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糖水山楂

陌笛

　　当糖水从昏迷中醒来，忽然明白，一切都变了。

　　山楂哥死了，是在山上架电线的时候被电打死的，那天正好收山楂，糖水揣了一兜子山楂正要给山楂哥送去。

　　山楂哥死得很安静，他的生命像丰收后的山楂林，同掉落在地上的枯果在林中沉睡。

　　老人说山楂哥死了可惜了啊，才二十三啊，多么好的孩儿啊，仁义、孝顺、聪明、帅气。糖水记得那年是最后的丰收年，山楂哥离开的第二年，山楂树开始大片长虫子，几百棵山楂树都死掉了。糖水不再吃山楂，村里的人不再吃山楂。

　　山楂哥的坟前种了山楂树，结的果是苦的。糖水会从很远的街里买来山楂放在坟前，给山楂哥吃。糖水永远忘不了送葬的时候，她把兜子里的山楂掏出来，放在山楂哥的身边。山楂哥被人抬走了，她昏迷了。糖水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孕的恶心，她想吃山楂，想用山楂来安慰她的胃口。她喊着山楂哥，娘哭了，说水儿呀，你想哭就哭吧。糖水知道，再也不会有山楂哥喂她吃山楂了。

　　糖水总是在红艳艳的夕阳下坐在山头望着山楂林。天空总是在红艳艳的光景里出现灰暗的颜色。夜里，糖水好多次睡在山头，她觉得山楂哥就在身边，她躺在山坡上，山楂哥在她的耳边吹她，弄她的头发。是风吹的，糖水想用手抓住山楂哥的大手，可她抓住的是风。

　　山楂林死去的时候，糖水产下了女儿也满百天了。没有人说糖水不正经，没有和山楂哥成家却和山楂哥有了孩子。糖水抱着女儿住到了山楂哥的家，才一年工夫，山楂娘头发白了、掉了，整片山楂树也都砍没了。

　　山楂娘说生下山楂哥的那天，山楂树结了果子，村里人说山楂哥是吉祥的人。然后是第二家跟着种山楂，第三家，满山坡。山楂娘说山楂哥死了，山楂林死了，村里的光景死了。糖水在山楂娘混沌的语言中找着山楂哥的笑声。山楂哥和她在林子里玩，从小到大她和山楂哥金童玉女般受人爱戴的印象。

　　女儿在三岁的时候抓着山楂哥坟前的山楂果就往嘴里吃。山楂果被女儿吃了，她说好吃。糖水和女儿说，山楂果本来该是甜的，不酸更不苦。

　　那天糖水梦见山楂哥往她的嘴里放山楂，山楂好甜。糖水也往山楂哥的嘴里放山楂，她发现吃山楂的人不是山楂哥了，是和山楂哥长得很像的脸。这张脸分明在哪见过，他和山楂哥看起来一样亲切。糖水知道他是给糖水留山楂的人。他把最大最红的山楂留给糖水。糖水买来他的山楂再给山楂哥送去。

　　男人对糖水好，糖水总去买山楂，他每次把糖水送回家，和糖水说着话，听糖水讲她和山楂哥的故事。他帮助糖水把很重的活干完，一声不吭，默默地做着事情。

　　男人不让糖水哭，他握着糖水的手说我们结婚吧，我愿意照顾你和女儿。糖水惊吓地推开了男人。想起他的话糖水就会发慌，她还爱着山楂哥的啊，村里人都说她是好女人和山楂哥是天生的一对。

　　糖水坐在山坡看山楂林的时候，男人看着她。他陪着她，想走进她。糖水说你走吧，永远别来。男人说我等你，糖水看见村里的炊烟那么安静地在山楂林里飘着。她看到男人的背影那么宽厚，她多想靠在他身上。

　　山楂娘说村里有人议论糖水了。

　　村里很有威信的人和糖水说，山楂哥是多好的孩子啊。

　　糖水和女儿坐在冰凉的炕上。她想娘了，娘说你死也是山楂哥的鬼了。

　　夕阳凝结成点，缩小成山楂的形状，涂了灰暗的天空流出糖水的泪来。糖水想念山楂哥，可是山楂哥的样子又被卖山楂的男人取代。男人走的时候说等糖水一辈子。糖水骂自己思想不贞洁！山楂娘一个人把山楂带大的，她的娘一个人把糖水带大的，糖水要把女儿带大的。

　　糖水病了，昏沉的天和地下起了雨，把她压抑的想吐，她好想山楂哥。她想干脆死掉算了，她拿起剪子想捅向心脏。女儿睡得很香，她的梦里一定吃着甜山楂。拿起的剪刀又放下了，她多么不忍心丢下女儿，可她好想山楂哥活过来陪她。村里的姐妹和她们的男人双双的身影，她该如何面对；夜晚孤独难眠该如何度过。

　　糖水瘦了，她的身影变得憔悴，整天傻坐在院子里看着山楂林的方向，糖水的快乐跟着山楂林毁掉了，留给她的是一地死灰，她抓一把扬向天空，天空依旧会下雨会天晴。

　　糖水把村里送来的奖状撕碎，她又给粘好，她看着人们给的美名痴痴地笑着。

　　男人几天不见糖水找来了，淋着雨水的身体簌簌发抖，拎着山楂篮湿淋淋地站在糖水炕边。糖水仿佛看到山楂哥活过来了，和男人说我好想你。男人一把抱起糖水，糖水靠在男人宽厚的怀里，篮子里的山楂滚了一地。

　　一个晴天，村里的人都关上了门。糖水要和男人出村子了，她答应嫁给男人。男人说我会对你好。糖水记得山楂哥也是这样说一辈子对她好。

　　从草垛、从门缝、从糖水的脊梁骨，一双双眼睛盯着糖水。糖水和男人一步一步走出村子。糖水知道很多人都说她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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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

读了让人回味的小说，好！

敬一兵

每一个文字都充满了生命的灵气，举手投足间，尽是意味深长的影子，让我们凭借文字投下的影子，十分清晰地看见挚爱、真情、贞洁的思绪在萦绕交融。小说的最大亮点在于作者通过对“山楂树开始大片长虫子，几百棵山楂树都死掉了”和“山楂树，结的果是苦的”等描述，隐谕了贞洁牌坊、嫁一从终等封建思想必然轰然坍塌，从而揭露了愚昧封建思想残害下人们昏庸并且可憎的嘴脸。

好文欣赏！

左显辉

糖水和山楂，都很有味道，似乎无法融合在一起。这大概是作者特意构思的结果，很好！
笛子狗年快乐，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创作丰收！

蓝色的小木屋

很纯的感情，很纯的文字。

天姝

蛮好的，爱情很无奈，生活很现实。

版主左显辉的图下我领不悟的问题我是这样看的：佛教只讲无始，不讲原始，一切皆是众缘和合而成。

陌笛

谢谢邱先生过奖了！

陌笛

最初由 敬一兵 发表
每一个文字都充满了生命的灵气，举手投足间，尽是意味深长的影子，让我们凭借文字投下的影子，十分清晰地看见挚爱、真情、贞洁的思绪在萦绕交融。小说的最大亮点在于作者通过对“山楂树开始大片长虫子，几百棵山楂树...

谢谢一兵老师对笛子的关注！你的评论比我写得好多了，真是不好意思了。。：）

陌笛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糖水和山楂，都很有味道，似乎无法融合在一起。这大概是作者特意构思的结果，很好！
笛子狗年快乐，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创作丰收！

也祝显辉在新年里，一切都如意，都好好。

陌笛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很纯的感情，很纯的文字。

谢谢木屋老师的关注并评定！新年快乐！

陌笛

最初由 天姝 发表
蛮好的，爱情很无奈，生活很现实。

版主左显辉的图下我领不悟的问题我是这样看的：佛教只讲无始，不讲原始，一切皆是众缘和合而成。

天姝好！谢谢你的关注！

我最喜欢最后的六个字，“众缘和合而成”想想嗯有道理。

清风盈袖

每一个文字都充满了生命的灵气，举手投足间，尽是意味深长的影子，让我们凭借文字投下的影子，十分清晰地看见挚爱、真情、贞洁的思绪在萦绕交融。
一兵版主的点评很到位,同感!

叶柄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很纯的感情，很纯的文字。

雨中漫步

糖水知道很多人都说她不正经。

抛在背后。。。。

武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