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

林晓妮

　我记事的时候，听大人们说胡同里老王家出产了一个喜欢写诗的神经病，经常十天半月不出门，有一次我在胡同口看到他时吓了一跳，只见他蓬头垢面胡子长了半脸。吓得我吱哇乱叫转身跑回了家，我妈说：我女儿肯定是见到王一山那个神经病了，整天弄得和个鬼一样。

　　那个时候他已经结婚了，有了一对特别好看的儿女。原来他就是文玉婶的男人，那时候老王家盖砖房，王一山闷在屋里写诗歌，要建筑材料、找人帮工都是王一山的爹娘和文玉的事。为了节约材料钱，大晌午的文玉也不歇息，拿着泥瓦刀在日头下敲打旧砖上面的水泥，旁边放着一个小收音机在播放着新闻或者是评书或者是广告。婶婶大娘们都说文玉心里苦，听收音机解闷作伴呢。

　　我或许是格外敏感的，从大人们的只言片语零零碎碎的议论中将故事情拼凑了个大概。

　　七十年代王一山与村里女孩吕青柳经常在一起一个拉二胡一个唱戏 ，两个人互生好感。但是那个时候王一山的奶奶说一不二，她嫌吕青柳爱唱爱跳爱出风头。就做主给王一山说了她娘家村里知根知底文静秀气的文玉，文玉皮肤白皙细眉细眼，论模样一点也不输我们的村花吕青柳。王一山宁死不从，带吕青柳私奔，甚至结婚那天他这新郎都不在场。

　　王一山不止一次冲着家人喊道：我这一辈子只爱吕青柳，别的女人我谁都看不上！

　　即使这样，他的奶奶还是没有妥协让步。婚后好几年孙媳才有了身孕，竟然是一对龙凤胎。 孩子长得那么好，大家想看在孩子的份上，王一山这回得回心转意过安生日子了吧？

　　吕青柳也嫁给了邻居石峰，先后生了俩女儿。

　　每次王一山去县里省里领个作品奖或者开个会采个风啥的，吕青柳也会从村里消失几天。这些天村里人一个个都兴奋不已，八十年代嘛，电视机还没普及，都在这儿八卦那俩人坐的啥车住的啥旅馆。也都暗自留意吕青柳老公石峰那脸色，还有文玉那收音机的声音又调到了最高音。

　　文玉是练忍功的，石峰不是。终于有一天，石峰提着菜刀去敲王一山家的大门，门一开，石峰的菜刀就砍了过去。开门的是王一山的爹老王，王一山这一刀把老王的右耳朵给砍掉了大半个。老王的脑袋就血胡里拉的了，石峰说：你告诉你家王一山要有下次再拐带我老婆，老子不剁了他就不是站着撒尿的！

　　老王挨了这一刀，邻居们在背后都暗暗叫好。邻居们早都有议论说老王经常欺负文玉，晚上进儿媳妇的房间，此事也不知是真是假，都那么传。经过了这次血腥事件的惊吓之后，王一山举家从村里迁到了县城。吕青柳和石峰还是整天不消停地打架，那几年日子也没顾上正经过，俩女儿整天像两只惊弓之鸟。吕青柳非要闹着离婚，石峰答应了，但放出了狠话说：你跟我离婚了你嫁谁我也不管，你要是敢嫁给王一山，我拿菜刀把你娘家人一个个给剁哒了，你不信就试试！

　　这个时候，王一山的诗集《河畔青柳》出版了，王一山在八十年代的小县城也算名人了。海威企业把他安排到了厂子里的内刊做编辑，还把户口农转了非。

　　离婚后的吕青柳娘家的大门也不让她进。吕青柳的爹娘和哥嫂一是看着石锋亡命胆战心惊，二也是想看着俩孩子面上还是凑合着将这日子过下去。

　　吕青柳却铁了心，自己租了一间房，在镇上饭店洗碗摘菜。“吕青柳心里苦，脸上都没有个笑模样”。经常听到大人们在她走过后说这样的话。

　　那些年石峰也憋着一股气，整天喝酒，喝得醉醺醺的骑着摩托车呜呜地飞驰过大街小巷，吓得村子里的鸡飞狗跳的。终于，离婚五年后的那个深秋，石峰出事了，骑车歪在马路牙子上，竟然也要了他的命。那时他才34岁。吕青柳32岁。

　　不久后，文玉的娘家人来赶集，传来王一山已经和她离了婚的事。村里人都想——这下吕青柳和王一山这对苦恋的人该走到一起了吧？

　　第二年春天，王一山又结婚了，新娘是前越剧团的演员，比王一山小了整十岁，她还曾与一个老板未婚先育了一个女儿。嫁给王一山时，她的女儿已经五岁了。那时虽然没有狗仔队，乡村的人对一个能让她们产生好奇之心的人的来龙去脉、前世今生八卦起来也很专业。

　　村里人们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就是不明白了，特别是女人一个个都迷茫了。为什么放着给他生儿育女的好女子不要，为他离婚的初恋不要，要娶个这样作风不好的女人为妻？

　　因为这个作风不好的女人更年轻漂亮呗！————男人们背地里悄悄回答。

　　看来这世上有文化和没文化的男人都一样，连诗人都不能免俗？直到后来我年龄愈长才明白诗人是最容易喜新厌旧的一种人，没有之一。

　　大家都回身去看吕青柳的脸色，有人甚至想到要防备她喝药上吊自尽了。未婚时眼睁睁看他娶了别人，结婚后为了他，她心里再也装不进别人。而今石峰走了他离婚自由身了，想到那几年的情分，总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王一山的二婚婚宴在老家办的，吕青柳的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要哭要闹到大街上？

　　吕青柳的柔弱不见了，吕青柳像变了一个人，大大咧咧的，长头发也剪掉了，在建筑工地上顶着烈日推砖扬沙子，女人们哪有干这份重活受这罪的？吕青柳就干了，我们村那个腰肢纤细唱得一出好越剧的吕青柳，不几年就把自己折腾成了个粗糙的母汉子。也有人上门提亲，吕青柳说怕委屈了俩孩子以后再说。

　　吕青柳先是做了包工头后又在县城开了建筑公司，独自一人把俩女儿供进了大学嫁了人。那些看着吕青柳长大的人都说这个妮子不简单，是干啥也行，都说王一山的奶奶是一个把财神往门外踢的老顽固老糊涂。

　　这一晃二十多年的光阴就过去了，吕青柳已近六十岁了，还是单身一人。文玉呢，听说也没再嫁人，跟了王一山那几年气出了脑子病，整个人都痴缓了不少。离婚的时候王一山给了她一所房子几万块钱，那些年也是只一门心思拉扯王一山留给她的那一对儿女了。

　　那天周末我出门办事路过黛溪湖，听到对岸二胡悠扬，我走过去，看到王一山正在人群之中坐在马扎上半闭着眼拉着二胡，一副很是陶醉的样子。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如同落了一层秋霜。

碣石清风

痴情女子薄情汉。腐朽的婚姻观连锁危害了几个人，害人的受害的都是女人，当然男人也脱不了干系。没有爱情的婚姻悲剧。
有一处笔误，把王一山写成了张一山。

林晓妮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6-10-16 06:18
痴情女子薄情汉。腐朽的婚姻观连锁危害了几个人，害人的受害的都是女人，当然男人也脱不了干系。没有爱情的 ...

改了，谢谢清风版主细读，辛苦，问好。

油纸伞

很纠结，一声叹息。欣赏了。

不过，我觉得这完全是一个中篇的框架。

九月盛菊

听大人们说胡同里老王家出产了一个喜欢写诗的神经病，此句应是，听大人们说胡同里老王家出了个一个喜欢写诗的神经病患者。

林晓妮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6-10-16 10:02
听大人们说胡同里老王家出产了一个喜欢写诗的神经病，此句应是，听大人们说胡同里老王家出了个一个喜欢写诗 ...

我们那儿上了年纪的人说谁家生养的孩子不成器，就用“出产”这个字眼。

林晓妮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6-10-16 10:02
听大人们说胡同里老王家出产了一个喜欢写诗的神经病，此句应是，听大人们说胡同里老王家出了个一个喜欢写诗 ...

出产在这儿是贬义，含指对方不是人如一个没感情的物件儿。

林晓妮

油纸伞 发表于 2016-10-16 09:38
很纠结，一声叹息。欣赏了。

不过，我觉得这完全是一个中篇的框架。

一直在写小小说。
后半年，决心尝试写中篇。

戏笑九宫

那时候老王家盖砖房，——前面已经有了“那时候”，这句里面的“那时候”是否去掉？或者去掉前面的？望斟酌。
但是那个时候王一山的奶奶说一不二，——这一句的“那时候”是否可直接去掉？或者换成“当时”更为合理？

此作架构合理，文脉通透条理清晰。入题快，情节梗概曲折跌宕，语言干净利索，文笔很有功底。主题明确，立意寓意深刻，结尾悲情中韵味暗藏，这些都很值得肯定！但恕我直言，此作我和油纸伞先生的观点很相似，文脉有跳跃断裂之感，九宫反复研读都有中篇甚至长篇小说概述的感觉。若您确实作为一短篇为文，情节、细节、小说留白、环境衬托，人物刻画等上面还须精雕细琢，个见，抱歉！
非常感谢您回归赐稿梦游太虚，辛苦！

九月盛菊

林晓妮 发表于 2016-10-16 11:21
出产在这儿是贬义，含指对方不是人如一个没感情的物件儿。

奥原来是这样。理解了。

九月盛菊

林晓妮 发表于 2016-10-16 11:21
出产在这儿是贬义，含指对方不是人如一个没感情的物件儿。

明白了。

潭边老桑

林晓妮 发表于 2016-10-16 11:23
一直在写小小说。
后半年，决心尝试写中篇。

:victory:

zizhu

小说的语言很生动，风趣，接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