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运涛涛 于 2016-9-26 21:53 编辑
约好的出租车五点过来时,天色还是黑洞洞的,从东经127度的东北,到东经94度的西北,相差了33个经度,也就相当于日出推迟了两个小时十几分钟,在东北这个时候,满公园和广场都是在红彤彤朝阳下晨练的人群了,而敦煌,所有的街头却是黑魆魆静悄悄的。
我们一行中唯一的女士,出门在外,防骗的警惕性提得很高,出租车司机昨天从火车站接我们时曾建议我们上午去莫高窟、下午去鸣沙山,她认为绝不能轻信,司机极可能是别有用心,想从中赚什么钱,我们一定要逆其言而行之,偏偏上午去鸣沙山,所以摸黑坐车去了鸣沙山,好在就位于城南五公里,很快就到了。
游客服务中心的大厅里空空荡荡,除了坐在售票窗口后面的两名工作人员,以及三两个买票的游客,其他什么人都没有,无比的冷清,与其他著名旅游景点人头攒动的景象截然不同,我于是就想,或许司机的建议是对的,下午这里才是观赏的最佳时间,否则怎么会游客这么少?但五点既然开门,应该自有五点开门的道理,下午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早晨看“白日一照,浮云自开”,同样是美好的时机,如果不考虑景致的可观赏性,只就时间而论,我更喜欢早晨,喜欢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喜欢那无限可能无限憧憬的出发,就像去创业赚工资往口袋里装,而极少愿意沉溺于灯红酒绿的夜生活,那是疲劳之后的享受,是宴安鸩毒的放纵,就像掏自己养老的积蓄。
检了票进去,朦胧中看到远处美人腰肢般曼妙的鸣沙山轮廓曲线,眼前却没有其他景点常见的摆渡电瓶车或步行栈道,怎么上山呢?没想到出租车司机一路跟进来,热情推介我们乘骆驼、坐越野车或情侣卡丁车上山,一些黑暗中晃动的影子也过来,兜揽这几种生意,所有交通方式的价格都上百元,与门票相当,我们不舍得再花钱,并自信有体力上得山去,追问他们,徒步从哪里攀登?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们路,或者生意无望一副不屑搭理的神态说“上不去”,或者仍盼望我们照顾他生意满带煽动的口气说“上去得三个小时,看不到日出了,坐车吧。”我们以为包了他两天生意的出租车司机会与我们说实话,指一条登山明路,谁料想他一个劲劝我们坐骆驼或越野车,根本没有尽到相见有缘的朋友之道,其他的游客都去租用橘红色的防沙鞋套,穿得有些像交警和环卫工人的反光服那样醒目,没有游客与我们一样准备徒步走的,我问:“骆驼走哪条路?”有人以为有生意可做,抬手一指:“那里上去。”我对几个同来的伙伴说:“咱们走吧。”女士要携带编外的老母亲,还有一位男士脚踝受了伤,都不方便行走,他们选择了沙漠越野车。我们其余的人徒步沿着骆驼行走的路线上路,虽然脚下与别处的沙子是一样的,但布满了杂沓的骆驼脚印,所以没有向导也不会走错的,不死心的骆驼主人和越野车主在后面做最后的劝说:“走一步退半步,八九点钟才上去,看不到日出了,还是骑骆驼(坐越野车)吧。”
我们一行四人义无反顾地上山,我们就不相信骆驼能走上去的路,人就走不上去。沙子与雪有些类似,都是软不着力,滑动摩擦较大,一脚下去一个坑,一个坑并不会影响太多速度,但走在沙漠上步步是坑步步是坎,逐渐就被身后的驼队赶了上来。骑在骆驼上的女游客为了防止风沙,脸上都蒙着纱巾,脚蹬防沙鞋套如长靴,骑在驼峰之间,居高临下冲我们几个人喊,“上来吧,交一半钱干不干?”尽管确实有些吃力,但我们没有打退堂鼓,不理会他们的调侃,自顾前行,一使劲,又把驼队超了过去。骆驼眨着长长的睫毛,用又大又厚的脚掌迈着稳健的步子,并不在意我们在它们的前面或者后面,不得不承认,它们比我们更熟悉这儿的路,熟悉的路就不觉得漫长。我不想落在它们的后面,闷头向前,真怕万一赶不上看日出,就白起了一个大早儿。
除了大脚掌的骆驼,就是宽大车胎的越野车和卡丁车在沙漠中行走奔驰,显得我们四个徒步者是绝对的另类,且在它们面前非常渺小。我们穿梭在驼队之中,骆驼或者是性情和善,或者是态度冷漠,并没有对我们的存在表示出任何敌意和惊悚,颇有“相忘于江湖”的气度。
我们不是在与骆驼比赛,而是与太阳比赛,我们不知道太阳升起的时刻,但知道走在骆驼前面肯定不会耽误看日出。鞋子里很快灌了很多沙子,脱下来倒掉,继续前行。奔走得快,有些气喘胸口疼,喝口水缓和一下,继续前行。
骆驼跪下,把它们背上的游客放下来的时候,我们也到达了山脚之下。不知是公园还是私人用木板在山坡上搭起了台阶,有人守在这里售票,不花钱不让上,或者十五元坐单人板滑沙下来,或者二十五元坐双人板滑沙下来,没有台阶的地方更不让上,竖立着“山体移动,禁止攀爬”的警示牌。我们中一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去了,剩下我们仨乖乖买了票,虽然有木板台阶,但大半被流沙掩埋,攀登起来也不轻松,不敢慢走,怕挡了身后人的路,不能快走,只容一人踏足的台阶,前面还有人。
气喘吁吁到了山顶,终于松了一口气,绝没有像那些人说的,三个小时才能上得来,他们为了让我们花钱骑骆驼坐越野车,集体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因为家乡成了著名的游览胜地,所有“性相近”的人难道就如《三字经》中说的“习相远”起来了吗,心里除了钱再也没有“人之初”的“性本善”了吗?
来不及感慨人事,山顶的人纷纷照起相来,大自然太伟大了,沙丘太美了,同样都是细细的黄黄的沙子,远近高低山体形状却不相同,有新月形沙丘和新月形沙丘链、金字塔形沙丘和锥状沙丘。它们都是风积作用形成松散沙粒的堆积体,单方向风的作用下就形成新月形沙丘,类似半个盆似的,金字塔形沙丘和锥状沙丘则需要风力相近的三个方向不同的风,受不同的风动力条件,沙粒的粗细及沙丘表面形态的影响。沙波纹丰富多样,如美女的身材各自有不同的魅力。
突然,山顶以及正在向山顶进发尚在山坡上的人们沸腾了,异口同声迸发出欢呼的大喊大叫,主角终于在大家的期盼中隆重亮相了,古代以日指皇帝,宋朝有个皇帝赵匡胤写过《咏初日》,用在此时用在此处,最恰当不过了: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倾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太阳从来不低调行事,自带威仪,无论是在群山之巅,在碧海之上,在平原旷野,它一出现,就举世皆知,就所有的物体都失去了颜色,舞台上只有它,其他的一切都只为了烘托它而存在。它从远方来,霞光是它的前导,沙漠是它的地毯,各个山头上的人群,是自发欢迎它的队伍,热烈的气氛,让它的升起具有了仪式性的意义,它散发出亿万道光束,每一束光都打开一道封闭的门,放出神奇的力量和色彩。
鸣沙山沟沟壑壑的颜色蓦然光鲜亮丽起来,更像无数绝色女人的肌肤,身上没有一颗痣,没有一块胎记,光洁无毛,包括新月一样的腋窝,全都滑泽光润。
当太阳全部升空时,也就是人群下山之时,此时不走,面临的则是烤焦的威胁,没有一颗树可遮阳,没有一滴水可润喉,人何以堪?
在鸣沙山下山,绝对是一件最享受的过程,可惜这过程非常短暂,坐在木板上滑下山去,以手为舵,控制方向和速度,倏一下就到了山底,刚刚会玩,还没有玩够,就已经结束了。
这回学了乖,脱下鞋子,拎在手里,赤足而走,没有石头磕碰,没有荆棘刮划,脚与沙子亲密接触,体会着回归自然的乐趣。每脚踏下去,都踩一个坑,每脚抬起来,坑就重新被填实,无论多少骆驼走过,无论多少人走过,沙子永远柔软,不会变形。
等到了通往月牙泉的路上,才恍然明白,进门直接走这条路,就不会在沙子中艰难跋涉了,这儿本有坚实的地面,能省去不少的时间,骆驼也好,越野车也好,通通不用,直达山下的台阶开始登山。
大自然赐予这里美丽的风景,美丽的风景却没有给予这里人美丽的心灵,相反让他们获得了圈地运动一样的红利,他们合伙误导游客按他们的方式游览,游客成为了他们垂涎的唐僧肉。一路走下来,发现徒步的,也只有我们四个人而已。
山都是人登的,有了唐僧师徒那样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意志就不在话下,九九八十一难,经历全了自然能归真成佛,有代步需求的自可尽享骑骆驼、坐越野车的趣味,而以苦行为乐的游客,多想能有人善意指一条明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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