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幽谷幽兰 于 2016-10-24 10:20 编辑
从李发模诗歌现象兼谈诗歌语言的精确性
文/幽谷幽兰
诗人李发模是贵州十大实力派诗人,这位1949年出生的老诗人,他1966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呼声》《偷来的正午》《魂啸》《散淡之吟》《第三只眼睛》《李发模诗选》《李发模叙事诗选》《遵义之歌》《我思我在》等,他的现实主义诗歌明亮,宽阔,与当代许多诗人有着明显的差别,其中之一就是诗歌语言的具有无可置疑的准确性,还是让我们结合李发模的作品解读他吧:
《红云把天空举得很高》
红云把天空举得很高 溪流把山岚洗得很净 鸟呜把深山鸣得很脆 粗食把山民壮得很纯 也有夏的喧哗不休 那是灌田的山泉浪声 也有秋的静谧冷峻 那是一年的血汗装进了粮囤 青山绿水仍交欢成湖 千丝万缕仍是垂河柳荫 乡野少了许多入声鼎沸 多的是冬笋闻雷自出林
李发模去年写的《红云把天空举得很高》,其中有“溪流把山岚洗得很净/鸟鸣把深山鸣得很脆”这样的诗句,是写风景的,也是写心境的,心境和风景融合到了一起。诗歌有诗眼,两句诗句的诗眼是“净”和“脆”,诗人表达的很准确,一个“净”字表达了作者所认识到了大自然的纯净,一个“脆”字,表达了深山里万物的生机勃勃……这样的表达虽然有些直抒胸臆,却不容易让读者产生语言歧义。作者去年写的《春境》是写自然之美的,美,在很多诗人那里容易写的朦胧和煽情,甚至沉溺于身体沦陷,而李发模写的春天之美,贴紧了大自然的本真。李发模的诗歌很有想象力,他从来不放任自己的想象力,而是引向纯真之美,诗歌里有“春这么轻轻一展”的句子,谁来展呢?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大自然的手啊。“天边,那朵淡了的半月/滑向牛背”,有想象力,这样的想象是忠诚于视觉的,直接指向大自然之美,不容易使读者产生歧义。
扎加耶夫斯基一直认为“一个现代神秘主义者,特别是后期诗歌注入了神秘主义——并非不可思议的,亦非犹太神秘哲学式的,而是感性和植根于平凡琐事之中的神秘主义。”在我认为,诗歌的神秘主义虽然在很多时候给予了诗人以灵感,但是在更多的时候是苍白的,甚至是有害的。古代埃及人用羽毛表示精确,把它当度量心灵天平上的砝码,我必须明确地说,中国的朦胧诗对诗歌的意识形态化是一场革命,但也是双刃剑,使得很多年轻的诗人进入了唯朦胧论状态,好像写诗歌,越朦胧越好,有些诗人甚至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写了什么,仿佛越是朦胧,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诗歌作品。李发模是四十年代出生的老诗人,进入新时期以来,他不为令人眼花缭乱的诗歌流派所动,坚持我写我心,我说我语,心是清澈的,语言是明确的,读者阅读李发模诗歌的时候,不用去看诗人的署名,仅仅从诗歌语言的明确性以及诗歌语感,便可大致断定是李发模的诗歌。
自从进入诗歌理论研究的领域后,笔者就与唯朦胧派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自己心底的朦胧元素升腾,以至于向唯朦胧派俯首称臣。能抵挡唯朦胧论侵蚀的武器即是————准确。乃至精确。文字作品,包括诗歌,从其构思的状态开始,就应该是明确的,或者说,刚开始是不明确的,到了呼之欲出的时候,就明确了,这样的明确感,甚至可以打动作者本人。再就是视觉形象的清晰性,虽然做到完全清晰,很难,可是一部分作家和诗人,却对不清晰听之由之,甚至有意识助张这样的诗歌倾向,就不能让人恭维了,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构思状态是理性和感情共同参与的状态,理想和感性在构思状态里不是分离的。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诗歌的语言应该是准确的。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能的,好像诗歌语言要求准确——这是天方夜谭。好像一说到语言准确,好像仅仅属于公文类的文字,而文学语言就不太讲究准确了。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尽管有的作家的写作像是梦呓,是潜意识的流动,是没有经过意识整理过的思维片段,尽管如此,文学和非文学(其中包括诗歌和非诗歌)依然有天渊之别的。无节制和无意识的梦呓,就是精神病人,伟大的作家可以用梦呓作为手段去进行创作,而非为了梦呓而梦呓,为了下意识而下意识。因此,文学语言的随意性和漫不经心,永远是文学的大敌。一些伟大作家尽量少开口说话(比如巴金),并非因为他们口才欠佳,而是因为口头语言是无法进行修改的语言,书面语言则可以进行修改。修改的尺度很多,其中之一便是文学语言的准确性。鲁迅先生是进行作品修改的典范,他极力把可有可无的字句删除,正是为了语言的准确。我从李发模的一本诗集里,读到了《人生自问》《给孩子的遗嘱》《赴宴》《我养过的那狗》《人们,倒说我很真诚》《星期日》《远望夕阳》《溪流致大山》《乡干部写实》《办公室纪事》《北京,你听听外地人的呼声》等,这些诗歌取材于日常生活的图像,并无故作高深之举,因为有很着明确的所指,所以,语言清澈明白,有一种清澈之美。我们还是结合李发模先生的诗歌来进行“理论”阐述吧:
《有关食色与灵性》
饭桌上,一双筷子 是扶起人一生食的两根拐棍 还有色,在婚床上合成爱的伤痕 拐棍与伤痕之外 生死与功利的花名册上 几多偷情和恩怨 成群结队可列阵为兵团 与时日对阵…… 天知地知,有关食色与灵性 还有几多流浪的难民
《大师级超人》
农谚:“落雪没有打霜冷” 秀才怕遇到兵 的确,卑鄙离成功最近 人生路上,大师级超人 往往是四平八稳 或目不识丁 正如聪明与狡猾,最易模糊 是非的眼睛
《在某镇酒馆所遇》
大碗喝酒,大砣吃肉 大声喧哗 大大咧咧,就像山里座座大山 挤进镇上酒馆 说某男某处大,可造翻某妇 某妇肩宽腚肥,宜于养娃 闹着醉着玩笑着比划着…… 说庄稼佬不顾衣,就像城里女人 遇上什么就不顾她身上的那个话 旁边有人斜着眼睛看他们 如日近西斜 心眼,门缝那么小小 怎装大山之大,大瀑之潇洒 开门一阵哈哈,卷一阵风 大山归山 刮得街上夕暮也歪歪倒倒 是谁大嗓喊一声:好走哦 狗日的月亮今晚好圆好大
读毕这三首诗,笔者想到了很多。世界上的有些美是确定的,有些美是不确定的。对于后者,很多作家和诗人投入了更多的精力,2014年李发模写了系列短诗,其中《有关食色与灵性》是对人的欲望的讽喻;《大师级超人》是对卑鄙和成功之间关系的画像;《在某镇酒馆所遇》是对几个醉汉醉态的写真;《夜渡》是写恋爱的情态。其中《灵魂》有难度,因为“灵魂”确实难于表达,但作者却这样写“灵魂之灵呢/是以血肉之躯消化和创造/前世与来生”,就以生命的质量为“灵魂”写意打开了另一个窗口。 文学是一座伟大的宫殿,这座宫殿与日常生活有距离,又不是天壤之隔。语言进入了文学的地界,就不再是生活中浅层次的口语(尽管口语和文学语言有着深刻的联系,有的人认为口语是文学语言之母)。关于文学写作(包括诗歌)到了当代有了更多的命名,“陌生化、张力、含混、语感、智性、隐喻、换喻、畸联、反讽、戏剧性、变形、俳谐、空白、密度、戏拟、镶嵌”这些以新概念出现的词汇,每个词汇都可以成为一面旗帜,每一面旗帜都在对文学语言的准确性构成了反作用。尤其是象征和隐喻努力表现生命个体体验、潜意识、情绪,悟性等心理图形,使得现代诗的语言越发显得浑浊不堪,而老诗人李发模则与“现代主义”保持一定的距离,用明白如话的语言写作现实主义诗歌,即使人到老年,依然保持诗歌活力。 2009年李发模写过一部仡佬族史诗《呵嗬》,全书共十章,5000余行诗,以明万历年间平播战役中逃进深山老林的仡佬族人民山蛮一家和水妹母女两代人的遭遇为主线,以仡佬族神话、民俗、宗教信仰为副线,从一个少数民族的生存史及其所衍生的文化与文明的角度深刻而鲜明地反映了中华民族勤劳、勇敢,热爱和平、不屈不挠、自强不息的精神,这部史诗是具有诗歌史价值的。从2009年到现在,李发模的诗歌创作令人感动的是,他不像一些诗人过了花甲之年就专心养老,不再写诗,而李发模却以“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精神,继续在诗坛耕耘,佳作不断。除了写诗,笔者注意到老诗人李发模还积极参加文学活动,扶掖青年诗人的成长,从一定程度上说,继续担当黔南北诗歌领头羊的角色,在此,仅向老诗人表示敬意。 于2016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