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梅边 于 2017-1-19 19:39 编辑
雪月夜
天上至洁是月，人间至洁是雪。人生得如此雪月，即是人间天上。
且读一首诗《岁暮》：
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南北朝·谢灵运
至此先给本文定个基调——“明月照积雪”；亦让读者心里先有这句诗，我文字或不周，或功力不够，默念着这句诗，或可稍补之。一直在这种气氛里，享受这人间大美——雪月的夜罢.。
人爱雪，亦爱月。雪月是造物主赐给人间的双美。雪是我知己，月是我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何况二美并至。雪月同现，能爱此良夜的人，一定是雪魂冰魄。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大雪过后，不待化，若赶上晴好的月天，月借雪光，雪借月明，月雪相映。光华皎洁，碧天无翳，环宇一清。若再遇上这样一个痴人，走来，真是月中霜里，如乘风归去的一般。海子写诗：“在青麦地上跑着 / 雪和太阳的光芒 ”，明月照积雪，在雪上面，此刻就跑着雪和月亮的光芒。以雪和月为知己的人，不但能感觉到这些，还能看到这些。此刻雪是那样静，月是那样静。宁静的天地间，人是那样静。静，但有光芒飞跑着。有我和神的光芒飞跑着。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好!
照着月光
饮水和盐的马
和声音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美丽
羊群中 生命和死亡宁静的声音
我在倾听!”
——海子《月光》
是的，谁爱上这雪与月，谁就爱上死亡。
前几年我读到一个词“雪地白马”，直击心灵，立时引起一阵惊喜。恰巧有一张配图，我写出了《雪地白马》一诗：
神往的一个名字
神往的一个地方
牵上一匹白马，去找另一匹白马
最好有风雪，我格格的马蹄轻行
最好有月光，踏过那一片水草
最好有你的温度，做我催行的食粮
雪地白马，我是多美的爱情少年
我记得那个时候
你是我仰望的北斗
你是我奔赴的黎明
2012-01-28 中午
这几乎是七步而成的诗，诗里的雪光与月光，何尝不是我期待神往的“白马”?
俗语“梅花雪,梨花月”。雪必及梅，月必及梨花。梅是雪精神。但梅花梨花的精神呢?是人。姜白石夜雪初积唤起玉人，“红萼无言耿相忆”。《封神演义》里妲己为纣王邀喜媚，也必是要待月色圆满。写月下观喜媚好：“灯月之下看美人，比白日更胜十分。”而欲施美人计，还必要雪来煽情。妲己设计害比干，就在一场旷世一遇的大雪天。书中写这一场雪好：“夜来朔风透窗纱，不知是雪花梅花。……此雪似梨花，似杨花，似梅花，似琼花；似梨花白，似杨花细，似梅花无香，似琼花珍贵。”
梅有暗香自雪，梅有疏影由月；美人胜雪，但月是雪的魄。“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 这里词和小说里的这两则故事，实实写出了明月照积雪的精神。雪映射到了人的内心，月也映射到了人的内心。雪月形成了高度和谐统一的美。
读唐诗宋词，把雪月写的那么完美的还有卢纶的《塞下曲》：“月 黑 雁 飞 高, 单 于 夜 遁 逃。 欲 将 轻 骑 逐, 大 雪 满 弓 刀。”这时月不甚明，但由于这一“黑”，月明时反显得更明。月时隐时现，就像漆黑夜里的电光一闪。照见这一队人马，就像一个电影的画面。这月明照见我们的勇士，在雪的冷光里，疾疾促行。多么富于诗意的一个晚上，连残酷的战争和艰苦的生活都因为这雪与月而充满无限浪漫的诗情。
我这次来到秦皇岛，已然赶上两场雪。最巧的是1月7日（腊月初十）落雪后，不几天月出东方，明月来相照了。秦皇岛北依燕山，燕山一直是心中的山。似乎雪只能属于燕山，只有燕山才能配说雪。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后，说雪只有燕山了。李贺诗亦曰：“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月下看雪，竟又是“雪如沙”。北望燕山（且不论看到看不到），月非钩却如盘的。其境至清，却由于新年的临近，不久即可回家，却感觉出它本分的美来。
“圆月中天挂，残雪蓄冷光。负囊只孤行，但求暖肠汤。”我也真真是负囊孤行，但求暖汤的了。
谢灵运的诗，有他的忧颓哀催。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我的哀，今天就姑且不论了吧。这雪月的夜，只给我明月照积雪的美丽。照在十里坡，照在燕山，没什么两样。苏东坡诗说：“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故乡无此好湖山，一定是很无奈的吧。倒是谢灵运这一句，现代启功先生集古诗连成新的一联云：“明月照积雪，平畴交远风。”平畴交远风又接近我的生活了。这是陶渊明《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二首之二》的一句：
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
瞻望邈难逮，转欲志长勤。
秉耒欢时务，解颜劝农人。
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
虽未量岁功，既事多所欣。
耕种有时息，行者无问津。
日入相与归，壶浆劳近邻。
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
我非陶渊明，但就种地我尚可和他有一比。文学自不必说，情操也逊之远矣。但有时候我还是被人拿来比比陶渊明。这些也都不说了吧。风花雪月，我愿唯是一个风花雪月的人。
2017-01-14 秦皇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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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4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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