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雪莲

东方欲晓

      一


　　这是北方的一座小镇，到了冬天，北风带着呼啸，在北方大地上游荡。人们都窝在自家的炕上，将火炕烧得旺旺的，男人在火炕上喝酒抽烟，女人在火炕上拉着家常、做着针线，孩子在火炕上写作业……


　　忽然听到有人叫道：“不好了，出事了，老田家狗剩子歪在路边死过去了。“这死过去了是什么概念呢？通常说这人睡觉太沉，叫睡死过去了，这人喝酒高了，叫醉死过去……在这大冬天的，歪在路边不会是冻死过去吧。


　　这狗剩子大名叫田有财，是在小时候，满周岁抓周的时候，抓了一个扑满，这可是个储钱罐，聚宝盆啊，那还不叫有财吗？可是这么个有财的主深怕活不长，当地有名的养猪专业户的父母就给他取个狗剩子的小名了，镇上街坊邻居还习惯叫狗剩子，没想到怎么就会歪在路边死过去呢？


　　两个镇政府的人和一个派出所的人闻声到了现场，确定了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了。是在镇郊那个烟花厂不到一百米的路上，脸朝着往镇上的方向仰卧着，手里奇怪地紧握着一把自行车的链条锁，满身的酒气，看来好像是喝醉了酒。怎么着摔倒在路边，一时醒不来，当时已经是十一点多，又没有被人发现，就这么着冻死过去了。正在这时，一个女人哭喊着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还拉着辆平板车，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地将自己的丈夫拉了回去，她就是得到消息后赶到现场的田有财的媳妇雪莲。


　　“你这没良心的，怎么就忍心撇下我自己一个人走呢？叫你别这么喝酒，咋就不听呢？”雪莲咕哝着。


　　“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过的，你怎么就这么快过了呢？才多大啊，还没给我们生个孙子就走了，这个不孝的儿子啊？”跟着赶来的有财的父母也伤心地数落着，看到亲属来了，大家也就散了。雪莲将自己的丈夫拉回家放在堂屋的一个铺板上，盖上一个白被单，一面应酬同样十分伤心的公公和婆婆，同时迎送着街坊邻居，七嘴八舌地邻居们一路议论着。


　　“雪莲这孩子真命苦啊，父母死得早，嫁个人家又不到底，下面这日子怎么过啊？”


　　“这下雪莲可解放了，熬出头了。”


　　“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会就这么快走了。”


　　“这狗剩子后来不学好，自己作的呗，他媳妇跟着受多少罪哦。”


　　送走了公婆和最后一个人以后，雪莲呆呆地一下子坐到炕沿上，目光呆滞，欲哭无泪，头脑一片空白。十八岁就嫁给了田有财的雪莲，才过了两年多，二十岁刚出头就守寡了。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赶紧地跑到柴房去，在柴房里起了一个小炕，上边一个瘦小的身躯卷缩着，好像在抽泣。


　　“小梅，你怎么样了？你都知道了，都听说了吧，你姐夫就这样走了，今后我们俩自己过了，有姐在，别怕。”已经十六岁的雪梅身子小得像才十一、二岁的样子，因为小时候发烧打针，怎么着就得了小儿麻痹症，左腿细得还不如正常人的胳膊粗，没有什么劳动力了。父母相继去世以后，姐妹俩相依为命，任何时候都带着这个妹妹，当做条件才嫁到了田家，雪莲当初是很感激田家的，感激有财的。


　　“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好不容易嫁了人，这有财哥后来对你又不好，虽说不好，总还是个家，这好，他又一个人走了，这还是个家吗？”


　　“姐不许你这么说话，他对我好不好是我的事，像不像个家，不管别人怎么看，有姐在不就是家吗？”


　　“姐，我以后能做的事自己做，家里的事我都能做了，你上班别为我操心了，回来吃现成的，好吗？”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抱在一起默默地流着热泪。这一夜，雪莲是窝在小梅那个柴房里的小炕上的，在堂屋里点着一个长命灯，一会儿就被门缝吹进的风给吹熄了，雪莲就起来再给点上……


　　这一夜雪莲没有睡意，听着妹妹的呼吸声，自己思绪万千，百感交集。自己的男人就这么走了，一下子这个屋子就显得空落落的，没有了男人，就没有了阳气，有点阴森森的。可是……可是这个男人也曾带给她莫大的屈辱和伤害。


　　也是和今天一样，雪莲和小梅挤在一个炕上，因为有财邀了个人来家里喝酒，天太晚了，怕他出门路上出事，就让雪莲去和柴房里的雪梅挤一下，他和那个人在正屋大炕上睡。雪莲一直到收拾停当才去柴房里和小梅睡，那天累得很，很快就睡死过去了。可是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个人压上了自己的身子，以为是自己男人，就没太在意。可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下子惊醒，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大炕上，而这个压到身上的男人并不是自己男人，用力去推，又不敢大声喊叫，怕小梅听到。只是流着泪默默地反抗，清楚了有财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彻底的崩溃了，也不再反抗了……那一夜眼泪流干了，心也死了，那一刻真的有了死的念头，可是想到自己的妹妹小梅，当初嫁给这个智力有点问题的田有财不就是为了妹妹吗。还是强忍住了内心巨大的疼痛和丧失自尊的羞辱。事后自己的丈夫竟然说，把她当赌注了，赌输给了那个男人的，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雪莲没有听也没有应，更没有原谅。


　　雪莲看着小梅熟睡的稚嫩的脸，只要能不让妹妹知道，自己再苦再累，再屈辱也只好忍受着，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现在有财走了，自己也解脱了。可是，有财是怎么走的呢？真的是喝醉了，冻死的吗？一个小时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还去烟花厂找我，两个人还争吵着，怎么就没有了，会不会有什么人……


　　二


　　这个叫依山囤的小镇在北方算是个很普通的镇，因为依着山峦，有着大山的厚爱和无私的赋予，那些丰厚的野山栗、榛子、还有各种野生菌和一种榛菇，给这个小镇平添了生气。雪莲的家也和大多数的家庭一样，父母都有着勤劳朴实的北方人的特点。在雪莲小的时候，家里温馨和谐，在雪莲四岁的时候母亲又生下了妹妹雪梅，整天地逗着妹妹开心，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让笑声在这个家里不断。父母看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也经常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父亲在镇上的窑厂，家里还有几亩地，种着些玉米，大麦和甘薯，一年下来收入也不错。那年才八岁雪莲，母亲就开始给她准备嫁妆了。因为母亲经常美美地想着等到女儿雪莲出嫁的时候，不能像自己当初那样不声不响，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出嫁。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这年，可爱的妹妹被一种蚊子叮咬了以后发了一次烧，在镇医院打了几针后居然落下个“小儿麻痹症”，从此站立不起来了。这个当初充满快乐的家，一下子就变得完全没有了生气，没有了笑声。可是祸不单行，接踵而来的是母亲为了筹集给雪梅治疗的费用，上山去采榛菇，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父亲打着火把找了一夜到天亮也没有找到。第二天请了一些本家叔伯兄弟的一起分头去找，第三天才在一个谷底找到了失足跌下去已经死去的母亲，而且已经被豺狗撕咬得不成样子，手里还抓紧着那个装了一半榛菇的口袋，实在是惨不忍睹。


　　父亲将母亲的尸体裹回家，好生埋葬了。自从那以后，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整天不说一句话，每天喝酒到醉熏熏的，窑厂的活也不大去了，自己本来就有窑厂留下的职业病——矽肺病。加上这样没有节制地喝酒，雪莲好怕，经常将父亲的酒瓶藏起来，可是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直到自己病倒在床上的时候才后悔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就在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父亲也随母亲去了。这个家一下子坍塌了。雪莲也辍学了，和妹妹雪梅一起被舅舅带回去抚养。


　　在舅舅家，懂事的雪莲总是抢着做各种事，甚至也大着胆子跟着舅舅进山去采草药，小小的雪莲就饱尝了生活的艰辛。知道了报恩的道理，也很快地早熟了。依然每天哄着妹妹，带着妹妹睡。妹妹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现在的妹妹更需要她的关照和爱护，须臾不能离开她的庇护。


　　雪莲十五岁了，开始发育的身子已经出落得婷婷玉立。她觉得不能再在舅舅家里吃闲饭了，开始想办法离开舅舅的家，正不巧这两年舅母又患上了痛风，做家务已经力不从心了，雪莲想真的不能再增加舅舅家庭的负担了，就让舅舅给自己找一份工作做，舅舅也答应了。可是，说了几家，都说她年龄太小，不敢用。


　　那天，雪莲想到了父亲在世的时候和窑厂里的一个领导关系不错，现在听说他的儿子从城里大专毕业后回到家乡，在镇政府里。就请舅舅去给说说看，舅舅买了些烟酒去那个窑厂老领导的家。回来说，有点希望，那个老领导和自己的儿子说了，他那个叫崔臻的儿子，说现在有一个烟花厂就要建在镇郊，需要招聘一些青工，只是雪莲也小了些，舅舅说，雪莲过了年就十六岁了，看起来比同年人更加成熟，也很懂事，十分能吃苦。让他自己先看看再说。


　　就这样，舅舅找了个日子带着雪莲去了窑厂老领导的家，在那里，老领导还没有表态，他的儿子一眼看到雪莲，就连声说，没有问题，让她下周一自己到镇政府那个烟花厂招聘处去应聘，他在那里负责，可以直接找他，没有问题的。


　　崔臻是今年才从大专毕业，才二十一岁，在父亲的鼓励下就立志还乡，虽然不是考的村官。但是在镇政府里的一名公务员，没有乌纱帽，可是权利还是不小。早先在大学里也是个学生会的干事，也有女孩跟着他人前人后不离的，崔臻在父亲的要求下回到家乡，原以为那个女孩也会支持的，不想很快地就和他说自己还想继续深造。专升本后家里就送她出国读硕士，显然这就是分手的通知，这事让崔臻郁闷了好一阵。那天一看到雪莲，眼睛一亮，就被雪莲那年轻旺盛的生命力和一种特有的自信力吸引了。他还不敢对自己说已经爱上她了，只是对自己说：一定要帮到她，帮她也就是帮自己。


　　在周一那天的招聘现场，雪莲看到早早排队等候的人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自己想到崔臻说的可以直接找他，是真的吗？她想试试，就径自向镇政府大门走去，门卫严肃地拦住问道她要找什么人，有什么事，雪莲刚一说要找崔臻，门卫立刻换成笑脸说到：“哦，知道了，崔臻在里面过道第二间办公室。”雪莲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还真的好使啊。就找到了崔臻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雪莲叫了声：“崔干事”，崔臻立刻回过身来，满脸和蔼的笑着说：“雪莲，来啦。来，先在这坐坐，等我把手上的工作准备好，就和你说。来喝点水，跑累了吧。”说着倒了杯水给雪莲。雪莲答应了一声，就静静地坐着，环顾着这间办公室，也顺便暗暗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叫崔臻的年轻人：“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对我特别照顾，而且这样的周到，是我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吗？还是出于对我的身世处境的同情？他是多么和蔼，亲近，做事干练，这么年轻就在镇政府大院里做事了，前途无量啊。”想到这里不知不觉感到脸上发热，一定是泛起了红晕，不行，得赶走这样的想法，别再胡思乱想了。


　　三


　　这时，崔臻忙完了手头的工作，转过身来，拿了一份表格，


　　“来，雪莲，你把这份表格填一下，我直接送到镇长那里。”崔臻和雪莲说。


　　“怎么填呀？”雪莲看了一下表格，问道。


　　“就按表格上的要求填呀，姓名性别年龄，家庭状况，文化程度。”说着崔臻就站在雪莲身后，看着她填。姓名：金雪莲，性别：女，年龄：雪莲停了下来，“你就填18岁”，崔臻看雪莲面有难色，就让她填上18岁，文化程度，也让她填上初中，在家庭成员一栏，雪莲停了下来，脸色很难看，仿佛胃痉挛，脸上白的吓人，崔臻问她为什么不填了，雪莲一下子推开了表格，伏在桌上抽泣起来，崔臻用一只手扶着她那颤动瘦削的弱肩，“别哭啊，有什么说出来”。好一会，雪莲才止住了恸哭，哽咽着简单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崔臻听完后很是震惊，这时才知道雪莲原来是这么一个苦命的孩子。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一个劲不停地说：“别哭，别哭呀，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送给镇长去。”崔臻帮雪莲在家庭成员一栏里填上了父母意外双亡，就立马送到镇长办公室去，回来后告诉雪莲，“没有问题，镇长没有说什么，等着通知吧”。雪莲感激地连声说：“谢谢，谢谢”。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崔臻赶紧扶正了她，“别这样，我帮你就是帮自己。”这句脱口而说出的话让崔臻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改口，“我们做事不就是为了老百姓吗？这是应该的。”可是聪明的雪莲已经清楚地听到了那前面的一句，默默地记在心里，知道崔臻已经改口了，当然也就不好这时候再问了，记在心里，等着以后有机会再问，雪莲也为自己的这个小小的心眼，在脸上飞起了两片红云，心里还在砰砰地跳……


　　半年后，雪莲就是烟花厂的一名工人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她年纪小，还是有什么人暗中帮了忙，雪莲没有在生产线上，而是在库房做了一名保管员，这要比起生产线上的工人轻松了许多。


　　雪莲想到了崔臻，和舅舅说，是不是要去看望一下崔臻，因为这件事他是帮了大忙的。舅舅说也是的，于是就和雪莲一起，买了些好酒好茶叶就去了，因为雪莲知道崔臻是不抽烟喝酒的，酒是给他爸的，茶叶是给他的，崔臻客气了一番，也就收下了，舅舅感谢他的帮忙才使雪莲有了一份工作，崔臻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的工作不就是为了咱老百姓吗？”雪莲听着这话好像很熟，记起来了，上次和她也是这么说的，可是那前面的一句还是被雪莲记在心里了，还在等着机会问他呢？什么：“我帮你就是帮自己”。


　　终于有一次机会了，那是崔臻和镇长去烟花厂检查工作，听人说，这个崔臻就是分管烟花厂的人事和安全的。后来，崔臻也确实是经常到烟花厂去看看，给领导开个会，布置点工作，到下面走走看看，吃顿饭以后就离开了。那一次，到库房去检查安全，雪莲看到崔臻好像瘦了些，找个机会蹭上前说了声：“我今天值夜班，有话问你。”


　　崔臻也不知道雪莲会问他什么，吃过晚饭后，一直无所事事地捱到了八点半，就骑着车子去烟花厂了，父亲还问他，这时候去干什么，崔臻说，得去看看，不放心，“这孩子，真的这么上心啊。”他哪知道，年轻人是为什么上心的？


　　到了烟花厂，首先在门卫那聊了一会，说是来查岗的，看看晚上值班的情况如何，说：“烟花生产是一件危险性很大的工作，你们门卫就负担着很重要的安全职责，一定不能麻痹大意啊。”


　　进了厂区直接到了库房，在那里等了很久的雪莲以为崔臻不会来了，看到崔臻还是来了，非常高兴，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什么烟花厂真大啊，车间很多熟人啊，库房里的工作责任很大啊……


　　“你不是说有话问我的吗？”崔臻想到下午雪莲和自己说的话，现在不就是为这个而来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我自己都忘了。”不知为什么雪莲忽然不想问了。


　　“我不信，你雪莲是个说话没心没肺的人吗？”


　　“好，我问你，你上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帮你就是帮自己……”


　　“哦，是这个啊，我当时也就随便一说，没有什么意思。”崔臻搪塞着。


　　“嘿嘿，我看你也不像个说话随便的人吧？”


　　“好，我就说，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有点喜欢上你了。”崔臻勇敢地说了出来。


　　“那就喜欢呗。”雪莲心里一阵喜悦，不禁脱口而出。一层薄薄的窗纸被戳破了，两个人一直聊到十点，雪莲下班的时候到了，才一起走出工厂大门，崔臻一直把雪莲送回了家。


　　雪莲自己有了一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了，就又搬回到自己原来的家，依然将雪梅带在身边，照顾着，每天晚上要烧一盆热水给小梅的病脚泡半个小时，给她搓揉按摩，好让它慢慢恢复感觉。


　　“小梅，现在感觉好些没有，等我们条件好些，我还是要给你买些药来治的，以前耽误了，只是要治的时间长些吧。”


　　“姐，我不想你为我这么苦了自己，你得把自己照顾好，找个好人家，把自己给嫁出去，这一定是妈希望的。”


　　“别瞎说，小梅的事就是我做姐的事，就是嫁人也得带着小梅。”


　　四


　　烟花厂在镇郊，雪莲要走着去上班需要四十分钟，可是如果有辆自行车只要十几分钟的时间。到烟花厂上班的人当中，至少有一大半人是骑车上班的，雪莲很羡慕，自己想省吃俭用也买一辆自行车。正在这时，崔臻给雪莲送来了一辆崭新的飞鸽牌女式自行车，银白色的，雪莲非常喜欢，崔臻还细心地给她的坐垫调好高度，让雪莲骑上去不费力。这样一来，两个年轻人就可以在休息日骑着车子到郊外散散心了。雪莲只要将小梅安排好，自己也就放心了。小梅也说，希望姐姐高兴，自己的姐姐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做妹妹的当然高兴。


　　有一天，雪莲将崔臻带回到自己的家中，让他看到了自己有这么一个残疾的妹妹，而且是感情非常深、相依为命的妹妹。崔臻感到很意外，没想到，在雪莲那么小小的的心里，居然能承受这么大的生活重担和情感的责任，这是一个多么有爱心和责任心的姑娘啊，在崔臻的心里，也想要有一份同样的爱心和责任心，而这爱心和责任心是留给雪莲的。雪莲也清楚的知道，崔臻对自己的感情，两颗年轻的心越走越近……


　　有一天崔臻和雪莲说，我想让我妈去你舅舅家提亲，雪莲没有作声，崔臻说：“怎么啦，你不愿意，好像不开心？”


　　“崔臻，我不想隐瞒你，说真的，我不能离开小梅，如果哪一天自己真的要出嫁，还得带着小梅的，我想你父母是不会同意的。”


　　“这事交给我，我会说服他们的，你放心。”崔臻年轻气盛，还不谙世事，一口咬定自己就能说服父母。然而，世间许多美好的愿望，最后都是以事与愿违告终的。崔臻的父母是坚决不同意将小梅带着嫁过来，就这样等了一年多还是没有希望。舅舅也劝雪莲放弃这个强人所难的要求，可以将小梅放在舅舅家照看，完全可以放心地嫁给自己的心上人，经常来看看小梅就行了。可是执着的雪莲还是执意要带着小梅，每天看着她，帮她治疗，庇护着她才放心。


　　他们这样的事情在镇上沸沸扬扬地传开了。都知道倔强的雪莲是一定和小梅不分开的，可是谁又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呢？背后说什么的都有：“让人家娶个媳妇还搭上个瘫子，谁愿意啊。”


　　“这不明摆着讹诈吗？”甚至还有好事的人混说什么，“搭上个漂亮妹妹还是可以接受的。”在这种种流言蜚语的压力下，雪莲一直没有动摇自己的初衷。说出的话就不能收，打掉牙也要往自己肚子里咽。急的崔臻整个人瘦了一圈，两个人的爱情之花还没有盛开就凋零了。小梅甚至想一死了之，为了姐姐的幸福，可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断送掉姐姐美满的婚姻。可是想想姐姐对自己的一片真心，要是自己真的一死了之，真的不会更加伤了姐姐的心吗？小梅也在两难之间，经常偷偷地哭，还不敢让姐姐知道。姐姐对她太好了，自己的一点不慎都会增加姐姐的精神负担。雪莲也说；“姐姐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要陪着小梅，你可别胡思乱想啊。”


　　就在这时候，居然有一户来到舅舅家提亲了。不但同意了带着妹妹嫁过来。另外还主动提出了一些优厚的条件，就是能给四万元彩礼，结婚后保证雪莲和妹妹小梅的生活，对女方的要求就是一条：结了婚就不许离婚。难道天上掉馅饼了吗？可是，舅舅并没有同意这门亲事。为什么？舅舅和雪莲说：“那家是镇上的养猪专业户，钱是有的，可是唯一的一个儿子，头脑有点问题，智力不行，这就影响了生活质量，自己可能还没有正常的工作能力和夫妻生活的能力。”这一惊一乍让雪莲哭笑不得。难道自己就只能找个呆子结婚不成？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年，依然没有上门提亲的，雪莲已经死了心。


　　可是一件事让她重新考虑了，就是虽然自己有了一份工作，但是要养活自己和妹妹两个人还是很不容易的，再加上很想能有点钱给妹妹买药治病，就更是天方夜谭了。想了许多日子后，雪莲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选择。去和舅舅说，自己同意那家人的提亲，愿意嫁过去，带着妹妹，也同意他家提出的要求：结婚后就不离婚。


　　就这样，雪莲也居然坐着花轿，吹吹打打地把自己给嫁出去了。男人叫田有财，就是小名叫狗剩子的。结婚后发现也不完全像舅舅说的那样，只是有点智力方面的问题，转不过弯，不识数，好歹不分而已。还晓得喜欢女人，也能帮家里做点事，送个货，做点家务。那些传说也许就是埋汰他的，雪莲有点庆幸。


　　刚开始在一起生活的时候，还相当地有点家庭情趣，有财也会抢着做家务，虽然有时做不好，会添乱，只能说做不好是能力的问题，而愿意做是生活态度问题。对雪莲这个女人也很喜欢，还知道男女那点事，没有傻到不可救药。有财母亲每个月会送生活费过来，有时会问长问短的，诸如吵过架，拌过嘴没有，有财懒不懒。


　　“他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媳妇是祖上积了德的，也委屈了你。你得多管着他，决不要纵容他，这生活费你得看管好，我就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交给你这个好媳妇了，我们也放心了……”


　　“有财不是不想争气，只是心有余力不足。”雪莲和婆婆说。甚至有财还能想到帮雪莲洗个脚，家里一些事都是听雪莲的。雪莲一度也觉得安慰了，因为小梅有了着落，雪莲甚至对田家和有财还有着感恩的心。雪莲将那四万元彩礼，自己留了一万给小梅治病，其余的三万就都留给了舅舅舅妈。说：“你们就是我的父母，我还没法孝敬呢。”


　　可是好景不长，有财觉得好日子过得不用烦神，自己就被一些狐朋狗友拉着去喝酒赌钱了，那些人说这才是爷们的生活，别跟在一个女人身后转。有财少根筋，也就听了这些人的话，甚至还有人问他夜里在床上的那些事，有财也会说，说得大家哈哈笑，他也跟着笑。有个人说他：“可惜一朵鲜花插在了你这个牛粪上了。”有财还说：“那不是我这牛粪有营养吗。”说得大家哭笑不得。不过有时候也能赢钱，哪天赢了钱就会高兴地和雪莲说：“我今天赢钱了。”


　　“赢多少？”


　　“八十。”过两天回来说：“今天输钱了。”


　　“输多少？”


　　“两百。”雪莲知道有财中了人家的套，被人计算了。就不再给钱了，可是已经上了瘾就没有回头路，于是就有了争吵。有财的脾气也越来越坏，有时候还会打人，雪莲也很失望伤心。直到那一次因为钱输光了，还欠了几百块，别人说你不是还有老婆吗？还不了钱就用老婆抵……自从那一次以后，每次有人来家里喝酒，雪莲就有提防，晚上基本不睡觉，还要带一把剪刀在身边，要是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自己在大腿上戳一下，硬是不让自己睡，要是再有人来，就举着剪刀以死相拼，这样从此就没人敢有非分之想了，雪莲在这一群渣滓中保护了自己。在狭缝中求生存，使得雪莲更加地磨炼了自己，坚强地活着。


　　五


　　屋外刮着北方冬夜的朔风，一会儿那盏长命灯又被门缝进来的风吹熄了。雪莲起身又去点着了它，已经是第三次了。有财，你是不是死得不瞑目啊，我给你点的长命灯你也不要。忽然，雪莲想到有财手里的那把自行车钢丝锁不就是自己的吗？有财向自己要钱，要到烟花厂来了，还是这么晚，正好自己下了夜班，自己在和有财一面走出厂外，一面争吵的时候，发现有财喝了不少酒，又要发酒疯对自己动手动脚了。就随手拿起车篓里的车锁挥了有财一下，被他抢去了，自己顾不上赶紧地骑上车子就回家了。没想到不到一个小时，他居然就死了，一个人就这样没了。不会是我打的吧，会不会还有别人，他在外面狐朋狗友多，会不会结仇了，欠债不还了？


　　把堂屋的灯给点着后，雪莲又回到小梅的身边，还是没有一丝的睡意，看着小梅那发育不良的身体和残疾的腿，自己的心里不是滋味，自己为了这个妹妹也算吃尽了苦头，那么小就没了父母，别人家女孩子有母亲给梳头打扮，也能在母亲怀里撒个娇。自己不但这一切都没有了，还得像个妈似的照顾着这样一个妹妹。为了带着她，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又被凌辱，还不能说，怎么着这个人又先走一步。外面都说她这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是一切她已经从了、认了，怎么着连这牛粪也没了……雪莲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泪水，任由它汩汩地流淌。


　　周一，在派出所里，所长拿出大活页，准备将上周去世的人销户口。根据现场勘查报告，一个是上房扫雪不慎跌下来，不巧后脑跌在一棵树桩上，男性，四十八岁，姓名：徐长根，死亡原因：上房扫雪，不慎滑跌，后脑受重创死亡。现场：自家院内，倒地仰卧，手握扫帚。结论：死亡原因共识，家属无异议。


　　第二个：男性，二十六岁，姓名：田有财，死亡原因：醉酒受冻窒息死亡，现场：距离烟花厂100米处路边，仰卧，手握一把自行车钢丝锁。结论：醉酒后冻死，家属无异议。


　　所长若有所思地拿出一只烟，点燃后慢慢地吸着，田有财的死亡现场像一副泼墨画面，慢慢地清晰起来。醉酒，仰卧路边，为什么醉酒后会仰卧路边，而且还是在镇郊，在烟花厂附近，和烟花厂里的什么人有关系？而从他家走过去花四十分钟。又为什么手里还握着一把自行车钢丝锁，这把钢丝锁意味着什么？又是想向我们告知什么信息？田有财的死不像是自然死亡，遂决定再深入勘查和调查。


　　首先，第二天派人立刻去到雪莲家，询问了当时的情况，雪莲自己本来就为这事惴惴不安，把当时的情况就详细地描述了一下，也说了自己是用这把钢丝锁打了他一下的，还说有财也曾经用这把锁把她的眼睛都打肿了，结果也没事……调查人员也仔细地检查了有财身上有无致命伤处，身上是没有，最后在头上发现了一处遭到打击后的肿块，是在后脑上，那里是丘脑，很重要的部位，会不会……


　　然后分头去调查所有最近和有财来往过的人，包括喝过酒的人，赌过钱的人和闲时侃大山的人……基本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结果出来了，那一处伤就是钢丝锁所致，因为很不巧，打在了丘脑处要害的地方，也许当时是被打晕过去了，可是一直没有人发现，加上夜里的低温，导致窒息身亡。如果有个路过的人发现，及时送医院救治，也许就不会发生死亡。这一切真的很巧，雪莲被有财打过好几次，也没有死，怎么这有财这么不经打？


　　悲剧酿成了，苦酒还得自己尝。雪莲就这样被“意外伤害致死”判了两年徒刑，缓期两年执行。


　　两年后，还是和崔臻走到了一起，转了一大圈，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说上一次是为了物质和金钱的利益，而这一次则没有任何功利，两情相悦，是互相欣赏和吸引才走到了一起。

戏笑九宫

沙发研读欣赏佳作，受益匪浅。
题外话：不是不愿意与先生探讨，实在因九宫太忙，待消闲时一定前来叨扰。
问好、远握

东方欲晓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7-3-5 18:15
沙发研读欣赏佳作，受益匪浅。
题外话：不是不愿意与先生探讨，实在因九宫太忙，待消闲时一定前来叨扰。
...

感谢九宫百忙之中的一瞥，无暇顾及，知道版主的辛劳，再次谢谢，敬请关注。

zizhu

欣赏！

东方欲晓

zizhu 发表于 2017-3-5 19:22
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