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的憧憬和希望

夏冰

　　近来，常常陷入这样一个疑问：那个杀死自己四个孩子的母亲，到底是出于什么无奈，才做出了如此极端的选择？她的选择里，是不是也有对子女爱之弥深的因素？还是另有缘由？

　　8.26甘肃杨改兰事件引发的轩然大波，是让人孰料不及的，虽然事件中人已经走上了西去的路途，但其后续的发酵、扩展、联想，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气流群，裹挟了越来越多的人。更多的人踊跃加入进来，进行不绝于耳的话题讨论，甚至根本就不是讨论，只是无中生有的自以为是的胡咧咧瞎掰活了，让事态发展超出人们想象，让事件热度持续走高。人们茶余饭后，街谈巷议，尤其是网络中微信的便捷渠道，更促成了此事件的升温。

　　当我们放不下某件事的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加以言说评价的时候，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当我们对已经是屡见不鲜的社会恶性事件麻木不仁时，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当我们还能够对本来陌生地方陌生的人的命运保持一份关注和思考的时候，是不是正常？

　　我们最正常的表现应该是什么？怎样的表现才合乎理性？合乎人性？合乎我们这个社会？

　　我因为自己家里波折连环、自顾不暇，太长时间疏于过问别人的生活状态的缘由，所以最初听说二十八岁的杨改兰杀死四个孩子然后自杀的事件后，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冷淡——主要是这年头吸引人眼球的太多了，无论是什么事件，都真假莫辨，我们还有太多需要考虑忙碌的事，实在是不会也似乎没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家的命运付出太多的时间和心思。

　　这就是真实的状况了。我不为自己这种状况感到羞耻。不会。连不安也没有。我十分坦然地度过了这个事件发生后的每一天。这些天里，我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处理那些必须的或者本来不是太迫切但反正迟早得做，也就顺手做了的事。做完这些事，我心里很安稳。波澜不惊。

　　当我有闲时间打开微信，不经意看过一些有关杨改兰事件的报道消息后，忽然之间，我心里发生了什么变化。什么变化呢？

　　它是十分细微的，你不注意就会忽略的。这样的感觉很容易就让它滑过去了，掉入繁冗生活的缝隙中，再不能见。但是它不大规矩，老是要闪那么一下。不定什么时候就闪一下。

　　我紧紧地抓住了这个已经快发生一个月的事件中最令人不安的因素。这个因素让我看到了活生生的现实中的我，以及更多的人。这么一来，我就不感觉这是事不关己的一桩事了。嗯，它就像是一把钉耙，那锐利的钩齿，明明把我扎刺得鲜血淋漓。我感受到了异常入骨的疼与痛。

　　杨改兰因为什么要痛下杀手？那可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啊！最大的莫过于六岁，最小的才三岁！究竟是什么，让她产生了如此极端的念头并付诸实施？

　　杨改兰这个行为，不是我们曾经见过的戮杀孩子那样简单的行为，她不仅仅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而且自己也果断坚决地赴死。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一瓶本来应该用在农田里的农药，完成了剧情，一个并不复杂、却令人震撼的剧情。我不敢想象剧情发生时的具体细节。那些曾经活生生展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细节，会告诉我们一些什么呢？

　　首先我们知道，杨改兰她没有疯。精神疾病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他们家穷，这是真的，杨改兰带着四个孩子和老父亲一起生活，还要照顾奶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他们的家，再准确不过了。虽然有地，有牛，还喂着猪，丈夫外出打工，一家年收入三万多元，跟一些人家情形有一定的一致性，好像穷也未必就到了走极端的地步。那么，何至于让她万念俱灰？

　　“你不理解。”当四个孩子先后倒在血泊中后，杨改兰的奶奶质问她时，她居然很平静，还跟她奶奶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里其实已经透露出好多的信息了。不识字的杨改兰生性寡言，能够在亲手杀死自家四个孩子后表现出反常的平静，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恐怕她生前把太多的话，默默地咽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那么，“你不理解”，这四个字里含蕴着什么东西呢？

　　我体会到的是绝望。对生活对世界深深的绝望。伤透了心。世上最大的悲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一切不复存在。有人说蝼蚁不会绝望。对此我无法认同。到一定程度，绝望不绝望并不由你。 心态这个东西一般人看不到。它紧紧地贴在你自己心上，你能触摸到它细致入微的种种痛感，或者喜悦。你一切对社会对生活对世界的感觉，都由心态来决定。不同心态决定了不同的生命状态。就算是衣食无忧，心态也能影响到你的生命质量。何况杨改兰的衣食无忧遥远得仅仅是一个不着边际的梦想，何况还不仅仅是这个衣食无忧影响到了她。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这个绝望？

　　家境。杨改兰整体家境。其入赘丈夫的家境。都有原因。而更不能忽视的是，外部环境对这个家庭、尤其是对杨改兰本人，进行的惨无人道的侵蚀和欺凌。她可以忍受贫穷，可以忍受四个孩子给她带来的负累，但是她无法忍受种种不公，种种歧视。由低保分配和户口等等错综复杂的各种细枝末节带来的社会性问题，重创了她，击倒了她，让这个仅仅才二十八岁的农妇力不能支，精神崩溃。她选择逃避，逃到那没有不公、没有歧视的太平世界，所以，她不能自私，她要让自己的孩子跟她一起去“享福”，而不是继续留在这个世上“受罪”。这就是她所“理解”的好生活，所以她做完自己决定的事情后才会那么平静，所以她才会笑着告诉奶奶：“你不理解。”——莫非，这就是这个农妇最后的憧憬和希望？是巨大的绝望，让她生发出了巨大的希望？杨改兰肯定不仅仅是钱的事。她是孤独的，也是绝望的。她又是平静的，当她做完想做的事情后。

　　当然，逝者永逝，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知悉其心里的真实想法。但是，种种蛛丝马迹，不小心就会透露出什么来。除非你已经麻木不仁到足够冷漠的地步。

　　如果真的能从杨改兰这个农妇的憧憬和希望里意识到一些什么，她和她的一家子，也算是死得不太冤枉吧！

　　人生在世，经历坎坷磨难在所难免。关键是在于能不能找到疏通突破发泄的渠道。如果一直不能得到发泄，进入死胡同就不可避免。从生活实践中走过来的我们不难懂得，大家其实都需要经过一些心上的坎。一旦过去了，好办。万一过不去，只能是走投无路。杨改兰就是这样走到了绝路上的吧。当然，在我们看来，是绝路，在她而言，应该是她的憧憬，她的希望。

　　但愿她和她的孩子们在天堂能够快乐幸福，无忧无虑。

　　至于她丈夫所经受的生活磨砺痛苦，以及妻子娃娃的惨死给他带来的打击，之后他自己的决然自杀，我感觉是另外一个话题了，这里从略。

　　2016.9.18

文字闪耀生活

让人哀叹，让人思索，都怎么了？

七大姑八大姨

看多了后，我也不在惊讶，也心情平静，波澜不惊了。
如果一个社会的的规则，总能凌驾于人个体的尊严之上时，总会有‘异象’的。

lvhq018

理性、人性、社会性往往是相互矛盾的、相互排斥的。理性是遏制人性的，当理性的部分成为常态时，人性可以发生变化；社会性集合个体人性的共性或平均。那么一定时期内，理性在扼杀人性，而个体的人性又因为与社会性的差异而相斥。人的痛苦正在于此——三者不和谐。

马学文

李立红

我也沉默，无话，甚至没有太多的悲哀，现在这样的事太多。最可怕的是平庸之恶，都袖手旁观，就像没有哪个雪花会对雪崩负责。

一孔

有社会因素，也有个体因素，很复苦，几近无解

剑鸿

生活有时是被别人拧紧的，有时是被自己拧紧的，紧的不能松开时，就是死亡附着了。欣赏夏冰兄非常真诚深入的反思和追索。

时光安然

中午炸莲菜丝时，不小心油漫锅了，。吓坏了，赶紧清理，一不小心滑倒在楼梯上，那个疼啊。
无助地坐了一下，想起了杨改兰。
只不能多想。又麻溜儿地站起来，继续忙活。因为那油不及时清洗，家人踩在上面，也会滑倒的，那时就更麻烦了。
忙完哭得一踏糊涂。瞧这德性，早哭啊，那样就不至于把自己累得要死。

夏冰

时光安然 发表于 2016-9-22 16:44
中午炸莲菜丝时，不小心油漫锅了，。吓坏了，赶紧清理，一不小心滑倒在楼梯上，那个疼啊。
无助地坐了一下 ...

哎，干嘛搞得。
该哭就哭吧，哭完该干嘛干嘛。女人可以适当哭一下，男人好像连个哭的地儿都没。
连续几天跑家里的杂事。街上跑几圈没跑成，两条腿不给干了，小腿酸，疼，软，困。心说过一半天会好，结果到今天变本加厉的疼，几乎无法走路。

秋实

这是怎么样的绝望才会让她对自己的骨肉、对年轻的自己痛下狠手？那无处逃遁的黑夜漫漫，直接就击溃了她，这是多少年煎熬后的直面死亡。
唯其，一声叹息

时光安然

宇の航 发表于 2016-9-22 18:46
来让抱抱姐姐，作为论坛的男妇女主任，给予关心才是

呃……求安慰！

夏冰

秋实 发表于 2016-9-22 18:38
这是怎么样的绝望才会让她对自己的骨肉、对年轻的自己痛下狠手？那无处逃遁的黑夜漫漫，直接就击溃了她，这 ...

真的，她经受的熬煎，一般人不知道。

夏冰

剑鸿 发表于 2016-9-22 16:05
生活有时是被别人拧紧的，有时是被自己拧紧的，紧的不能松开时，就是死亡附着了。欣赏夏冰兄非常真诚深入的 ...

问安剑鸿老兄。且拧着吧。

夏冰

一孔 发表于 2016-9-22 15:04
有社会因素，也有个体因素，很复苦，几近无解

嗯，咱不用多说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