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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女红
五月荷 2017-4-26 09:54
1、 写下这个题目时,我先去百度查了一下女红这个词。女红,古时又称女工,指女人们缝纫、编织、刺绣等等。而在我的印象里,女红于女人是件很美又夹带着淡淡伤感的浪漫的事。还记得,小时候坐在村口的露天影院里,看戏剧电影,那里常常会有这样的画面:美丽的俏佳人,独坐绣楼,手拿花绷子,若有所思地想着心事。那画面,真是美轮美奂。 读《聊斋志异》,最喜欢那篇 “ 连城 ” :史孝廉有女,字连城,工刺绣,知书。父娇爱之。出所绣《倦绣图》,征少年题咏,意在择婿。乔生献诗云: “ 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 ” 这样的一幅画面,会给人多少缠绵的遐想啊。不过,我要写的是母亲的 “ 女红 ” 。记得有一年母亲节,我曾写过一篇关于母亲的文字,很笼统地写了母亲年轻时手巧心灵,很善于女红。事后想想,总觉得文未尽其意。前几天,偶尔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首老歌的歌词: “ 秋凉织毛衣,春暖钩汗衫,人夸衣式花样好,听赞心里甜。手儿随人千里远,线把情意牵。 ” 这歌词本是写一个手巧女孩子为情人织毛衣钩汗衫的脉脉情景的。不知怎么,我读了以后,思绪却拐了弯,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的女红来,通俗点说,就是母亲的针线活儿。其实,我的那篇写母亲的文字,有点夸大了母亲的智慧。实事求是地说,母亲算不上一个心灵手巧的人。而且,母亲生性开朗,爱说爱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所以,身为女儿时的母亲,女红并不出色。母亲跟父亲结婚后,正是五六十年代,家家日子都很穷。说文明点,就是物质生活水平普遍低下。加之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穿的戴的,若要单单靠花钱去买,在那个年代,是不可能实现的。如果不想让一家老小,穿的破衣拉衫,唯一的办法就是需要主妇有一双勤勉的巧手。母亲是个很勤勉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一个 “ 巧 ” 字却难住了要强的母亲。 2 、最让母亲出糗的女红之一,就是做鞋。   我小时候,因为穷,家人脚上穿的鞋都是做的。把那些碎布头,用浆糊一层层粘起,晾干后,再穿针引线,密密实实地走几遍,谓之纳鞋底子。然后上帮、收口,一双鞋就算做好了。这文字描述出来,好像挺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千针万线,要好多时日的。我没有出生前,家人的鞋都是外婆给做的(这是母亲讲的)。我出生后,外婆已经很老了,眼花了,手也抖了,再也纳不动鞋底子了。但家人不能光着脚板,依旧要穿鞋的,这就把母亲逼上梁山了。母亲开始在外婆的指导下,学着做鞋。我还记得母亲给我做的第一双布底鞋,是红色的。是那种当年很流行的叫做 “ 红趟绒 ” 的布料,上面有细细的绒纹。母亲做了大概有半个月,做好后的鞋子,呈现在我眼前时,很肥大,特别是鞋头,圆滚滚的,很像我们家乡海里盛产的一种鱼,唤作:胖头鱼。胖头鱼长得并不难看,但若将一双鞋做成了这模样,可就有点不那么美观了。好在我那时年龄还小,对美丑的鉴赏力很低下。况且,无论怎样,那都是一双新鞋,便兴高采烈地穿上,再炫耀地跑去找小伙伴玩,人家穿新鞋了,总得出去显摆显摆嘛!但很快就遭到邻居家主妇的嘲笑,说我妈糟践了好东西了。那时,年幼的我,对母亲是很崇拜的,对邻家主妇的嘲笑很不以为然,只是报以白眼罢了。可那双鞋也太不争气了,对我的蹦蹦跳跳不堪重负,一天没到黑,就张开了嘴。有些沮丧,有些胆怯地回到家,母亲一眼就看见了,谢天谢地,她并没有责怪我,只是让我把鞋脱下来,也不知施了什么魔法,反正第二天早上,等我睁开眼睛,看见那双胖头鱼模样的鞋又好好地摆在我的脚前了。而母亲开始紧锣密鼓地为我做第二双鞋、第三双鞋 …… 到后来,母亲的鞋越做速度越快,式样越做越漂亮。那时,小孩子的我特淘气,走路喜欢踢石子,看着被自己踢得凌空飞跃的小石子,仿佛那飞起来的就是自己,特开心,但也特费鞋。一双鞋,别的地方还好好的,鞋尖却出现一个洞。再做鞋时,母亲就会在鞋尖上格外钉上一块皮子,为了掩饰这块皮子,母亲会用旧毛线制作一个小红绒球,缝在我的鞋尖上。只要我一走起路来,那绒球就在鞋尖上,颤悠颤悠,像一朵五月的蔷薇,香香地绽放在鞋尖上。 3 、做衣服,是母亲做为主妇面临的第二道难题,还是因为穷。那年月,除了过年,家人是很少做衣服的。通常都是大的穿小了,小的再接着传。我家也是延续这个习惯,但我小时候偏外地瘦小,穿着哥哥的旧衣服,总显得肥肥大大的。不等我挑剔,母亲自己就看不过眼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穿的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于是,母亲就去邻家好针线的主妇哪儿取经学习,回来后就自己动手重新剪裁,让我无数遍试穿,直到合身合体。在学习剪裁的同时,母亲又学会了另一门技艺:绣花。那时,不可能有多余的钱,买布料让母亲绣被面或门帘、窗帘之类的奢侈品。母亲就在我们的衣服鞋上打主意,她在我的布鞋帮上绣花,在衣服的补丁上绣一朵小花或是一片树叶,在那个灰、黄、蓝大一统的单调色素里,那别致的补丁,闪闪烁烁,总会给生活带来一丝别样的情趣。 4 、织毛衣,是母亲遇到的第三道难题。我十三岁前,从没穿过毛衣。十三岁那年,学校搞文艺汇演。因为什么要搞文艺汇演,我记不得。只记得,我在那次汇演中,得到了一个饰演李铁梅的角色。排练了好多日子,每次排练时,母亲都会去学校接我。为了不耽误学习,我们排练的时间,都是安排在下午放学后进行。每次,母亲去接我,都会看到我的表演。看得出,母亲很为我骄傲。   可是,到了要正式参加汇演时,学校却给母亲出了个难题:就是我的演出服,必须是蓝裤子,红毛衣。裤子倒好解决,可我压根儿就没有毛衣,更别说红毛衣了。买线织吧,母亲不会,就算会也来不及了。没办法,母亲硬着头皮,去邻居家给我借了件红毛衣。这件事,让母亲觉得很伤自尊。没过多久,母亲省吃俭用,终于买了一斤红毛线,为我织起了毛衣。不知为什么,母亲学织毛衣特别吃力,一根线在她手里绕来绕去,就绕错了,急得母亲扯着线头,一会功夫就扯下一大堆线来,再重新来过。   就这么拆拆织织,一件衣服织好了,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我觉得,为了织这件毛衣,母亲都累瘦了。那时,看母亲拆了织,织了拆地不断折腾,心想:换了我早会扔到一边了吧!   而且,母亲在学习这些女红的时候,还是村里的 “ 赤脚医生 ” ,白天她得背着药箱奔走于田间地头,为生病的乡亲送医送药。她的那些女红,只能留在晚上,家人都已进入梦乡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灯下,悄悄地去温习。   我喜欢看母亲在灯下做针线的样子。齐耳的短发,围裹着一张满月似地丰秀的脸,俊俏而干练。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温和干净的神采,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轻轻地哼着歌儿。我躺在被窝里,看母亲单薄的身影被灯光放大,映在墙上,风中的树影般微微摇曳,听母亲甜美的歌声,漾漾入心,渐渐地眼神就朦胧了 ……   母亲织就的最杰出的一件毛衣,是在一九八八年的秋天。那时,我已是成年人了,在一家村小学做代课教师。那一年,我们这个小镇,年轻的女孩子流行穿马海毛的毛衣。那种毛线粗粗的,绒毛特别长,织就各种繁复的花样,穿在身上,很是招摇。母亲上街看见了,觉得特别好看,就买了毛线,回家给我织。等我放假回家,母亲都织了一半了。那一年,母亲已年过花甲,虽说身体还算健朗,但眼睛已花了。我回家时,看母亲窝在沙发里,戴着老花镜,手里持有四根粗粗的棒针,一根紫红色的毛线绕在上面,看见我,母亲就笑,说: “ 正好过来试试,看合适不? ” 我看着那件半成品,看着上面犹如浮雕一般美丽的花式,看着母亲闪烁在镜片后的一双已不再年轻的眼睛,心里莫名地就湿润了,一边轻轻地埋怨她: “ 妈,我要喜欢,就去买件现成的好了,您何苦费这个力气呢? ” 母亲说: “ 嗯,现成的哪有我织的仔细啊,再说花式也没我织的好看呀。我是照着书一针一针学的。 ”   那是母亲为我织的最漂亮的一件毛衣,花样繁复,又特别合身。穿到学校,曾招来同事们好一顿艳羡。那也是我一生中穿过的最温暖的一件毛衣,因为母亲把她的爱跟祝福,通过一根线,针针扣扣全部织进毛衣里了。   而今,母亲已年过古稀,所有的病痛都跟她分外亲近。那天,我在缝被子的时候,母亲戴着老花镜颤巍巍要帮忙,虽然我一再劝止,母亲仍执拗地坚持。我只好由着她了,母亲摸索了半天,愣是纫不上针。末了,母亲长叹一声说: “ 唉,我都戴了四百五十度的花镜了,还是看不清楚。看来,我爱不动你们了,成了老废物了。 ” 我赶紧说: “ 妈,别这么说,我帮您纫上就成了嘛 ” 说着,我给母亲纫上针,然后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母亲。母亲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皱褶纵横。她低了头,用心地一针一针,细细密密地缝着被子。心里忽然荡起一抹湿润的涟漪。并不是心灵手巧的母亲,几十年来,之所以能够面对着那堆纠结的针头线脑而甘之若饴,都是因为母亲心里有爱,她爱丈夫,爱孩子,爱自己的父母爹娘,才能如此持续不懈做着她那千针万线的女红。这样想着时,眼前忽然涌出一幅画卷,那是一条条五彩缤纷的彩线,从久远的洪荒年代,从一代代母亲的手里一直绵延开来,令我看不到源头,也望不见尽处 …… 搜索 复制
个人分类: 散文|98 次阅读|0 个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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