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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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自杀未遂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我从八层楼跳下来，居然没摔死！不知道该算倒霉还是万幸。直到躺在病床上，我还对这自杀未遂事件做着总结，似乎想看看哪个地方出了纰漏，以便下回……呸呸呸，有了这次生死轮回，老子肯定不再自杀第二次——好死不如赖活着。

　　2015年7月3日，老婆带着孩子离窝出走——房子已经属于别人，不能算我们的家了。第二天，老婆给我发来短信，协议离婚，不然的话她就起诉离婚。

　　七三七三，真的妻离子散，老婆真会选日子。不过说来这事一点也不怪她，我若是她，也会离婚的——好好的家业一月之间败坏个精光，换谁能受得了呢？

　　从2015年4月份以来，我买的股票一路狂飙，飙的我都有些难以置信，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劝说我——赶紧清仓！可是还有一个声音再劝我——再来最后一次。

　　在两个声音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我这个非专家的业余炒股人员从一开始玩玩看的心态投入两万块钱，居然在短短两个月之间一路升值到十几万，让我真正感受到炒股的乐趣，甚至怀疑我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巴菲特呢？

　　得意忘形的我飞奔进六月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玩一把大的，然后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再追求巴菲特。通过朋友介绍，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玩了一把四倍杠杆。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杠杆，我能撬起地球。我当时想：给我这个杠杆，我能撬动股市——做梦也没想到，我不仅没有撬动股市，反而把我家的房子撬给了别人，反而让我妻离子散，反而让我摔瘸一条左腿。

　　因此，出院之时，我像溥仪一样做了前半生的总结：第一，跳楼时选择楼层太低，不该选择吉利的八层，而应该选择十八层——十八层地狱嘛。

　　第二，跳楼不该选择黄道吉日，如果不选择黄道吉日，楼下就不会有娶媳妇的，没有娶媳妇的，就不会有那么宽大的充气彩门，也就不会落在彩门上又弹下来——建议再想跳楼的亲们选择黑道凶日。

　　第三，当初就不该炒股，老老实实上班就是了。这倒好，阎王爷没收留活人，公司也不要残疾人，只好灰溜溜的拖着一条半腿茫然开启混乱的下半生……

　　二、环卫双残

　　《否卦》第六爻说：否极泰来——迈过2016年春节这道坎，我也算否极泰来。去年的“否”是“否”到了极点，今年的“泰”不算很完美。

　　通过七折八拐的关系，我成了一个扫大街的，说好听的就是成为一个环卫处临时工——就是近些年来出现什么意外事故经常背锅的那种职业。

　　两人一组，当我第一天上班之时，看到我的搭档，我俩四目相对，我脑海里马上想到一句话：王八看绿豆——大眼瞪小眼——我同事居然是一个拖着右腿的瘸子。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他妈是说媒吗？哑巴配聋子，瞎子配瘸子，我摔瘸了左腿，你他妈给我找个右腿瘸子陪伴我，相得益彰？环卫双残？我心中狠狠把老板的十九代祖宗问候一遍，甚至想甩手不干了。

　　然而，人家英雄都气短，我这狗熊只能短气，只好灿灿的给同事伸手打招呼说：“小弟周广寒，大哥贵姓？”

　　“赵明。”这人似乎没看见我伸过去的手，推起三轮车往前走，说：“后面那辆是你的。”

　　热脸贴上凉屁股，心中说不出的郁闷。看看他的年龄，似乎比我大不了几岁，可是看看他的块头，比我强壮了不是半斤八两。何况我还不知道他在这里干了多长时间，好歹比我资格要老一些，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人家那边，我只好咽下这口窝囊气，推着天蓝色的三轮车跟在他屁股后边顺路而行。

　　蛇有蛇行，猫有猫道，在扫大街的忙碌中，时间像山涧溪水一样飞快流过。唯一遗憾的是遇上一个活死人似地同事，半年多以来，我们之间互相交流绝对不会超过一千个字——来了？走吧，收工——一天说三遍。

　　甚至我们在休息的时候，也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孔老二说三岁男女不同席，可是我们两个大男人之间，他居然总是和我保持一定距离，甚至让我怀疑自己会不会是一个基友？

　　不过，不管他怎么设防，也难以改变我俩睡一间屋的事实——公司提供单身宿舍。所以，他写日记的毛病没能瞒过我锐利的双眼——趴在那里写字，瞎子都会看见——尽管他总是趁我睡着的时候或者我不在宿舍的时候写——但我有时候是装睡的。

　　不知谁说过一句这样的话——好奇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所以我对赵明一直写什么越来越好奇。一个扫大街的？还写日记？你以为你是时传祥还是黄金荣啊？

　　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排除万难，想法看看他到底写的什么。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在我专心致志的惦记下，终于抓住一个机会，十分兴奋的打开他的日记——偷看别人隐私是犯法的——那是说被抓住的时候，抓不住自然不犯法——美国鬼子去年偷窥全世界隐私被全世界知道，谁能怎么着人家呢？

　　三、偷窥日记

　　字迹很潦草，比我强不了多少。先看最近的，看看有没有说我坏话。

　　2016.9.7，今天白露，还有几天中秋节，我想你们。

　　擦，完了？我记得写日记要先年月日，星期几，天气风向，然后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这算啥玩意儿？

　　我冒着名声扫地、行政拘留的特大风险，居然给我看这玩意儿？

　　不过想想也是，天天扫地，也确实没啥好写的。还是查查他的老底，看看他啥时候来公司的。于是我把日记翻到最前面，一看抬头，居然到了2014年！这家伙真会偷工减料，半本日记记载了好几年的事！一点点往后翻……

　　2015.8.31，送孩子回来，喜忧参半。没考上公立大学，上这样的私立大学，光学费一年两万多，算上乱七八糟的，一年五六万。不让孩子去吧？怕孩子以后抱怨，四年下来，多少钱呢？

　　9.1，老婆停药十五天了，一年十几万医药费，却不在十大疾病报销之内。所用药物还没有国产的，也不给报销；门诊治疗也不给报销，愁死了。

　　9.2，今年划为旅游区了，游客多了很多。皮三早就想要我的店面开旅店，不如我自己来开。二楼三楼开旅店，一楼门面前面照样卖店里的工艺品。国庆节快到了，应该赌一把，尽快隔出单间，让老婆和女儿先去我妈那边糊弄一段时间。还要多备点货。

　　9.3，银行没贷出钱来。

　　9.4，先找了工人开工。隔壁李冰认识放款的，不知道可靠么？

　　9.5，借了五万，五分利，一月两千五，两个月还清，不过五千块，若是货物都卖出去，算上旅馆收入，两个月下来，至少能赚两万多。

　　9.6，装修越简单越好，住宿费我收最低价。昨天给老婆买来药，明天去进货。

　　9.10，看着摆满的货物，听着楼上装修的动静，我心里真开心。装修的是自家亲戚，他们两班倒，昼夜不停的干，争取让我9.18开业。

　　9.13，二弟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全城开始清摊，不准把货物摆到门面外。说创建什么卫生城——我一直很注意卫生啊，每天收摊后都打扫的一干二净。

　　9.15，一直没人来清摊，问了几个邻居，回答的五花八门，老二就是大惊小怪。

　　9.19，步行街头上张贴公告：今年开始，景区门票由政府统一收取——谁收取都一样，往年也没咱一份。只是这样一来，估计游客会少很多。不过有钱旅游的人也许不会在意这些的。

　　9.21，今天来了很多人，说是联合执法。确实，五花八门的制服都有：城管，街道办，警察，还有税务和工商。最终目的，不准把货物摆到门面外。这多货，可往哪里摆呢？

　　922，政府来人，说旅馆和工艺品不能用一样的执照。要我尽快办理，办理之前不能开业。

　　9.28，前天办齐申办材料，可是遇到周六周日，急死人。

　　9.30，旅馆各项设施不达标，不准开业。二弟找了他小舅子，能给活动活动。可是，要国庆节过后了，都放假了。

　　10.1，旅馆不开业，先卖工艺品。可是，升为景区的县城，第一天的游客居然比往年少很多。或许是刚放假，游客都在路上吧。

　　10.2，有人说，大多数人都在抵制我们这里景区收费的政策，今年的游客会少很多。

　　10.7，几天过去，不但旅馆没能开业，货物也没卖出多少。旅客少，大家都备货多，利润少的可怜。我有点头晕。

　　10.8，这天是寒露，二弟那边传来消息，花钱疏通疏通，一边营业一边整改。花钱如流水。算了算，国庆七天假，没赚够这个月利息钱呢。可是，五万块钱都花出去了，还没有请客送礼整改的钱呢。

　　10.9，想去借钱，近年来老婆看病，孩子上学，三亲六故都借的差不多了，再给谁张口呢？

　　10.11，儿子打电话，说手机掉进水里了。六千块钱新买的手机！我差一点摔倒！

　　10.12，李冰带我又借来两万，并把之前的五万续加半年。李冰担心的说什么利滚利，时间长了不好，劝我想清楚再借钱。我还能想什么？别的不说，老婆该买药了……

　　10.31，旅馆终于开业，晚上请不错的哥们一块聚聚，表示感谢。平生第一次喝醉了。

　　11.26，旅客少得可怜，这样下去，不要说一家人生活了，私人贷款的利息和本金啥时候也还不上啊。

　　12.1，自从第一次喝醉之后，我忽然觉得喝醉酒的感觉很好。这天又喝醉了，刚到旅馆不远的拐角处，忽然看见李冰在打电话。别人打电话，不好去打扰，只好耐心的在一边听。

　　突然听他说：“三哥，放心吧，他已经借了七万，估计有个一年半载的，他就还不起了……”

　　我的酒意惊醒几分，大气不敢喘的继续听下去：“好嘞，好嘞，三哥，现在生意不景气，估计他下个月还会再借，这样有半年时间，他就要卖房子了……”

　　当我出现在李冰面前，他来不及告别就挂断电话，强作镇静的说：“赵哥，您怎么还没睡？”

　　“为啥帮着皮三害我。”

　　“赵哥，您说什么啊？”

　　“贷款的钱是不是皮三的？”

　　“赵哥。”李冰硕大的喉结上下咕噜两下，说：“赵哥，是你主动找我借钱的吧？最后的两万我劝说过你吧？再说，你就是不找皮三，找别人借钱也得还吧……”

　　我哑口无言，觉得酒劲又发作了，不知怎么回的楼上，站在三楼阳台看着大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不应该属于我这样的窝囊废……

　　我跳出窗口，我后悔了……无人照料的老婆……独身在外的孩子……帮我照顾老婆的父母……

　　12.2，一阵疼痛，我艰难睁开眼，二弟双眼噙泪，说：“哥，你干吗？”我心疼的闭上眼睛。

　　12.6，李冰来过几次，当初是他把我送进医院，还给我垫付三千块钱押金。李冰说他也是没办法，皮三是这块地儿上的土皇帝，黑白两道都有关系，谁敢得罪他？而且，人家也确实没有强买强卖……

　　二弟买饭进来，看见我坐起身来，忧愁中蕴涵着喜悦，说：“哥，今天出院吧？”

　　我摇摇头，说：“亮，你前年……说……谁想买咱的房子？”

　　“哥，你没事吧？”亮方才装出的欢悦再也难以坚持，忧虑地说：“哥，你不说那是祖宗的根基，打死都不卖吗？”

　　我强笑着摇摇头，说：“亮，找他谈谈吧，现金，一次付清。”

　　“哥……”一米八的大个子，居然又流泪了。

　　“瞧你那熊样，一个大男人，哭什么？”我强打精神训斥他说：“快去快回，我等你回信。”

　　12.8，前年那人出价五十万，皮三也出过五十万，两年后的今天，四十万就卖了。还清高利贷，还剩下三十多万。医生说老婆的病动手术至少三十万，也不见得有把握彻底治愈，所以我也不打算动手术了，每个月用药物维持吧。孩子四年大学估计二十万足够，剩下的啥也不做了，留着买药吧……

　　12.16，我离开了我的家，投奔远在他乡的战友，我实在不能再看见我所熟悉的那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走廊里传来踢踏声，我赶紧把东西原样放好，哧溜一下钻进被窝，蒙上了脑袋。

　　赵明推推们——门锁着，于是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来。来到我床前，干巴巴的说：“明儿一早，去刷标语。”

　　四、欢度国庆

　　来到公厕旁，望着墙上鲜艳的几个大字——创建卫生城市，打造和谐社会。我有些纳闷的说：“这不上个月才刷新的么？”

　　“换。”赵明把标语模子展开铺在地上，四个大字回面朝上的映着光亮亮的蓝天白云——欢度国庆！

　　我看着木然的赵明，不由想起他的日记，想起我的老婆孩子，想起一个洋鬼子说过的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刷完这堵墙，我们继续往前走，继续去油刷欢度国庆……继续打造和谐欢快的欢乐气氛……继续迎接国庆节……

　　无聊之时，我仰头望着瓦蓝蓝的天空，心里一点也不难受，因为这故事是瞎编的。所以我在此郑重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仅供娱乐，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版权所有，违者必究。

草舍煮字

银河老师的三篇小说，从情节上都是力作，喜欢。
这一篇相比之下的情节起伏稍小，但更具文采。注重了人物形象的表现。两个残疾人的败家史，警世醒人。同时二人又没有颓废下去，而是要在人生惨败的情况下坚定活下去。结局留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引起读者深深的祝福。
两点商榷，日记中一般不会写成对话这么具体，尤其他的其他记载都简明扼要。当然，这不算毛病。结尾处跳出情节来宣布版权，大跌眼镜。从前有个作家说，吃花生吃到最后一颗是个发霉的，吐出来，想在花生壳里找一颗好的来冲一冲嘴里的怪味，却找不到了。
瑕不掩瑜，值得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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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2-19 09:49
银河老师的三篇小说，从情节上都是力作，喜欢。
这一篇相比之下的情节起伏稍小，但更具文采。注重了人物形 ...

您说的太对了，对您的点评表示感谢。

1798290992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2-19 09:49
银河老师的三篇小说，从情节上都是力作，喜欢。
这一篇相比之下的情节起伏稍小，但更具文采。注重了人物形 ...

最后的烂花生，我是心中有数的，也是无奈加的，重点不是为了一文不值的版权，而是为了两句话——本故事纯属虚构，仅供娱乐。后边的版权什么的，只为搞笑而已。因为兄弟过于谨慎，所以添加这两点。

1798290992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2-19 09:49
银河老师的三篇小说，从情节上都是力作，喜欢。
这一篇相比之下的情节起伏稍小，但更具文采。注重了人物形 ...

其实还有更多深层含义，也不敢过于深入，您应该也会理解的。再次感谢老师辛苦点评。

草舍煮字

1798290992 发表于 2017-2-19 11:25
其实还有更多深层含义，也不敢过于深入，您应该也会理解的。再次感谢老师辛苦点评。

呵呵，无虚构非小说。

1798290992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2-19 11:38
呵呵，无虚构非小说。

稍稍牵连时局的 ，还是小心点好

草舍煮字

1798290992 发表于 2017-2-19 12:00
稍稍牵连时局的 ，还是小心点好

1798290992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2-19 12:03

碣石清风

文采飞扬，人物栩栩如生，喜欢。

戏笑九宫

此作取材新颖，构思奇特，主题立意关心底层人众疾苦，寓意很有社会价值与这一群体读者共鸣之艺术价值，人物塑造惟妙惟肖，以偷窥同事日记展示底层人物各有各的履历与不幸，以一件件小事微言大义等，是此作最成功的环节。小说的其他要素诸如情节丰满度、韵味留白，主题寓意等还有待继续打磨深刻挖掘，浅见拙见，恕我直言！
提示：1、原创首发请加版权，非首发请发专门版块。原创非首发贴文梦游太虚即视为分享交流文章而不参与加精作品竞争。
感谢先生多次赐稿支持梦游太虚，致敬！

1798290992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2-19 13:31
文采飞扬，人物栩栩如生，喜欢。

谢谢老师夸奖

1798290992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2-19 16:19
此作取材新颖，构思奇特，主题立意关心底层人众疾苦，寓意很有社会价值与这一群体读者共鸣之艺术价值，人物 ...

谢谢老师指教

1798290992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2-19 16:19
此作取材新颖，构思奇特，主题立意关心底层人众疾苦，寓意很有社会价值与这一群体读者共鸣之艺术价值，人物 ...

谢谢老师指点，精华不精华我不是很在意，在这里能得到你们的指点，能互相交流就很好了。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