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望儿，凤儿——淡淡乡愁系列之一

袁作军 · 发表于 2016-10-20 07:19

望儿，凤儿（2400字）

　　——淡淡乡愁系列之一

　　文/丁国梅（女）袁作军

　　很多年前，我的父亲专给生产队放马。负责放牛的则是一个半傻的女人，叫望儿。

　　望儿小时候聪明伶俐，后来得了一场大病，无钱医治，家人就信了民间偏方，给她服用了朱砂。病是好了，人却傻了。再后来望儿就嫁给了给生产队拾粪的哑巴。望儿每天屁颠屁颠赶着一群牛跟着我父亲，口口声声叫“元哥”。我父亲就给她讲一些天南地北的新鲜事。因此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从她敬畏的眼眸中就能看出，我父亲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英雄。一向猥琐的父亲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很男人很自信。

　　望儿与哑巴生的女儿凤儿长大了。十六岁的凤儿苗条白净，风姿绰约，绝对的小家碧玉。

　　来凤儿家的人多起来，都是来提亲的。望儿高兴得像过年，还不时的拿两颗糖果乐呵呵的给我吃。倒是哑巴天天来找我妈，脸憋的通红，哎哎哎地乱叫，手不停地比划，做着各种古怪的动作。

　　好在我妈妈听懂了，哑巴说那些跟凤儿提亲的人不是口斜眼歪，就是矮小丑陋，还有傻乎乎的像她妈妈的，再不就是穷得叮当响的。

　　我家跟凤儿家是还没有出五服（乡下人指五代近亲）的亲族。我妈妈对凤儿特别疼爱。她比划着告诉哑巴这个事交她，让他放心。哑巴点点头，挎着粪筐走了。

　　当晚我母亲就去了潘湾村我一个远房表叔的家，专门为凤儿物色对象。那潘湾在汉江边上，责任田大都是汉江边上的滩涂田，不交公粮水费。只要人勤劳，潘湾人吃饭是没有问题的。

　　过了几天我们家就来了一个很高很帅的小伙子，是我远房表叔带来的，叫钱平。这是来相亲的。凤儿那天也显得格外漂亮。两人看过之后，钱平给了凤儿两百块钱见面礼。这事就算成了。

　　村里人都说凤儿苦尽甘来，婆婆家庭条件好，男娃子又帅。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差点都羡慕嫉妒恨了。年底凤儿便出嫁了。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婚事都是我母亲一手操办。

　　第二年春天凤儿怀孕了。我们正替她高兴呢，却见凤儿在和我母亲说话时不停地流泪。原来医生说凤儿可能会因为怀孕导致眼睛失明，她现在看东西已经觉得模糊了。

　　凤儿说：“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我母亲叹了一口气，把凤儿的手搁到自己的膝盖上心情复杂地抚摸着。

　　我想到了凤儿去世的奶奶，是个瞎子，常年拄着根竹棍，摸摸索索的去丁家潭洗衣服。这老辈的病根咋就遗传到她身上了呢？

　　凤儿生了个女孩，叫春桃。满月那天，母亲对我说:幺女子，你去把凤儿接回来住满月，带点茶事（一种礼品），免得她婆家人看不起她，说她娘家没人。

　　这时候凤儿已经全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的女儿却收拾的很干净，白白净净的很秀气，像凤儿。

　　凤儿虽然眼睛瞎了，却很能干，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地里的活她也可以干，只是比别人慢些。钱平的态度早就晴天转阴了，不再柔柔的喊凤儿，人前人后都叫她瞎婆娘。打骂凤儿已是常事。

　　那年八月，桂花飘香。钱平一家全部出动，翻过汉江大堤抢收成熟的黄豆。小春桃也抱出来了。让她坐田头的簸箕里面，放上一个小玩具，她就能玩上半天。凤儿会隔一段时间来喂一次奶。

　　劳作中，凤儿忽然一个踉跄，什么东西戳穿鞋底，深深地扎进脚板，血流如注。第二天，凤儿就觉得不对劲了，浑身不舒服，还发起烧来。钱平骂骂咧咧扔给她几粒感冒丸子：大忙季节的，你这个瞎婆娘倒会装病！

　　几天过去了，凤儿还不见好，饭也不想吃，身上还起了不少黑点，脚肿得厉害，伤口不停地流脓水。村里的赤脚医生告诉钱平，凤儿可能是因为伤口感染得了败血症，必须紧急送大医院救治。钱平悻悻地甩了句:什么败血症，分明就是败家症！

　　凤儿一直发着低烧，人也迷迷糊糊，一清醒就喊春桃春桃。正吃晚饭，凤儿又开始喊了。钱平愤怒地把碗一摔，进去就把凤儿抱到外面的板车上，拉着就走，口里吼道：这败家婆娘我不要了，送你回娘家！

　　就这样嫁了的凤儿又回来了，还是低烧不退，还是清醒了就喊春桃春桃。没几天凤儿就死了。那年，凤儿才十八岁呀！

　　按当地的风俗，出了嫁的女儿死在娘家，是不能从大门抬出去的。人们便把房子的山墙（就是房子的侧面）打了个洞，用门板把凤儿的遗体抬上了钱平请来的一辆农用车里，拉走了，记得凤儿出嫁也是坐的这辆车。

　　凤儿就像一盆无人看管的的窗台上的花，上不承天露，下不接地气，用尽一生的养分怒放了一瞬间就匆匆谢世了。

　　凤儿走后，哑巴病倒了，没多久也死了。房子的山墙上打的洞始终没有补上，黑黢黢的有些阴森。后来我母亲搬了一些高粱杆子把那个洞挡住了。

　　望儿伶仃一人，无所依靠，成了五保户。村政府安排她去乡里的养老院生活。

　　走的那天，是我父亲送的。一板车破破烂烂的家当，我父亲在前面拉，望儿在后面推，两人佝偻着身子，像两条被人遗弃了的老拐杖。

　　望儿仰头问父亲:“元哥，我几时回来？”

　　父亲用力地拉着车，沉默半晌才站住，望着天边铅灰色的乱云，幽幽地回答说:不回来了，一辈子也不回来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淌了两年，我的父亲撒手归天了。望儿闻讯从福利院赶回来。她无论寒暑，腋下常年夹着一件黑底红花的缎面袄子，那是凤儿出嫁前专门给她买的的面料，我母亲手工做的。她一直带在身上，也许是对凤儿的念想吧。

　　我们当地哭丧是有讲究的，有板有眼，调子统一，词语多变。像我母亲那样大年纪的人，都会哭。我们这一代人的哭，只能算作嚎，算作呜咽，不是哭。望儿虽然年纪大，但她也不会哭，只是摇着我父亲的遗体直着个大嗓门使劲地嚎：“元哥，呜呜呜……呜呜呜……”那声音悲切而绝望。

　　第二天福利院来人说望儿没有回去。人们慌了，全村动员，都帮忙出去寻找。

　　有人说看见望儿夹着缎面袄子走进林场了；有人说看见一个腋下夹袄子的女人走在汉江大堤上。福利院依着这些线索终究没有找到，也就作罢了。

　　我的母亲不愿放弃，沿着汉江大堤北面找到柴湖，南面找到张港，寻遍了方圆百十里的村庄，几个月下来还是没有结果。最后我母亲去福利院拿了一些望儿的衣服回来，在哑巴的坟旁埋了个衣冠冢，也算望儿入土为安了。

　　我那时就痴痴地想，望儿这个懵懂了一辈子的苦命人，其实心明如镜呢。她可能去寻找我的父亲她的“元哥”去了，也可能去寻找她的哑巴丈夫去了。最大的可能是，她冥冥中听到了凤儿期期艾艾的呼唤：么妈呀……

　　作者：丁国梅（女）

　　手机：13396022721

　　邮编：431700

　　地址：湖北省天门市多宝镇田垸村

　　作者：袁作军

　　手机：13397210129

　　邮编：433319

　　邮箱：13397210129@163.com

　　地址：湖北省监利县程集镇袁河村

　　

戏笑九宫 · 发表于 2016-10-20 08:48

粗读，不错，待慢品细读。
问好作军！

九月盛菊 · 发表于 2016-10-20 08:59

一个多么悲催的故事，读来泪下。

天门牧夫 · 发表于 2016-10-20 09:02

小说展示了一幅底层劳动者凄伤的生活图景。望儿的苦难凤儿的遭遇令人唏嘘。揭示世间的悲凉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作品弥漫着浓浓的悲悯情怀。小说营造的忧伤氛围富有感染力。人物关系在不经意的叙说中交代明朗，显示了作者厚实的把控能力。语言质朴、沉静。欣赏学习！

熊荟蓉 · 发表于 2016-10-20 10:50

这就是我们的乡村，这就是我们的百姓！很生活！也很文学！

zizhu · 发表于 2016-10-20 10:56

淡淡的忧伤中充满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碣石清风 · 发表于 2016-10-20 10:59

凄惨的故事，可怜的风儿，人性善恶，世间冷暖，语言质感，情怀悲悯。好文。

半两金 · 发表于 2016-10-20 14:41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差点都羡慕嫉妒恨了。】感觉这句跟全文的节奏有点不搭调。
愚见勿怪，请斟酌。

半两金 · 发表于 2016-10-20 14:50

苦命的娘儿俩。
感觉线条感稍强了些。

戏笑九宫 · 发表于 2016-10-20 15:58

这是一篇乡土气息很浓厚的情感小说，人物塑造逼真形象，很是感染读者！至于小说各个环节和要素，都接近完美，不再一一点赞。最喜欢的是此作的韵味，反复研读都有不同的感受，也许这就是一篇优秀小说的魅力，大赞！

瑞雪洪荒 · 发表于 2016-10-21 14:49

感叹底层人物的艰辛、凄苦，欣赏小说的韵味、语言，感受作者的悲悯情怀。

胡汉唐 · 发表于 2016-10-21 17:34

感人，

天门牧夫 · 发表于 2016-10-21 18:11

沉思在舞蹈发表于 2016-10-21 17:55
这篇小说到底谁是主笔？

你看事物，总是别具一格，出其不意

袁作军 · 发表于 2016-10-22 16:07

戏笑九宫发表于 2016-10-20 08:48
粗读，不错，待慢品细读。
问好作军！

谢谢老师！

袁作军 · 发表于 2016-10-22 16:07

九月盛菊发表于 2016-10-20 08:59
一个多么悲催的故事，读来泪下。

谢谢老师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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