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文字闪耀生活 于 2016-9-22 08:23 编辑
人生中总有一些回忆,常在脑海中翻腾,这些抹不去的影像,时不时地就清晰的涌上来了。回味时感慨很多,一晃就是四十年了。那些陈年的记忆总想诉说。
一 难忘我的一九七六年
一九七六年是中国历史上大转折的一年,在这一年里我的个人经历也坎坎坷坷。夫妻两地,调动无望,“文革”的疯狂、环境的封闭、对前途的迷茫,精神长期压抑,偏头疼顺理成章的找上了我。
半年前,我无奈得将刚满二十一个月的儿子送回河北唐山农村老家,分别时他那不甘的哭闹一直在脑海停留。春天,我幻想着儿子见到我的情形见到了他。令我失望的是,儿子什么话都会说了,唯独不认我这个妈妈。众人千哄万劝,加上施以小利百般诱惑,他开口了:“姑姑”。好歹在他的心灵里留下了妈妈的印象,我以无比的心酸回到了单位。
这一年,山西晋南地区正在监测可能要发生的大地震,单位电话长期有人守着,各种预测不断汇集。七月二十八的凌晨,广播里传来了指导员的急切呼叫:“有敌情了(地震),赶快到会场集合!(露天的)”大家聚拢后才知道方言的厉害,几年来一直备战,现在却让地震搅得人心慌慌。
大概在两天后传来了唐山大地震的噩耗,众人的眼光都投向了我,我没有他们想象的脆弱。我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一大家子人可能要我来养活了,盘算着自己的工资可以买回几个人的口粮,我相信只要有我,婆家人会有保障。当我回到太原,看到母亲到处打听唐山的消息,我的心顿时冷了下来。她一直坚决反对我的婚事,以至于母女几年不见面,现在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公公、爱人、小姑子都在震中心,最糟糕的种种设想展现在脑海里。
坐晚上的火车到北京倒车,前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心情坏透了。车开前,父亲又通过列车广播给我送来很多的路上所需,好像他们的孩子要长征。当我回到车上,看到的眼光都是同情。偏头疼即时发作,服药后满面通红,邻座的两个好心人去和别人挤着坐了,我得以睡了一晚上。通往唐山只有玉田的长途车了,我问了问,玉田离我婆婆家只有一百里地的距离。人多车少,队伍排出老长,求一位军人帮我代买了一张车票,免了我北京还要呆上一个晚上。玉田到达之后已是下午四点钟,年轻女子孤单一人,路途不熟举目无亲无处投宿。怎么办?
我找到了县商业局想赖在办公室一夜。又有好心人帮我联系了拖拉机,据说离婆家又近了三十里。和一个陌生的刘茂大哥走了五里青纱帐才坐上拖拉机,一路忐忑与他保持距离,那种有感激有戒备的心态觉得很愧对他。颠簸的路上迎来了夜幕,下一站的恐怖袭来,心中正想是不是找个老百姓家?
一下车,地上坑坑洼洼的,刘茂大哥头也没回说:上镇人民医院找李会计想办法安排你住一晚上,明天就是步行也没问题了。心中的愁云顿时消散。李会计刚刚失去了儿子孙子,对我说了很多宽心的话,安排我住到临时的护士值班室,躺在地铺上,心中想着好人真多,大难面前众人帮,什么坎过不去呢?
第二天早晨,我开始徒步之旅,向骑车前行的两个小青年问前面三岔路口怎么走,到达之后还不放心,就又问路旁小贩,买水果的两人一看我就笑了,原来还是他们。他二人决定带我一程,一路说笑着,心中轻快了许多,到他们的知青点后,我有点蒙,不由分说,他们又把我送到我认识的路口。这下心中踏实了,前面十二里路我认识。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车的声音,正好搭乘六里地。顶着炎炎烈日,踩着深深的车辕印,终于看到了村庄,老远看到两个小孩在拾草,我急切想知道家中情形:“哎、、、、、”两小孩一抬头:“嫂子”便奔了过来。我赶紧问“谁在家呢”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都在呢”,不敢相信,越发不安,心都揪在一起了。
离家还有一截呢,一个大姐喊着儿子的名字:“快看看,你妈妈来了。”快要三岁的儿子,羞羞答答的过来了:“妈妈,带我走吧,我怕地震。”晚上,老公回来了,公公伤的不算太重,已转到外地,大妹不幸遇难。这位小姑和我非常亲近,我一边流泪一边想:即使这样,也比我预想的情况好了许多。尤其让我意外的是儿子竟然跟我亲了许多。婆婆悄悄的和我说:“你儿子早就盼着跟你走呢!”心想当奶奶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地震把这么小的孩子都吓得想逃离了。
这一年,最阴暗的时刻很快就过去了,不久粉碎了四人帮。随着国家进入全新的时代,我家也越来越幸福。回首那一年,真是令我刻骨铭心的。
二 五十里的邮路黯淡了友情
“端平一碗水”,这是在四十几年前很时兴的话,像现在的网络语言。那时,人们习惯要求领导,要求父母,以至于同志之间;其实做起来很难,哪个人都在心中有亲疏远近,只是人们尽量的伪装自己。
我们的青春年华是在与世隔绝的,接近原始森林的一个山沟沟里面度过的,每天可以看到五个钟头的太阳,脚下踩着不知被流过几千年的河水冲刷过的鹅卵石。在这块土地上,吃的是大食堂,住的是集体宿舍,而老乡就是最亲近的小圈子。
我们成家后,在老乡里面便是“土豪”了,两人的工资捌拾元,比起其他人,一部分给父母,一部分给妻子,我们俩显得特别的富裕。隔三差五就自己改善一下伙食,前来蹭饭的自然不断。
老公对离自己家乡最近的一位总是特别的照顾,那人厚道老实,在当时派性对立的形势下,竟然得到公认的好评。我也想过,他在为人处世方面应该是得心应手的,当然,那时工作态度还是主要的。
几乎每一个老乡的妻子都来过,当时不懂旅游,只是夫妻难得的相会。我们家都是必来之地,在我的眼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婆婆家的亲近之人。
这位最近的老乡妻子来时,我俩尽了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临走时,我将结婚时收到的衣料中的三块,选了两块送给她。我的闺蜜曾经劝过我:“什么东西都舍得送人,别人都是礼尚往来,你是大头向外。”我听后不以为然,就是可怜她,身上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当时还想呢:送她的尼龙华达呢,结实得很,城市中都是极好的料子,在农村可够招摇的了。
我的师傅们都是很亲近的,那时有一种师徒如父子的感觉。他们也话里话外的让我认识到自己太心实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自己有工资,远比老乡们好很多,接济一点亏不了什么。
后来老公费了好大的周折,调回老家。传统的男女有别,一下子老乡们都很自然的就远了。我们那时很封建的,一个年轻女人的家,不会有异性串门的;尤其是一个大集体,没有什么个人的事情,也就很快适应了。
一次我胃痛,上班时间没法出门,一位老乡站在门外问我是不是病了?然后去找我的师傅们报信,我才在师傅们的陪同下去了医院。后来又有几次类似的事情,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刻,这位老乡就及时的出现在门外。我慢慢的明白了,他在尽着一个老乡加大哥的责任。而我的老公心目中的这个老乡无论在家乡的距离上,还是心理的距离上都较之那位稍微的远了点。
我知道,虽然没有语言,但他总是在观察我是否锁门,如有异常便会想到我身体出了毛病。虽然,其他老乡也离我很近,稍微注意一下都会知道我的情况,但是唯有这位老乡对我的关心让我终生不忘。
时隔不久,唐山地震了。所有的老乡都奔向家乡。我父母捎话嘱咐我定要回娘家商议再走。匆忙中,我写了寄往婆婆家的一封信,贴了邮票,交给了老公最要好的老乡。当时我们都知道,震区电话电报信件都不通。我心中想着:如果他家里的事情安顿好,或许能顺着地址去我婆婆家看望,毕竟是特别要好的朋友,怎么能不想尽快知道朋友的死活?
但是我无法开口,在那样大的灾难前,谁家就能躲过呢?尽管我老公在震中,但是我就是不好意思求人。我很快也到了老家,知道信还没到,于是常在想:说不定突然老乡就出现了,那样,兄弟的情谊他就没忘,也不愧我们对他一羹分食的心意。这期间别的老乡有来看望的。我当初是设想过的:五十里的路程,尽管道路不好走,一天一个来回应该是不难的。
我到家后正好五十天,收到了自己写的那封信。我无语了,心里冒出寒凉。冷静下来,我想:不应该责怪别人,人家凭什么就要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呢?当初对人家好,就想让人家回报么?自己翻来覆去的想着,心里真的五味杂陈。宽慰自己:不要太苛刻,伸出温暖的手帮助别人没错,但是别求回报。朋友的关系淡了,同事还在。有些人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有些人只是人生中的过客,存在时也很美好,这样想就不纠结了。
后来我来到了唐山,紧接着,老公托人靠脸的把那位我敬重的老乡也调回到了他的家乡了。尽管两边都求了人,却没让他破费一分钱。后来,当他病重时,我们买了轮椅,买了最时兴的毛毯相送。他说:做梦也没想到沾了你们这么大的光。我们没变,老公还是当年的大气,对自己吝啬点,对朋友却是一定要慷慨的。
友谊就是一条纽带,将两边连接,越扯越紧;也可能在漫不经心时,中间便松垮了下来,或许就打了结,或许就被绊住了,最终不得不放弃。路遥,疲惫,该放下就放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