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执手杯】（童年）村前的水塘（小说）

刘耀兰

　　村前的水塘（小说）
　　刘耀兰　　


　　我五岁上小学。上学那天，我父亲给我买了一个黄书包，里面有一根铅笔和一个小刀。他把我带到了村头，那里早就聚集着几个小孩和他们的父母，他们也是去报名的。
　　父亲对我说：“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报名。”
　　我望了望那些小朋友，对父亲说：“你跟我一起去。”
　　父亲说：“我还要赶到公社开会，你就跟这些伯伯大妈们一起去。”
　　我一边哭着，一边跺着脚。我父亲要发脾气，但还是忍住没发。他笑着蹲在我面前，说：“你听话，我回来带糖你吃。”
　　我倒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在地上搓着双脚。
　　我父亲火了，说：“你起不起来？你不起来，我把你丢到水塘里去！”
　　我倔劲上来，还是一边哭，一边搓着脚。
　　我父亲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连忙爬起身，一边哭着，一边骂着。见父亲不回头，一气之下把书包扔到水塘去了。
　　那些大人们哄堂大笑。
　　有人喊：“刘书记，你儿子把书包丢到水塘去了。”
　　我父亲听到喊声，回过身朝我跑来。
　　大人们说：“你快跑，你爸要打你！”
　　我倔犟地站在原地。
　　我父亲边跑边大声说：“你这么大脾气呀？我今天把你丢到水里去淹死算了。”
　　他上来把我横抱着朝塘边走，那些大人们刚才还在笑，这时都赶紧拉住他，一边拉，一边劝他不要冲动。
　　他们拉的拉、扯的扯，终于在水塘边站住了。
　　父亲气喘吁吁地说：“我不要这个儿子了，淹死了省心些！”
　　我总算是被人从父亲手中抢下来，被人抱着走了。
　　还有一次，也是碰着父亲在家休息。那天我作业没做完，怕到学校去老师罚站，便不想去学校。我姐姐在父亲面前告状，我大声用脏话骂姐姐。
　　我父亲从屋里冲出来，骂道：“我没你这个儿子，不讲道理，脾气又倔，我今天非要把你扔到水塘里淹死了！”
　　我一边哭，一边躺闪着。我姐姐吓坏了，两手死死地抱着我父亲的腿，哭着说：“爸爸，你不要生气，不要把弟弟淹死了。”
　　我父亲这才放下我，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回到屋里。
　　读五岁级的时候，小伙伴们白天逃课，晚上偷瓜吃。我也混在其中。父亲回家后，姐姐又向他告状。父亲拿起一根树棍，把我屁股打得青紫，几天不能下地。
　　我妈心疼我，埋怨地说：“你爸怎么这么心狠？”
　　我大声说：“他不是我爸！我没这个爸！”
　　从那以后，我不再理父亲。但我变得坚强，父亲长年在外，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由于家里较穷，我早早出外做生意。尽管我文化水平不高，但我正直、公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交了不少有文化的朋友。但我与父亲的结未解开，他退休后，我不想跟他住一起，做了一间屋，让他和母亲单住。
　　一天，我和朋友在家喝茶，我们一边喝着茶，一边欣赏着窗外的雪景。特别是远处水塘，水面结冰，雪堆在上面又厚又平。我觉得隔窗看不过瘾，便同朋友出门看雪景。离我家不远处，看见一位老人正在那条还未硬化的道上挥镐挖土。他胡须花白，头发上面也挂着雪花，给人一种沧桑之感。这个老人就是我父亲。
　　朋友不认识我父亲，他指着父亲说：“这人一定是为生活所迫，不然咋会在这么冷的时候还做工挣钱呢？”
　　我呵呵一笑，没作解释。这个朋友是那种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我故意不把真相告诉他。他快步上前，跟父亲搭讪起来。我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问：“老人家，不冷吗？”
　　父亲头也没抬，呵呵一笑说：“还行。”
　　他循循善诱地问：“日子过的艰难吧？”
　　父亲说：“还不是那样。”
　　似乎是他的话证实了朋友的推断，朋友说道：“不是日子艰难，谁还在这么冷的天干活挣钱呢？”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在挣钱？”父亲笑着说：“我儿子不错，他是做生意的。你以为只有日子不好过的人，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做事？”
　　朋友一愣，说：“那你是为啥？”
　　他说道：“我儿子，还有这里住的人，出进都要从这里经过。水塘的出水沟浅，下雨路上总是泥泞难行，时常有人滑倒。这雪要是经太阳一晒，水沟里的水又会漫上路面。我坐在家里没事，就把它修一修。”
　　朋友感叹一声道：“真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你还在这里为你儿子做事。”
　　父亲说：“我儿子不容易，我没别的能耐，就想让他们回家能走条好道。”
　　我怕朋友误会，便上前说：“谁让你干这个的？你回去，让我来吧。”
　　父亲这才放下手里的镐，直起身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冲我笑了一下。
　　我接过父亲手里的镐，要父亲回家去，然后拿起镐来修路。
　　朋友是个小小说作家，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他说：“我以为你父亲是为了挣钱呢。原来习惯是个‘大忽悠’，我终于懂得了以惯性思维考量逆向思维之蠢了。就像你爸，怎么就不会想到，或许他就是为了自己的子女，能有一条好路走？你看你爸多爱你。”
　　我说：“我在小时候，我爸对我很严。我从来没听我爸说过他爱我。所以，我不仅很少跟他说话，而且很少提起过他。其实，他是一个好父亲，退休前也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干部。”
　　朋友说：“不光是你们父子之间，很多人在物质崇拜甚嚣尘上的社会转型期，总是怀疑那些融化冷漠的炙热，忽略藏在角落里的一丝温情。”
　　这时，只听我身后有人哈哈一笑说：“你小子终于肯认输了？我以为在我死之前听不到你说我一个好字的呢。”
　　原来，父亲并没回家，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我想问问父亲，当初是不是真的想把我扔到水塘里去，但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还是忍住了。
　　父亲说：“铁棒不磨不成器，教子不严不成材。他小时倔，我就很严厉地对他。我总是担心他不走正路。”
　　我转过身，看着父亲那张沧桑的脸，似乎看到藏在皱纹里的一丝温情。看着不远处的水塘，我的眼里便有了流泪的冲动。


　　

木门长子

长大才能懂得，是每一个孩子在某一天必定会知悟的事。父母一生，教化育人，或者他们的尖刻与不被理解，才是孩子将来生活的经典和最有意义的思考。文章的表达质朴、平和，于缓慢之中渗入了孩子成长的心事，且用词准确，读来受益匪浅。问好。谢支持。

戏笑九宫

很好的一篇小说，前来学习了。
早安！

lvhq018

我小时候喜欢上学。到了上学的年龄，妈妈把我领到老师的办公室，老师让我数二十个数，我生怕不要我，一口气数了50多个数。老师说，行了行了！我就被录取了。

刘耀兰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6-5-16 20:40
长大才能懂得，是每一个孩子在某一天必定会知悟的事。父母一生，教化育人，或者他们的尖刻与不被理解，才是 ...

谢谢木门长子老师鼓励和点评！我会继续努力。

刘耀兰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5-17 05:58
很好的一篇小说，前来学习了。
早安！

谢谢九宫老师！向老师问好！

刘耀兰

lvhq018 发表于 2016-5-17 10:02
我小时候喜欢上学。到了上学的年龄，妈妈把我领到老师的办公室，老师让我数二十个数，我生怕不要我，一口气 ...

谢谢老师的阅读！请老师多多指教！

攸一默

严父出才子，看你把父亲写的多鲜活。学习了

范廷伟

意蕴深厚，真情淡然，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很不错的作品！

瑞雪洪荒

父爱如山，小时候也许不能理解这份深沉的情感，但长大后，总会明白，总会感动：看着不远处的水塘，我的眼里便有了流泪的冲动。
小说细节生动，情感丰富。学习好文！

刘耀兰

攸一默 发表于 2016-5-17 16:57
严父出才子，看你把父亲写的多鲜活。学习了

谢谢一默老师！我们只有在成为孩子父母的时候，才能知道当初父母的焦虑与期盼，才能体会到父母之艰辛和不易。

刘耀兰

范廷伟 发表于 2016-5-18 05:36
意蕴深厚，真情淡然，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很不错的作品！

谢谢范老师！生活没有那么多宏大的主题，我认为，细节就能体现人性。而人性是伟大与平凡的。

刘耀兰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6-5-19 12:30
父爱如山，小时候也许不能理解这份深沉的情感，但长大后，总会明白，总会感动：看着不远处的水塘，我的眼里 ...

谢谢瑞雪洪荒老师！作为父母没有不希望孩子成长的，但为了孩子就不怕孩子不理解和嫉恨，这就是父母的伟大之处。

半两金

精彩！
一篇好小说，只这两句就够了：
【朋友感叹一声道：“真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你还在这里为你儿子做事。”
父亲说：“我儿子不容易，我没别的能耐，就想让他们回家能走条好道。”】
严重支持佳作。

刘耀兰

半两金 发表于 2016-5-31 15:10
精彩！
一篇好小说，只这两句就够了：
【朋友感叹一声道：“真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你还在这里为你儿子做 ...

谢谢半两金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