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般般的水

令箭

　　淑女般般的水
　　
　　事情发生在当年的某个夜里，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我的行踪也就显得鬼鬼祟祟。其实我一点都不心虚，但心里是敲着小鼓的。我的脚步很轻身形就像一只潜行的猫，脚上穿着队长不舍得穿的解放鞋，崭崭新透着眯瞪瞪的绿。两手攥住水桶怕它吱咛乱响，眼睛辨别着可能会走错的路。大概是不会错的，在没有太阳的大白天，我装作找矿上几个同学玩，已经对分散在各个家属院角角落落的水龙头了若指掌。队长在盘问了超出他脑力极限的情况之后，很爽快就拿出了他退伍时候保存的解放鞋，说，穿这个，扔掉你的破鞋，洗洗脚再穿。
　　
　　那天夜里，队长和会计以及妇女主任为我送行，希望我能偷出第一担水。其实不能算偷，但矿上言之凿凿说都是苦碱水，并且让工人挑过几个大水桶让大家喝喝看，只好悄悄取水。
　　
　　队长在饲养棚决定的。他抽着烟冷不丁就说"偷水"。烟气和大喘气差点吹灭煤油灯，忽闪忽闪断了灯焰，却没灭掉。会计和妇女队长都问，咋偷。队长说大家说说咋偷。一屋子人都说队长放闲屁。队长没有像往常一样呲牙咧嘴地笑，又说了一句"不偷不行，这水没法吃了"。我当时属于看热闹，跟着我妈去牛棚听大人们说话，以至于我被队长眼神薅出来都觉得是好玩。我妈当场就反对，说了我"有个头没脑子"。队长问了俩问题，晓晓妈你还是不是党员？全队人吃这种苦碱水你忍心？我妈不吭声了，抱着我妹妹晓晓扭脸看着我小声说，不去睡，这下好了吧。
　　
　　我笑嘻嘻和队长说，马叔，我知道他们哪有水，进不去咋弄。白天去都是和矿上同学混进去的，门岗可凶了。
　　
　　角落里有个声音说，我知道一个地方，不用走大门。
　　
　　大家看了那人一眼，我也看了一眼，都没当回事，队里就属他懒，撩闲话逞能是好样的。
　　
　　但实际上，这个懒汉说的那地方确实能进去矿上家属院而不用走大门，高兴的是这地方竟然是高明灯照射不到的地方。
　　
　　我就是这样进了矿上家属院的。
　　
　　但路道确实纠结了我幼小的心。和同学同行的那些路道很熟悉了，水龙头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进门路道变了，我没了方向感。心里念叨不敢走错，快快找到水龙头，弄满两桶水就走，但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走，就是找不到水龙头。那些昏黄的灯让我的影子很弱，我却怕墙角突然跑出一条黑狗来撕扯我裤子。我甚至想哭出来，但又压抑住喉头的惊悸。悄悄地又转过一个家属院，心里想，找到水回去，一定要妈给我炒个鸡蛋压压惊。
　　
　　终于看到水龙头，头都有些眩晕了。我其实不是看到的，是听到的，噗嗒噗嗒滴水声。我用水桶接水，很小的声音就需要很轻地旋转水龙头。水桶满了，搭上钩子，挑起来，欢快地跑起来。新解放鞋很合脚，也没有啥声音，那真是一次愉快的偷水过程。
　　
　　队长和大家们在那个豁口处接应了我，我很快就回家睡觉了。
　　
　　后来，队长领着大家去县里告状，挑着那两桶水，说矿上吃好水，让贫下中农吃苦碱水，没人管就告到北京告诉毛主席他老人家。
　　
　　没过多久，我们家都通了自来水，一家安一个水龙头，一扭哗哗流水，太好了。
　　
　　后来女友问我偷过什么没有，我一下就想起了偷水但没敢说。只说了某双解放鞋被我妈私藏了，只说了某个矿区沉陷区的苦碱水，只说了那个噗嗒噗嗒的水龙头是在我初一同学邢小玲家的院子里，也说了后来在家里安的水龙头流出的水真甜，但就是没敢说我那次的偷。后来和女友结婚，生了孩子，过上幸福生活。有很多次忍不住想说偷水，但终究没有说。想想，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戏笑九宫

沙发待慢品

言默然

拜读学习，好文笔！丰富的感情，辛酸的回忆，细腻真切！

倒数第四自然段“大家们”，笔误了多出一个“们”字吧？删掉即好。

江岸晴天

拜读学习令箭老师的好文笔，题目就吸引人。

戏笑九宫

倒数第四自然段：队长和大家们在那个豁口处接应了我，——笔误，多了个“们”。

此作构思层次合理，文章脉络清晰，入题快，开笔就落在偷水的细节上。运用倒叙插叙白描等写作手法，由此展开了陈述，情节并不复杂，也就是“我”第一次（或许唯一一次）偷的经历和过程，起因经过结果等细节却描绘的曲折婉转、跌宕起伏，足见作者文笔功底。小说语言时而平实朴素时而靓丽，但均惜墨如金干净利索，诸如：以至于我被队长眼神薅出来都觉得是好玩，一个“薅”字很是传神逼真，不再一一枚举。景物映衬巧妙，应时应景很是适宜，人物塑造和心理、细节刻画细腻而形象很成功。主题特殊时代特殊事情，主旨展示主人公第一次“偷”之为公、关心普通人群疾苦、特殊事件共产党员的形象、关于道德的思考等多重立意，“我”这种偶然的“偷”之行为，正如题目如淑女般含羞带怯，埋藏内心深处甚至在恋人的问询面前都不曾暴露，貌似一种不好的行为却不乏隐隐的骄傲，也许这就是小说的留白韵味。寓意有一定时期特殊年代的社会价值也兼具了现实社会的警示作用。此作以小说的文体展示出来，其文学艺术效果明显。结尾反转“有很多次忍不住想说偷水”这个小小的秘密，但毕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感觉“想想，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这将成为一生的小秘密，意味无限。此作以一件小事微言大义，是此作最成功的亮点。
需要斟酌得是：既然“已经对分散在各个家属院角角落落的水龙头了若指掌。和同学同行的那些路道很熟悉了，水龙头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进门路道变了，我没了方向感。”仅仅因为夜晚或偷之行为的不道德、仅仅因为从另外一地方进入煤矿家属院，就找不到了那些水龙头？稍显不合常理和逻辑。浅见拙见，小瑕疵不足以影响此作的成功，无疑小小说佳作。感谢先生赐稿梦游太虚，辛苦！

逐鹿江南

品读。“偷”出甜水，就“偷”出了家里安上自来水。
最后一段舍去，也不会影响这篇小说的完整。

李庆照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11-29 08:49
倒数第四自然段：队长和大家们在那个豁口处接应了我，——笔误，多了个“们”。

此作构思层次合理，文章 ...

评的细致入微，评的精准。学习了。

天门牧夫

        我们灵魂深处都有一块不能或不敢袒露的阴影，这是人性的本真。作品以小见大，“正视”阳光无法透过的事物，是小说要表达的主旨。好作品，欣赏学习！
        看到不着边际的评论，胡说什么心酸的回忆之类，我想骂人。

戏笑九宫

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11-29 09:59
我们灵魂深处都有一块不能或不敢袒露的阴影，这是人性的本真。作品以小见大，“正视”阳光无法透过 ...

牧夫版主想骂人？大可不必吧！
品文如就餐，感觉各不同，况且谁也不是圣人，偏差难免。中财宗旨言论自由、百家争鸣。这样可好？
不妨放下恩怨冰释前嫌，况且这也不是一位版主应该的言论。别无它意，更不愿卷入矛盾纷争，仅作善意提示而已，恕我直言！
其实，说实在话，九宫对于牧夫版主一直不敢冒犯，但自从先生在九宫拙作《血浓于水》的回复中似有真诚交流之意，所以直言提示，如有不妥还望谅解！
问好！

油纸伞

这题目怪怪的

天门牧夫

油纸伞 发表于 2016-11-29 10:25
这题目怪怪的

水，淑女般般。隐喻光鲜亮丽的表层。潜台词是掩盖阴暗污浊的角落。题目很有意思。呵呵，讨论一下。

天门牧夫

我与任何人均无矛盾和瓜葛。
个性使然。
很不幸，又应验了令箭先生“没有几个人看得懂我的作品”的预言。
紫竹即将担任本版版主。我相信她读得懂令箭作品。我很期待。

油纸伞

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11-29 10:38
水，淑女般般。隐喻光鲜亮丽的表层。潜台词是掩盖阴暗污浊的角落。题目很有意思。呵呵，讨论一下。

令箭先生体内的水，以火方式在流动。哈

冰峰雪鹰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6-11-29 09:15
品读。“偷”出甜水，就“偷”出了家里安上自来水。
最后一段舍去，也不会影响这篇小说的完整。

我也是这么看的。

冰峰雪鹰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6-11-29 09:15
品读。“偷”出甜水，就“偷”出了家里安上自来水。
最后一段舍去，也不会影响这篇小说的完整。

我也是这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