无限的方便，真的难以想象没有电话，甚至没有手机的日子是怎样的。尽管这样的日子，曾经经历过。

水如空

第4节中的思维跳跃叫人目不暇接，由电话引发了如此丰富的人生感悟，叫人想不跟着走都难。

时光安然

之所以这么打电话，那是因为移动公司内部员工有专用号，免费的。
之所以谁也不愿为谁迁就，那是因为彼此爱的还不够深……

lvhq018

在夏版看来，打一晚上电话就是不惜一切了，就像穷人看见富人一顿饭居然敢吃一斤猪肉一样，暴殄天物呀！
疑惑总是通过比较产生的，在我身上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那么，暗地里一定有名堂，而暗地里的名堂咱们是看不到的。其实何止打一晚上电话，许多事都是如此。无可奈何，那么不知道要比知道轻松。就像案板说的：
之所以这么打电话，那是因为移动公司内部员工有专用号，免费的。这是谜底，知道了平添烦恼。

夏冰

哎，大家的点评交流叫人暖心。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一旦明白太多，麻烦就来了。

雨兰

关于电话的苦辣酸甜，五味杂陈，还有没有说出来的难言之隐……

一孔

显然，夏版的这篇文字最让我流连的是手法的探索，关于结构、关于意识，关乎自身以及他人内心的拷问。

范廷伟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关于电话、车子什么的，故事都是一嘟噜一嘟噜。呵呵。

熊荟蓉

喜欢这篇的语言节奏，虽说写的是些揪心事，但读得爽啊！夏兄是个性情人！

微风轻拂

性情中人，凡事难得糊涂就好。

关于电话粥，我又一个同事就喜欢煲电话，每次因工作的事情打她电话都在接听中，让人抓狂。

指间年华

生活是由一些人和一堆事组合起来，而我们的内心就是用来看一些人与一些事，从而，发出一些感慨， 或是一些无奈的唏嘘，甚至有些许愤怒的声音。
问好夏版。

文字闪耀生活

打电话的联想，让我多看了几遍。终于明白写作的跳跃，很新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