辘 轳
嘎-吱-－,嘎-吱---
在大山深处,安然地座落着几户人家.还有,村口的，没有人知道曾存在多少年了的古老的辘轳.井口处早年光亮的鲜木早已不见英气．经久的岁月在她的周身留下深深的印痕．她也不记得，曾走过几世的繁华与沧桑．她只知，在这个小小村落，她是大家的母亲，他们全都是她的孩子，在他们饥渴难耐的时候，她就慈爱地敞开怀抱，让孩子们尽情地吸吮她甘美的乳汁．人们常夸赞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轻轻地留意过她：她其实什么也没吃过，却仍要哺育她不计其数的儿女．
忙碌过的人们,总是踩着细碎的夕阳担着两只空木桶一晃一晃地就来到这里．解开粗实的绳子，放下吊桶，只听＂扑通＂一声，水桶便砸入了深深的井水．然后，用力地摇动起辘轳的手柄，＂嘎－吱－，嘎－吱－＂随着绳子的复位，大半桶或是一桶水就被人们提升上来．我总是看着他们打水的样子，就好象他们砸下去的，是无休止的欲望，打捞上来的，却总是血一样鲜红的汁液．
她不记得走过了几代人．也从来就没有人对她倾诉过什么．快乐着的人哼着小调儿，就轻快地拎上一桶水；不快乐的人看着放下的木桶却愣得出神；年轻了的手脚利落地象一阵风吹过；年老了的蹒跚得犹如笨重的老黄牛拉着一辆陈旧的车，一圈，一圈地在崎岖而又泥泞的山路上爬行着．
嘎－吱－，嘎－吱－－
她厚重的声响穿透了黄昏 ，在幽静的山谷中回荡．
我在想，她年少时是否也有过孩提时的调皮：在人们将系牢了的绳子放下的一瞬间，她象是一只鬼魅的泥鳅，偷着笑着就从人们的绳索中滑过，将那一只没有牵连的木桶甩入水中，然后欣赏焦急而懊恼中的人们,会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年轻时代的她定是坚毅而孤寂的．许是没有过爱情，尘世中的风风雨雨已然让她尽收眼底，她或许向往过，但仅仅是想想而已．热恋中的情侣相约着走来了，打水的功夫让甜蜜流进她的肌肤；而立之年的壮汉来过了，打水的时候，将劳顿留在她眼里；年迈的老妇也来了，打水的时候，将风霜刻在她的心底．
晚年的她已然是一部历史．
走过孩童时的不谙世事；走过中年时的持重与沉稳，一路坎坷地，就走到了日暮垂年．
她的身子骨不再那么硬朗；她的思维开始迟钝：曾经的光鲜的往事如今已如懒散的羽毛在微风中恍恍地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的脑里可装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曾经承载的已经太多了，她不再在意什么，就让所有背负了的沉重统统放飞吧，她这样想着，心里就变得更空了．
她的眼神变得愈加地清澈，清得如溪流中静卧着的一颗小小的石子，安静详和．
然而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中的人们，却一如昨日般在她面前走来，又离去了．
嘎－吱－，嘎－吱－－
在人们远去的背影中，这口古老的辘轳，她所发出的厚重的声响，在空旷的山风中久久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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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11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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