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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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久悬未决的科长一职，今天终于有了结果：原来是一般科员的赵虎被提升为科长。对这个结果很多人都感到意外，因为此前人们一直看好的是副科长王强和老资格的李明。于是有“明白人”解说，说是此乃王强和李明争得太厉害了而又势均力敌，上面无法协调和平衡，所以，只好在其他人里选择，谁知好事竟落到赵虎头上，这就叫做“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其实，对这个结果，赵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张局长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暗示给他了。为此，在前期投入的基础上，他又给张局长送了一万元钱。他心里很清楚，就自己的付出而言，也只能是这么个结果。如果别人知道了自己付出的代价，也就不会感到意外了。但是，这种事自己怎么可能跟别人说呢，他们感到意外就意外去吧！

　　问题是应怎样设计自己的言行。身份变了，言谈举止也要随之而变，再不能像从前任科员时那副作派了。那个时候，可以什么都不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愿怎么做就怎么做，现在可不行了。如今要讲究“服众”，也就是得让别人服自己，听自己的。赵虎知道，论资格、凭能力，自己都是难令他人心服的。他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条策略：“谦虚”。对！要摆出一副“谦恭有礼”的姿态，常言说“礼多人不怪”嘛！这虽然有点委屈了自己，但目前这也是唯一不惹属下讨厌的妙法了。

　　　　　　　　　　　　　　二

　　上任这一天，张局长亲自到赵虎的科室来助威。他用那副和蔼之中又处处透出威严的目光扫了在座人员一眼，清了清嗓音，用很有力度很有节奏的语言发表了一通演讲：“本次任命科长，按资历和能力论，当首选王强和李明。但是王强和李明年龄都偏大了，不符合中央关于干部年轻化的精神，所以，尽管从个人感情讲，我们局领导都同情老王和老李。但是，感情归感情，个人感情不能影响革命事业，要服从革命大局。所以，依据中央干部年轻化的精神，我们最终选择了小赵。”

　　这时候，下面不知谁嘟嚷了一句：“李明只比赵虎大五个月！”尽管这个声音不大，还是被张局长听到了。张局长闻言不觉陡然抬高了声音，语气也随之变得严厉起来：“大一天也是大！更不用说大五个月了！”接着又转而语重心长：“我的同志们，社会主义是千秋大业，不可能靠我们一代人完成，所以，我们要培养接班人，要敢于提拔和使用年轻人。我的同志们，我们的眼光要放长远点儿、再长远点儿，不要让个人私利蒙蔽住了眼睛。”说到这里，他停一停，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座的人员，见大家都低下了头，没人再吱声了，于是便又恢复了和蔼的面容和语气：“根据多方面的比较，我们局领导任命了小赵。我个人认为这个任命是英明的。也许有人说，小赵看起来很平常，没什么特出之处呀！同志们，我们看问题要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小赵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这不正表明这是一位任劳任怨、埋头苦干、不争名不图利的好同志吗？！对这样的人不重用，我们还会重用什么样的人！？”这最后一句话，张局长说得斩钉截铁而又有点声嘶力竭。说完，他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掏出手绢擦一擦胖脸上冒出的一层油汗。待喘息平稳，他瞄了瞄正低头想心思的王强和李明一眼，语气又变得亲切起来：“王强和李明是两位有很高思想觉悟的老同志，在个人名利和革命事业这两者的关系上，从来没有糊涂过，我相信他们两人会用自己的坚强党性和宝贵的工作经验全力支持小赵的工作，将革命事业做得更好！下面请小赵讲几句话。”

　　在众人的静默中，小赵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先是向张局长一鞠躬：“谢谢领导的信任！”又向在座的诸人一鞠躬：“谢谢大家的支持！”然后，哈着个腰，面带讨人的微笑，发了一通就职宣言：“领导任命我为科长，实出本人意料，是我做梦都不会想到的。我自己很清楚，论资历、论能力，在座的有好多都比我强，比我更合适担任这一职务。但是，上有所命，不能不从。从我参加工作第一天起，我就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党，交给了革命事业。所以，现在我的身体、我的生命都已经不属于我了。既然，领导把这么重要的岗位交给了我，就是面前有天大的困难，我也要想法克服，把这副担子担起来。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座的都是我的老师，希望您们对我今后工作的缺点和错误及时指正，无论什么人指出，我都会虚心接受，坚决改正。最后，再次感谢领导的信任和同事的支持！”说完又是绕场一周的大鞠躬。

　　　　　　　　　　　　　　三

　　小赵这上任伊始，表现还真不错。

　　平常总是迟到半小时的主儿，如今总是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先是将地面拖扫干净，接着又将每个人的办公桌擦抹一光。王强和李明因没有当上科长，心里有气，故意将办公桌弄得乱七八糟，赵虎也总是耐着性子给收拾得整整齐齐。人们心里颇觉奇怪：这都说“官升脾气长”，没想到这赵虎当了官，脾气不但没见长，反而越来越好了，这是咋回事儿呢？

　　刘横，人如其名，有点愣头愣脑儿，万事儿不理会。赵虎当科长，他是一百个不服。心里不服，嘴里脸上也便带出来了。每当他上班走进办公室，看到赵虎正满头大汗地忙活，也不管有多少人在场，便语含讥讽地嚷道：“啊呀！这真是太阳有时也会从西边出来啊！赵科长，您如今是科长了，怎么还能让您拿抹布抡扫帚呢？！来！来！来！快给我！快给我！”话儿是这样讲，却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先是沏茶，后是看报。赵虎对此并不介意，仍满面带笑地说：“科长算个么，还不是人民的公仆吗？为人民服务，为诸位服务，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您瞧，这赵虎的脾气有多好！

　　在工作中，如果有人请示，叫“赵科长”，他会连连摆手：“什么科长不科长的，叫我赵虎就成！”说着，先请你坐下，再双手捧杯茶给你，或者递给你支烟，并亲手给你点上，然后才开始谈工作。如果在路上遇到你，他会大老远儿就把手扬起来，一脸灿烂地同你打招呼。

　　您瞧，这赵虎有多和气多热情！

　　　　　　　　　　　　　　　四

　　然而，不出一个月，当人们渐渐接受了赵虎当科长这一事实之后，赵虎就再也不提前上班了。上班来到办公室，他也不再拿抹布抡扫帚了，而是到办公桌前一坐，先是沏上杯茶，然后就是看报。其实他也并没有真看报，他是在等刘横的到来。不一会儿，刘横横着身子进了办公室，看到赵虎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看报，又发话了：“我说，今天太阳怎么又从东面出来了？！瞧咱这办公室脏的乱的，怎么就没人收拾收拾呢？”说着眼睛就往赵虎那儿瞟。这次，赵虎可没给他好脸色，而是一本正经地说：“刘横，早在一个多月前，你就朝我要抹布和扫帚。如今我也不同你争不同你抢了，抹布在绳上挂着，扫帚在墙上竖着，等着你去拿呢！”刘横也不含糊：“你不是人民公仆吗，为什么你不去干呢？”赵虎回敬道：“我是人民公仆不假，但我并不是你的仆人呀。别废话，快去搞卫生！”刘横仍不买账：“咱办公室这么多人，凭什么让我干！？”“凭什么？凭你自己说的话！凭你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你不干谁干！？”这时候，有早已被赵虎收罗过去的人走过来，对刘横说：“赵科长说的对，谁让你从前跟他争抹布和扫帚呢？去干吧，去干吧，你不干，难道还让我们大家干不成？！”刘横扭头看看在座的诸位，看脸色没有一个人同情自己，众怒难犯，他只得去门边抄起扫帚扫起了地。

　　现在是办公时间，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人在办正事。全科室就七八个个人，两个人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报，三个人在眉飞色舞地谈足球，其余的几位在品着茶水想心事。忽然，老王的手机响了，老王没听上几句，头上就冒了汗。他急匆匆推开赵虎办公室的门：“喂，小赵！我老婆的羊角风又犯了，我早走一会儿，跟她去医院看看。”赵虎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头也没抬，不冷不热地说：“按情分说，我应该让你去。可是，你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局里正在抓工作纪律，特别是查整迟到早退现象。老王，你看我才上任，你不会不支持我的工作吧？”老王一听，明白这是不同意自己早走，只得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没过十分钟，小周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也急匆匆推开赵虎办公室的门：“喂，赵科长，我小姨子得了盲肠炎，我老婆叫我陪着她去医院看看，我早走一会儿哎！”赵虎抬起头，接过小周递过来的一盒烟，想了想说：“行。反正现在也没有很多事。走的时候，注意目标不要太大。”

　　科员和科长的办公室相邻，中间只隔一赌薄墙。小周和赵虎的对话，老王听得清清楚楚。他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马上站起来，气冲冲来找赵虎论理：“赵虎！你处事太不公平！为什么同是请假看病，你不准给我却准给小周呢？你这不明摆着腌肽人吗？！”赵虎面对气哼哼的老王，却不急不恼，他慢吞吞地吸一口烟，白了老王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说，你先甭着急，听我跟你解释。我来问你，你跟你老婆是不是一家子？”老王听了一怔，心说这叫什么问题！于是没好气地说：“我跟我老婆不是一家子还能跟谁是一家子？你这真是岂有此理！”面对老王的生硬态度，赵虎还是没恼：“着呀！你这不是听明白的吗？！你跟你老婆是一家子，说明你跟你老婆去看病是你自己的私事，对不对？”老王下意识地点点头：“对。”赵虎听到这个回答，双手一按桌面，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很有派头地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然后很和颜又问老王：“我再问你，小周和他小姨子能算一家子吗？”老王大惑不解地看着笑眯眯的赵虎，不明所以，想了想，也下意识地摇摇头：“不能算。”听到老王的回答，赵虎立即来了气势：“所以嘛，人家小周是在助人为乐。局里对办公时间办私事三令五申，严加禁止，所以你的假我不能请给你。可是，对助人为乐我们不能不支持呀！要不然，国家号召学雷锋干嘛呢？！现在你明白了吧，你和小周的情况是不同的，怎么能同等对待呢？好，就这样，你先回吧，再坚持一会儿就下班了，下班再给老婆看病也不迟。”说着，就往外请老王。老王明知道这是赵虎在刁难自己，可是一时又找不到恰当的话回击，便瞪了赵虎一眼，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此时，坐在办公室一角竖着耳朵将这两起请假事件俱收入耳的老杨心里犯了嘀咕：为什么老王请假赵虎不准、小周请假却应允了呢？按说老王的事更急更贴己更应准许呀！老杨是个凡事爱动脑筋的人，无论何事，只要他遇到了，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瞪着眼睛仔细回想，没有发现老王有什么对不住赵虎的地方，也没有发现小周和赵虎有什么亲密的地方。这可是个怪事，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莫非是赵虎一时兴起就是不愿准给老王的假、就是愿意请给小周的假？这也太有点邪性了吧。他想而又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不由自主地一拍大腿，同时大嚷一声：“原来如此！”同科室的人看报的抬起了头，侃大山的停止了言谈，都一齐朝向他看，以为老杨中了魔症。老杨冲大家招招手。叫大家围过来，他用低低的声音问大家：“喂，我说诸位，你们知不知道刚才赵科为什么只准给小周的假而不准给老王的假吗？”大家迷茫地摇摇头：“不知道”。“来，我告诉你们，记住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老王进去喊的是‘小赵’，小周称呼的是‘赵科长’，明白了吧？！”老杨说完，朝大家挤挤眼，又无奈地晃晃头。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当着赵虎的面叫“小赵”了，大家都异口同声地称呼“赵科长”了。

　　自此以后，路上相遇，再也见不到那个一脸灿烂首先向人问候的赵虎了，我们见到的是一个高昂着头、倒背着双手迈着方步对别人的问候只哼一声的“赵科长”了。

　　自此，赵虎就算完成了由“民”到“官”的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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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欢迎新朋友！请先阅读排版要求，整理好版面。

范公子

　　本篇小说写得深入，细致，对赵虎这个人物由“小赵”到“赵科长”的转变过程描绘得非常生动，对这个人物的刻画入木三分，确实是大手笔。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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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版主指教，已遵嘱重新编辑。我是新手，一切陌生，还望多多指点，再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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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公子，多谢您的厚爱，谬奖了，实不敢当，望以后多加提携。

田瞳

这篇小说基础不错，问题在于，有点过于追求表达思想，反而感到不大自然了。

程相崧

有意思。

脂砚

看得出来作者写得很用心，但小说尚停留在表相上。生活却远比小说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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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脂砚 发表
看得出来作者写得很用心，但小说尚停留在表相上。生活却远比小说更精彩。

谢脂砚君的精到点评，此篇本人亦觉有就事论事之嫌，后当努力深掘题材内涵而发之。

风雨人生路

　　　官，小了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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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风雨人生路 发表
　　　官，小了难当！

问题在于，官，无论多小，都有个官架子！谢谢“风雨人生路”的关注，问朋友好。

杨友泉

语言娴熟，生活气息浓。从民到官的转变吸引人，个别细节似有些勉强，可再琢磨。

叶柄

一篇好小说。

观察细腻，对话生动而切合现实，但有些细节稍嫌粗糙，也有个别错别字。如：

1、没什么特出之处呀！

2、你这不明摆着腌肽人吗？

等待你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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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杨友泉 发表
语言娴熟，生活气息浓。从民到官的转变吸引人，个别细节似有些勉强，可再琢磨。

多谢杨兄指点！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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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叶柄 发表
一篇好小说。

观察细腻，对话生动而切合现实，但有些细节稍嫌粗糙，也有个别错别字。如：

1、没什么特出之处呀！

2、你这不明摆着腌肽人吗？

等待你的修改！

十分感谢叶兄的关注,更万分感谢对拙作提出的宝贵意见,我一定细细斟酌,对作品进一步完善,然后再上传交由各位批评.问朋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