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瞎话瞎说瞎闹腾

岩水

        “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老婆举刀跺脚咬牙切齿拿眼横眉红颜易怒，发出说书人嘴里猛张飞喝断当阳桥般的一声狮吼，伏身过来。双膝跪地的我抓起棉衣外套和香烟，抱头鼠窜破门而出。


        “——死外边别回来！甭叫我看见！看见你，我的眼睛要撕吃人，我的牙齿要活剥人！”楼梯转身台处，刀砍铁板栏杆“嚯嚯”直响，老婆投下毒烈的语言原子弹，劈头盖脑地砸来。


        一分一秒不敢慢待，我屁滚尿流，撒丫子逃出小区，躲进西山林场一隐蔽处。


        没落黄昏，阴霾浓重，黑天漆幕，说来就来。25里路，冒严寒，顶寒风，我下班骑车回家。楼下，停车，放车。爬楼梯，进厨房，我挽胳膊洗手淘菜添水煮豆熬粥做饭。老婆手织毛衣，磨磨叽叽，肥臀粗腰，蹭进来。坐定太师椅，老婆高声扬气地说，年末交正月了，你工资卡上还有多少钱，全部交出来。我答说，所剩五百。老婆微怒，指令:列个清单，我看看。


        我老婆尽管不是什么审计部门的专家学者，但是当下高手在民间早成共识，大凡妖妖怪怪没有不被她火眼金睛一眼识破的。我不得不半途终止我的造厨工作，临时处理家庭财政。笔墨纸盏，餐桌上摊放，我举笔在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起来。平时哪里有闲功夫详细记录流水账啊！现在单凭记忆全部往外拼凑，可是难死宝宝了。屙屎必须擦屁股擦净屁股，不能瞒天过海，一笔笔花销必须一毛对一星，否则家务账也会审计出“巨贪”、“硕鼠”:……老父住院，分摊费用600；儿女高中伙食费800+700=1500；萝卜六斤多5元；白菜三斤多2元；老婆话费100元，流量超额费150元；一天一盒5块钱的烟，计155元；电费水费卫生费……最后，最后，依然亏空三百元钱，我交代不清楚它的具体下落了。老婆一逼再逼，我挖耳挠腮，一想再想，就是想不起来这三百块钱去哪里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婆说，从你坚持讨走工资卡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有着花花肠子了。别给我装蒜，别给我演戏。不老实是不是，不承认是不是，藏作私房钱是不是？


        我唯唯诺诺，真地就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似的老鼠见猫惧怕胆怯奴性十足语言嗡咛，交代半晌，还是不能自圆其说。时间有些长了，加上我未老先衰提前更年期，真的记不起来了。


        “编，编谎言，编个谎言骗老婆。你，老长能耐了，学会说瞎话，瞪着两眼说瞎话，是不是——给我滚！”老婆火爆了。她“啪”摔掉针线，起身叉腰，挥舞胳膊，威武霸气，巾帼不让须眉。人在屋檐下，我低头认罪态度不够虔诚，我忽记我当时不长眼窍地屁股嘴里冒出一句什么话了。也许是“母鸡打鸣天下大乱”，也许是“没见过你这样爱在鸡毛蒜皮上乱发脾气的”，也许是“不就三百块钱，花了我就是花了”？


        “三百，花了就花了？吃的灯草，说的轻巧。今天三百，明天五百，后天就是一千上万。泡妞养小蜜，是不是？”世界之大，老婆第一见不得软腻瘪水的肉虫，第二见不得我竟敢跟她顶嘴。她随手操起案板上的切菜刀，挑起战火:“你个狼心狗肺的歪种，一辈子没有一句实话，结婚时候骗骗诈诈，说一生一世对我好，给我买楼房，买汽车，叫我成为有钱花，随便花。现在呢，你的钱够你自己花不？老娘我能花你一分钱不？你个没良心的，把我个黄花姑娘变成老太婆了，就想甩掉不管了？过年，就拿回家五百块钱，这够给你死去的老妈烧纸？”


        “不可理喻！”最不该刺激蔑视人的时候，我臭嘴喷粪管理不善，竟然冒出一句。


        “滚！这房子是我借钱买的，不是你的。你，死外边，别叫我看见！”老婆脸一阴一沉比雾霾还浑浊，比黑夜还乌铁，比阎王爷身边的大鬼小鬼还难看，还怕人，还叫人窒息。我毛骨悚然，不得不跑。


        西山林场。烟头一个接一个，很快就抽剩掉半只。望着我圪蹴的石块下堆积得像坟头一样的烟灰烟屁股，我计算起我这样的外逃已经是N多次了。我花钱不记账的毛病难除，老婆隔三差五骂我个狗血喷头的恶习难改。


        天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冷气凛冽，一股一股地袭来，我把脖子尽可能地缩进竖起来的衣服领子里。城市的一半在悠悠的梦中，另一半在歇斯底里的吵闹中。看得见洗脚屋、KTV、会馆饭店不夜灯火璀璨，听得见挖掘机、夜猫嗓子、汽车警笛震耳欲聋，此消彼长。摸出手机，我干嚎着呼叫:


        “小葛，睡没？救急如救火，速速送来三百块钱。”


        微信半天，不见回音。唯恐手机没电，我不敢造次，只该咬着半根灭火的烟头安安生生地等待。


        寂寞时光，最为难耐是等待。上上个月，忽然红头文件颁传下来，市区煤场一律出市，等候办证审批填表登记限时限量生产。我失业闲置一个月才恢复工作，有了吃饭门路。装煤，打煤，卸煤，总算不倒霉，出力流汗有的是钱赚，记工提成加全勤奖，一月四千多块，全部按时打在卡上。午夜时分，老婆说，解放了，你自己当家做主。我顺腿搓绳就要求说，那好，我的工资卡我做主。老婆说，小样，就你那几个骚钱，诡诈不下了？这个月一切开支你来付。


          “滴滴——”手机有了回音。我赶忙打开:


       “哥，怎么了？嫂子审计，你账上余额不足？”


        “少啰嗦，赶紧拿来三百块钱。”我亟不可待地要求。


       “哥，真的不好意思。借命，可以。只是钱，不足一百的可以，超一百，恕兄弟无能。”


       “你个王八羔子，忘了哥曾经怎样帮你救你的了？”


       “没齿难忘。还是那句话，借命可以。千万别提钱，提钱伤感情。红叶子，天安门，确实一张没有。难道你不知道今年的生意有多坏？兄弟混得几乎喝西北风，快在这城市里待不下去了。”


        “你个王八羔子，别啰嗦。你一个光杆司令，不养家不娶媳妇，住个地下室，一床一桌一椅一网线，足不出户，给老板刷单，风刮不着，雨淋不住，霾迷不倒，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年到头身上怎么会没有大票子？”我不相信。


         “如此抬举兄弟，感动得我呜呜大哭。哥，俩哑巴亲嘴，啥话都不说咧。请告知你的具体位置。还是老地方，西山林场？”



         天光微亮，晨曦初露。小区，房门口。我兴奋地喊:“老婆，开门，我回来了。”


        经上说，不能含怒到日落，不能叫魔鬼趁机而入。


        节能灯从里屋白花花地射出来光亮，老婆眼泡红肿，满脸泪痕:“老公，对不起，怨我记性差，那三百块钱是我从你那里要走交付杜绝冬季烧煤取暖保证金了。”


        接过白条，我“扑通”一声由单膝跪地变为双膝，冤屈的泪水像坝堤泄洪:“想起来就好，想起来就好。”


        老婆的记性就是比我强。要不，一旦露白怀揣着的三百块钱，不知又需要我编造多少谎言演绎多少荒唐才过得了老婆关啊？


        懵懂之中，“咚咚”有人上楼。我连忙起身，不再跪地。原来是小葛！


       “哥，快把那三百块钱还给我。房老板非要我上交冬季不燃煤保证金不可。”


        顾不得老婆面前戏演双簧，我迫切地问小葛:“不是你信用卡刷现来的嘛？”


        “哥呀，只有你能相信兄弟我的信用卡还能刷得出现金——这钱是房老板催促多天，我想着不必不应该交，所以一直截留着。”


        “啊！”老婆望望我，又望望小葛，破涕为笑。


        小葛接钱如获救星，道别转身，“扑通、扑通”下楼而去。


        窗外，依然雾霾浓重。破涕为笑的老婆一扫昨晚的阴沉，脸上桃花朵朵，就连骨头缝里都生尽百媚。她展开葱颖白净的素手，娇滴滴地套牢我:“老公，今天周末，你不是歇班么？快进屋——”

岩水

致城市空巢青年，致城市治霾工作顺利！

草舍煮字

小说表现典型的现实，其实也是生活常态。
我们的夫妻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岩水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6-12-30 13:12
小说表现典型的现实，其实也是生活常态。
我们的夫妻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人啊，不能不现实。一言排合，可上床。一言不合，就离婚。

lvhq018

生活味十足，还真不是瞎话瞎说，但肯定是瞎闹腾，夫妻的常态就是无事生非。

天门牧夫

作品截取夫妻日常生活片段，以交清工资额为主要情节，描摹了一个“母老虎”形象。生活气息浓郁。语言描写出彩，符合人物性格特征。小说富有幽默感和喜剧色彩。很不错的作品。欣赏学习！

zizhu

把老婆那母夜叉的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小说充满着生活气息。酸甜苦辣跃然纸上。问好。

天门牧夫

叫出， 应为交出。 篾视 ，应为蔑视。

草舍煮字

zizhu 发表于 2016-12-30 13:29
把老婆那母夜叉的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小说充满着生活气息。酸甜苦辣跃然纸上。问好。

那是当然，这样的原型生活中比比皆是

岩水

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12-30 13:31
叫出， 应为交出。 篾视 ，应为蔑视。

谢谢！发帖心急，还望兄弟多多指正！

岩水

lvhq018 发表于 2016-12-30 13:25
生活味十足，还真不是瞎话瞎说，但肯定是瞎闹腾，夫妻的常态就是无事生非。

谢谢！是啊！问好，元旦节快乐！

岩水

天门牧夫 发表于 2016-12-30 13:28
作品截取夫妻日常生活片段，以交清工资额为主要情节，描摹了一个“母老虎”形象。生活气息浓郁。语言描写出 ...

感谢您的精彩肯定。恭祝元旦节快乐！

岩水

zizhu 发表于 2016-12-30 13:29
把老婆那母夜叉的形象刻画的淋漓尽致。小说充满着生活气息。酸甜苦辣跃然纸上。问好。

人恶的一面也是善的反映。恭祝元旦节快乐！

岩水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6-12-30 13:33
那是当然，这样的原型生活中比比皆是

煮字，元旦节快乐！

碣石清风

，俗话说得好，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居家过日子，真就缺不了会管家理财的女人，只要会过日子，女人凶点又何妨？
小说写得生活，有趣，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