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为爱飞翔

山淼

　为爱飞翔

山淼

　　柳白苏出门的时候，我要求他把窗子打开，他没有同意，他说怕风吹坏我。哪有那么娇气，这已经是三月末，透过窗子，我看到小区里的几株紫叶李的花苞开始张开，想必外面春风拂面，很美妙啊！可是我低了头，无法作声，我还是听了他的话，乖乖地坐在轮椅上，望着那道窗子上明亮的玻璃，隔了它，我就隔开了外面的世界。

　　柳白苏走了，走之前，深深望了我一眼，仿佛他不是去上班，而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再不回来。

　　那就真的不要回来了，我一个人，也好。我在门关上的瞬间，突然这样想。

　　他对我很好，真的。我们在一起八年了，我从一个被他呵护的小女生慢慢变成他的妻子，我们的婚姻曾经被所有人祝福。我还记得婚礼上人们羡慕的眼神，那让我飘飘欲仙，不，那天，我就是他的仙女，而他，是我的王子。

　　我是个孤儿，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叫什么，是哪里人，我在孤儿院长大，从小自卑、孤僻、温顺。二十岁之前，我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被抛弃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一个人走，不知道这路要走到哪里，不知道这辈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直到我遇见了他——柳白苏。

　　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你整个人都是朦胧的，你简直应该生活在仙界。他这样说。

　　我第一次有了虚荣的快感，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丑小鸭，原来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他晶亮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不知道你有多优秀，你知道吗？别人都以为你很清高，不敢接近你，感觉你在天上，我们都是地上的凡夫俗子。

　　你就会哄我，我噘起嘴，第一次对着一个男生撒娇，可是我还是很不习惯，这是我说的话吗？我好像是不需要人哄的，我一个人，什么都可以，为什么面对他这个比我还小的小男生会撒娇？

　　但是我陷了进去，以后控制不住的撒娇，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爱情让我快乐。

　　大学毕业，我随柳白苏去了他所在的城市。他不用向别人那样东奔西走为了找工作焦头烂额，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他进了税务局。那时候，我才知道他的父母都是那个城市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我一下子很惶惑，我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怎么可能高攀上这样的家庭？当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走。我第一次对柳白苏发了火。

　　我没有骗你，我爸妈人很好的。他委屈的说。

　　看得出来，柳白苏是家里的宠儿，更是听话的好孩子。我常听他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妈说——是的，他的人生好像就是他妈给设定的，我第一次怀疑我的选择是否正确。

　　但是我已经离不开他，他是我活了二十多岁真正依赖过的唯一一个人，我还是和他去见了他的父母。

　　他们比我想象中要和蔼，对我还好，并没有提及太多我的过去，看来柳白苏事先已经打好了招呼。那个家真大，光客厅就比我当年所在的孤儿院小礼堂都大。这样的家我住不惯，我郁郁寡欢的对他说。虽然柳白苏的父母都对我还算满意，但是我总是不安。

　　放心，我们结婚会有自己的新房。他宠溺的说。

　　我喜欢住高楼，我一直做梦自己能住上最高的楼房，四面都是落地窗，白云从身边飘过，我就像在天上飞一样，你不觉得很美妙吗？

　　柳白苏听着我的憧憬，只是笑，他干净纯净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杂质。我突然顿住了，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我答应嫁给他了吗？

　　我真的嫁给了他，这是注定的，我不会嫁给别人，只有他，是我的全部。我真不敢相信，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我该怎么办？虽然以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可现在我已经习惯他在我身边，我不想再回到过去。

　　那些年我们真的是很幸福啊！我们的房子虽然不是我梦中期待的空中楼阁，可也很高，有落地窗，能看到小鸟从窗前飞过。每次坐电梯上楼，我都觉得自己离天越来越近。

　　我每天都在飞升。我对柳白苏说。

　　你以为你是道士？还飞升，你飞升了，可惜家里没有鸡犬。他嬉皮笑脸。

　　我就假装生气不理他。他总会逗我开心的，本来我也不会真的生气。我们就是生活在云里雾里，挺美妙的感觉呢！

　　后来我也知道了他的父母喜欢我的真正原因，原来他们近中年才生的柳白苏，所以等柳白苏到了结婚年龄的时候他们也快退休了，并不指望找什么门当户对的政治婚姻，唯一心愿就是未来的儿媳妇要漂亮温柔，体贴自立，而我在他们眼里就是这样的女子，至于家庭出身，也倒没什么了。

　　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啊！你爸妈知道了会不开心的。我说。

　　可是我很开心啊！柳白苏说。

　　一瞬间我的眼泪淹没了身心。

　　你就是我的仙女。他揽我入怀。

　　幸福总是很短暂，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平平淡淡幸福下去，然而命运有时候会和人开玩笑的。我怀孕了，也许是身子骨一直挺弱的原因，刚两个月孩子就掉了。他的父母没说什么，还亲自跑来照顾我，安慰我，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紧接着我第二次、第三次怀孕，但是都没有保住。第四次怀孕后，我如临大敌，整个人都紧绷着，我不敢上班，不敢下楼，甚至不敢弯腰穿鞋。然而孩子还是掉了，同时医生告诉我一句话：你这种情况不适合怀孕。

　　我受了致命的打击，不停地哭。柳白苏心疼地坐在床前，他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不管有没有孩子，这世界，我都只爱你一个。

　　他的话让我好受了许多，至少，他在我最难过的时候给我的是最真的温暖。然而我知道他已经有了很大的压力，那来自于他的父母。

　　从我第三次流产开始，他的父母就不再亲自登门照顾我，我感到了他们的冷漠。想必他们也对柳白苏说过不少话，只是白苏不会对我说。我理解一双年届花甲的老人是多么渴盼抱上孙子，也理解他们内心对我强烈的失望和不满。

　　只要柳白苏还对我好就是我最大的安慰，我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了。但是我敏感地意识到我的力量那么虚弱，而柳白苏的坚持又那么孤单。他变得很忧郁，对我依旧有说有笑，眼睛里却充满了落寞。有一天晚上，我从高高的落地窗看到柳白苏站在楼门口的路灯下，一股股烟雾从他头顶升起，他在吸烟。

　　从我认识柳白苏，他就是个烟酒不沾的乖男生，可是现在他背着我在吸烟。

　　第二天，我平静地告诉柳白苏，我要去上班了。

　　你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他想阻止我。

　　我沉默，但是他前脚走，我后脚就出了门。一路上我恍恍惚惚，我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想有个清晰的思路，却越来越乱。我一直走，然后就看到不远处的广场上孩子们跑老跑去，他们清脆的笑声叫喊声深深刺激了我，我不由自主向广场走去。我从哪里来？我是天上的仙女，我是个奇怪的人，我没有父母，自己也做不了父母，我就是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

　　我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尖叫，我感到自己在飘，我飞了起来，飞得很高很高，我幸福地闭上了眼睛，眼前弥漫着晚霞般的殷红……

　　当我醒来，已经失去了双腿。

　　柳白苏一夜间老了许多，许多次我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到他在低声啜泣，当我睁开眼睛，看到的依旧是一张笑脸，虽然那笑有点苦涩。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强，我以为他还是那个依赖父母温吞干净的小男生。

　　他的父母想尽办法为我治疗，还在很好的地段又买了一处楼房，一楼，说是为了我以后行动方便。之后，他们便开始逼着儿子和我离婚。其实他们也算仁至义尽了，我没什么可抱怨的。开始柳白苏还强颜欢笑不告诉我，后来他妈妈亲自找我谈话。我奇怪自己表现的如此冷静，我答应了他们。

　　我对柳白苏说，我还是想去住原来的房子，我想在哪里体味一下曾经的幸福，体味慢慢上升飞到天上的感觉。

　　他搂住我痛哭，我不会离开你，不会的。

　　我没说要离开你啊！我说，我就是想去那里住一段时间。

　　我在失去双腿一年以后又回到原来的家，在我心里，只有这里是我的家，我喜欢这里。

　　落地窗真好，看外面无遮无挡，远处那栋高高的楼房就是柳白苏工作的地方，这么远都看得到。我静静地坐在窗边，我忍不住伸手去够上面窗子的把手。把手很高，我够不到。但是我想到外面去，我一定要打开窗户。

　　我执拗地向后倒着轮椅，然后转动轱辘，向着窗户直冲过去，一次，两次……

　　咣——咣——窗户前面的栏杆被我撞得轻微颤抖，但是它很结实，并不倒塌。我累了，浑身都是汗。我歪在轮椅上，突然就咬牙切齿起来。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我几乎歇斯底里，随手从床头柜上抄起一样东西甩了过去，随着一声脆响，碎玻璃如蝴蝶一样四散纷飞。我咯咯笑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不想再坐轮椅，宁肯爬着。

　　我慢慢爬到了窗前，身体被地上的碎玻璃划出了血，洁白的衣裙上斑斑点点，如盛开的玫瑰。那块碎裂的玻璃就在眼前，它呲着尖利的牙齿看着我，挑衅一般。呵呵，我冷笑了一声，手扶着栏杆站了起来，我觉得我的双腿已经回来了，我越过栏杆，冲向那碎裂的挑衅者。

　　蓝天白云，春风拂面，白云在我身边缭绕，我终于飞了起来，我是他的仙女，可惜他没有看到，这一刻，我一定很美……

　　

言默然

欣悦拜读，喜欢！

徐得荣

老师好勤奋，都快十二点了还在发稿，谢谢你，辛苦了。

山淼

言默然 发表于 2017-3-11 05:22
欣悦拜读，喜欢！

谢谢老师

山淼

徐得荣 发表于 2017-3-11 06:41
老师好勤奋，都快十二点了还在发稿，谢谢你，辛苦了。

没办法啊，身边事多，写写停停，又不想放到明天，思路一断写得就不伦不类了。

枫叶飘飘

早安，楼主。

童心是

文章一切都是那么流畅自然，顺理成章，为爱飞翔——

枫叶飘飘

你就会哄我，我撅起嘴，噘，是这个吧？

童心是

巧妙地转折，不是很陡峭那么巧妙，我没有了双腿，真实可信，我的忧郁不矛盾，细节描写刻画细腻，从头到尾，一气呵成！不简单！好文章！推荐精华！！

童心是

结尾更加漂亮，使读者读后拍案叫绝！余言未尽，回味悠长！不是直白明说，而是隐喻，仙女回天，为爱飞翔！绝品是也！为朋友山淼点赞！推荐！

童心是

捉到一个虫子——至于家庭出生，也倒没什么了。

应该是——至于家庭出身，也倒没什么了。

童心是

小说干净利落，不媚不俗！优雅绝俗！大赏！

fonyuan

看到这篇，砖家得说，中财很少有这么漂亮语言的小说。进步不小。
但是故事嘛，没什么新意了，要你转变一下思路。总流产可能是一种病，但是，不能生孩子，不一定就表示，男方的家长不再爱“你”。人间总有大爱，大爱往往无形。你要学会跳出常人这类爱情故事的窠臼。当然这样写也不错，只是平了点。结局，为什么要选择飞呢？这是电影剧中的一般结局，现实往往不是，并且可以说，大多数情况下不是。你有更好的选择。
总之，大有进步，你是写小说的好料子。

童心是

fonyuan 发表于 2017-3-11 08:46
看到这篇，砖家得说，中财很少有这么漂亮语言的小说。进步不小。
但是故事嘛，没什么新意了，要你转变一下 ...

支持。人间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不是没有，一个人一个心思，当他忧郁的时候，有可能选择飞翔@

枫叶飘飘

小说如行云流水，毫无滞胀，又如风行水上，飘飘忽几不知其所行，便已至结尾处，一气呵成，难得难得！